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皮子太浅,连大小姐都不认识。”徐管事一想,脱口而出,“刘莉儿”刘莉儿本是个惊世骇俗的女子,思想不比一般,听他唤自己全名,不觉冒犯,反觉好玩,“本小姐就是刘莉儿。你叫什么名儿本小姐越瞧你越顺眼,就收你当了心腹吧”这话看似任性,其实深思熟虑。刘莉儿看出这男人心大,有所图,正在择主,而刘彻言身边早就满员,不差一个聪明人,他想要出人头地,必须另选主子,才有飞黄腾达的机会。诧异之后,徐管事垂眸,毕恭毕敬称道,“能为大小姐做事,是小的福气,只怕小的地位卑微,不过听人吩咐办差,帮不了大小姐。”心头活泛,却还要观察。刘莉儿也明白,“无妨,反正府里上下皆知我刘莉儿想要的东西,怎么也不能让刘彻言一人独吞了。我爹变成这样,不可能不是刘彻言动得手脚,我就想找出凭证,告他杀父夺产。你自己考虑清楚,若觉得我有胜算,尽管来投奔我。我说话算话,若是你立得功劳,等我当了家,你就是大管事。”这回,刘莉儿才真走了。徐管事回身,静静推开拱门,从门缝里,能看到窗口的那位姑娘。她坐得那么端正,在纸上一笔一笔,丹青上彩。初夏的槐花枝头,落着一只翠鸟,啾啾轻唱,却引不得她抬眸。这个府邸,他一直认定没有一块干净地,今日方知,人净,地就净。只是,纯净的人,在已经毒出沼气的深潭里,能生存多久耳里清晰听见门掩,夏苏低转眸。她不能施展轻功,但耳力目力仍非同一般,门外人声虽弱,还可听个大概。今天第一更离三更还差20票、第173片 葛巾之丝夏苏虽没听到什么新鲜事,无非就是尔虞我诈,互相勾搭,可也知道看似清静的院子里,除了她和她爹,还有别人。庆幸自己之前没有轻举妄动,她再度专心,想将神思放在画里。嗒嗒嗒嗒嗒嗒没过多久,忽闻极细小的敲打,夏苏一抬头,惊见躺在床上的爹瞪瞧着自己。手不由发抖,顿时画坏一笔雀翅。与刘莉儿不一样,夏苏不找刘彻言毒害父亲的证据。以刘彻言作恶的能力,她自觉根本找不到他的错漏。她要找的,是刘彻言也在找的东西。用这东西,抓住刘彻言的把柄,换取她的自由。她笑,轻呵又爽快,“爹别吓人啊,害我画坏一笔,好好一只鸟飞不起来了。”说着就拿了画,坐到刘玮床边,“您瞧是不是”脚步声声入耳。“紫姬”刘玮的眼皮子耷拉下来,“苏儿又上哪儿顽皮去了天分高,不用功,照样会成废物。我就这么个像我的孩儿,便是女儿家,我也想把这身本事全教给她。你这个当娘的,别只顾宠孩子,尽让她玩那些没用的。慈母多败儿啊。”“”夏苏本以为父亲清醒了,因他刚才的目光实在严厉,和她记忆中的一样,谁知会听到这番话,突觉悲从中来,嗓子噎住了。她才愕然,忽又听爹喊“刘苏儿我虽是你亲爹,也不用白养着你你姐妹们至少能嫁得富贵,你走路连头都抬不起来,天生奴婢相到底从了谁还哭哭什么牡丹都描不像,你还能有什么用处”刘玮将夏苏手中的画夺了过去,疯狂撕成碎片,“滚给我滚一只只都是白眼狼。吃我的,喝我的,还想喝老子的血,扒老子的皮休想休想”夏苏被推到了地上,怔怔望着她爹发疯,看他终因体虚而竭力,颓倒昏迷。“来人。”好一会儿,她从地上爬起。也许犹豫该不该露面,过了半晌,才有个小厮跑进来,“四小姐小的小的”还没想好理由。“老爷发过一通脾气就晕了,你快去请大夫来瞧瞧,许是恢复了神智。”夏苏却没追究。小厮松口气,回道,“四小姐不知,老爷这两年一直这样,乱喊乱叫,捉着姨娘的手喊姑娘的名,也听不明白他的话,请大夫也没用。今日发作得厉害些,大概是肚子饿了,脾气大。”“是这样么听到爹训我,还以为他省过神来了。”夏苏有些失望,但道,“既然你在这儿,那我就不等徐管事回来了,你照顾着吧。”小厮巴不得夏苏赶紧走,欸欸应了。夏苏回到自己的居所,正来回踱步的禾心赶忙迎上来。“好姐姐,你去哪儿好歹也给我留个便笺,吓得我以为你让刘彻言捉了。”“我不是已经让他捉了”这话说的。“还没捉到他屋里啊。”