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地朝火堆方向靠了靠。这一夜似乎也不是那么难捱。清晨房间里只剩下一滩灰烬,司雨揉着眼坐起,李不凡清亮的眸子恰好朝她看过来,她咧嘴一笑:“早啊。”李不凡身子骤然僵住,盯着司雨的目光变得愈发震惊,为什么要和她那么像,那么像。他忍不住再度开口:“你究竟是什么人”司雨刚睡醒,正舒展着懒腰,冷不防被他这么一问就愣了一瞬,她该说她是司雨呢还是直接说她是左妃呢不等她想完,小木屋的房门突然被人破开,苏北辰一身铠甲提着剑率兵就进来了,待看清床边站着个女子,地上坐着个男子时,他也愣住了。目光在两人之间逡巡,苏北辰疑惑地开口:“少爷,你这是又救了个姑娘”显然他还没有把司雨认出来,但司雨却是第一时间就把她认出来了,毕竟对她而言上次的经历也只是两个月前的事。李不凡神色淡淡地起身,不答反问道:“人如何安置了”苏北辰笑着回道:“您豁出命救下的人,小的哪敢怠慢啊,属下亲自送司羽姑娘进的潮州城,已经命人好生伺候了,您回府就能见着了。”苏北辰越说越开心,他离京离得早,没赶上少爷成婚,也没赶上少爷当爹,更是没能亲眼见一见那个让少爷魂牵梦萦的少夫人。他跟了李不凡十几年,一直都只当自家主子是个花心大萝卜,然而边塞再见时,他发现少爷整个人都变了,身上带着股浓重沉痛,更是变得不近女色。不近女色,多搞笑,当初他最喜欢带着他花街柳巷地蹿,就算天天挨板子也拦不住他。可是现在他真的变了,潮州城那么多大户人家想把自个姑娘往他身边送,结果他身边就一个牌位,还有一张画像。他以为少爷这辈子要完了,却没想到三天前他们反击突袭焱军的时候,少爷突然从敌军营帐中救出一名女子。本来他们就是以少对多,一袭得中之后就要火速撤离,但就是为了救那个女子,李不凡放弃了随军撤离,孤身一人引开了焱军,躲入林中,逃往至今。难得少爷终于梅开二度,苏北辰表示欣慰又欣喜,此刻他眼巴巴地上前,示意身后亲兵将崭新的衣袍送上来。从头到尾没有人注意到司雨凝固的表情,她也不笨,立刻就猜到个七七八八,这一瞬间感觉自己就像是个跳梁小丑。她笑,只是有些苦涩。李不凡接过衣物想要更衣,便抬头看了她一眼,司雨继续笑,苦涩从嘴角弥漫到心田:“我到外面等。”留下这句话她便迈步而出,踏出房门那一瞬眼泪开始不争气地流,她能怪谁呢,当初她是怎么说的呢“李不凡,倘若有朝一日,你遇见个叫司雨的姑娘,一定善待她,给她钱花,给她饭吃,给她衣穿,给她房子住”可她没有说,那个司雨长什么样子,她爱吃什么,爱穿什么,爱看什么。这世上有多少司雨,同名同姓还同音,数不清。她只是来晚一步,就又要和他岔开好多步。司雨仰着首垂泪,在林间漫无目的地走,面前是一滩沼泽,她渐渐止了眼泪。如果现在跳下去,马上就能回去了,回去和悠悠一起吃个午饭,买下午的车票,天黑前就能到家了,家里有温软的床,有可口的饭菜,还有她的老爸老妈。她还犹豫什么呢这地方多呆一刻都是活受罪啊。抬脚,屈膝,她失了重心,眼前开始天旋地转。“你不要命了吗”耳畔传来一声怒吼,炸得她耳膜都是一颤,旋转停止,她的双脚着了地。司雨有些不悦地抬眼,直直地望向李不凡,还是那张英俊的脸,却没有她记忆里的眼睛。终不过,是一场虚妄,他深爱着亡妻,哪怕她死了,也守着对她的承诺,豁出命去救一个他根本不确定的姑娘。命运真是好笑,这世上再也没有左妃,她是司雨,来自一千三百年后的世界,却与李不凡无关。“放手”,她的声音寒凉如水,透着股冷漠疏离。李不凡沉眸不语,抓着她后衣领的手愈发收紧,好像只有这样,才压制住刚才那一瞬间他心中陡然升起的惊慌。他弃她衣领,改抓她手腕,隔着衣袖他的手被什么硬物给硌到,他垂眸去看,司雨却直接反手牵住了他。