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转正的问题了。转正后的职位是实验室副主任,这让谢微很排斥,毕竟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到他对实验室是什么态度,我暗自猜测这个安排是明教授的意思,因为后来他亲自把谢微叫进办公室谈过一次。午餐的桌子上,我忍不住问起明教授找他到底是谈什么。谢微挑起一筷子面条,看着它们不受控制地滑落回碗里,语调平静:“明教授问我,为什么本科和硕士期间各跳了一次级,读博的时候却没有。”其实这个问题我也很好奇。谢微如同每一个自然科学领域的天才一样,任何脑力工作花费的精力和时间都远远少于普通人,本科三年修完双学位,心理学专业绩点年级第四,数学则是第一;跨专业的生物硕士他只读了两年,期间可能好玩的心态远大于学习知识。但就是这样一个人,居然老老实实上了三年博士,确实像是有什么原因。他能转述明教授的这个问题,已经说明了愿意将答案与我们分享。这个“我们”指的是我和ika:“我告诉他,因为在读博期间,我在细胞生物学之外还研究了浅略的分析化学和药理学。这些都是瞒着博导进行的,因为那个时候我感兴趣的东西,已经有些脱离了细胞范畴。”我有点纳闷他怎么又牵扯上了药理学,这孩子涉猎的范围还真广,回想起那天晚上他跟我提到的经络传感,有种奇怪的联系隐隐浮现在我脑海里,却捕捉不到:“药理”“嗯,其实明教授对这个答案多少心里也有点底。”谢微笑了一下,“那天报告交上去,我在技术平台围观了一下配方和产品,指出了配方中一些看似不妥的地方,让明教授很吃惊。只是他不会知道我对药理的了解远远超出他所能想到的程度,我也不打算让他知道。”“你当时学药理学,是打算干什么”ika忍不住问。“当然是配药。”谢微侧头沉吟了一下,露出不准备继续这个话题的眼神,“我那时年轻,有点恶趣味,就试着更改一些合成药的配方,发掘那些药物的新用途,或者新的副作用本来想着能有点成就,最后也没成。”他的话让我想起当年本科时流行的一种玩法:通过改写电脑游戏的程序代码,以此获得开挂或者新的游戏任务之类,例如那时有个跟电脑下围棋的游戏,电脑操纵的对手棋路是各种名家棋谱的结合,极其高明,有个师兄久输之下愤然而起,不眠不休几天修改那个游戏的程序,最终把电脑高手变成了臭棋篓子。成为一时佳话。修改电脑程序不过是小case,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像谢微一样修改药物配方,还为此在把人忙成狗的读博期间去学习一门几乎全无基础的学科。我想起那本繁体老旧的经络学,学霸真爽啊,别人忙活半辈子的东西,可能对他们而言就是玩儿。“那转正后职位到底怎么安排”我忽然想起这个问题。“实验室副主任啊。”谢微耸耸肩,“本来还想抗争一下,但是想到实验员里有几个水灵灵的妹子,我就觉得无所谓了。以后就不要小谢小谢地乱叫了,请称呼我为谢主任。”他就这么擅自把那个副字给吃了。实验室正主任是来自日本的生命科学权威,也是当年和boss风雨同舟共同创业的忠诚伙伴。老先生中日茶道尽都精通,说得一口流利汉语还会作几首俳句,可以说既是科学家又是个文化人,但这一切对于坏孩子谢微来说都没有意义,他搬去新办公室那天遇到主任,拿出抗日老电影里汉奸翻译的嘴脸,笑嘻嘻道了声:“早啊,太君。”老先生和蔼地以微笑相报。谢微露出小白牙和小酒窝,一边跟着老头往里走一边小声对我说:“我好像都没去日本好好玩过,平生不到秋叶原纵称宅男也枉然啊什么时候咱俩报个团一块去”“”因为谢微很乖地答应了担任实验室副主任,所以明教授慷慨做主,批给他一台苹果笔记本,谢微的新办公桌和皇军主任相对,哑光的暗红纹理透出难以形容的逼格,真皮沙发摆在木地板上。跟他以前的工位相比不可以道里计。