禾心拍着心口,“真是急死我,这人到底什么时候来”啊,啊,说漏嘴了不料夏苏置若罔闻,往寝屋里走,“禾心,我歇个午觉。”禾心闷闷应了好,坐进太师椅里,蜷上两腿,只觉百无聊赖,捉了自己一只辫子,数着头发自言自语,“狐真大人,夏姐姐疑心重,可我不怪她。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啊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她总有一日会相信我是真心当她姐姐的。”夏苏的笑音传出,“有那么委屈吗那就进来看着我睡觉吧。”禾心跑进里头,笑眯眯道,“总比一个人待着强。”夏苏也并非真午睡,而是从袖中拿出一片破破烂烂的葛丝,对光,背光,翻来覆去地瞧。“这什么呀”禾心问。“我爹塞进我手里的。你帮我想想,可能会有什么含意”夏苏一开始确实以为爹神智不清,谁知爹抢画去撕,同时往她手里塞了这片丝,那瞬间她感觉他的目光份外清明。禾心想了不一会儿就愁眉苦脸起来,“一片巾子扯下来的破丝条,能有什么啊”“巾子”夏苏突然笑,“原来如此。禾心,你可帮我的大忙了,一定记得要向赵青河邀功。”禾心莫名所以,“欸”又猛地想起赵青河的嘱咐,大眼转悠悠,“姐姐,我真是碰巧上你船的。”“碰巧就碰巧,只是在别人面前,我不能跟你太亲近。”当日禾心让戚明领到船上,万分出乎夏苏意料,自然不相信禾心的巧合说,又很难认为某人昏迷不醒中还能把禾心送来。不过,某人的推断猜测,一直神准。禾心讪笑,“我知道的。姐姐的兄长说善不可,说恶也怪。我不是去厨房了吗按姐姐吩咐,将大公子看过饭龛的事告诉了厨子,那厨子还挺不当回事,可没一会儿,就见几个武师跑进厨房,把每个人都揍了一顿板子。大公子到底是关心姐姐,还是讨厌姐姐呢”“别说你不明白,我也不明白。”从小到大,夏苏都没明白过刘彻言的阴晴不定,从前惧怕他,如今无视他。要说他的身世可怜,她的身世也不怎么样,却并没长成阴阳怪气。可见,天生的性子。“禾心,你有没有想过办法出门”禾心叹气,“想过,可我一近外墙,就有武师晃来。其他园子可能守卫松些,但都上了门锁。刘府是不是很有钱,养那么多家武护院”刘府巨富,府库好似金山,怎能不花钱养守财人。当初夏苏纯属侥幸,刘彻言不在家,各园夫人从暗斗转了明争,看管松懈,才能顺利逃出去。“果然。”夏苏既能回来,这点觉悟还是有的,“罢了,你今后别再乱跑,若引人起疑,可能一点出门的机会都没有了。”禾心应声,“不怕,还会有人来救姐姐的。”夏苏怎会不知禾心指谁,淡笑盈盈,不言语。今日收获很大,谜题的一半已经解开,刘彻言急切想找的东西,就在“葛巾”之中。今天第二更。、第174片 丹青扰心然而,夏苏现在又有新的疑惑。爹到底真病还是装病就算他偶有神智,为何告知了她她不记得爹喜欢过自己。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他是她最严厉的师父,却半点不是慈父。更何况,他还曾亲口告诉她,她只是帮他赚钱的工具,其他诸项不如聪明的姐妹们,唯有仿真的画艺,让他能够忍耐她的慢和怯。而她爹刚才那番言,说自己是像他的女儿,夸她有天分,他要倾囊相授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京城丹青轩,门前车马流水,宾客络绎不绝,正是出新彩的日子。自盛唐之彩七十余种,经过南北宋,那场恨不得灭尽所有颜料,唯认黑与白,才生得出真正好画的大风,到了今时,仅有二十多种色彩存续。然而,用色轻,不代表颜料不重要,好的颜料更是难求。丹青轩一向业内皎皎,出色质量上乘,且仍坚持研发推广新品色彩,非一般颜料商可媲美。丹青轩主的祖上,曾是翰林画院的副院史。轩主本人才高八斗,年方二十就金榜提名,入仕而官运亨通,还成为天下广知的大文豪,穷一生纂文修史,一手书法一手画,艺天高。