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什么”蛊娘笑了,布满年斑的手轻轻拂拭那瓦罐上的尘螨,像在抚摸一件精美的器件,“饮尽鸳鸯蛊之人,可以重生,可重生的这一世,一定要与自己心爱的人在一起,若是心爱之人变心,宿主就会日日受到蛊虫的啃咬,若是心爱之人承欢于他人床笫,宿主便会死无葬身之地。”蛊娘看着他,“所以,君后大人,今后你每走一步都要小心翼翼,一步生变则惊天巨变,你可想好了”“在下愿以身为质,在此立誓,交予鸳鸯蛊,如若来生未与季画音永结同心,画音大婚之日,便是吾殒命之时,为尝今生画音之苦,感画音之痛,愿受鸳鸯蛊千噬万咬,永无反悔。”说着他重重磕下头去,斩钉截铁的对她说道,“请蛊娘施蛊。”蛊娘见他执意如此,便取出小凿子,用小凿子将把黄泥凿掉,打开瓦罐盖的时候,耿楚闻到一股刺鼻的血腥味,他向那罐子里看去,发现密密麻麻的红黑色蛊虫在黏腻的血浆里沉浮,让人几欲作呕。“鸳鸯蛊是用鸳鸯之血喂养,尘封的越久,宿主就可以回到的越远的年岁。”蛊娘说着推开冰棺,用小刀割下季小九腕上的一块血肉,只可惜季小九去世太久,连血都已经凝固,流不下来了。蛊娘将那块鲜肉喂给里面的蛊虫,不消半盏茶的功夫,那人肉就被蛊虫吃个干净。“这就是你下一世的心爱之人。你可想好了”耿楚低下身子,用衣摆上的布将季小九的伤口小心翼翼的包扎好,顺势蹭了蹭她冰冷的脸颊,轻轻道:“我想好了。”小九,你等着,我马上就来找你了。蛊娘让他躺在一张石床上,在的手臂上侧划开了寸长的口子,把瓦罐凑近伤口,蛊虫受到新鲜血液的诱惑,开始慢慢的爬出瓦罐,然后大批的钻进他的血肉里。他感觉到身体里的异动开始顺着静脉四散开去。蛊娘将瓦罐递到他面前。“喝了它,你就重回过去,此生如梦,你小心行事。”耿楚捧着那血腥冲鼻的瓦罐,仰头而尽,忽感天旋地转,乾坤倒转,瓦罐从他的手中滑落,可他却没听见那罐子破碎的声音、五十三乍暖九月塞北的天气已经很冷了,季小九窝在行军的马车里,病来如山倒,鼻头擤的红红的,坐在狐裘大氅里,整个人都显得囔囔的。颜南卿在车外打帘,关切道:“陛下好些了么”她点点头,揉搓了一下鼻头,“吃了苏公子的药,身上已经不痛了,就是有点淌鼻涕。”说着,又兀自抽打了两声。颜南卿轻笑,“塞北天气温差大,陛下龙体金贵,怕是不适应。”她也应了一声,“南方调遣来的军队怕也是不太适应,颜卿你传令下去,白天一人一碗姜汤喝,免得还没打仗就变成病秧子了。”颜南卿领旨下去传令,冬姑替她掖了掖狐裘,倒一碗姜茶给她喝,“奴婢听说前面就是戚风门了,过了戚风门就算是正正经经的到了塞北,再过阫州、榴崖就是玉漱关,出了玉漱关,可就是戎狄和大明的交界了。”她手边放着羊皮地图,和她从来没接触过的兵法、战略,在病中也不忘看军务,先行的大军是萧衍珩,估计这会儿已经在戚风门镇安顿下来了,江南调军的是姚卓公,整顿下来有三十万的兵力,接下来的路不好走,水土不服,容大家一宿的整顿时间,第二天继续赶路。她是金贵的人儿,这么些年被耿楚护在手心上,就差没含在嘴里了,他有难,她不能坐视不理。申时三刻的时候,大明右翼军队进驻戚风门镇,同萧衍珩的左翼轻骑军汇合,她抖擞了一下精神,自己这一生是第一次穿盔甲,沉甸甸的行动很是不便,瞧上去人小鬼大,她束紧了发髻,看上去一丝不苟,很有打仗的威风。萧衍珩来接应她时,引荐了一位中将,名为鲁大勋,是这次先行军的战将,六军八师还没来齐就先在玉漱关外安营扎寨,这人说起来是个流氓,颜绯瞧中他的灵活善变,才破例让他在军中任职,常言说浪子回头金不换,鲁大勋是流氓不假,可自从上了战场,所有的流氓招数都对外使,弄的外敌吃了哑巴亏还要丢脸面,大明军也是一边打仗一边跟着乐呵。鲁大勋安营扎寨,还在关外圈地以作战马放养,有的时候手一滑圈大了地方,戎狄派人来瞧,揶揄他,“你们大明安逸久了,如今就剩这些人了”鲁大勋嘴里叼着根草,回头看了看自己营地里几顶不起眼的帐篷,手置在眉头处,望向戎狄的方向,连绵的营墙有好几里地,像一座小小的城池,看上去实力确实有些悬殊,可他也不在意,“哦,我家皇帝来拍我视察。”