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顾不上大雨,急忙去找,就看到一人倒在一段滑坡下,一动不动。“要命”大驴低咒。他说什么来着,命属,特容易招“鬼”上门。这女子不会已经没气了吧但比起的命格来,大驴更加仗义,抱怨归抱怨,胆缩归胆缩,还是下坡去探了探。裹在灰冷披风下的女子十分瘦小,要不是他事先听到呼叫,大概经过都只会当作一片山地。伸手探她鼻息,发现还有呼吸时,令他大大松口气,至少不会招个女鬼了。他也没多想,略打量女子一眼,觉得这么小一张脸孔,分明就是个小姑娘。于是,将人打横抱起,果真不费吹灰之力,轻得跟一片叶子似的。重新沿了山道走,居然看到一座旧破的木屋,大驴大喜过望。本想着漏屋顶总比没屋顶好,可等他走进屋里,发现地方虽小,五脏俱全,也不漏雨。家具很简单,一张铺干草的木床,一张方桌,还有一架地炉可以烧水煮食,不像有人常住的样子,多半是给山客和樵夫的歇脚处。-----------大家明天见、下马,换驴3大驴将女子放在草铺上,粗略帮她包扎一下肿起的脚踝,又抱了一些干草去喂马,再回屋子时,发现床上没人了。正觉吃惊,却觉后脑勺一疼,顿时天旋地转,两眼一抹黑。意识全散之前,他心里骂,格老子的,还是招到女鬼了吧大驴最先恢复的是嗅觉,不知一股什么味道,焦到了呛,还有刺鼻的烂蒜味儿,臭得他想哭。这让他心中油然升起强烈的求生感,要死也让他看上一眼,到底凶手有多恶毒,不但莫名其妙打晕他,又妄图用臭味熏死他。睁开眼,视线从木梁移到炉架边,看到一姑娘趴在地上,基本上,他那个角度只能看到她的屁呃臀部,还能听到她呼呼吹风的声音。地炉里张牙舞爪窜出浓烈黑烟,炉架上挂着的瓦锅里也窜出泥浆怪兽,绿哈哈白哈哈的浆子沿瓦锅流到地炉里,再滋滋作响。娘啊,他是遇到巫女了吧听说,南海深山有巫族,炼制奇奇怪怪的害人秘药。不过,毕竟跟着少爷解决了好些凶恶的案子,驴胆贼大,而且一旦心生警戒,脑力就能配合上行动力,大驴将手腕上的绳索轻松挣开,缓缓坐了起来,转转脖子扭扭腰肢,开始呵呵呵笑。“女鬼也好,女巫也好,碰上我算你倒霉”他和少爷从小一起长大,也从小一起习武,天分虽差得远,但勤能补拙,比乔连乔生厉害得多了。只不过,他随他的爷,以前不打女人。“啊”臀部的主人爬转过来,让烟熏黑的脸上,一双细柳叶的眼睛出奇清澈,浑身瑟瑟发抖,“你你我我绑”大驴坐着不动,拎起那段烂绳索,“下回用牢一点的绳子绑人。我说你,究竟是什么人啊看你摔晕了,我好心好意救你,还给你包扎,是驴肝肺”呸呸两记,“马肝肺吧,你”驴和马,是天敌。小姑娘抖若筛糠,“我我知道你救你你是男男的。”“废话,我当然是男的”大驴这会儿脑子好转得很,一下子明白了,“哦,你是说虽然知道我救你,但因为我是男的,所以把我绑起来”小姑娘脑袋如鸡啄米。“少爷说得没错男女授受不亲的臭礼教,一棒子把好心人都打死了。”大驴深受赵三公子的潜移默化,视礼教为粪土,“你个十一二岁的女娃子,还讲男女有别啊。”“十八。”女声瑟瑟。“想想我十一二岁的时候,和少爷光屁股跳河里洗澡,女娃子们还嘻嘻哈哈在岸上起哄呢。世风日下啊”“我十八。”四肢爬地的姑娘坐直了。“就是就是,十八那会儿”大驴瞪凸了眼,“你十八了”这是地域差别吗北女矫健飒爽,江南女温润白美,南蛮女豆芽杆杆十八的姑娘吐口气,每个女孩都有虚荣心,让人当作十一二岁,不可能一点不恼,但她早习惯用沉默对抗所有的偏见,把心里的气长吐出来就好。而且,这人约摸不坏,救了她,还给她包扎。她也是一时惊慌,怕遇到她从旁边拿一只破口最不厉害的碗,盛满了瓦锅里的煮食,然后将碗放在桌上,又退回炉架边,朝大驴指了指。大驴眼皮子跳,指了指碗,“你煮得是什么东西”看着很恐怖。