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天是哪天”我想了想,说:“你女朋友有空的时候,总该揭开神秘的面纱了吧。”李时对这个主意不太感兴趣:“算了,你和她玩不到一块儿,你记得请我就行了。”说完,就迈腿朝前走去。我扯住他的衣角,把他拉了回来,指了指展柜里的编织品让他看。里面陈列着一栋用毛线织成的房子,八寸蛋糕大小,有窗有门有烟囱,还有两条狗趴在门口。可以想见,作者一定心灵手巧,并且热爱生活,说不定这就是天天住的自己家的样子,用一双巧手织成。我说:“觉不觉得这像哪儿如果拿到这圈篱笆,屋顶没这么繁杂,换成普通黑瓦,侧面的楼再矮一点的话。”他俯身看了看,不明白我的意思。“永胜你叔叔家的房子啊”“小姐,全国百分之八十的农民房都长这样。”“你退步了,只看得到共性,看不到特性。”“你到底想说什么”“什么时候再去啊,我觉得我在云南画出来的东西比较满意。”“我看你是又想吃小菌子了吧”有一句没一句地插科打诨,李时脸色缓和下来。我知道他始终不觉得周东亭是个可靠的人,有意无意地总在提醒我,可以享受恋爱,但别陷进去。我没有多解释,只是说我心里有数。过了十来分钟,周东亭接完电话回来,说要带我去个地方。除了已经看过的布艺纸艺,我对其他的兴趣不大,虽然我更想随便找个地方窝着,安安静静看一下午书,但看周东亭兴到勃勃,不好扫他的兴,便跟李时打了个招呼,跟着离开了。车子一路往北,开出了市区,后面的路越来越熟悉,竟然是往我曾经两个月天天去报到的柳宅的方向。我不由心里一紧,不知他在打什么主意,难道是要向家人公开吗,所以最近才跟我同进同出但到了柳宅门前的岔路口,他并没有拐进去,而是直行,继续往北。路过熟悉的路口那一刻,我的心情是复杂的,说不清是庆幸还是失望,也许失望更多一点。一旦公开,我们面前必然会出现巨大的阻力,这点我是肯定的,如果会收到祝福,周东亭一开始就没有了隐婚的必要。这样一来,我的清静日子受到影响,恶劣的情况会持续一段时间,但反对声越大,对我未必是坏事,反而可能成为解决我和周东亭关系的契机。又开了大约二十分钟,车子在一座小山头前停了下来。周东亭把泼了可乐的外套脱下来,只穿着里面的白衬衫下了车。今天刮着风,降温了好几度,他穿着单薄的衣裤自在悠闲地走在风里,好像根本没感觉到周围空气的温度的变化。走了几步,我便看见面前的树林里出现了零散的几栋房子,掩映在茂盛的树木后面,白墙黑瓦,外表很朴素,有点像原始的山里人家。难道是来吃农家乐等到他带我走进其中一栋房子,我知道我猜错了。房子内部宽敞明亮,设计感十足,设施很先进,装饰和家具都是考究的做旧,代价不菲,绝不可能是山里普通农民的家。他问我怎么样我说什么怎么样他笑笑,转身出了门,走向第二栋,然后第三栋。一直走到第五栋,我发现这栋房子比起前面的,明显小了很多,里面的装修也不是一个风格,几乎都是白墙,配上老木新木做成的家具,原始而粗犷。虽然建筑面积小,前院后院却很大,种了很多向日葵。推窗望去,能看见不远处有一个静谧的清澈小湖,泛着鱼鳞似的的波纹,穿过后院就能到湖边。我扶着窗棂眺望,有些惊讶,刚刚在别的房子根本没有看到这个湖。周东亭走过来,靠在窗框上,看着我说:“你不喜欢我们现在住的房子,我猜你应该会喜欢这里。”“这样的景色谁都喜欢。”他勾唇一笑:“那我们以后搬来这里住。你不喜欢太大的房子,我叫人把户型改小,装修我照着自己的想法来,估计你应该不讨厌。最妙的是这个湖,这座山头虽然和其他四家共有,湖却是被我们独占了。天热的时候,跳下去游一圈,抓个鱼烤来吃,或者咱们划个船,钓鱼,要么干脆什么都不干,就躺在船上漂在水面,就够他们羡慕的了。”说到最后,他眼睛微微眯着,好似已经躺在盛夏的湖面上,被湖面的风惬意地吹拂着。的确是再诱人不过的画面。住在远离喧闹的水岸山居,读书画画,困了便在炉火旁打盹,醒来便做点粗茶淡饭。