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煜又过来将胞妹带下,“好了,如今天色已不早,再晚怕风云有变。虽然舍不得,你们还是快走吧。”公孙煜顿了一声,“对了,这是言芳客栈的贵宾牌,以前出门在外时在他家打尖,留了这么一块牌子。你们在外遇上盘缠短缺什么的,可以拿它去这家任意店记账,都算我的。特别是小葵花,在外别吃苦,知道吗。”说完便将此牌交给了廉幽谷。有这一块牌子,无疑是又给此行多加一分保障,确实实用的紧。殷世煊清风一笑,“也好,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二位好意我们收下了,回京之时再报谢恩情。此番,就此道别。”“一路顺风。”公孙煜这般招呼。双方话完,廉幽谷便也依依不舍地跟殷世煊上了马车。公孙煜和公孙芷在路边缓止不住的挥手,好不容易人车相别,半盏茶的功夫,却是连彼此的影子都见不着了。廉幽谷这才又觉得空落落的廉府没有任何人来相送,而娘亲只怕也为之不允吧。说到底,自己还是个山野丫头,亲人濡沫什么的就像是梦一场,哪里是她能奢求的。而眼下,车过半日。也不得不和身边唯一的亲人各走各路了。这半年光阴,她又以什么为寄托呢廉幽谷又开始在马车上拾拾掇掇,除了一些简单衣物外,如今又多了一包零食。她心里祈求老天保佑,这些食物能挨到她安身立命之时。前边仿佛是条岔道,像是“分别”的象征。廉幽谷心情低落,见到腰间挂着的那枚药囊,就似想起什么。从发包里摸出一枚蓝晶剔透的小石头,学着公孙芷的模样小心递到殷世煊眼皮下。正在看书的殷世煊对之瞟了一眼,眉尖有微微上扬,“干什么”廉幽谷糯糯道:“我收拾东西的时候在枕头下发现的,这是我送给你的石头,你你”你为什么不带着呢就像带上药囊那样殷世煊的眼里很快闪过一丝类似歉意的神情,后又落回了书上。廉幽谷干干一愣,却听他道:“你自己说,这么小个物件,我怎么带在身上是不是你在深山里那会儿,就兴拿在手里搓来好玩”殷世煊真是找到一个由头便会诋损廉幽谷两句。不过他这种一本正经的人,偶尔开个玩笑,也真是古怪又别扭。廉幽谷垂着脑袋,想想殷世煊的话也很有道理。可是又到了分叉口,她也来不及给这石头打孔编绳了。于是道:“可是我要走了,你如果实在不方便带,塞在药囊里也行。”殷世煊这回抬起眼皮掠了一眼窗外,“你要去哪”“父皇是将我流放,我自然到处都走走。走到哪里算哪里啊。”为这一语,殷世煊只觉哭笑不得旨意又没有禁令她去渝州、洄洲、冀洲等地。但殷世煊没有提醒她,毕竟这样会显得是他在邀请对方同路。他继续将目光放回至书里字间,慢条斯理道:“那这颗石头怎么办”廉幽谷记得方才有说过,将石头放在药囊里边的建议难道此举不妥会影响这个药囊的药性“那那怎么办”廉幽谷也是没辙了,又不知殷世煊到底是什么打算。是收回来,还是丢了是让他拿在手里搓玩,还是学她藏在发包里廉幽谷拨浪鼓似地连连摇头:不行不行,夫君是男人啊。殷世煊见她一窍不开,也没心思再和她耍嘴皮子功夫。“这样吧,你就跟着一路打磨,什么时候能把石头编成绳串了,你就可以就地下车了。”、大雨将至马车继续行驶在官道上,据盛京约莫已过百里的距离。官道上三不五时的就有几幅郡县界碑立在那里,方仲元都一一看过,没有发表任何言语。直至到了下一分叉口,他骑马过去看过石碑上所撰地界,这才停了下来。驭马上去禀报。“殿下,这左边是渝州地界,右边是洄洲。敢问殿下,此行我们选择哪处为第一站”殷世煊终于下马将那碑文重看了一遍,唤来方仲元又问:“这渝州与洄洲有何玄机”方仲元在外戍守多年,自当在民间行走多时,了解的要比殷世煊详细具实。眼下他便分析道:“洄洲为长水下游,是良田与沃土的主要分布地。那渝州在水之上游,多山多林,农事情况要贫弱些许。”“那二者难在哪里”此二处既然为皇帝所选,这其中必然是有各自门道的。