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问,令姊鬘华公主是什么样的人”席宇辰道:“说实话,我和大姊一别四、五年,印象中的她美丽端庄,虽言辞不多,却对我关爱有加。而且她近年来愈发能干沉稳,协助家母治理城堡也是井井有条。至于爱好么,大姊除了习武,还喜欢种花和吹箫,不知与新姐夫的爱好有无交集”嬴逸翔忍不住粲然一笑,席宇辰扯了下嘴角:“有这么好笑”嬴逸翔道:“我突然想起你化名吕钢在粼光楼拒婚的那一幕,令姊的眼光若能杀人,恐怕你身上早就千疮百孔了。”席宇辰听他言语诙谐,亦笑道:“倘若我真的是天山派弟子吕钢,不止要在剑斗后被逐出城,恐怕还会连累师门与魇城结怨。”郁霓影含笑道:“难道你捉弄令姊,就不怕与她结怨”“不会,我和她自幼玩笑惯了。”席宇辰喝下一口茶,低声道,“其实对大姊来说,她要的是武艺高超、可以与她参悟武学的夫婿,至于性格志趣匹配与否,还在其次。”此言一出,坐在他对面的两人均是一愣。他止言片刻,又一本正经道:“如果真的难以相处,她就会一纸休夫另择配偶。”话音刚落,嬴逸翔瞠目结舌,郁霓影差点呛了茶水。饮罢茶,三人在飞霙楼台远眺雪域。嬴逸翔凭栏道:“从这儿遥看雪岭上的颢清云甍,云甍楼阁之间架的几座吊桥在云雾弥漫间如长龙卧波,真像仙山胜景”席宇辰道:“这五座吊桥是特聘中原能工巧匠设计,最早修建的时间可以追溯到六七十年前。”郁霓影道:“它们的色彩各异,造型也似乎有些不同。”席宇辰道:“你的眼力不错。其实与第二层吊桥平行的,还有两座较新的木拱桥,如虹霓相称;桥下是人工挖凿的小石潭。”郁霓影感慨道:“胜景难言我现在真想去那桥上一观风景。”正在此时,有一侍从走近席宇辰,对他附耳说了几句。席宇辰一面听,一面轻嗯着,旋即转身对嬴、郁二人道:“正不巧,我得去颢清云甍一趟,只能先失陪,二位留下自便。”“赏景来日方长,少主离开,我们也该走了。”嬴逸翔道。“也罢,待家姐大婚之日,众位皆可登楼尽情赏景。”席宇辰笑了笑,招来一男仆嘱咐道:“李凡,备马送我去颢清云甍,顺便备辆马车送二位客人去双龙湖口。”当他们从飞霙楼离开时,郁霓影耳闻一缕若有若无的箫音,有虚凉踯躅之意,像是从西北角的绮霰楼飘摇而来。她心想:“莫非是席嫣然在吹箫即将出嫁的女子,不应该吹这种惆怅曲子。”转念又想:“之前看席乐婷与嬴逸翔在湖岸的情形,以后若席乐婷拎不清,她的姐姐岂非真成了怨妇”不由暗暗叹息。此时的水月湖畔,席乐婷用兄长携来的画架纸笔对着湖景作初稿,在挥笔勾勒山岭的线条时。寒风拂面,她感觉眼眶有些湿润,用手一摸却只是冰凉。她在画的左侧题词,书云:“念蝴蝶梦回,子规声里,半窗斜月,一枕余香。乐婷拟待自宽。”、往事堪惊怅人离上三十二往事堪惊怅人离嬴逸翔与郁霓影二人坐马车离开飞霙楼,途中在双龙湖口下车后分道扬镳,郁霓影朝遥星阁踏雪步行。经过松林时,她忽觉林间闪现一个黑影,迅疾扫目四顾。转身追了几步,继而又有几枚暗器朝她背后射来,她挡下暗器,发现它们是裹着松针的小冰柱。郁霓影加快步伐追人,又闻身后不远处传来“匝匝”的细微脚步,她猛然回身,朝可疑处一斗篷人弹出三枚飞针,它们均被一根飞旋的竹棍潇洒挡下。郁霓影用剑柄格开竹棍,准备追击偷袭者,突然背后一痛,浑身没了力气。她随即闻到一股奇异的松香味,随后一人扼向她的咽喉,神情如见了妖鬼一般憎恶地盯着她,郁霓影吃惊道:“你是谁”两人交手数下,郁霓影发现他的武功路数似乎有点熟悉,她瞅准时机。腾空跃过那人头顶,用足反踹那人的脊梁,趁那人狼狈摔倒在地时,郁霓影一剑挑落那人的面罩,正要逼问时,她一见对方熟悉的面容,愕然道:“祁楚扬”回到遥星阁,鹦鹉苍苍立在窗前的鸟架上,脑袋和眼皮一起耷拉,像是在打瞌睡刚才它偷偷饮了主人摆在桌上的温酒,很快醺然。