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口说了一句,怎么能就扯到这上面来了她道,“回陛下,奴婢不曾想过五年后的事情。”五年,太长,长到可以发生任何意想不到的事情。变化太多,变迁太大,这样的事情她从来不自寻烦恼。龙宣见她面容谈然,规规矩矩,并无趁机向他大开口之心,他不禁自已先开了御口:“界时,朕可赐你婚配。这五年里你若有合心意之人,不防与朕提提,朕自记在心上。若合适,朕定当应允。”白青亭意外地看向皇帝,一触及那双锐利的黑眸忙又垂下眼帘跪下:“奴婢谢陛下隆恩。”御案下的群臣虽在两三相谈,可哪个不是竖着耳朵一边闲聊一边死盯着御案之上的动静。一听得之圣意,群臣无一不暗自心下思量。“陛下就是疼白代诏。”刘德海轻声笑道。龙宣面容侧过另一旁含笑道,“朕也没少顾着你。”刘德海再笑不语。白青亭又为皇帝倒了杯菊花酒,倒好后便又安静地立于皇帝身侧,毫无因皇帝的隆宠而生自得之意。龙宣执觥饮过菊花酒后,突然又向白青亭问道:“怎么只朕与皇后的米锦糕有不同的花样,旁的人都没有”因为皇帝与皇后是正正经经的夫妻,因为她是现代人自有现代人的观念,一夫一妻制在她的思想里牢不可破。更因为,原主就做过这样的事情。还是今年端午的角黍,便是现代俗称的粽子。那时端午,皇帝指着两盘画着不同一龙一凤图样的角黍,问着原主与她现在一模一样的话,如今只是将主角角黍换成了米锦糕。白青亭照着原主当时的回答:“回陛下,陛下与皇后娘娘乃一国之君一国之母,龙飞凤舞贵不可言,旁人岂可相提并论。”龙宣不再追问,看了看时辰,早是未时二刻,他便将她辇出宴会,说让她自个寻乐子去,不必侍候他了。白青亭欣然谢恩,面容平静地退了下去。待退出了乾龙殿宴会,她直出乾龙宫,仰首望着万里无云的天空,想起那件被李家制衣送入宫放在乾心殿,与皇帝此刻身上穿的一模一样的龙袍。她想,她定要成功的。在那十日里,她除了做米锦糕与练身手,五乱双面绣更是她闲时的侧中之重,其用的时间便占了几乎全部,令她足以出师。白青亭在乾龙宫外站了一会,都说重阳登高赏菊放风筝,登高她是没法子了,不过赏菊放风筝,她还是可以有的。她刚想着往御花园方向走,一名宫婢便匆匆而来。宫婢躬身向她行礼,笑着露出两颗虎牙,正是她初入宫时的十二岁年纪,她恭请道:“白代诏,奴婢是奉安遂公主之命,候在此地待白代诏空闲下来,特邀请白代诏前往御花园东边放风筝的。”安遂公主,皇帝的十二公主龙玫,四妃之蔡德妃所出,十二岁,是所有公主中的最小的一位,却也是唯一一位未出嫁便得封号的公主。宫中公主大都到了订亲或出嫁之际,皇帝方会授予封号。这龙玫在九岁那年,便得皇帝亲封安遂公主,意在安顺平遂。平常的公主还不敢明目张胆地寻她玩耍,特别是在这样的日子里。也只有这安遂公主,敢到乾龙宫前来跟皇帝抢人。“你候在这儿有多久了”“就候了两刻钟,奴婢小解回来便看到白代诏站在乾龙宫外了。”白青亭本就有此意,此时更无回绝之理,随口问了数句后便点了头随宫婢前去。到了御花园,南边有整片整片的菊花盛开,颜色艳丽,争先夺魁,皇后、皇贵妃她们便是率了妃嫔及夫人们在此赏菊。西边最着景的便是九曲十八连环的水廊,其间又亭台楼阁不缺,有山有水,正是太子、皇子及公子们论才辨道的好去处。东边则是她要前往之地,一片燎阔的绿茵草地,让她不禁感叹,绿化得真好。其视野宽广,毫无阻滞,天空明媚,凉风徐徐,恰是放风筝玩耍的好时机,也正是公主、嫡小姐们玩闹的好地方。白青亭刚入东边,随着宫婢走了一小段路,便见龙玫率众走上前,亲昵地叫着:“白代诏姐姐”她躬身行礼,“安遂公主。”