十八姑娘的脸上突现窘态,“看你干粮袋里有米,我就用了些煮煮饭。”饭大驴眼皮子双跳,“绿的呢”“煮着煮着就冒出来了。”十八姑娘盛了第二碗,给自己。“慢着”大驴吼跳过来,左拳打飞十八姑娘手里的碗,“你有没有洗锅子”十八姑娘想了想,老实答没有,还把碗捡回来,接着盛第三碗,“原来是生了苔藓,不妨事,煮得很熟了,可以食。”大驴右拳再打飞那只碗,这回碎得彻底,确定盛不了一滴苔藓粥。难怪这姑娘瘦得跟精怪一样,不对,她能活着简直神奇“行了,姑奶奶,我来煮,烦你耐心等等。”他拎起瓦锅走到外面,就着大雨洗净,一边哼哼说他真是命苦,在家当驴还不够,出门还给人当驴,而且只要出门,必遇稀奇古怪事洗完了锅,一回头看到那姑娘捧了碗要出屋子,眼又瞪起,“你干嘛”“还是我来洗吧。”听他吧唧吧唧说个没完,她坐不住。“别动”大驴飞步上前,抢过碗,把锅子塞进她手里,“姑奶奶,你是哪家的大小姐啊,能把饭煮成藓粥,肯定也没洗过碗。放着,统统放着,小的不敢劳你大驾”突然看到她手腕上青青紫紫。十八姑娘留意到了,连忙将袖子往下拽了拽,无奈旧衣裳早不合身,不但没掩住腕上的青紫,甚至连小臂上的新伤旧痕也显了出来。她正怕这人问,却见他蹲回身去洗碗。“我刚刚滑下山坡伤的”她不知道自己为何要编谎。大驴没再说一个字。从洗了碗再进屋,做出一锅香喷喷的饭,再分给她几片非常美味的肉脯,在离床最远的角落搭一张地铺,倒头就睡。一个为了救另一个,错过日头。一个因误会打昏了恩人,处于等不等他醒的矛盾中,等到深夜。雨势倾盆,一直没停,谁也走不出这座屋子,不管无眠好眠,都得在一个屋檐下过一夜。既是萍水相逢,能不能做饭,会不会洗碗,到底挨了谁的狠手虐打,这样的事更不用他来追究数落。大驴这么想着,睡得迷迷瞪瞪,听到十八姑娘悄悄开门关门的声音,也无动于衷。世上处处是不平,他管不着,管不了,顾好自己就不错了。谁知,他想得很冷静,恐怕连少爷都会夸他难得不蹶驴蹄子,但赶路下山时,看到十八姑娘走一步拖一步,就不由得替她觉累。一时没忍住,待反应过来,这姑娘已被他请上马背,自己甘当牵马童子了。今天三更哦、下马,换驴4一夜无话,既然他先起了头,就不禁着自己的嘴了,“我说,你一个姑娘家跑到山里做什么”十八的脸已经擦干净,瘦得两颊凹陷,面色饥黄,还不如熏黑了,至少眼气儿算得上细美。“采药。”确定对方是好人,十八的结巴也好了。“我看你不是病瘦,是饿瘦,采药没用,顿顿吃昨晚那么多,保准你百病全消。”他煮饭绝对没那么好味,不过他拿碗,她用锅,他没来得及盛第二碗,锅就让她刮得干干净净。而且直勾勾盯着肉脯的表情,跟饿狼是亲戚。“不是”略一犹豫,心想那点事县里人都知道,他一进县城就会听说了,故而不瞒,“山里有一种多子草,我婆婆叫我来采。”大驴有点诧异,“十八姑娘你成亲了”采多子草,是因为她生不出孩子再联想到她手臂上的伤,他眼底沉了沉。十八姑娘没纠正他对自己的称呼,只是轻轻嗯了一声,半晌才道,“谢谢大哥救了我,对不住,我昨日那样对你。”大驴受不了沉闷的调调,哈笑道,“没啥,驴皮最厚,不疼不痒。倒是你,不招你婆婆待见,是因为你可怕的厨艺吧”十八姑娘笑了。她从不知道,提到她怕得要死的婆婆,自己还有觉着好笑的一天。“多笑笑得好。我家老婶说了,香火延续这回事,当作天大,就成了登天难事,要是当作没那回事,就偏偏送上门来。简单说,就是放宽心。”萍水相逢,也是缘分,不能白白受了那声大哥。“大哥好心人。”只不过,她在夫家一日也宽心不得。大驴又是哈哈一乐,眼看官道上的人多起来,适时收声,直到进了县城,才问十八姑娘住哪儿。同时他陡觉周围人集中过来的目光,或惊讶,或同情,或不怀好意,甚至交头接耳的。