郁霓影带人回屋后,柳忞打开窗户,将在雪林中被特殊毒香控制的祁楚扬扶上小床,熬药焚香助他恢复正常心智。郁霓影随即脱下破底的皮靴,换了一双薄底的鹿皮快靴。祁楚扬清醒后,回忆说自己在雪林中追雪鹞迷了路,偶然撞见一个白袍祭司,他正待问路,却发现对方的瞳仁呈现奇异的紫色,心道不妙正准备离开时,却闻到一股奇香,旋即便意识模糊,对之后暗杀郁霓影的事情一无所知。柳忞道:“人怎会有紫色瞳仁,难道这就是魇术中的妖瞳”祁楚扬道:“那紫瞳人并非有意夺我性命,却操控我在雪林埋伏暗杀何贤弟,令人不得其解。”方海道:“近日大家还是小心为上,这座城处处阴郁,师姐你若出了事,我没法对师父交待。”郁霓影道:“多谢你,我不会轻易拿自己的性命冒险。”祁楚扬道谢后提出回银月楼,郁霓影便让方海护送其离开。目送方、祁二人走后,柳忞向郁霓影递来热乎乎的手炉道:“歇会吧。师妹这几天将魇城可去之处逛了大半,不倦吗”郁霓影勉强扯了扯唇角,才道:“我本就是个闲不住的人,希望魇城果真令人感到沉重和压抑。”柳忞道:“沉重和压抑,是因为你心有所念吧眼下你有没有查到关于师父师娘的一点讯息”郁霓影颔首道:“娘亲的衣冠冢,我已经见过。”她随即大致说了冰羽墓园交谈之事,却隐瞒了羽婆实则是二公主生母一事,也没有提及蜡丸藏有逃生之路的秘密。柳忞掩口咳嗽了几声,郁霓影立即拿过大氅替他披上:“瞧你,忘了自己曾落水受寒了吗白天你去了哪里”柳忞说:“我在外城集市转悠了一圈。”郁霓影不解道:“去那儿做什么”他很随意道:“买了些花籽,顺便找占卜师算命求签。”她耸耸肩道:“买花籽的事我信,占卜算命么,我不太信。”他故作一本正经道:“我的确是去见了占卜师,询问一些事情。比方说,珣师妹的姻缘。”她撅起嘴,猛然一拍他的后背,羞恼道:“哼,又故意调侃我,不理你了。”他淡淡一笑:“好吧,开始说正经的。你和嬴逸翔早就认识吗”郁霓影蓦然一怔,说:“师兄你一直跟着我”她为自己的警觉性不够感到赧然。柳忞道:“我原本是担心你的安全,你去东旭楼、在双龙湖畔吹笛时,我就在不远处望着。”郁霓影叹了口气说:“不错,之前我在兰郁园茜香阁卖艺时,曾和他有过一面之缘。不过那时他化名陈梓青,我虽猜到他会武功,也没将他放在心上,非是有意对你隐瞒。”“兰郁园原来他就是陈梓青”柳忞眼眸里陡然暗沉了一下,眉头拧紧。郁霓影见他表情有点不自然,奇道:“怎么了”柳忞缓缓道:“噢,我似乎听你提过陈梓青这个名字。听你之言,这几个月来嬴逸翔一直在中原隐瞒身份,并非是最近一月才渡海赴希望魇城。”“可能他来中原除了竞争魇城驸马之外,还有其他任务。”郁霓影想了想,道,“哦,差点忘了告诉你一件事。”她继而说起雪杉树门出入、树底暗道与硫磺白磷粉末的怪事来。她断然道:“硫磺白磷的用途不是为了杀虫驱蛇,就是用于制造火药。”柳忞推测道:“魇城寒冷,应该不需要灭虫。云影天宫是城主席紫凰常居之所,城主命人采买的物品本应在正门处交付有司收验,而那三名祭司从树林密道偷偷运送箱子,显然是为避免入城时遭阻而泄密。”郁霓影道:“这些普通祭司行事,均由大祭司沈川穹授命监督,沈川穹也只听从明照水和席城主二人差遣,不知是何人胆敢唆使他们违规行事嬴逸翔与鬘华公主的婚期临近,难道城内有人暗中要对魇城不利”柳忞道:“听说席城主自五年前研习养心经后,大公主渐渐主事弑魂天宫,但席紫凰身边的侍者卢翎因受主人宠信,不时有干预“黄泉榜”行事的特权,大公主自然暗存不满。少城主席宇辰虽然学艺归来,又是魇城少主人,但行事却多有掣肘,有时也亟需他人做臂助。”郁霓影望了一眼祁楚扬,心想:想不到你居然查得这么仔细。她接口道:“这对姐弟和卢管事三人问鼎首座之事迟早会发生,我们目前只能静观其变。”