十指相扣,她带着挑衅地目光回望过去,以期能转移他的注意力,让他能忽略了她腕上的手表。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左妃曾经送过一块机械手表给他。那些所谓的真相,就让它们彻底葬在梦里吧。李不凡终究还是放开了手,迈着长步离去,司雨走在后面,脸上挂着淡笑,任由清晨的阳光扑在她脸上,路过苏北辰的时候她嘴角微扬:“苏将军”“许久不见,可是别来无恙”就是这个混蛋把她当麻袋扔马上,还把她关进柴房,害得她被人挟持苏北辰正牵着马准备打道回府呢,听到她说话不由一愣,这一副熟稔的语气是怎么回事好久不见不是刚刚才见的吗司雨明艳的脸上笑意更甚,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不记得她了啊,那是该给点提示了。“苏将军可真是贵人多忘事”,司雨朝他走近两步,拦着他面前拍着他的马鞍说道:“上回就是这匹马驮得我吗”苏北辰终于想起来,面色霎时变得凝重,惊问道:“去年在林子里上吊的,是你”可真是让他好找啊他话音落下,一道道震惊的目光便落在她二人身上,就连李不凡也不例外,他曾经给苏北辰下过命令,一定要找到绥州城那个奇怪的女子,杀之以绝后患。可是一年过去了,苏北辰却是一点消息都没有,为此他还挨了军棍,降了军职。没想到,那个女子就是她,汴京口音,懂刺梅刀法。司雨无奈地叹息了一声:“原来苏将军以为我在上吊,所以才将我的秋千射断,然后害得我摔在地上,脑袋磕在石头上,看我昏迷了又把我当麻袋一样拖回城,怕我想不开特意把我锁进柴房,焱军攻城刻意留下我来迷惑敌人,趁敌人推我当箭靶子的时候再攻其不备。”她每说一句,苏北辰的脸色就红一分,接着司雨话音一转,赞叹道:“苏将军可真是棋高一筹神机妙算,小女子佩服。”、第91章 阴阳怪气苏北辰哑口无言,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他可以神色自若地对着焱军嚣张挑衅大放厥词,也可以面不改色地以一敌十奋勇杀敌,可是当他面对一个姑娘不温不火的控诉时,他竟然觉得有些自容。士兵们看他的眼神都变味儿了,苏北辰憋红着脸道:“此事的确是苏某对不住姑娘,但当时姑娘在林间”哪里是在荡秋千,分明是在上吊,他还清楚地记得人救下来的时候脖子上红艳艳的一道勒痕。然而司雨根本不听他说,微笑着打断他:“苏将军不必介怀,小女子虽未读过圣贤书,但也晓得不知者不罪的道理,再说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小女子虽比不得诸位浴血沙场,但也心有家国,莫说是被焱兵挟持,便是为国捐躯又有何妨”她说得大义凛然,声音清亮如笛,尤其是那句“为国捐躯,又有何妨”字字清晰,掷地有声,愣是将周围一遭人都震慑住,就连旁边骑在大马上的李不凡此刻看着她的目光也多了丝欣赏。司雨恍若未觉,突然抬起右手,轻轻拍在苏北辰肩上,正色道:“所以苏将军无须自责,反倒是我要感谢将军,若不是将军将我带至府中,只怕今生今世我也没有机会为国效力。”“将军大恩,小女子没齿难忘。”苏北辰听得发愣,直到她收回手他才回过神来,差点被她给带偏了,她说的这些根本不是重点好吗“姑娘言重,苏某愧不敢当,然在下仍有几事不明,可否请教姑娘是如何从绥州城里逃出来的又是逃至何地可有泄露当日之事”他语调不自觉地加重,竟是带了逼问的气势在里面。司雨表情明显一滞,听这口气当晚绥州城之战还是什么不能说的秘密吗他们竟然还追查她的行踪,打算杀人灭口吗想通关窍之后司雨登时也怒了:“事情都过去一年了,我有没有泄露当晚的事,苏将军还需要来问我吗”“至于我如何逃脱又逃往何处,此乃我家传绝学,求生之道,阁下以为,我会告诉你吗”说着司雨大步退开,神情傲然语气轻蔑道:“原本敬诸位都是光明磊落铁血丹心的护国英雄,却没想到”司雨轻哼一声,提高了声音道:“也不过如此”说完她反身,仰首看向李不凡讥讽道:“李将军呢不是也正想审问我吗一起来啊”李不凡压抑着怒火沉眸不语,对视许久也不见她有怯懦,用一种“有本事你杀了我”的目光回瞪他。