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的时候,梦醒了,也结束了。蓝色的窗帘敞开着,晨光透过薄雾从窗外照射进来,难得是个晴天的样子。屋里有好闻的水仙花的味道,窗台上还挂着一盆吊兰,宋予乔坐了起来,身体还是软软的没有力气。这里已经不是昨天简陋的急诊室了,看起来是换了一间正式的病房。墙角的沙发上还躺着个人,程璟然高高的个子,缩在并不长的沙发上,看起来有些拥挤。但他睡得很安宁,面容平静,五官在薄光里格外清晰俊俏。宋予乔看了一眼,便毫不留恋地转开视线,然后摸索着起床上厕所。她刚一动,他便有感觉一般,睫毛颤了颤,慢慢睁开了眼。四目相对,宋予乔先对着他笑了笑:“早。”说完也不管他的反应,径直去了洗手间。倒是让程璟然在沙发上愣了好久,才慢慢坐起来,按了按太阳穴,以为还在做梦。宋予乔很快上完厕所洗完脸出来,护士进来给她量体温,已经恢复正常了,身上除了累也没什么其他感觉。护士拿了针准备再给她测个空腹血糖,宋予乔摇了摇头:“我已经没事了,我想出院。”程璟然出去了,病房里只有她一个,护士也不知道该找谁拿主意。正为难着,宋予乔又说:“我自己的事我可以做主,趁现在人少,你给我办个出院手续吧,我还要赶去上班。”护士点头说:“行,你是后半夜才转过来的,程先生还没来得及办住院手续,如果你坚持要出院,八点钟之前跟医生说一声就可以走,八点钟之后我们可能会收新的病人进来。”“好的,我会尽快的,谢谢了。”护士收了东西离开了,宋予乔看了一圈,也没有任何可带的东西。就连身上这件裙子,也是别人的。不知道程璟然去哪了,她也没想去找他,只准备去找医生说一声就出院。刚走到门口就听到外面一左一右的脚步声渐渐靠近,然后同时停在了不远的地方。“你怎么在这儿”宋美兰尖锐的声音在门外响起。程璟然手里正提着刚买来的白粥,身上的衬衫还泛着几条皱褶,但气势却丝毫不输给她。他垂眸看着她,颇有些居高临下的意味:“宋阿姨,别来无恙。”“谁是你宋阿姨我跟你非亲非故,没有一点关系,别叫的这么亲热不知道的还以为我高攀了你”宋美兰脸色很臭,她怀里还抱着一个小孩,整个人却刻薄到极致,没有一点母性光辉。小石头也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氛,乖乖地趴在宋美兰肩膀上,一点声音也不敢出。程璟然神色未变,扫了眼她怀里的孩子,问:“吃早餐了吗我再去给你们买点。”“谁稀罕你的早餐,我说过多少次了,离我们一家人远一点我警告你,别再出现在我面前”“宋阿姨,你何必这样咄咄逼人。”“我咄咄逼人好,姓程的你真是好样的,就没明着说我是个泼妇是吧”“我没有这个意思。”他自始至终态度都很平和,“我不想和您吵,既然您是来看予乔的,先进去吧。”“谁准你叫她予乔的我女儿跟你有半毛钱关系你少在这恶心人”空旷的长走廊上,他的眉眼间蓦地浮现出一丝冷意,就连穿堂而过的风都变得冷冽。宋美兰抱着孩子的手紧了紧,本就矮一个头的她更加底气不足。然而他任何多余的动作都没有,只是冷冷地开口:“我也很想再问您一遍,我和您的女儿有什么关系”宋美兰对上那双乌黑冷冽的眼睛,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背后涌起。“你什么意思你”“我没什么意思。”他收回视线,也收回一瞬间压抑不住的戾气,推开门进去:“既然来看予乔的,就进来吧。”宋美兰跟着他进门,才意识到自己完全被他压制住,竟变得如此被动。正要赶他走,又听到他淡淡的声音从前面传来:“有些事您回答不了我,我会自己去寻找答案。”她心头一跳,一向容光焕发的脸蛋,竟透出一抹苍白。宋予乔站在里面,听了全过程,然后看着两人一前一后进来,疑惑地问:“你们在说什么”没有人回答她,她又看向宋美兰:“妈,你怎么认识他的”宋美兰瞄了程璟然一眼,又转开视线,不耐烦地说:“你为了一个男人离家出走四年,你以为能瞒得住我”宋予乔被她说得一愣,都不知道怎么接话。