是怎么跟小芷挂上钩的看不出来老师做的是你嘛”“我”廉幽谷的艳羡顷刻烟消云散,顿时哭笑不得。按了老师的意思,这雪人身上不仅能看出愚蠢与否。且必然愚蠢的那个就是她廉幽谷无疑。真是毫不体会她的感受啊。廉幽谷低头而笑,即便是这样,能和老师再多呆上一会,被他多骂一句“孺子不可教”又何妨。“下雪了,想不想出去走走这附近有座秋禅山,据说是黄道真人待过的地方,山清灵胜。反正今日也走不了了,我们去渡渡灵气,帮助你这个不灵光的脑子开光怎样”公孙煜只是随口一问,却不巧扣动了廉幽谷心中的某根心弦。“出去走走”她的视线木讷落在眼前的雪人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变化。然思绪早已热烈在脑中翻滚了数次,诸多设想与决定不断周转于脑海,乱得没有章法。可她仍然点头同意了,“那就出去走走吧。”也不知道为何就这样答应了,五脏六腑像被冰冻结成霜,紧紧缩成了一团。公孙煜说风就是雨,进屋与殷世煊说了两句。片刻后二人一齐从大厅出来。出来时,公孙煜兴冲冲地抱上暖炉,从屋檐下抽来两支登山木棍。而殷世煊随后负手出来,步履沉沉,眸光有说不出的凌乱。廉幽谷分不清他眼中的含义。在雪地中与他遥遥对望,仿佛会在下一秒,就能读懂他的内心世界。他既没有披上大衣,亦没有收拾出行的举动。静静站定在石阶处,视线的焦距似乎并不在雪中二人身上。“放心吧,你有事便先去忙,小葵花有我照顾,不会有事。”公孙煜对着殷世煊说话。从旁挽住廉幽谷臃肿的大衣,交予一只木棍后,转身便欲出门。殷世煊这才下入雪地,勉强扯出半抹笑脸,送道:“早去早回,注意安全。”像极了等待妻子回家的丈夫,隐约有某种不舍。廉幽谷的心思几度夺眶欲出,却在转身那一霎统统压入了心田。紧了紧手中的木棍,与公孙煜彼此搀扶而去。秋禅山离驿站不远,但数道阡陌迂回而上。从驿馆出发,走过荒无人烟的雪地麦田,约莫历时一个时辰,方才抵达。秋禅山是出了名的灵山胜景,光光是山麓脚下,松木茂密,枯藤遍地。可想开春之后其景致何其壮观。从山底仰望山巅,一种大自然轩昂壮阔之气撼醒五内。大雪挥毫,漫山浓墨成画卷尘埃,以沧海桑田形容之毫不为过。想是走累了,皑皑雪山近在咫尺,廉幽谷却未有提起半丝兴奋劲。而是捡了一处雪薄的枯草窝子,在那里停驻下来。公孙煜从草堆旁找来木片,将通山石板路上的积雪拨了干净。正欲挽着廉幽谷继续向上,却忽而发现她今日的样子极为奇怪。所以便问了,“小葵花,你不是最喜欢大山吗不想上去看看”公孙煜的眼里透着对未知风景的无限向往,这本是廉幽谷与生俱来的标签,现如今却是为旁人所比了下去。她觉得不应该。廉幽谷跟着走了两步,之后又停下。因为公孙煜在前边介绍这一带山脉走势,说到“翻越五座山岭过后便到房陵”的句子,她突然再也压制不住心中的情感,哒哒落下两滴眼泪。公孙煜这才察觉廉幽谷今日的异样,折回来好生安慰,“不想上山吗出什么事了跟老师说说”廉幽谷只管默默掉下几滴泪珠子,咬紧牙关未有开口。至后来稍能控制住情绪后,才哽咽回道:“老师,我想回家了。”公孙煜迅速揣摩了她口中“回家”之含义:她与廉相府素不亲近,首当排除在外,而皇宫虽是她出阁之后的居所,但无论如何亦不像是“家”。所以很快他便猜到她真正表达的意思。“你是说想回房陵”公孙煜并不以为是空穴来风。细细回思了她近日来系列反常变化,原以为是半年磨砺之后成长使然,料想今日亲口道明,竟是思虑再三后的想法,而非儿戏。廉幽谷紧紧掐着身上的青色斗篷,生怕稍不留神就会被冷风钻了空子。小心翼翼地模样,使得公孙煜一眼便看出她为何而落泪。“为何想回房陵”公孙煜只是敛笑,嗓音亦低了两分。廉幽谷双眼红红的,思索着要如何回答这句话。是因为夫君要另娶,还是皇宫内外视她为不详人,或者根本就是误会了人间情爱,守不到夫君的怜惜相待,所以不再白费心机。