他这话说的漫不经心,可当下却突然颠倒了局势,戎狄来视察敌情只派了两个轻骑兵来,而大明却带了一个营得人来,高下立见,两个戎狄的兵悻悻的离去,没讨到任何嘴头上的好处。季小九在心里觉得好笑,她是个小妇人,虽然身处高位,但没什么太大的报复,呈口舌之快于她来说就已经很开心了。“有没有耿楚的下落”她行军一月,到现在,她最关心的还是他。鲁大勋皱了眉头,“卑职无能,只打听到王爷被囚禁在了戎狄大营之中,却不知道他身在何处。”她眉眼暗了下来,她如今太担心他了,担心他会受虐待,万一他受伤了怎么办那般尊贵的人,受了伤也不知是怎样。她摆了摆手,又听鲁大勋唠叨了几句,就让他随军休息了,她在街边漫步,看着士兵们一个个整理好行装,颜南卿治军有方,他下军令不允许将领们留在民宿,要求他们露宿街头,不许他们征用百姓的一匹马一口粮,违者军令处置。而像颜缨缨这样的将军也不允许开小灶,住在客栈,要同士兵们一样露宿街头,并在固定时辰内起身虽更兵巡逻,颜家军就是这样铁的军令,作养出吃苦耐劳的战将。她是九五之尊,又带着病,自然不能随军露宿,在驿馆里住了下来,有些体弱的士兵也会在驿馆里打地铺,梁伯这次也随军前来,虽然他不会打仗,但一直都在伙房帮工,这下再驿馆后面摆弄他的瓶瓶罐罐,这人和苏洺沅一样,算的上半个郎中,军中小病小痛他都能看,梁伯告诉了她的真实身份,她没有感到太多的好奇,她只是对他前世的事感兴趣,可梁伯不清楚,他说他只记得耿楚一人托着冰棺来找他,苦苦哀求,寻起死回生的妙方。耿楚的身边,总是有那些奇人异事。她信步到驿馆后,有一个偌大的院子,东侧是驿馆的厨房,现在变成了军队的伙房,梁伯在一旁侍弄他的蛊虫,她看着可怖,可这些于梁伯来说,就像他的玩具一样。“梁伯。”她叫了一声。梁伯回过身来,拱手揖礼,“草民”“得了得了,不必多礼,朕就是四处看看。”她四处打量着,看着那些草篓里发出嘶嘶的声音,感觉毛骨悚然。梁伯笑呵呵的提起了一个竹篓说,“陛下别害怕,这东西,你别看它不起眼,到了战场上,那可是有大作用的”她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看着那通体艳红的蛇嘶嘶的朝她吐着信子,就不由的后退了两步。梁伯从随身的布包里掏出一团灰涛涛的面袋子给她,“陛下,这个你可一定要留好,随身带着,到了战场上,要记住听我的指挥,听到没有”她许是被吓坏了,僵硬的点了点头。梁伯看着她如此乖巧好哄的份上,伤害耿楚的事他也就闭口不言。大明此次出兵兴师动众,原本不是朝中的人也都参与了进来,巫山梁伯、五棵杏苏家,原本都是江湖中人,却也寻了个由头跟来,萧衍珩告诉她这些人和耿楚多多少少都会有些关系,让她不要细究朝中那套繁文缛节,她也就由着他们去了。行军停在戚风门镇,颜南卿是有私心的,前些日子江赢和的信件中就说,和亲一队停在戚风门,他有心来看看李芙尔,所以力荐季小九在这里整军。皇帝驻跸,驿馆的客人都去了别地投宿,好在颜南卿不允许士兵们自行住店,否则戚风门当真就要人满为患了。和亲的队伍一早就从驿馆中撤退,住在了官道旁的安泰客栈,天刚一擦黑,颜南卿就溜进了客栈,做寻常的装扮。他偷偷摸摸的溜到客栈的厨房,见厨子正在摆盘炒菜,他刚刚看见江赢和从正门出去,应该是去见季小九了,他趁此机会溜进来,就是想见李芙尔一面。那厨子将几个青菜小炒放在食盘里,他见状连忙现身,一副讨好的模样,“哟,大哥,菜炒好了这是楼上那位的吧,您给我就行了,我替您送上去。”那厨子半信半疑的看了看他,“小兄弟瞧着面生啊今儿新来的么”颜南卿连连点头,“今儿随亲军刚到,这会儿皇上传和亲的士兵问话去了,换我们来交接。”那厨子点点头,将食盘交给他,用银针探了探,“那行,有劳你了,把这食盘交给门口的士兵就行了,记住啊,等官爷们验过了才能走,否则出了事情,我可帮不了你啊”“诶,您放心。”