宋美兰烦躁地把小石头扔到她怀里:“抱着抱着,累死我了。”宋予乔掂了掂小石头,小石头立马搂住她的脖子,还蹭了蹭她的脸颊:“小乔,你生病了吗”“没有,已经好了。”她笑着亲了他一口,小石头开心地回亲了一下,还啵得特别响。宋美兰嫌恶地说:“你小心点,别让她把感冒传给你了。”宋予乔默默翻了个白眼,不想理她。程璟然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丝笑意,他伸手去接小石头:“我来抱吧,你休息一会儿。”小石头看了他一眼,然后窝回宋予乔肩膀上:“我不要。”明显的抗拒让程璟然僵了一秒,他自如地收回手,仍然笑着:“那去床边坐着吧,先把早餐吃了。”宋美兰冷哼了声,抱着手臂走到床边看风景,把他当个透明人。宋予乔也淡淡地看着他:“我准备出院了,就不麻烦你了,你回去忙吧,我跟我妈一起回家。”他脸色的笑意终于淡去,“还有一些检查没做完。”“我说了我没事,我自己的身体我知道,而且我为什么会住进来,你不清楚吗”她就那样自然而平和地谈起昨天的事,程璟然皱了皱眉,目光深沉地看着她,第一次发现有一点看不懂她了。而她也毫不畏惧地和他对视,坚持着自己的主张。沉默片刻,他妥协说:“好,我送你们。”“不用了,我妈应该不想上你的车。”她脸色淡淡的,语气温和。并没有刻意针对他的意思,宋予乔觉得自己就是在陈述一个事实而已,然而看到他眼底一闪而过的痛色后,她沉默下来,心里没有太大的感觉。宋美兰这才转过身来,脸上露出些许满意的笑容,她拎着手里的包包,步态故作高贵矜持地走过来,轻轻朝宋予乔瞥了一眼:“走吧。”说完便一扭一扭地走出去了,格外威风。宋予乔心里有些无语,但还是跟着走了,自始至终没有再多看他一眼。程璟然沉默地看着她的背影,高大的身影背对着窗口的光,只剩一个寂寥而落寞的轮廓。他静静站了一会儿,竟一瞬间想到了四年前的那个清晨,他也是这样听着她的脚步声渐渐远离,然后一别就是四年之久。一股复杂而矛盾的情绪在胸腔里徘徊,他忽然抓起沙发上的大衣冲了出去。“予乔”他快速地追上去,抓住她的手臂。宋予乔惊讶地看向他,真的没想到他会这样追出来。与此同时,宋美兰也回过头,犀利的目光嗖嗖朝他射过来。程璟然丝毫未在意这些,他抿了抿唇,压抑着自己紊乱的气息,将手里的大衣披上她的肩头:“外面天气凉,把衣服穿上。”“不用了。”“听话”他沉声打断她。温暖的气息包裹过来,甚至带着他独有的香味,宋予乔吸了吸鼻子,旁边已经陆续有人经过,注视着这一幕。她低头沉默了一下,还是把衣服脱下来还给了他,然后迅速跟上宋美兰的脚步,转过弯朝电梯口走去。小石头趴在她的肩头,看着那个男人落寞的身影渐渐远去,他懵懂而天真的眸子一眨一眨的,格外清透湛黑。他想起了之前的那个姓顾的哥哥,那是个更为阳光开朗的男人,跟他在一起仿佛只听得到欢笑的声音。比起那个哥哥,他非常不喜欢眼前这个人。、真相光线昏暗的酒吧里,头顶五颜六色的吊灯投射出迷离的光晕,周围很安静,并不像这条街里的大多数酒吧一样喧闹。很多客人穿着得体地坐在沙发卡座里,喝着漂亮惹眼的鸡尾酒,惬意地三三两两攀谈着。调酒师仍然高调地在炫技,几个漂亮的银色酒瓶在他们手里转的飞快。舞台正中央有一支乐队,主唱边弹吉他边唱着一首古老的英文歌,曲子舒缓动人。齐江脱了西装走进来,一眼就看到吧台的位置,程璟然正坐在高脚座上,单手支在吧台上品着一杯白色的烈酒。配合着周围的灯光和歌曲,那画面竟有几分优雅。他走过去在他旁边坐下,将外套随意扔在桌上。“今儿怎么有心情来这种地方了不像你啊。”齐江瞄了他一眼,朝吧台里打了个响指:“给我来一杯一样的。”他指了指程璟然手里的酒,程璟然缓缓笑了一下,放下杯子。