有闲情了便在院子种点东西,随便什么都好,春天播种,秋天收割,四季与风声、鸟鸣、阳光与露为伴。不计较光阴流逝,不用周游世界,也能时刻贴近自己的内心。我以为他根本不了解我,不成想在我不知道的时候,他为我想了这么多,说不触动是假的,但是,要我心安理得地接受这一切似乎有点为难。脑子里转了几圈,我终于问道:“我到底有什么特别,值得你这样”听到我的话,他两眼一弯,笑了笑,说:“我还以为你永远不会问,怎么开始对我好奇了”他走到躺椅前坐下,把脚搁在脚凳上,左腿压右腿,俨然一幅主人的样子。我坐到他对面的椅子上,等他回答我的问题。“你知道我第一次见你是什么时候吗”“应该是你高一我高三的某一天。”“差不多,准确说是第一天。”我靠在椅背上,把腿翘起,和他的脚尖只隔了几公分,摆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听他说。“报到那天,我坐车去学校,车子被堵在校门口,在车里的时候,我本来在专心地玩游戏,不知为什么就望向了窗外,然后就看见了你。“你穿着一身校服,提着很多东西往里面走,我一直看着你,游戏里的人死了都没注意,直到车子开过你的身边,还忍不住回头张望。“后来在班级报到的地方,你趴在桌上填表格,侧脸被头发挡住,我一眼就认出了你,你在签到本写的名字是俞小江。我以为你会是我的同学,暗暗高兴了一夜,只要想到未来三年天天都能看到你,就忍不住想笑。”他说到这里我记得,那天小江生病,是我替他去学校办得报到手续,我对周东亭毫无印象。那天天气很热,我一个人跑前跑后得交费领书,自然不会留意人群里某个和我弟弟一样年纪想入非非的男孩。“开始上课以后,我很快发现我那天看到的俞小江其实不是俞小江,心里很失落。“说出来你可能都不信,在男女之间的事情上,我算是晚熟的。我父母管我很严,初中时我同学有开始交女朋友的,我压根不感兴趣,谈恋爱哪有打游戏好玩啊我身边的女生,在我眼里,只是一群头发比较长的假小子。”我忍不住笑了,天真无邪的周东亭,很难想象啊。“严格来说,你应该算我的性启蒙老师,因为你,我才意识到男女之间的区别。”我受宠若惊,连连摇头:“我何德何能,实在担不起这个光荣称号。”他装模作样地压了压手掌:“你应得的,别客气。”说着,他把椅子挪到我旁边,和我并肩对着窗外蓝色的湖面。“高一那一年里,你经常在学校门口等俞小江放学,我和很多同学一样,都会多看你两眼,不同的是,我会想,经常想起你,有时是白天,有时是晚上尤其一个人的时候。后来,我第一次知道,即使没有尿床,床也会湿。”明明说着暧昧的话,他的语气却是一本正经,似乎这种隐私是可以拿来堂而皇之讨论的。他没有看我,眼睛直直地望着窗外。我也没有转头看他,静静地听着。“第二年你去外地上大学,经过几个月的调整,我慢慢开始把眼光转到身边别的女孩子身上,嗯开始了我万花从中过的生涯,我以为这场青春期的暗恋就此早早结束了。“直到你又出现在唐心雅的婚礼上。本来那天,我并不想去,但看见新郎的名字,没容我多想,人就已经到了酒店。那天婚礼上的人那么多,我一眼就看到了你,你从我面前走过,脸上表情和走路姿势跟十一年前一模一样。“登记那天,你问我为什么要和你结婚,我说是因为爱。你不相信,其实当时我也不信,可我知道,不娶到你,我不会甘心。结婚以来,我有很多事做得不够好,但有一点,我再没有和别的女人一起过。忘掉别的我们认真试一次好吗”听着这样一个纯情又多情的故事,我很难相信自己不知不觉竟成了其中的一部分。当我在自己的情节里苦苦挣扎的时候,曾经还有一个人的生活因为我而产生过波动,无论这种波动是大是小,到底我是影响过谁的。窗外的风徐徐吹来,一只手向我伸出,夕阳的余晖洒在上面,指尖全是温暖的金色。也许是受山里的蝉鸣蛊惑,也许是湛蓝的湖水让我陶醉,鬼使神差地,我把自己的手交到他手上,然后被他温热的手掌紧紧包围。、第三十九章白露一过,便是中秋。