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特别让她先了解了一下,看这对凶禽怎么将一头狼给杀了加餐。“无妨,它性情再不好,我也收拾得了。”诸方的确收拾得了,当青鸟叼着一株蘅芜草回来时,青蘅险些没认出这是自己养的少青,除了翅膀上的毛拔了就不能飞,少青差不多裸奔了,一身的毛被拔得七七八八。看到主人的时候,少青立马眼泪汪汪、叽叽喳喳的告状,控诉诸方的心狠手辣、无耻无情、凶残恶毒这只鸟赫然用鸟语将自己所知道的所有骂人词句都给表达出来了,当然,青蘅能听懂所有词句不是她厉害,她虽通几句兽语,但兽语还没好到这程度,是她脑海里有个同步翻译在。撇开节操不谈,青蘅不得不承认,自己脑海里溜达着的那家伙挺有本事的。大荒列族各有各的语言,而每一族又有方言,这世上就没有生灵能无障碍的与所有生灵交流,除了自己脑海中蹦跶的那家伙。那家伙跟人交流从不用什么族语、方言,直接奔心灵去了,只要不是死人,都能听得懂它说什么,哪怕是死人也不要紧,亡魂同样能听懂它说的话。脑海中蹦跶得欢实的家伙翻译完后诚恳道:“你看上的这小子可够绝的,风泠都比他有节操。”至少风泠再暴戾也干不出把鸟身上的毛拔个七七八八,让鸟裸奔的事来,她最多将鸟头给砍了。乱世中你不杀人,人便杀你,但杀之前还要把人折磨一番的行为,不仅造孽,更是心理病态的表现。这是王对于杀戮的看法,也是所有人对她最无语的一点,一个暴君说出这样的话,真不心亏啊。王固然没有在杀人之前先折磨一番的毛病,且她杀人都是怎么让人死得痛快怎么杀,但她一生所杀的人多的尸山血海都是委婉的。而诸方,明显与王不同,诸方日后所杀的人或许比不上王,但得罪他的人都别想死得痛快。青蘅错愕的发现自己竟无言以对,诸方的心性的确有问题。同样年少饱受磨难,但王心宽,只要不是要她的命,就没什么是她看不开的,而要她的命,她把人给杀了后同样会看开。因此,王在身体出了问题后还能够活两百年实属正常,而这也足可见良好心态对于寿命的重要性。而诸方显然没王那么心宽,他虽不言不语,却将所有怨愤沉积于心中,最后的结果不是郁结于心郁郁而终便是心性扭曲,诸方显然是后者。思及此,青蘅精致的眉眼染上了丝丝缕缕的担忧,诸方这么个心性,迟早会为他埋下祸患,说不定还会死在这心性上。“你似乎爱上了一个永远都不会记住你的人。”“我知道他记不住我,但我就是爱上了。”青蘅轻叹道,两百年来不是没有人试图记住她,但最后都因记忆的消失而失败放弃了,唯有诸方,那么特别。诸方在拼尽全力挽留注定无法保留的记忆,那么的不惜一切。“可你是巫女,他是王位的候选人,按照人族祖制,王与巫女永不得联姻。”换言之,诸方要是与青蘅成婚,他这辈子都别想坐上王位了。青蘅反问:“你觉得我还有那个时间”那声音:“终于爱上一个人,自己却快死了,你这算不算倒了血霉”巫女的寿命最多两百年,而青蘅已经过了两百岁。“你说句人话不会死。”“我本来就死了。”“按你的标准,你这算死了”“我不会说人话,你也是。”诸方的手段虽然绝了点,但不可否认,很有用,迫于诸方的淫威,青鸟每日都会按时带回一株蘅芜草以及一卷缣帛。缣帛上的内容很是繁琐,长的时候长篇大论,遇到了什么,发生了什么有意思或心情不好的事,巨细无遗;短的时候就几个字,如:途经漓水,想起了你,不知你是何模样。春去秋来,聚散离合,三载时光流逝,摄政君之争愈演愈烈,王难得的有兴趣邀请青蘅赏花。筵无好筵会无好会,这是青蘅唯一的感觉,事实也的确如此,如火如荼的凤凰花下,王一直用疑惑的目光看着青蘅。“你想说什么但说无妨。”王微默,最终问:“你觉得三个候选人,谁最适合成为摄政君”人族无储君,却有摄政君之职,每一代的摄政君都是板上钉钉的下一任人王。青蘅毫不犹豫的回答:“诸方。”摈弃个人情感,她看三个候选人中,诸方是最合适的。