“这是水,你确定你要”齐江瞪大了眼,过了几秒又恢复平静,吐槽了句:“你真没意思,既然不想喝酒,来什么酒吧啊我是说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我们高贵优雅的程总监会约我来酒吧这种地方。”说完又扫了眼周围:“不过这里还不错,有品位。”程璟然仍然噙着笑,端起杯子又喝了口:“我想找个轻松点的地方。”齐江看着他确实有些压抑的样子,也不说他什么了。“想轻松就喝点酒吧,喝醉了就什么都不知道了。”他拍了拍他的肩:“我知道你现在刚上任压力有点大,其实也没多大的事,你完全有能力带好新的团队,别担心了。”程璟然摇摇头,反问一句:“你觉得我会因为工作的事担心”齐江吃了一瘪,哑口无言。程璟然垂下眼眸,细长的手指轻轻在桌面敲打着,像是自言自语。“我不喝酒,是因为我不能喝,我需要足够的清醒。”卸下之前的散漫,他的神色终于认真下来,“齐江,我要拜托你一件事。”齐江被他弄得也紧张起来,不自在地说:“不就一件事儿嘛,你这么严肃干嘛”“我很严肃。”程璟然看着他,语气从没有过的认真:“非常严肃。”“你说。”他也严肃起来。程璟然顿了顿,问他:“你在市中心医院是不是有熟人”“有啊,怎么了”“熟到什么程度我要百分之百的可靠,不会出一点意外。”齐江愣了一下,这才注意到他手边放着一个透明的薄袋子,里面装着一缕黑丝一样的东西。他看了会儿,视线又重新回到程璟然脸上:“你要做什么”程璟然不自觉地捏紧了手边的袋子,语句清晰地说:“做一个鉴定。”“鉴定什么”“dna。”宋予乔休息了一天才回到公司,顾池特意把她叫到办公室谈了会儿话。他就陈诗琪的事跟她道了歉,人确实是他授意带过去的,他自然逃脱不了责任。他将一个暗红色的礼盒递给她:“关于之前的意外我很抱歉,还好你没受到太大的伤害,一点点补偿,希望你能收下。”宋予乔连忙递还回去:“我已经没事了,道歉真的不敢当而且之前的衣服都弄坏了,项链也不知道丢到哪去了,就剩这一对耳环还在。”她将一个小丝绒盒子放到他桌上,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其他的没办法还回来了,只剩这一样了。”顾池无所谓地笑了笑:“不碍事,本来就是送给你的。”他将两样东西都推给她:“东西既然送出去了,就没有收回来的道理,况且我留着这些女人的东西也没用。”宋予乔坐在他对面,简直如坐针毡,顾池反而安慰她说:“不用太过介意,我是你的上司,体恤下属没什么不妥的,相信我在你心里也不是小气的人。”“当然。”她微微一笑,语气里有些崇拜的意思,到底还是收下了礼物。“予乔。”他看着她,声音温和,像一个亲切的长辈:“往后的工作慢慢学习,等你有足够的能力,我不会让你一直留在秘书这个位置。”宋予乔怔怔的看着他,一时间心里百感交集。“懂了吗”她点点头,带着礼物若有所思地出去了。日程表上记录着后天有一个和松下集团的谈判会议,宋予乔开始准备资料,比以往更详细更深入地去了解这个项目。不再以一个秘书的身份,而是同样把自己作为合作方的一员,尝试着去思考去讨论。她想,她也不甘心一辈子做一个秘书而已。下班后,顾连北开着车准时出现在了公司楼下,宋予乔抱着文件往外走,一眼就看见了外面那辆银灰色的轿车。他降下车窗,冲她招了招手:“我送你。”宋予乔看了他一眼,转身就绕过他的车往公交站走,正好有一辆公交停了下来。顾连北见她要上去,连忙按了几下喇叭,发出刺耳的鸣笛声。宋予乔看过去,他正得意地挑了挑眉,她有些无力地说:“你能不能不这么幼稚”果真,下一秒他的脸色又变得难看起来,“你说谁幼稚啊你干嘛看了我就躲”“我很忙,没时间陪你废话。”眼见车门要关了,宋予乔连忙跳上了公交,不再搭理他。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