我满怀嫉妒地往沙发上一坐,看着主任老先生从书柜里取出典雅精致的日式小茶罐,亲自沏好递过来,谢微捧着哥窑的杯子轻轻抿了一口,太君看来很是满意,用字正腔圆的中文道:“君山银针。”“soga”谢微婉然一笑,继续小口小口抿着茶水。老头指了指他办公桌上的一瓶脉动:“小孩子不要总是喝饮料,不健康。”谢微的笑容立刻僵在了脸上。事实证明太君果然是天生具有奶爸属性的事儿爹。这句“小孩子不要总是喝饮料”,开启了实验室谢副主任之后事无巨细被关爱的悲惨命运。从天冷要加衣到下雨要带伞,谢微稍微咳嗽一下老头都立马从抽屉里摸出感冒药递过来。某日在食堂,谢微双目无神端着餐盘道:“再这样下去我就不想活了。”我幸灾乐祸地把鸡骨头吐在桌子上:“多好啊,你干脆认太君当干爹算了。”“压力山大。”谢微长叹一声,“生活上的关心也就算了,我做个实验他都要凑过来看做什么然后发表意见给个指导问题是有时候我做的不是工作实验啊,被人这么盯着,人生还有什么意义可言”“这是考验,少年。”不过他说的的确是棘手问题,这就好比我们这种工作岗位的人被关照一天八小时干正事不能浏览网页不能打游戏一样,简直是神の惩戒:“那你怎么办”谢微苦笑道:“只好加班了。太君最大的好处就是每天到点下班,一分钟都不会多呆,所以我牺牲一点休息时间还是可以在实验室摸个鱼的。”“你做的是什么实验”“还是药理方面的,玩儿。”谢微仿佛不欲多言,迅速转换了话题,“今天怎么没看见ika”“哦,今天前台休假,机器猫午饭时间在那儿值班。ika大概是在等他一起吧。”“已经进展到一起吃午饭了吗”“不是。”这次轮到我不欲多言了。委实说,每次看到ika,我都想到当初的我自己,也许她比我更难受,毕竟这个社会的主流还是男追女。一个女孩子这样近乎没皮没脸地凑近男生,其难堪程度可想而知。谢微没再说什么,不知是不是错觉,我看到他垂下去的目光相当复杂。从食堂回来时机器猫还在前台,正往电脑里录入什么东西。ika坐在他身边玩手机,不时给他念一些网上的笑话之类,而机器猫也会礼貌且配合地微笑。请了半天假的前台正好也到了,上来就开他们玩笑:“哎呀,别人代班一个人,你代班还能附赠一个。”ika果然别扭道:“才没有,本来这里还有一个人的”机器猫则只是微笑却不说什么。我跟谢微对视了一眼,彼此都明白对方的感觉:也许在外人看来这是一幅很和谐的景象,但是我们都知道,它的实质离和谐有多远。、第 12 章当料峭的春寒被融融阳光所取代时,我也接到了升职为项目部副主管的通知。工位也相应转移到另一处办公区。虽然环境依然比不上太君和谢微的二人豪华办公室,但相较于过去,逼格也算有所提升。因为不定期出外勤,我的台式机也被换成了笔记本,只不过是联想思考本,比起高层领导们人手一台苹果简直寒酸。搬家那天ika和谢微都来凑热闹,当然不用指望这俩帮手,他们只是来起哄让我请客的。这台联想本又丑又重,堪比几块板砖捆在一起刷了层黑漆。ika摸了摸一点金属光泽没有的电脑外壳,皱起鼻子道:“好难看。”谢微倒是笑嘻嘻的:“哎呀,给他就不错了。笔记本电脑又不是女孩子,要那么漂亮干什么。”说得轻巧,你跟我换换“真的太丑了,影响办公心情。”谢微侧头看了ika一眼,笑道:“原来你还是个颜控之前没看出来啊,我一直以为你是完全不在意外貌的妹子呢。”这话说得委实高级黑,我分明看见邻近的机器猫抬头看了谢微一眼,后者却一脸无辜又纯洁的表情,连心虚都没有。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升职加薪时。怎么说也是人生一大乐事,请朋友一起出去吃个饭又不算什么。午休时间就没去食堂。大厦附近颇有几家味儿还算地道的餐厅,出了电梯我提议:“xx酒店旁边新开了一家东北杀猪菜,去那儿怎么样”“便宜吗”谢微弯起眉毛,似笑非笑。“便宜”我将大众点评网上的分享图片给他看,“一盘宫保鸡丁才十二块钱,看,冒尖的一大盘”“那不去。”ika噗嗤一声笑出来,这小家伙今天一直不太高兴的样子。