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了咽进肚里,发酵成经年老酒,最后被坦白地端上成年后相聚的桌台,才遗憾地发现,哦,就那么错过了。不过我们目标明确步步为营的大灰狼是绝对靠谱的,绝不会放任他的小白兔从眼皮底下悄悄溜走,只等着时机一到扑倒拿下。后来的一个多月,大灰狼杨景瑞就像是练跆拳道基本功一样稳扎稳打,看准时机拔寨前进,盛桐只觉得杨景瑞成了自己每天必须要看的一道风景,无论是每天早晨二班班级门口的准时问好,还是每天放学以后不经意地相遇在校园,或是被白启和金格格搞得鸡飞狗跳的校刊办公室里淡定的身影,看见了是正常,看不见会就觉得这一天少了点什么,睡觉也不踏实。新学期开学伊始,宿舍里的日子突然变得有些难熬,寝室姐妹串通好了一样,把她当成了空气,只要她一进门,原本正在热烈讨论各种八卦的寝室就会突然安静下来,她说的任何话,都没人回应,只有李静偶尔会接个茬。盛桐觉得,她好像被关在了一个有超强单向隔音功能的玻璃箱里,她能听到周围的声音,看到周围人的一举一动,但是她的任何行为,都得不到回应。起初她觉得莫名其妙,试图找寝室姐妹一对一地来解决问题,进而发现无论是一帮人还是一个人,她周围的隔离箱都是存在的,直到李静直白地告诉她,那几个人是串通好的,李静不与任何人为伍,对于这种事也只是冷眼旁观,盛桐终于意识到自己是被寝室成员集体冷隔离了。她不知道原因,也不想去寻找原因。在盛桐的价值观里,每个人都有选择交友的权利,她们不喜欢的,她们有权利去隔离。同样的,她认为人也不能为别人而活,不伤天害理,但也绝不能因为别人的喜好去改变自己。既然无法解决也无法离开,那只能选择适应,这是盛桐学到的第一条生存哲学,她就那样在寝室里成为了一个透明人。每天夜里回到宿舍,都深切地感受着和那个冰冷的梦里如出一辙的孤独,渐渐的,她真的适应了,她去书里和陌生的人物交朋友,感受他们的喜悲;她去画里去发现更美好的光影和色彩;她成为了别人眼中的透明人,却拥有了一个更丰盛的自己。有的人繁华一世,最后抱着空虚的灵魂孤独死去;有的人孤独一生,最后怀着繁华的灵魂永存后世。没有人能在绝对的隔离与空虚中生存下去,无论是皮囊还是灵魂,至少要选择一个来慰藉,大多数人选择皮囊,少数人忠于灵魂,选择无关对错,不悔即是正道。庆幸的是,出了宿舍,盛桐就成了脱离了隔离箱的小兔子,杨景瑞也好、白启也好、金格格也好、还有顾屹、还有爷爷奶奶、还有班里的同学,他们都还在。、第一卷20清明过后,天气才渐渐回暖,校园道旁的树木开始长出嫩绿的新叶,柔软的白色柳絮被春风吹散在校园,落在丁香花丛里、飘进书声琅琅的教室里、钻进女孩脑后随着脚步摇摆的马尾发丝里。盛桐走过二班门口,习惯性地放慢脚步抬起头来,准备给守在那里的帅气少年一个回应的微笑。可是这天,教室门口没有人,她想,门神终于翘了一回班。一开始,盛桐只是觉得是少了点什么,并没觉得奇怪。然后第二天,杨景瑞也没有出现课间的时候,白启过来找她,俩人走到僻静的地方,白启说:“盛桐,杨叔叔住院了,景瑞这两天都在医院陪着,中午一块过去看看吧。”盛桐很吃惊:“杨叔叔什么病,严重吗”白启:“我也是刚刚在楼下遇到田老师才听说的,具体我也不清楚,中午过去看看才能知道。”盛桐:“好,放学了咱俩一起。”医院,对盛桐来说,就像一个张着血盆大口的食人怪物。即使她心里很清楚医院是治病救人的地方,可总是无法摆脱那种挥之不去的恐惧,许永年去世之前干瘪枯瘦的样子还深深的印在脑海里。上午的最后一节课,盛桐如坐针毡,她无法镇定下来。新学期以后,她去杨景瑞家的次数更多了,因为泡过好几次茄子杆煮的水,手上脚上的冻疮已经彻底好了,杨爸真的拿她当亲闺女,她在那个家里感受到了久违的来自父亲的疼爱。