我的记忆里的中秋,不是完美圆整的明月,不是精致油腻的月饼,也不是一桌或丰或简的团圆饭,而是一种气味,具体来说,是桂花香,就是那种闻起来像全身被蜜泡过的香甜气味。一场不期然的秋雨过后,公园里和院落深处的桂花开了,日以继夜散发着醉人的香味。每年这个时候,我的心里总有些发闷,不知道是因为每个学期初始往日的同学老师总是陌生地可怕,还是因为自己暗暗讨厌所有和“团聚”有关的节日。桂花有一种神奇的魔力,可能它的气味太过甜蜜,能够麻痹所有不开心,无声无息间心渐渐变得柔软,仿佛还能从中感觉到一丝幸福。另一方面,我对月饼没有什么好印象,小时候吃的月饼都是我妈厂里发的五块钱一筒的苏式月饼。外面是酥得掉渣的白饼皮,饼皮中间一枚圆形的红印章,里面清一色豆沙馅,常常有股浓烈的猪油味道。生活拮据的家庭没有什么仪式感,月饼不是中秋夜的重头戏,事实上,我们没什么戏,连赏月这种环保又不花钱的事,都没有做过。可能我妈觉得,三个人默默无语一起对着月亮发呆,不如看完电视早点洗洗睡。小江不爱吃这种月饼,从来不碰,我当成早点,就着白粥酱菜吃一块,一上午都不饿。大概是没见过好东西的缘故,很长时间里我以为月饼都是猪油味的,腻得像在吃肥肉,想不通满街的月饼是怎么卖出去的。直到很久以后,我才知道世界上是存在好吃的月饼的,最简单的辨认方法就是一方小小的价签。对当时的我来说,玻璃瓶里插一枝偷折的桂枝,让香甜的味道充满整个房间,伴着它静静地睡着,最好再做个美梦,中秋节就算圆满了,甚至整个秋天都没有遗憾。后来长大去了北方,我发现北方跟南方很不一样,大山大水,连桂花树也比h市的高大。如果你去c大,一进校门便能看到两棵大金桂,并排立在教学楼前,五六米高的树冠足有一个房间那么大。据说建校之初,它们就已经在那,至今少说也有一百岁了。念书的时候我极喜爱这两棵树,尤其开花的季节,树下常有我的身影流连,或者看书或者对着门口速写,一坐就是一个下午。这次c大的校庆,很多班级在校名或者图书楼前合影留念,我们班的同学不约而同选择了桂树下。收到照片那天,看着树上星星点点的小黄花,我仿佛都能闻到它散发的幽幽甜香,萦绕鼻尖,照片里的人美丑与否倒显得无关紧要。举办大型的校庆是个极其复杂的工作,单看人数,便知道绝对轻松不了。各届校友去了两万多人,大礼堂差点坐不下,这还是剔除了如今在校的一万多学生后的数字。其实按照从c大毕业的总人数来看,这个比例还是很低的,当初的学生本就来自天南海北,成家立业后,要在某个特定的时间,去到千里之外某个特定的地点,并不那么容易。庆典之后,是班级活动,我们班原来有二十六个人,来了一半,我在其中见到了孙雪莉。可能因为回到了家乡,她脸上一直挂着灿烂的笑容,显得兴高采烈。她和我聊了一会儿,默契地没有提钱伯寅,一是因为她肯定已经知道后来的事,身为同一个女人的手下败将,应该没有交流经验的雅兴;二来,大概因为我是和周东亭一起来的。由于人实在太多,好几个班共用一个教室,有老师有学生,聚成一堆一堆聊天。比起别的同学,我和他们中的大多数交情都不深,毕竟我只在c大念了两年多,交换期满后,中途转学,所以c大连毕业证都没有发给我。从别人口中,得知当年对我最为赏识的老主任几年前已经离世,我有些怅然若失,顿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参加校庆,想见的人一个都没有见到,难道走这么远只是为了缅怀青春最后,我只呆了一个多小时就离开了。这次c城之行恰是周末,出发的前一晚,周东亭决定我和一起过来。既然说好要认真地对待我们之间的关系,这个第一次外出的机会自然是双方展示诚意的绝好机会。校庆晚会之后的活动我没有参加,余下的时间里,我和周东亭几乎形影不离。本来说好我当地陪,带他看c城最有历史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