“白代诏姐姐,听八姐说你放风筝放得最好,是不是真的”龙玫天真灿烂,个子尚不及白青亭脖子处。她还未应话,八公主龙琏已然跟了过来,听到龙玫的话接着道:“那可不是嘛八姐可没诳你。”八公主,龙琏,四妃之王淑妃所出,十四岁,尚未婚配。白青亭再次躬身:“八公主。”龙琏扯出一个笑容微微颔首。龙玫扯了扯她衣袖,“白代诏姐姐,是不是真的呀”白青亭道,“是真的,不过那是从前了,现今生疏了许多。”从前是真的,那是原主,可如今换做她,她还真一般般而已,在现代她好像还没放过风筝的样子。不过,没吃过猪肉还见过猪跑么,想来应是不难。她这般想着,故而当龙玫要她亲自示范一番给她们好好瞧瞧的时候,她爽快地应下了。白青亭拿着龙玫的蝴蝶风筝,好稚气,可小女孩不就喜欢这般稚气的飘亮玩意么。她无法想象自已拿着这个玩意跑起来的模样,于是她测了测风向,便逆着风跑了起来,手中线越放越长,风筝也越飞越高。她想,果然是这般容易。然而,乐极总容易生悲的。当右脚绣履踩上长裙外压裙裾的紫玉珠环佩之时,她全身控制不住整个往前扑的时候,白青亭脸刷白了。现在的她不怕火烧不怕水掩,就怕这摔跤白青亭整个扑在草地上,面朝下,嘴里扑进残掉的断草,一手抓着几根绿草,一手还拉着风筝的线,模样狼狈至极,脑袋里更是像有千万只蜜蜂似地在她耳边嗡嗡嗡地叫着。、第十九章盛怒一时间,东边寂静无声。就连不远处还在放风筝的其他公主与嫡小姐们也发现了这边的意外,纷纷看过来想瞧个究竟,眼里心底的好奇皆热开了锅,可又不太敢明目张胆过来瞧她热闹,于是个个伸长了脖子。白青亭上辈子这辈子也不是没摔过跤,可头一回摔得这样丢人。深深地吸气,再缓缓地吐气。如此循环了三遍之后,她气稍顺了些,脑子里的杂音也安静了下来。白青亭呸掉嘴里的断草站起身,走到还未回过神来的安遂公主与八公主等人跟前。龙玫一双大眼睛扑闪着扑闪着,好像快哭了的样子:“白、白代诏姐姐,你没事吧”这白代诏在宫中是何地位,就算她年纪尚小不大懂,可母妃日提夜说的,她记都记住了。现今她邀白代诏来放风筝,本想多亲近亲近,母妃也是同意的,却未曾想竟会发生了这样难堪之事龙琏此刻也有些害怕与后悔,方才就不该在龙玫说去请白代诏来一同放风筝之时,说什么白代诏放风筝最拿手的了。今日在这样的日子里,白代诏因她与安遂公主在御花园丢了这么一个大的脸面,母妃知晓后定饶不了她了白青亭见龙琏虽没像龙玫那样乏着泪光,但估计也被吓得够怆。她面上无甚表情,只躬身礼道:“安遂公主、八公主,奴婢技愚,无法再献丑。这身衣裳也不能再穿,需回去换换,今儿个指不定还得御前侍候。可不能御前失了仪,陛下怪罪,青亭也担待不起。”若她还分不清楚什么是真摔跤,什么是被摔跤,那她在现代的身手就白练了,也白活了二十七个年头在乾心殿外摔的一跤,那般心情复杂又初尝长裙绣履快跑的情况下,她的身手派不上用场,且那时也没想到她二十几个年头未曾摔过,怎会在古代开个先例。而方才摔的一跤,很明显她的绣履与紫玉珠环佩死死地被吸在了一起,令她即使有心想及时抽身避开最难堪的摔跤也不得法。在这公众场地,她的身手偏偏又不得显露。摔下之后,绣履前的五瓣铜梅掉了,她紧紧攥在手心,起身时她便收了起来。这枚五瓣铜梅一定有问题。她拿下来的时候,它还紧紧隔着长裙贴在紫玉珠环佩的位置上“白代诏姐姐,你且去吧万不能让父皇知晓了”龙玫很是忧心。龙琏也急道,“白代诏,你快快去梳理一番”“谢过两位公主,青亭先行告退。”白青亭边往御花园东边的出口走去,边抓起紫玉珠环佩放在手心暗暗掂量着,果真比她平日用来压宫装裙角的紫玉珠环佩要重得多。她尽量避开人多的地方,却还是差些让一名急匆匆的宫婢撞到。