颜南卿连连接过食盘,一路上管制严苛,他反而微微放下心来。颜南卿身手敏捷,从旁的楼梯一跃而上,脚步轻盈的像猫儿一样,不出一点声响。越过了守卫,他便端着食盘大大方方的朝楼上走,三楼的天字间就是李芙尔的房间,他激动的手不住发抖,分开了这么些时日,他做梦都是她,在大街看谁都以为是他的芙尔。他慢慢的走向走廊尽头,突然身后出现一阵凉风,犀利的直钻进自己的脖领里,他转身也没看清来人是谁,伸手就把那食盘送了出去,直击那人面门。那人侧身一躲,手里一把冰肌扇向前一挡,顺势化解了他的招数,食盘还端端正正的落入这人手中。“萧大人”颜南卿纳罕,“你怎么在这”萧衍珩手中折扇半开半合,“你以为你那点小九九瞒的住谁,忽悠陛下那个榆木脑袋还行,想骗我哼”颜南卿皱着眉头低头,偷情被人抓了个正着,他回去怎么和季小九交待正为难间,看见那食盘被缓缓的递到自己眼前,他抬头看向萧衍珩,后者拿着折扇悠闲的扇着,一副成人之美的君子做派,“去吧这里我替你守着。”颜南卿如蒙大赦,“萧太尉”萧衍珩一脸做了好事的自豪表情,“我说过,我更喜欢看见你和李侍读在一起,成人之美罢了。”说着就慢慢的走向楼梯口,替他把风去了。颜南卿感激不尽,天下没有永远的敌人,利益相同,强强联手,未必不是好的对策。、五十四寒日颜南卿对萧衍珩心怀感激,看着他去楼梯口替自己把守的样子,心里暖了起来,莫名的信任他,就像信任自己大哥一样。他继续往李芙尔的房间走去,李芙尔的房间被人在外面用铜锁锁住,一日三餐只能从旁边的小窗户递进去,而这小窗户精巧,不知是谁人杰作,里外两扇上拉的窗户,外面的拉下来窗里面才能看见吃食,里面的拉下来窗户,外面的人才能把食物递进去。可就是这样一扇小窗户,把两人隔开,不得相见。颜南卿把食盘递了进去,进而敲了敲门,换来的却是菜碗砸在门框上的声音,他惊了一个战栗,听见里面李芙尔的声音:“我不吃,都拿走”听见她底气十足的声音,他也放下心来,不能相见,但听听声音也是好的,他紧贴着门缝,柔声道:“芙尔我是南卿。”里面静默了一阵,随之是一串急促的脚步声,他能感觉到李芙尔急急的跪在门口。“南卿南卿真的是你么”颜南卿听见了李芙尔声音里的哭腔,心疼不已,陛下是摄政王的心头肉,芙尔也是他的心肝,分离这么久,看着心爱的人千里迢迢的来和亲,好在戎狄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否则他也无计可施了。“芙尔,我是南卿,你还好么吃的好不好睡的怎么样”屋内的李芙尔连连点头:“我很好,我都好。我前些日子听随侍的婢女说要打仗,御驾亲征,陛下也来了,南卿,你要去打仗么”虽然李芙尔她被困屋内,可她最担心的还是颜南卿。“战争不可避免,不过芙尔,这样你就不用去和亲了。”“这些天我想了很多,就算我不去和亲,你进宫伴驾,我就去出家,去当尼姑,青灯古佛,皈依佛门,我会在长生殿里为你点一盏佛灯,祈祷你一生平安顺遂。”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可颜南卿怂了,面对自己心爱的女人之时他脆弱的不堪一击,他把手覆在眼睛上,感受到眼泪溢进指缝里,身体在不住的战栗,他平静了一下,语气一如既往的柔和,“别说傻话,如今陛下看透了摄政王的心意,我想她不会在难为你我,若一定要我进宫,这场仗打完,我就带你远走高飞,不问世事,你说好不好”李芙尔在屋内哭花了脸上的红妆,不住的点头,连连道好,两人紧贴着门缝说话,想离对方的声音更近一些,隔着一层窗纸摩挲这对方的手指,是两人能彼此相靠最近的距离了。李芙尔从嫁衣的最里面扯出一段红红的绸子,拧成一股结,从门缝递出去,“郎君远嫁,都说为妻者要为夫君祈平安福,编平安结,南卿,你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