无论是哪一个,总其所有,无外乎三个字:“太累了。”公孙煜听之一愣,却不打断,等她娓娓道来。“以前隔着崇山峻岭,不懂凡尘俗事,自以为懂得一丝半点后,不想俗世之中还掺杂着世态炎凉。”廉幽谷苦笑两声,似在安慰自己,“认识这些后,我才知道自己身份有多特殊。一个外来者,想要融入这个社会,并不只是身体力行做到与人相仿就够的。任何一丝思想误差的出现,错的那个一定是我。我需要去改,去迎合。然没有谁默认了迎合改变就代表着接受,我得到的依然是冷漠与拒绝。老师可以想象,屡败屡战是何等感受何况这是要将我抽经换骨所以我真的累了。”她说了诸多不相干的人或事,可公孙煜看得明白,归根究底是情殇,“是因为子煊吗”廉幽谷心下一震,听到这个名字,泪腺即刻不受控制。她没有答话,代表了心中的默认。公孙煜见了她的模样,双手收入袖筒,继而追问:“你舍得”当然不舍得。廉幽谷的泪如脱了线的珍珠,终于忍受不住,接二连三砸入雪地里。她潸然泪下,从未哭得如此伤心。想要将那两个字从口里说出,仿佛是比刀剑架在脖子上更艰难的事。于是紧紧咬在贝齿间,恍恍下一刻就能违心地将它盖棺定论,如此只将自己逼到无能为力地步。“舍得。”廉幽谷幽幽吐出这个词,心中有什么繁硕的根系被自己亲手掐断。在那一刹,用尽了毕生勇气,所以没有多余气力支撑她走完这接下去的一段路,跌坐倒在雪地上。公孙煜即刻随她蹲下去,稳稳将她搀住,可无济于事。望着雪地里那张苍白无助的小脸,他点点头,想是认可了廉幽谷做的艰难决定。殷世煊是剑指皇位的谋权者,未来还有更凶险的路要走。她留在这个复杂多变的地方,只会徒增痛苦,离开未尝不是一种选择。“你与子煊可有提过还是打算今日就走”公孙煜一直都能看穿她的心思,这句话无疑又是对廉幽谷的煎熬。她当然想要和子煊好好道别可是,眼下的机会已经摆在眼前,走到今天这一步,哪里还有选择可言“我不知道。”时至今日她依然不清楚自己能否承担将来,所以她摇头。公孙煜倏忽低沉一笑。将肩膀借给她,双手轻搭在她的秀背,温言相慰,“不要怕。你留,老师会竭尽所能护你周全;你走,老师会陪着你一起。”廉幽谷挣扎抬起头,眸光未明朗但早已满盛感激,“老师,你”“想与子煊道别就去吧。老师孑然一身,从江湖来回到江湖去,现如今的子煊已经不可同言而语,和他道别后,我也就身无牵挂了。”风雪中的清癯书生一贯放肆洒脱,视权贵如草芥。彼时那一刻,廉幽谷能从那双玉石般明亮的眸中看见不计回报的疼爱,很多感动。、回宫之程三冬天,日光淡得极早,廉幽谷与公孙煜返回驿馆时,天已近黑。驿馆外的雾凇仍旧保持着冰花怒放的势头,一簇簇霜花蜿蜒压枝头,将本是三米见开的木扉生生遮去一半,勾勒出风雪中独有的一道风景。驿馆内灯火通明,红烛灯笼高挂于灯塔,意味着里头开店迎客。廉幽谷站在雾凇下不再入门,安静看着雪地里留下的双双脚印,心底还是惯性地以为夫君会责怪。“你不想进去了”公孙煜为殷世煊谋事一场,自然是要当面道别的。可廉幽谷一直很怕,说不清是在怕什么,大抵是不愿再相见。她轻启薄唇,“我远远看一眼就够了。”公孙煜只好委婉笑道:“好,我说完便来。”而后木门就着风霜被推开,寒气褪没,温暖的火光由内洒出。隐隐绰绰地,一个修长的身影为光影勾嵌,静静站立在院中的雪人前。周身落了薄薄一层雪花,从门外看去,就像一个崭新的雪人矗立在院落,与那冰雪修饰的不差分毫。那“雪人”自然是殷世煊。自他们走后,一直站在原处,方至此时。公孙煜进门后,见到他在院中这般模样,也是吓了一跳。忙将身上毛裘大衣解下,轻快为他搭上。担忧他这番可会冻坏,嘘寒问暖道:“你不会一直站在这里吧,不是说苏令找你有公事,怎么没有到县衙去”殷世煊不动声色地看向他这位亦敌亦友,许久没有说话。之后开了口,但说得都与公事无关,“幽谷呢”公孙煜摆出一副神秘莫测的笑颜,不予回答。