因此,即便其子孙从商之势大过官势,也不影响这门盛名。丹青轩主,姓崔。崔刘崔刘,崔在前,刘在后。前者百年传承,后者白丁起家;前者平素沉敛,后者张扬炫富。前者瞧不起后者,后者看不惯前者。总是你追我赶,众所皆知的同行对手。即便是对手,因丹青轩独占鳌头,刘家的鉴画师们想要跟上彩料的趋势,也得乖乖上门当个好客人。丹青轩虽在崔老太爷名下,年事已高的老人家将轩中事务交给孙子们轮流管,这段时日正好轮到崔岩。身为主人,看到对头,虽不至于店大欺客,想要找找口头的茬,绝对正常,更遑论崔岩和刘彻言这两位,平时就互相冲得厉害。所以,作为合格的掌事和伙计,从门口迎宾的,到出来接待的,个个打起十二万精神,像以往一样,准备这场不可避免的冲撞。崔九公子也确实没让大家白准备,一见刘大公子就冷哼两声,挽上一只袖子正要上阵--却骤然,偃旗息鼓。众人都不用思前想后,目光齐刷刷盯住刘大公子身旁的娇客,一致认定是这位姑娘的功劳。事后,离得九公子最近的伙计证言,九公子当时十分丧气得说了一句--“今日算了。”崔家老九,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主,见到对头从不清静,何故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不可能无缘无故,而那位娇客实在又很特别,让人一见难忘,所以顺理成章就把她当成了九公子乖息的缘故。娇客特别在何处“刘大公子真是与众不同,别人养家雀,你养金丝鸟,何不干脆打个纯金的笼子”普通人问不出来的话,崔九公子问得轻而易举,天生不知道皮薄。有人可能要说,这还算偃旗息鼓崔家人会答,算。因为,平常可不这么客气,直接就骂土财主了。刘彻言阴冷脸色,“九公子平时花丛里沉着,还以为你很懂姑娘家的首饰。”“首饰”崔岩盯着夏苏手腕上的细金链子,以及裙边摆动时乍现的光芒,分明就是束手缚脚的锁链。他是告密者,也清楚能把妹妹嫁给太监的刘彻言是怎样的人,可这会儿,亲眼见到这姑娘被捉回来后的状况,居然有那么一点点懊恼。“是啊,我家四妹大病痊愈,阔别三年方能归家,本是好事,但算命先生说她命根弱似飘萍,需用贵重之物佩戴于手脚,才可最终留稳性命。九公子难道以为我绑了自家妹妹若真如此,怎又会带她出门来挑颜料呢”刘彻言说谎一本正经,又转头对夏苏道,“苏儿,你能回得家来,也要谢谢九公子,多亏他赠我良方。”夏苏望一眼就垂了眸,原来崔岩告密在先,周婶要挟在后,她想逃也难,不过,要她说谢谢却很荒谬。“苏儿。”刘大公子则喜欢在外有面子。崔岩欲打哈哈,这个好人但不由他做。“四小姐,真巧”声音惊喜又客气,一人上来作礼。明眸晧齿,君子纤纤,如流风,如星辰,绝大多数北男所欠缺的灵秀温雅,仿佛在此人身上发散着明光。夏苏真正吃惊,动作比脑子快,已然回礼,“吴二爷怎么来了”吴其晗的目光也扫过夏苏手上锁链,却似毫不在意,“听说这回丹青轩做出一款古唐彩,我自然是来开眼界的。”包括刘彻言,也架不住对这款失传唐彩的好奇,还带了夏苏出门,半讨好半宣誓主权的打算。遇到崔岩,他不担心,只是怎么也没想到还有认识苏儿的男子。他虽能对苏儿和赵青河的关系猜得不离十,但并不知吴其晗的存在。此刻,刘彻言疑心汹涌,还不能发作,目光阴骛盯着这个男人,却发现对方是心里无论怎么想要贬低,也贬低不了的贵公子。刘玮曾骂他,天生贱种,穿金镂戴宝石也无法遮掩他的穷酸相。他一直想否认,却每每见崔岩而觉厌恶。眼前吴其晗这个人,一看即知,和崔岩是同类,含金钥出生,自小到大,要什么有什么。“这位莫非就是四小姐兄长”吴其晗不为对方阴郁森冷的目光所动,泰然若之,“刘大公子,久仰。在下吴其晗,经营一家书画斋。”刘彻言立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