她露出笑容,谢微眼睛里的笑意似乎也加深了:“便宜的地方不去,今天领导请客,必须去贵的。”午休时间只有一小时,想找个贵到能宰人的地方也不容易。最后选定了一家西餐,等上菜的时间依然靠扯淡度过,无非是聊一些公司里的八卦,例如谁和谁结了点梁子,谁怀孕了要休假之类,ika一直没怎么说话,只是在我们谈到新来的总裁办秘书和销售部某小哥在发展办公室恋情时,表情才阴郁下来,默默用叉子戳着奶油蘑菇汤上的酥皮。谢微也有所察觉,突然笑道:“少女,怎么一脸受伤的表情啊,哪个王八蛋欺负你了”果然不出我所料,ika闻言不悦:“你怎么一开口就骂街。”谢微切着盘子里的牛排,眉梢眼角都是讥讽,甚至还有隐藏不住的一丝快意:“骂街又怎么样我骂过的街够停整座四九城的车了,做人不要太文明,太文明了活得累。”其实我们都心知肚明ika为什么一脸低落,显然是感情又受挫了。有交情在,我也懒得遮遮掩掩,直接道:“想开点,妹子,中华儿女千千万,这个不行咱就换。天天纠结,难受的还不是你自己。”谢微露出一个类似掩饰嘲笑的表情,低头把切好的牛排送到嘴里。挤眉弄眼的干什么,老衲自己虽不能大彻大悟,能渡了别人,也是好的。ika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那意思不知道是不赞成我的话,还是赞成却放不下。谢微脸上的笑意也渐渐淡化,饭桌上的气氛有些沉闷。三个人都沉默着,我忽然想起以前看过的一部动画片麦兜的故事,里边有几句台词据说赚足了观众的眼泪。我也记得。那只名叫麦兜的粉红色的猪说:我忽然明白,原来有些东西,没有就是没有,不行就是不行,没有鱼丸,没有粗面,这个世界一点也不温柔。你看,这么简单的道理,连猪都懂,却有这么多人类,怎么都堪不破。还是谢微首先打破了僵硬气氛:“算了,不要总是想不高兴的事吧。要不我讲个带色的笑话给你们听”“”“”晚上下班我忍不住问他:“看不出来你隐藏技能很多啊,还会讲带颜色的笑话,以前还真是小觑你了”谢微低下脸笑,一本正经道:“在书上看来的安慰失恋的女孩有三种办法,1、陪她哭;2、给她讲黄笑话;3、替她痛骂那个薄情郎。我想来想去,第二种似乎相对比较好一点。”我忍不住脑补了一下谢微坐在ika身边陪她一起掉眼泪的样子,画面太美并不想看。“那么骂人呢”谢微掉眼泪还可以脑补,骂人的样子实在想象不出。“国骂精深。用英文骂两句还是可以的。”谢微抿着嘴纯良地一笑,“嗯that son of bitch,fuck his asshoe”“打住”太变态了,这货在美国都学了些什么好东西走到地铁站,我问他要不要一起吃饭,谢微说不了,今天有点事要去中关村一趟,我点点头,上去乘昌平线。在电梯上回头往下看,谢微双手插兜站在13号线的站台边,他身上的长风衣换成了薄外套,显得身材修长,不知是不是错觉,那张越来越模糊的小脸失去了平时的温润,冷漠而没有什么表情。谢微日记2014414今天不是第一次来中关村,然而是第一次抱着这种目的来。在13号线上绕了个大圈,到达的时候天都已经黑了。虽然不太可能撞见熟人,保险起见还是竖起外套领子半遮住脸,专门往偏僻的角落里钻,身边都是卖光碟贴手机膜的嘈杂声,却始终没找到我想找的人。那时候已经过去将近一个小时,一想到太晚回家要被冯姨唠叨,我急得都冒汗了,但怎么看也看不出周围谁是干这个的。就在我几乎打算撤退时,一个长着新疆面孔的中年男人凑过来,声音压得很低:“小兄弟,是要货吗”我精神一振:“你有”那人点点头,从衣兜里摸出几个脏兮兮的纸包:“你要什么样的”我知道他指的是东西的纯度。但是在国内委实没有做过这种交易,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应对:“你、你有什么样的”那疑似新疆人又瞄了我几眼,才伸手拍拍我肩膀:“走,咱们找个安静地方说。”本来以为安静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