什么呀难道这位十八姑娘还是该县名人不成十八姑娘也感觉到了,立刻跳下马来,僵笑道,“多谢大哥,我家离这儿不远了,我自己可以走回去。”大驴眉头一皱,正想说什么,就听到一个声音。这声音,他曾以为自己忘干净了,此时此刻才知道压根忘不了,还有不少恨。“不知下作的小娼妇,打你两下就敢跑到外头过夜,还敢跟野男人招摇过市。如今死得是我相公,我看你当你相公死了吧肚子不争气,我马家养你十年,迄今蹦不出一个子儿,真不如养条狗,你居然还嫌委屈有本事,跟你姘夫私奔啊既然回来打老娘脸,老娘也铁了心,不把你告了宗族长老不罢休。”当街骂市,什么丑恶嘴脸都不遮,自我为中心,别人皆屎。大驴转头来看,见一肥胖妇人穿得好不臃肿,身后跟了婆子丫头也随主人貌,个个恶犬模样,杀气腾腾冲过来,那妇人手里更提了一条三尺长的鞭子,已然奔着十八姑娘嚣来。十八姑娘睁着清澈的双目,肩紧耸,捏双拳,却站立原地不动,眼看就要挨上鞭刺蒺藜,不料身前突然多出一个高大影子,将她最怕的物什抓取得那么轻易。她还听到婆婆的惊呼,然后看恩人把鞭子往上一抛,从背上的刀鞘中拔出一柄老宽的刀,朝天挥舞几下。鞭子落地,成了七八段,仿佛只是孩子玩的小皮蛇,再无伤她的狰狞。她眼泪都快出来了,但不能感激他。她侍奉马氏十年,知道对方多跋扈,她要表现出感激,恩人大哥也会倒霉的。不但不可感激,她还从恩人的影子里跑出去,低着脑袋,十分恭顺地站到马氏身边,一言不发。可惜,十八姑娘这么做为时已晚,马氏怒火狂卷,一心就想找大驴的晦气。“你什么东西诱拐我马家儿媳,还敢砍老娘的鞭子”大驴对十八姑娘的“叛节”不以为意,盯着马氏冷笑,“我,是头驴子,平生最讨厌马的驴子。既然这么多人旁听,我也说说清楚。我昨日过山道,巧遇这位滑下山坡的女子,她扭了脚踝,昏厥雨地,我顺手帮了一把。夜里雨大,山路难行,所以今早才进了城。诱拐马夫人不用告宗族长老,我建议直接告官吧。要是大明律判我有罪,那我就认了,从此不当好人,见人有难,我立马避开走,关我鸟事。”他这一番言,又天生憨直忠厚的五官,再加上十八姑娘衣衫完整,一身泥泞狼狈,走路一瘸一拐,博得多人点头。毕竟,马家恶待童养媳的事,在这巴掌大的小县里可不新鲜。那些幸灾乐祸的,多租马家的铺面做买卖,必须攀附。马氏先是噎了噎,随即阴狠眼色,“你也承认了,孤男寡女在山上过了夜,管你什么理由,横竖也没有旁证。我马家家规严谨,女子宁死,名节不可损。我虽拿你没奈何,但如何处置我儿媳,就是我马家的事了。”掐住十八姑娘的细胳膊,狠狠踹出一脚,喝她回家。大驴喝得比马氏大声,“等等马夫人,咱同路,一道走吧。”马氏叉肥腰,“谁跟你同路”大驴笑了,驴相其实藏奸,“马夫人恁地健忘,连我都不认识了我是吕千云,来给我爹,也就是你过世的相公,奔丧上香。”死了啊。那个一直背对着他的穷酸秀才爹。从来都由他娘支撑着家里,她过世才数月,就入赘给马氏当相公的爹。也好,他本来还挺为难的,怕在他爹病床前挤不出眼泪。父子之情,原来还是有那么一点点的,现在,不说谎,真只剩一个念头,看看抛弃他的这个人过得好不好。马氏让脸上肥肉挤小的眼睛瞪得死大,“吕吕”“没错,马夫人不要跟我这么客气,叫我大驴行了。”大驴走上前,嘻嘻一笑,“贵府往哪个方向走啊”马氏讷讷,麻木着表情,扭着走过大驴身旁,瞥过冷冷一眼。大驴跟得不紧不慢。第二更、下马,换驴5看好戏的众人如鸟兽散,不出一个时辰,马氏已故丈夫的儿子来奔丧,这样的消息传播到城中每个角落。小城如福县,像马府这样的财主家,一举一动都是大家的谈资,更何况马夫人泼妇,吕相公羸弱,马夫人和前任丈夫所生的天傻儿子,被虐了十年的童养媳,可谓故事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