氏族的势力太大了,两百年前的事情,若非没那个实力,人族也不适合内乱,巫宗与王当时最想干的都是灭了那些氏族。逐风与扶风氏那小子都很出色,他们最大的优势便是尊贵的出身,而这也注定他们从一开始就不可能登上王位。白帝之后,王位被大氏族把持,成为大氏族的禁脔,无能者居高位,九州帝国腐朽与内斗严重。若非半道杀出个王搅局,逼迫先王禅位,成为新王,将诸氏族给削弱得可以,九州帝国的未来不堪设想。结束了那样一个混乱时代的王绝不会允许她好不容易治理得重新焕发生机的帝国再成为大氏族的禁脔,因此,青蘅可以肯定的说,若当年诸方没有成为候选人之一,三个候选人都是大氏族子弟,王虽不会说什么,但事后一定会想个办法将三个人及其氏族给灭了,再选一回。诸方有能力,也有手段,更无氏族拖累,无疑是最适合王位的人,扶风氏与少昊氏应该感谢他。七千年前炎帝与追随她反抗羽民王朝建立起九州帝国的人族约定,只要为人族立下大功,晋升顶级氏族与大氏族,只要不是背叛人族,那么不论犯下怎样的重罪,人族子孙永远将之灭族。因此哪怕后来真有顶级氏族与大氏族灭族的不赦之罪,不论当代人王多想灭了他们全族也不得不为他们留下一丝血脉。真正意义上的一丝血脉,千年前扶风氏族十几万族人被屠杀殆尽,只一个襁褓中的孩子被赦免。上有祖制,下有对策这招,历代人王玩得很溜,历史上犯下重罪被屠杀,只留一个婴孩的顶级氏族与大氏族并不少。而如今这位王玩得最溜,四氏族,防风氏族被她屠过,九大氏族,哦不,应该是十大氏族,其中一个被她杀绝了种,四个被她屠杀过,留下了一个婴孩。天地为证,她可一点都没违背祖制。若非诸方,青蘅想,扶风氏与少昊氏只怕已经只剩一个遗孤了,少昊氏或许能例外,君离对王太了解了。经历过四百年前那个大混乱时代,深深见识与领教了诸氏族强大内斗能力的王对于强大的氏族有着近乎病态的警惕,只要王还活着,诸氏族就别想染指王权。因而逐风竞争王位,他从一开始就不赞同,在逐风无视他的命令掺和进去后,他便果断与逐风那一支族裔断了,即便王要找麻烦,也只能找逐风那一支族人的麻烦,拖累不了整个少昊氏。尽管诸方的心性有点问题,但那又如何呢九州是选拔王不是选拔道德圣人。炎帝杀人如麻,死在她手上的异族很多,同族也不少,而且别人杀人是以个为计量单位,炎帝杀人却是以族计量单位,除去顶级氏族与大氏族,其余氏族不会留下哪怕一滴残血;最令人接受不能的是炎帝的不择手段,只要能够达到目的,过程是卑鄙还是磊落她都不在意,牺牲任何人也无妨,她的亲朋好友基本是她当成棋子给牺牲掉的。青帝与其说是王,不如说是一个守信的奸商,在交易完成之前,她是最诚实的商贾。交易结束后,只要利益足够,青帝一定会临时兼职强人职业。黄帝,暴虐不仁,穷兵黩武,在他统治时,九州大地上的种族战争打得最惨烈,列族的血几乎将大荒的每一寸土壤浸成血色。白帝,众所周知的仁君,但据青蘅了解,白帝可谓奇葩。古往今来,心口不一的人很多,但能够如白帝一般,心里琢磨着怎么杀了别人,神情间却俨然对人信赖有加,一点刻意的痕迹都找不出来的,仅她一个。据不完全统计,那位千古仁君背后的尸山血海不比王差多少。扶风氏族篡夺王权后被清算,动手屠杀的是连山氏族,但明眼人都知道,没有白帝的许可,连山氏族敢将一个顶级氏族给屠得只剩下一个孩子而以连山氏灭绝人性的风格,要么不做,要做就一定要斩草除根,会留下一个孩子上述四个例子,节操都比渣滓还渣,但他们每一个都是人族九阙山宗庙中地位最崇高的存在,身后得享人族永世的香火祭祀,人族血脉不绝,他们的香火祭祀便不会绝。为何九州的王可以没有节操,可以没有品行,只要将人族的利益放在第一位,氏族利益永远不能越过人族利益即可。