方仲元又答:“自古以来治水为大患。洄洲为下游,时下这个季节估计正受水患影响,通渠疏淤大约是历来的难处。而渝州多山,土地贫瘠交通不便,如今正是农作生长之际,事事后滞,产量低下不足温饱或是痛点。”“只怕眼下这两处都等着朝廷巡使去想办法呢。”殷世煊忧民之心左右为难,遂感叹了这么一句,但心中还未拿定主意要去这其中之一的哪里。廉幽谷这时从马车里钻出来透气,听闻了二人的对话后,也看了这地界两边的地势形态,出其不料“咦”了一声,便不小心引得了前边二人的注意。方仲元自然是一副溺爱的表情,只恨自己不能多看廉幽谷两眼。但殷世煊脸色已经黑去了大半,立马将她下马的路子挡了结实,甚至直接上手将她推了回去,“咦什么,在车上坐好,马上要启程了。”“是去渝州吗”廉幽谷委屈地嘟囔出这么一句,却是引起殷世煊的小疑惑。“谁说的要去渝州”“渝州在上游啊,洄洲下游既然水患不减,那在上游截住水流,问题不就解决了嘛。去下游又有什么用呢,还不如去渝州,两个问题一起解决。”听完这话,方仲元脸上神色变之又变,最后一派娇傲之色油然浮出面表。殷世煊虽然没有方仲元这样直白露骨,却也对她这番话未有置喙。即便他嘴上仍然说着“截流土木工程过大”,不切合实际。但在转身上车之时,他还是听取了廉幽谷的意思选择先去渝州:至少去那上游,会有机会一同解决这两个难题为未可知。可是此去路上不及半程,这日黄昏时,难题便找上门了。豆大的冷雨率先落到了方仲元的鼻梁上。他派出去的哨兵此刻从前方探路而回,又带来不大喜人的消息:距下个驿站,大约还要十里路程。方仲元看看原野尽头,通红的夕阳己为墨白的云影遮去了光彩,再有最后那丝光斑为厚云所蔽,这大雨恐就再拖迟不住了。将这眼下情形报禀了车内的殷世煊,得来“快马赶路”的结果,他也便不好说什么,很快命队伍护好辎重,亲自去了那前面开路。半个时辰未到,黑夜降临之际,狂风骤雨依约而袭。马车车轮裹满淤泥,车夫时常调控不住,几度将要翻入侧沟里去。后头的辎重车队更不必说,车上装载着四十几号人的吃穿用物,纵使两匹烈马在前头奋力拉驮着,也几乎越渐落在了队伍的最后头。“这样不行。”殷世煊淋着暴雨下马,一身月白棉缎长袍很快落得污脏难看,背后亦被浇透成薄薄一张湿布。见众人都有些忙乱无章,他随意揪住两个侍卫,混着雨点大声去安排调度:“你二人速去附近查看,是否有农庄村舍,但有寻到,速回来禀报。”两名侍卫方一离去,方仲元则满身雨水地从后头回来。他将马匹弃置一边,艰难地在泥水里徒步行来。殷世煊迎将过去,瞧不见他脸上的神色:“后边怎么了”方仲元还正欲屈膝,殷世煊便将他扶了起来。只听他道:“辎重过多,车辆陷进泥坑了,众侍卫在后头推车。只是看着情形不好,眼下一时半刻可能过不来了。”殷世煊时下也点点头:“大雨今夜难停,恐是走不了。此地荒野无人,想办法安排地方给众人休息,辎重车那里安排几人看守。等到雨停了,我们再上路。”与此同时,派出去寻找屋舍的侍卫也纷纷返回。答来只说在一里外找到个三米见开的废弃土地庙,其余的什么也没有。这下众人勉强可以挤在一间小庙里等雨停歇。但是辎重放与官道过夜,始终不令人放心,左右是需要安排一两人在原地守候的。虽然方仲元的侍卫都是经过数年磨砺,吃这点小苦不算什么,但暴雨中过夜,还是太过艰苦。虽然众人争相留守,但余下的那帮侍卫却不忍就这样离战友而去。正当两难之际,廉幽谷终于坐不住,从马车上下来了。殷世煊见之大声地命她回去,“你下来干什么,还嫌事不够多”虽则严厉,却是担心她身上还未痊愈的伤。廉幽谷但一下来,也同众人一样淋了个落汤鸡似的。可杵着不肯回,“烦劳两位大哥带我去后边,帮我找两样东西。”连殷世煊的话都没有听进,这也算是她最任性的一回了。方仲元急忙将身上的外披解下,两手撑开一片布檐,为她遮去了大半边的雨水。廉幽谷丢了个感激的神色,顾不得殷世煊的反对,快速与侍卫跟去了后头。