她顿了顿,又提及在七珍司的所见,道:“倘若我没记错,鱼纹子母刀、秋水伊人剑分别是三十年前黎山刀神祝轻羽和武夷派剑客沙平湖的佩物,刀剑客往往兵刃不离身,它们怎么会落入七珍司之中”柳忞眼波微漾,似是想起了什么,道:“祁楚扬曾对我言,他在锐兵司的藏书架上看见黎山派琼崖刀录十式的书盒,琼崖刀法是黎山派武学珍宝,本不该外传他门”“难道说,是魇城派人偷盗或是黎山派内部人泄密”郁霓影星眸一亮。“我原本以为祁楚扬的话不可尽信。如今看来,魇城招亲留客一事大有蹊跷,二十余年前的那几位盛年得意的魇城贵客,未必有命平安离开。你今后查探师父踪迹时,要多加小心。”待郁霓影走后,柳忞握着腰际的锦囊,心念今天在集市占卜馆内那位年迈巫师说的话:“小兄弟,这一截尖端发蓝的丝发,分明彰显了中毒的征象。此毒名离魂,如咒术一般,能慢慢侵害人的脑部,外表却看不出来。几年后下毒人便可营造暗示的氛围,使中毒者做出失去理智的事情,最后不是伤害别人便是自杀”为什么,为什么真相是如此不堪,如此丑恶,如此令人绝望他双手五指张开,紧紧按住头部两侧,浑身颤抖。希望魇城的婚典,三日后将在颢清云甍玉华殿的百尺高的顶楼举行。映雪楼,寂静如水。称病的席乐婷躺在绣榻上,一付病怏怏的模样,眼角却不时盯向墙角的水晶沙漏和小笼中养的宠物花栗鼠。当沙粒堆落到戌时的刻度时,她坐起身来,凝望着沙漏失神:整个宫城都在为鬘华公主的好事将近而奔波。然而喜庆是他们的,她却什么也没有。从小到大,闪亮的光环总是罩在大姊头上,大家都夸赞鬘华公主智慧美丽、杀伐决断、大方明理,而顶着星霓公主封号的自己,就像是躲在雪域某阴暗处羸弱生长的一棵蘑菇。从小到大,她的娇俏可爱几乎无人欣赏,她天真活泼、热爱自由的心性在长辈心中成了幼稚任性、桀骜不驯,连一些老仆人看见她,目光中也流露出轻视与冷漠,眼里似乎在说,区区萤火之光怎能与日月争辉那个传授碧落心法的恩师,于自己十一岁生日那天留下蝴蝶双刀后,竟杳如黄鹤。那个江上楼船内的碧衣少年,亦如季末之花,在风中飞舞时被行人惊鸿一瞥,终究还是无奈错过从今晚起,红莲岭祭神殿的不少祭司与巫觋,差不多该离各自的住处,前往玉华殿了。听奶娘说,在祭神殿内可以求平安,求富贵,求姻缘,而冬夜独自向神的许愿是最灵的,不过因为禁令,多年来没人敢尝试。席乐婷握紧双拳,自我鼓气道:“择日不如撞日,今晚就大胆为自己行动一次吧。”她简单收拾了一番,伸手打开紧锁着的雕花门,朝门外大声喊道:“藏莺,进屋端些羊乳酪”叶藏莺好不容易听见主人的声音,连忙欣喜地端起托盘推门进入。“咣当”不多时,门外侍从听到二公主怒摔盘碟的声音。“怎么做得这么难吃出去,别来烦我”大家纷纷摇头,然后见叶藏莺捂着脸带着一篮子乳酪和碎片残渣,抽噎着离开映雪楼。叶藏莺绕到厨房后一处倒残羹的院墙,拿下拭泪的锦帕,却露出席乐婷的俏丽面孔。原来她之前故意召来叶藏莺,乘机点了藏莺睡穴,将她扶上绣榻,然后与其交换衣袍。席乐婷用所学不深的魇瞳术控制了一个守在院墙边的侍卫。然后她将衣袖裙摆系紧,拍了拍夹在衣袄内的银票,蹲在一处墙角边将未砌实的红砖拨开几块,钻入泥洞。当她沿着山道来到红莲岭,悄悄攀上神殿主殿屋脊。她用小刀撬开一片青瓦,将所携的小花栗鼠丢在房梁上,一只正巧跑到供果台上,另一只则在乱窜中打翻了灯台,堂内被惊动的留守一边慌忙取水救火,一边拿起笤帚驱赶老鼠。席乐婷乘乱闪入主殿后的招魂屋,由于听到招魂屋内作法事的声音,她暂时躲在大殿石阶旁的一尊高大的铜雀之后。忽然,她望见一团小小黑影钻入同侧石阶下的某个负手仙人铜像内,逗留片刻后闪身离去,似乎是野猫。席乐婷疑惑地窜到仙人铜像后,似乎以手扣着铜像腰后飘下的衣带时,发现石像的袖子微微一震,她再稍稍用力一拉,铜像袖口里竟滑落一件东西,她摸捡起它,似乎是个防水的油布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