反问了殷世煊一个问题:“昨夜和你谈的事,你想得如何”殷世煊同样不答。公孙煜便又笑道:“其实昨夜和你说了这么多,不单是皇后站到你这一面的事情,这里头释放出的信号你可明白了”他在完整无损的雪地上来回漫踩,没有照着什物形状勾画,最后仿似来回走了三道,形成了一个类似“三”的文字。殷世煊侧目瞟了眼,自然看了清楚。瞳仁缩了缩,摈去在这之前为冰雪覆盖的萧索,等着他接下去的话。公孙煜也不卖弄,稍作整理便道:“北周建立时间不长,旧朝更迭,国事方兴未艾。廉相以投城为条件换取更盛前朝的经济势力,至少在陛下这一辈,其根基是很难动摇的。二公子殷世栎掌握着北周半壁军权,统军十余年,麾下将士忠肝义胆亦是不争事实。而你北周太子殿下,收得民本农事之权,看似无益,假以时日,却是能和以上二位叫板的人物。皇后已经许婚示好,就连保持中立的三公子近来也有偏好殿下之意。这么一来,你不日成为朝中第三方势力,已是水到渠成。”“所以呢”殷世煊知他必有下文,索性款言以待。“所以”公孙煜握住殷世煊的双臂,狠狠叹吟一气,“好兄弟,我的任务完成了,是时候回老家放牛养鸡,过过消闲日子了。过来跟你道别。”他并没有任何谦让之辞,亦未抬高何人自贬身价。这样一番话,仅仅是对未来生活之憧憬,却是拿任何功名抱负相留,都极不恰当。殷世煊总不能阻碍他人过上好日子,何况公孙煜的性子他素来又是知道。可为何这样匆忙殷世煊沉目浅笑,大概是了然,“是幽谷的意思”公孙煜眼珠滴溜溜地转,“欸,这是我的生活,怎么又扯到小葵花身上去了。”他忙将故事的关注点从廉幽谷身上引到自个儿身家,道:“说得好像我要跟你过一辈子似的。我不娶妻不生子了啊这么些年来,为你劳力操心,皱纹都长了好多,你知不知道再说了,我是很有自知之明的。我说过,我天下第二,你天下第一,没有我你照样盘得活这个局。身为谋士,什么时候进什么时候退,我心里有数。否则看你走上人生巅峰,我不羡慕嫉妒死你才怪”公孙煜话不正经地胡侃一番,以为殷世煊实乃聪明人,不必把话再说明了。然殷世煊听之只是一顿哑笑他问的并不是公孙煜欲走之事,而是廉幽谷萌生去意。若不然,公孙煜何以舍弃光复大计,突然提出离开。所以这里头的意思是:她不会回来了。殷世煊垂下双目,静静端详面前矮过半截的雪人儿。远不及其本尊仙姿玉貌,仅仅因镀了个半不搭的名字,就令他心神意乱。明明知道她怀有心事,仍抱着一丝期望等在这里。未能料想,真到接受了她离开的事实,人生百味会如万箭穿心一般,毫不留情地刺破他所有的伪装。二十余载的青春年华,刹那间由内而外千疮百孔,怎么看来都不像从前那个无坚不摧的他。也罢,也罢。风花雪月,民间情爱,这本就不属于他。时至今日,他肩上担子愈重,错失过一个作为丈夫的际遇,又怎可令妻子与他再赴风云漩涡成全自然是最好的选择。他抬起头,不仅嘴角,连晶亮的眸子里亦嵌着笑。拍肩叮嘱道:“不要走得太远,不仅是为我,小芷还在盛京,要常回来看看。”这厢,便算同意了。见他松口,公孙煜心中大石落定,转头打趣道:“小芷不还有你嘛,就算帮帮兄弟我。”同样是拍拍他的肩,这便准备去收拾行李。公孙煜的步子渐渐远离,大厅内传来差役与之对话的声音。殷世煊阖上双目,说不清在想什么。许久后,他撑开眼珠子,出现在视线正中的,正巧是个倚门正窥的瘦小身影。身披青色斗篷,惊鸿艳影,如远山芙蓉亭亭矗立在浓雪雾霜下,天地失色。风不巧地从北面刮来,吹落了廉幽谷头上的青色帽檐。斗篷翩翩翻飞,恍如一个暗夜精灵,衔领着裹在其中的小人风采夺目。她在门外待了许久,若非是这一阵晚风拂来。今夜的她只会远远地站在门外窥视,而不会引起殷世煊的注意。可是很不凑巧,本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