终于他先移开脸,这姑娘是个悍不畏死的,他逼问也是徒劳。“带她回城”,李不凡淡淡地说道。言罢他便打马而去。身后传来司雨杀猪般的叫声:“放我下去”苏北辰带了她一路,也被她骂了一路,回到将军府的时候他的脸已经彻底黑成了锅底,毫不怜惜地把人扔下马,连府门都不进直接策马扬鞭,飞奔回了军营。这种令人头疼的女人,就丢给少爷自己玩好了。李不凡回府之后就倒卧床养伤了,三日逃亡导致他内力损耗过度,身上大大小小十来处伤,泡过水之后有几处发生了溃烂化脓,如此内外伤加在一起,少说也要在床上躺个三五天。司雨被“请”进了客苑,奉为“上宾”,苑门口俩身材魁梧的士兵似门神般分守左右,三餐自有下人给她送过来,还有大夫来给她诊治手伤。仆人送来了两套女子的夏裳,一套素雅白裙绣着锦菊,一套清凉嫩绿外罩白纱,司雨左挑右选,最后还是换上了她浆洗过后的迷彩服,实在是她不敢尝试,如果穿着这里的古装死掉的话,回到现代的她会不会是裸着。软禁的生活过了三天,等她睡也睡饱了,精神气也恢复了,她决定出去活动下筋骨了。这一天艳阳高照,司雨对镜梳妆扎起一个马尾,着一身英姿飒爽的军装,嘴角噙着笑意出了房门。不过意外地被拦在了苑门口,她也不生气,进屋搬了三张凳子,坐在苑门口跟两个守门士兵聊天。高瘦肤白有点文气的那个士兵叫朱勉,黑壮憨厚的那个叫傅强,俩都是新兵,年纪不超过十七。她把板凳都送到他们膝窝后面了,两个士兵仍然纹丝不动地站着,司雨也不在意,自顾自地坐着同他们说话。至于他们的聊天方式,完全是司雨一问,他们一答,话题基本围绕着“你叫什么名字家是哪儿的多大岁数娶妻了吗定亲了吗参军几年了打过几次仗”等等。但司雨并不讲自己的事,她会说:“我们家乡有个谁谁谁,多大的时候怎么怎么样”司雨讲的故事有趣,很快气氛就热络了起来,下午仆人在送饭的时候瞧见他们有说有笑的模样跟见了鬼似得,放下食盒就一脸大事不好的表情离开。没过多久管家大叔就来了,二话不说就直接下令把俩士兵拉出去杖责五十,司雨坐在苑门正中却直接忽略了。两名士兵就要被拖出去的时候,她突然起身,一脚将凳子踹飞了老远,砸在墙上发出“嘭”地一身。她身形挺拔地站在门下,竟有种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声音清亮道:“别怪我事先没提醒你,你今天敢动我的人,明天我就敢动你主子。”说完她霸气转身,阔步离开。一个时辰之后,管家得了李不凡的命令又去而复返,恭敬地请司雨前往主院,司雨跟着他穿廊绕道,走了半柱香的时间才到达李不凡的书房。她进来的时候对方连眼睛都没抬,端坐在书案前盯着手里的战报,声音淡淡道:“找我什么事”闹腾了一下午,连管家都被威胁了,她的目的也不过是想见他而已。司雨勾唇一笑,毫不客气地在椅子上坐下,环视一圈也没找到茶水,她有些不满地撇了撇嘴。她久未回应,李不凡不由好奇地抬起了头,只见她一副痞样倒靠在椅子里,翘着二郎腿,见他望过来又神色自若地把腿放下,笑得轻挑:“也没什么大事,不过是来问一句,你是不是打算就这么一直养着我”李不凡微微皱眉,视线重新落在手中战报上,“将军府也不差你这一张嘴,你若是愿意,我养着也无妨。”“李将军果真豪爽”,司雨说着起身,朝他走近两步立在书案前,抱臂道:“就是不知道将军够不够大方,把我门口那俩士兵也送给我。”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