而那个时候,后边的众人还在为谁二人留守远处而争执不休。廉幽谷方去,二话未说,在驿道两旁快速地查看了一番。而后对众人道:“快,大家帮我在车上找个黑色的牛皮包。其余人,去附近找找有无青竹可伐,需要约莫两沓数量,速取速回。”几个侍卫也不知道要干什么,只管立刻按太子妃的吩咐去搜索。不多时,众人从车底翻出一件牛皮包,其分量颇重,四人合力才将它抬了下来。廉幽谷不再避雨,而是只身蹲在下头。等那几个寻竹篙的人依嘱返回后,迫不及待将包内准备好的几块油布分发下去。“这三角形的布头都有缝合灌边,你们将竹篙从孔中穿进,用麻绳绑牢,做好后,全部交给我。”殷世煊这时也再忍不住了,“余下的事交给我,你趁快回去。”廉幽谷却笑嘻嘻地回头问:“可是夫君,你知道怎么做帐篷吗”“帐篷”这话确实问着殷世煊了。就连方仲元行军打仗之时都是筑营扎寨,谁也没有想过几张破布片也可以支做帐篷。之后,众人鸦雀无声,只得安静地去学习廉幽谷立篷扎根的方法。未几,一座扇筒状的篷子果真拔地而起,见之尤是个避雨的好去处。四十来号侍卫面面相觑,道是真心觉得这太子妃有几分真本事。还未消化掉众人的感激之情,一双冰凉的手指便覆上了廉幽谷的小手掌。廉幽谷心下一愣,抬目去看,原是她那夫君似怒非怒的情绪使然。“跟我回去。”声音冷邦邦的,也不像是对她所作所为有半分的认可。廉幽谷还想再说两句呢,人就又被殷世煊带回了前头的马车处。车夫尚在马车那里守着,里头衣物细软且未淋湿。殷世煊闷声不吭地从里头找来廉幽谷的衣物,再让那侍卫带二人前去土地庙的位置。方仲元一路护送,约莫在林子里走了半柱香时间,才抵达所谓的避雨处。墙倒屋塌,残垣破壁还真不是一般的破损。几个人看到第一眼时,都想到同一点:这能蜗居几人还是殷世煊体恤这班年轻侍卫,将廉幽谷安置妥当后,转回对方仲元道:“方将军,烦你去那边安排一下,余两人在那帐篷中看守即可,其余人快到这里来避雨吧。”方仲元神色微烁,此番告辞,他那身边的侍卫也一并过去了。而廉幽谷呢,这时正爬到屋檐上头去扯那庙宇经幡,好生揩去上边灰尘,垫在拢堆的枯草上作床褥。她自己并非一定要卧榻而眠的,随便找根木头就可以在上头打盹儿。这样仔细将枯草堆成个小床的模样,是担心殷世煊不能和她一样,会睡不习惯。瘦小的身子湿漉漉的,蹲在地上细细梳理着每一根稻草,像在用尽所有细腻去编织一床缠绵的云锦,不受任何人的打扰。殷世煊从外头回来,见这个清秀的背影尚在忙碌不休,一时难以失神。“廉幽谷”廉幽谷回头,脸上还挂着水珠,“夫君”她秀气的小手拍拍身下的褥子,旋即兴奋喊道:“快来看看,小谷给夫君做的小床,随时可以睡觉的。”少女的身姿就如含苞待放的木槿一般,玲珑又带有美妙的嫣然之色。为雨水浸透的这朵木槿,像浸润了透明的薄釉,微微露出花瓣中的蜜色,精致且娇媚。旁的人若看上一眼,心绪未必能自主所控。“现下还不能睡。”殷世煊拧开视线,将那堆干衣物丢去廉幽谷的位置,慢条斯理道:“把衣服换下来。”廉幽谷低垂着脸颊,耳根没来由地一红,“不不需要啊,以前在房陵又不是没有过。”她伸手捏了捏那发烫的耳垂,貌状一本正经的回道。身后的殷世煊没有说话,只是气息有些喘促。半响后,只听他又道:“抓紧时间,那些侍卫来后便没有机会了。你身子才痊愈,这样睡去会再次着凉,你不想所有人受你拖累吧。”字里行间倒是有寒掺廉幽谷伤势的意味。廉幽谷这下就不得听话了,憨憨接来那身衣物,又问:“那夫君呢夫君你也不能这么着凉啊。”抬头间,却见殷世煊早已无预兆的就褪去了外袍。剩留一件中衣的时候,恰逢廉幽谷问来这样一句话。他迎目而去,赧然笑过,便将上身的唯一一件衣物利落脱掉了。宽厚而健硕的胸膛混合着烈日的气息,就这样毫无遮拦地呈现在了她面前。哪怕隔了那好远好远的距离,依然能感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