炎帝建立了属于人族的国家,使人族摆脱了羽民王朝的奴役,真正的做为人而存在;青帝将人族疆土开拓到东荒,创造了最初的商贸,使得人族获得更好的发展;黄帝迫使九州帝国称臣,划分九州,正式建立九州帝国;白帝消灭了篡权的扶风氏族,重建禅让制,给了羽民王朝致命一击,羽民王朝崩溃,压在人族头顶上数万年的阴影终于消失。不论节操品行如何,他们的功绩都配得上人族永世的香火供奉。因此人族的王只要能为人族创造更多的利益,亦能与上述四个例子一样成为帝君,死后神主牌入主九阙山宗庙。综合上述理由,诸方那点心理问题只要不会损害人族利益,便完全不算问题,因而,下一任王在角逐一开始的时候便已有了结果。王轻笑。“你既知道,为何还与他产生不该有的纠缠”青蘅坦然回答:“我想知道,他最后能否记得我。”她爱诸方没错,但这并不能她陪着诸方纠缠不清,一个不慎,就可能置诸方于死地,爱一个人并不是把人往死里坑。但诸方倔强的挽留无法保留的记忆让她忍不住想看到最后,这个人究竟能否打破两百年来从未出过的遗忘之咒。王语塞,她这一生自问无愧于心,唯独对于青蘅,时常愧疚不已,但“天下间的好儿郎那么多,你为何就看上了诸方”青蘅看上任何一个氏族的儿郎,哪怕对方不愿意,王也有千百种法子把人送青蘅床上去,但诸方不是一般儿郎。青蘅有些恍惚的想到了诸方的执拗,不由叹道:“天下间好儿郎虽多,却只有一个诸方。”王更头疼了,所幸青蘅并没有让她头疼下去的意思,墨色的眸中划过一抹挣扎,青蘅终究执起酒樽敬向王,一字一顿的道:“我已过两百岁,剩下时日已无多,这最后一段时间,我希望能够安静的走完,远离勾心斗角与案牍,望王成全。”王愣了下,她还真怕青蘅这么固执下去,到时不论是青蘅自己还是诸方都得倒霉。如今青蘅放得下,王不由暗松了口气,执起酒樽饮尽樽中美酒。此一别,相信今生已无再见之时,饶是王心性冷血,眼角也不禁有些湿润。“一路走好。”窗外柳絮般的雪花纷纷扬扬的洒落,为大地裹上一层银妆,办完了王交代的事回到王城诸方坐在屋檐下眉心紧蹙的看着手中木雕,雕刻的是一个身形修长而曼妙的女子,连衣角的褶痕都清晰可见,唯独脸部一片空白。这样的木雕,他雕了很多,但不论雕刻多少次,他永远都雕刻不出木雕的脸。“你在刻什么”一把温润的声音的响起,将诸方吓了一跳,有人靠近他怎么没感觉若是敌人,都足够杀他几十次了。不由抬头看谁这么厉害,却错愕的看到了一个恬静的青衣女子,一个仿佛只要闭上眼,眼前就没这个人一样的青衣女子。“青蘅。”虽然忘了之前的记忆,但诸方决定相信自己的直觉,这就是青蘅。青蘅疑惑的点头。“怎么你每次都能认出我来”明明第一眼的时候根本想不起她是谁,却在第二眼的时候想起来了。似乎他不是遗忘了之前的记忆,而是反应有点慢,因而需要点时间缓冲一般。诸方笑答:“感觉。”感觉真强悍,青蘅微默,看向诸方手中的木雕。“你在雕刻我”虽然没有脸,但身形与服饰都与她如出一辙。“是啊,但怎么都刻不出脸来。”诸方苦恼的道,每回刻到脸的时候就卡壳了。“刻不出来就算了,只是个木雕罢了。”青蘅安慰道,她的容貌是不会被保留的,只能存在于别人的记忆中,而这记忆还是最多保留几盏茶的那种不牢靠记忆。诸方摇头。“我想雕一个跟你一模一样的木雕,这样,以后我再忘了你长什么模样,只要看一看木雕,就能想起来了。”在外时,他思念着心上的女子,却怎么都想不起心上人长什么模样,那种感觉,太不好了。青蘅脸上恬淡的表情有一瞬的破裂。“怎么了”诸方诧异的看着青蘅,怎么感觉有点奇怪“我要离开一段时间,或许有一段时间不能见到你,舍不得。”青蘅在诸方身边坐了下来,含笑相答。诸方愣了下,心中一紧,有种不怎么好的感觉。“离开你要离开多久”不问青蘅要去做什么,原因很简单,巫女不管是出门干什么,他一个非巫宗之人最好少问,问了也不会有答案。“看情况。”不出意外的话,到死都不会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