杨爸是真正的教练,很多年轻人的精气神都无法和他相比较,怎么会突然病了呢盛桐越想越害怕,因为许永年也是那样,突然之间就变成了一副形销骨立的模样。盛桐一直提心吊胆手心冒汗,直到放学后和白启赶到医院。他们进来的时候,杨景瑞正拿着勺子给病床上的杨爸喂饭,杨爸的气色好像还挺不错,指挥儿子指挥的不亦乐乎。“烫烫太烫了你快给我吹吹”“哎呀,你慢点,我这口还没吃完”“给我夹点那个茄子”杨景瑞放下碗:“爸您的手好像没受伤吧自己吃”杨岭:“好儿子好不容易有个伺候我的机会,你就这态度”“”白启和盛桐一前一后走进来打招呼:“叔景瑞”“呦你们俩看我来啦”杨爸忙坐直身子,拍了拍自己的床边,“快来坐快来坐”杨景瑞也放下手里的碗,接过俩人手里的东西,招呼两人坐下。虽然看杨爸气色还不错,盛桐仍旧担心,连忙问:“叔叔哪里不舒服,为什么住院了”杨爸吞吞吐吐:“呃这个”“还知道丢人”杨景瑞阴沉着脸,“当人家老师的人,竟然喝酒把自己喝进医院”“啊”盛桐白启同时瞪大了眼睛。“别听他瞎说”杨爸连忙解释,“我这是老毛病了,前两天有学生来看我,一高兴就喝多了点,胃出血。”杨景瑞:“明知道胃是老毛病了,喝酒抽烟一个都戒不了,您就不能悠着点”白启:“叔,景瑞这话说的没错,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您一定得保重身体”盛桐:“是啊,叔进医院多受罪的”杨爸被一群孩子围着教训,脸上挂不住了,拿儿子撒气:“你就这么在同学面前教训你爹没大没小”杨景瑞音量小了,语气也缓和了些:“他俩也不是外人,行了,我不说了。快吃饭吧”说着便把碗筷递了过去。白启和盛桐还要回去上课,不能久留,坐下和杨爸聊了一会儿就打算回学校,杨景瑞送俩人出来。白启:“你请了多久的假不上课也没关系”杨景瑞:“两个周。课没事儿,我自己学这次挺严重的,医生说起码得两周才能恢复,你看他没事人一样,都是装的,怕人担心。”白启:“周末了我过来换你”杨景瑞拍拍白启的肩膀:“谢了啊他一病道馆也没人管,你在这儿,我就回去看看道馆。”他又把目光转向盛桐,盛桐一直不说话,头略微低着,苦大仇深的模样。他问:“盛桐,怎么了”只是一天没见杨景瑞,再看到他,盛桐心里说不出的滋味,呛入喉间酸酸涩涩。她觉得好像只是眨了眨眼的功夫,那双清朗明亮的眼睛就布满了血丝,看起来疲惫不堪。她想说几句宽慰的话、关心的话,却思来想去不知道怎么开口,在心里焦躁地痛恨起自己的笨嘴笨舌。被杨景瑞一问,盛桐慌张地脱口而出:“你是不是没睡好眼睛都红了。”“哦,前天晚上半夜送他来医院,昨天到今天又做各种检查,你们来之前才终于弄妥了。”他发现盛桐是在关心自己,又宽慰地笑笑:“我没事,一会儿回去睡一觉就好。”医院门前就是城市主干道,进进出出神色各异的人群,吵吵嚷嚷犹如街市。可是在杨景瑞眼里,有白启和盛桐在眼前的这一刻,无比安宁。那天,杨爸喝到烂醉被几个学生送回家的时候,已经凌晨了,杨景瑞把他扶到房间安顿好,躺到床上还没睡踏实,又被卫生间的呕吐声吵醒,杨爸醉醺醺地趴在马桶上,一手捂着自己的胃,表情痛苦面色苍白,马桶里的呕吐物里参杂着大团大团血迹。哪怕是再成熟的少年,也只有17岁的年纪,在半夜凌晨所有人都在梦中酣睡的时刻,看到这样的画面也不免慌乱。杨景瑞勉强镇定住自己的情绪,拨通120电话,把杨爸扶起来让他平躺在床上,翻找出家里的零用钱和银行卡,又收拾了一些去医院可能会用到的东西,然后守在眼圈乌青近似晕厥的父亲旁边,等待救护车的到来。到了医院检查出是急性胃出血,需要紧急输血,杨爸的血型医院血库没有存货,他又撸起袖子抽了400的血,一整夜抽血做检查办各种手续,脚下一步没停。人往往会在这种时刻产生孤独的情绪,一种无所依靠、万千琐事只凭自己的孤单感。