白青亭刚要拧起眉,那长相圆润的宫婢已磕头到地,不停求饶:“姐姐饶命姐姐饶命奴婢不是故意的,奴婢不是故意的,我只是着急我真的只是着急”说着一张圆脸渐渐刷白,话也开始语无论次,到了最后竟是一声不吭地哭了起来。白青亭无语地看着眼前这宫婢,看起来年纪很小,宫婢边掉金豆子边偷偷瞄她的左臂处,好像是想瞧清楚什么。片刻她会意过来,她也不为难宫婢,道:“我是乾龙宫的白代诏,你是哪宫哪殿的这么着急去做什么”连她都不认识,都得靠看她半臂左臂处的常春藤来判断她的品阶,应该是初入宫的吧。听到她的话,宫婢哭花的大圆脸愈发苍白,像是知道了自已冲撞到了不得的人物,怕是死路一条,她像是哭自个似的越发大声嚎了起来。白青亭刚释下的眉头又拧了起来,越拧越紧,越紧越打成了死结,终于她让那如魔音穿脑的哭声被吵烦不胜烦,大声喝斥道:“别哭了再哭我杀了你”也许是她的喝斥有震慑效果,也许是她那个杀字起到了关健作用。反正宫婢不哭了,她觉得世界安静了,真好。宫婢愣愣地摊跪在地上,任鼻涕泪水爬满小脸蛋,就这么抬着头望着眼前自称是乾龙宫白代诏女官的姐姐,刚刚那狠厉的神情好可怕这样的女官姐姐好可怕白青亭尽量让自已显得温柔亲切,“现在冷静下来,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何事”可惜方才余威还尚在,宫婢肩膀缩了又缩,最后在她快再次不耐烦的时候,宫婢怯怯道:“姐姐不会杀我吧”她虽然喜欢解剖人,但也不会随便杀人的好吧。白青亭默默地在心里翻个白眼,面上则露出最友好的笑容保证:“不会”突然看到什么,她从宫婢手心抢出一个香囊,款式与她腰间系挂着用来装茱萸的香囊一模一样,图样是雏菊,别名长命菊。此次重阳节,王瑶光做了许多香囊来装茱萸,她身边的人都有,像她香囊上绣着梅花,白瑶光绣着万年青,吕司记绣着君子兰,而方女史绣着的则是有个别名叫长命菊的雏菊“这是从哪里来的”白青亭攥起宫婢的衣领,宫婢一片茫然,不知道为何被抢了香囊衣领还被越勒越紧:“快说这香囊是从哪里来的不然我真会杀了你”这个时候,她真的动了杀气。盛怒之下,她真的会杀了她“香囊方女史的我不、不小心、攥了下来”宫婢说得断断续续,气若游丝。白青亭也终于意识到自已的手劲已到了足以勒死宫婢的程度,她放开些手劲让宫婢得而喘口气,接下来说的也顺畅许多:“方女史病发了,我急着找太医可是我没用呜呜我不认得路呜呜我是刚入宫的呜呜”宫婢一张圆脸被勒得又青又红又紫,又哭得厉害,上气接不到下气,可谓精采纷呈。但当她回过神来自已好像安全了的时候,白青亭已经不见了。她又想起,刚才那可怕的女官姐姐问她方女史在哪里,她答了句:观水榭。、第二十章自残观水榭,御花园西边最角落处。白青亭一路飞奔,沿途遇到宫婢还是谁,她都没看清也没打招呼,只是像只迷了方向的鹿用它的角横冲直撞。到了观水榭的时候,周遭寂静不闻半点声响,她心一沉,连忙沿着大概有十多丈长的水廊跑入观水榭。观水榭是一个两层的阁楼,平日里,那些不大受宠的宫妃们很是喜欢到这个安静的地方小坐小憩一番。于是榭中应有尽有,没有什么短缺的。白青亭脑袋不停地转着,望着推开门后明显敞亮得多的房间,当看到木制的台阶之时,她提着长裙狂奔直上,嘴里喊着:“大姐姐大姐姐”她推开二楼的房间,一边喊着一边直奔房间内的里间,却只看到一张床榻,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怎么会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