当黎明的晨曦出现,他独自守在父亲病床前的时候,看着输液管的液体一滴一滴的缓慢滴下,看着父亲还未恢复过来的苍白的脸和乌青的眼圈,他唯一想要的,就是有人能轻轻拍下他的脊背,不用说话,只要让他知道,有个人陪在他身边就好。等杨岭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因为喝酒引发了急性胃出血,他觉得丢人,坚决不让儿子通知家里亲戚,杨景瑞只好当起了专职陪护。他跟班主任请了假,去道馆替杨岭安排好事务,又回家按医生的吩咐准备病人的一日多餐,再回到医院当随叫随到的称职护工。直到白启和盛桐来探病的时候,他已经一天两夜没睡踏实觉了。杨景瑞的成长时光里,曾经有一段内心极其晦暗的时期,那时候的他嫉妒一切有完整家庭的人,对每一个想接近自己的人都投去仇视的眼神,别的小孩玩泥巴过家家的时间,他全耗在道馆里,杨岭教学员的时候,他跟在旁边一起练,杨岭休息的时候,他就对着道馆的沙袋练,他恨那个抢走妈妈的人,攥着小拳头发誓要抢回妈妈。后来渐渐懂事了,知道自己年幼时的想法是多么荒诞,却也开始往另一条偏激的路上走去,他觉得男人和女人组成家庭是最无用的事,认为女人是最麻烦的物种,本能的厌恶一切女孩,尤其是那些想跟自己搭话的女孩。再后来一切又不同了,从他14岁的冬天第一次在梦中醒来发现身下粘湿一片开始,对于未来完整家庭的渴望和他的骨骼肌肉一样迅猛生长,甚至女主人的模样也在几个月前有了清晰的轮廓。在我们的生命旅途中,总会遇到那么一两个人,他们平淡无奇、毫无特别之处,却能悄无声息地颠覆掉我们很多年都坚定不移的认知,而我们却无怨无悔地珍惜并感激着那些人。盛桐一句关心的话,飘进杨景瑞的耳朵里,比那十全大补药还要管用,别说一天两夜不合眼,就是四天五夜也是扛得住的。但是,已经适应了寝室冷暴力的盛桐,却毫无知觉地陷入了另一场麻烦之中。她以为自己被寝室女生忽视,却不知道掩藏在这种忽视之下的,是有心之人更加细致入微的窥探,她的一举一动,都能成为别人在背后嘲笑讥讽的谈资。“你们瞧她校服里面穿的衣服,也不知道是哪朝哪代的古董,真搞不懂她的审美。”寝室里打扮最时髦的女孩用不屑的口气评价道。“那衣服都不算啥,有次去食堂去的晚了,你猜我看见什么了她竟然在跟食堂阿姨砍价,亏她能说出口,一份4块钱的炒菜米饭,非让阿姨一块五卖给她”另一个人附和:“怪不得每次吃饭都瞅不见她,这也太抠了吧,上次看见她从书包里取钱出来,好像挺多钱呀,我妈一个月才给我300,我也没她这么抠门”有人冷笑道:“说不定人家是省下来生活费去倒贴杨景瑞呢”“我看八成是买个卫生巾都舍不得买好的,用那种杂货铺里的杂牌子,也不怕得病”“老六,她用什么卫生巾你都知道”“就在她那铁皮柜子里放着,她开柜子就能瞅见”“我真是受不了她,每天晚上都回来那么晚,才上高一就跟楼上高三的一样坐楼道里学习,装什么刻苦,咱班里第一名也没像她这样”盛桐不在的时候,这间寝室里任何一个人对她的嘲讽都能换来其他人热烈的回应。原本只是出于替袁媛打抱不平的念头,在一个多月的冷暴力和多次没有盛桐在场的卧谈中,不知不觉将这间寝室幻化成了一所监狱。这里只有盛桐一个犯人,其他人都是狱卒,她们是审判者、是裁定者,沉迷在自己的角色中,消弥了善恶的界限。而这种原本只是在当事人背后悄悄进行的审判游戏在校园论坛上一篇匿名帖子出现后,开始变得更加明目张胆。那个时候的网络是新兴事物,学校刚刚建立了自己的网站和校园论坛,论坛的管理松散而混乱。学生们只有每周的两节计算机课才能上网,在校园论坛里发帖的人很少,大多都是无聊的话题,直到一个匿名的帖子出现。标题很吊人胃口真人真事讲一讲我校一个恶心的外地女生和她的破鞋妈妈。帖子是以一个无意间发现惊人秘密的学生口吻写的,发帖人详尽地叙述了这个女生如何善于伪装,如何戏弄践踏好友的真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