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的功劳就算在他自个儿头上。没几日,张少池发现,褚直不但会做疙瘩汤,别的菜一经他手,那味道立即提升不少。相比而言,自己做出的菜简直不能入口了。开始他很是惊喜,可渐渐的他笑不出来了,因为一旦乌月澜吃了那道菜,下一顿,或者次日必指名还要吃那道菜。王直这小子,就跟对乌月澜的口味了若指掌似的。唯一能有点安慰的是,厨房的人都知道王直是他大侄子,王直除了烧火,帮他洗菜切菜甚至翻动一下锅铲都不引人怀疑,所以至今为止所有人都以为那些屡获乌月澜夸赞的菜肴都是他做出来的。当然,张少池不会真的以为那都是他的功劳。这时候他越看王直越担心,生怕哪天被人发现王直才是那个会做菜的厨子,把自己给痛打一顿再赶出去。褚直浑若不觉张少池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一口一个“大伯”叫的亲热,因为只需要服侍乌月澜一个人,除了烧火做菜,褚直空闲的时间很多。张少池没留意的时候,褚直就用两块梅花饼先跟后厨里的两个大月人热络起来了,后来在后院干活的人都吃过他做的甜点,吃过之后就把他给记着了。乌月澜这儿的下人多少会几句大熙话,但褚直也不跟他们过多打听,多是他们聊天谈话的时候,默默蹲在一边听着。他本极为聪慧,加上善于观察揣摩,不到半月,蒙日等人的话意便能猜个八九不离十,只是从未说过。可怜张少池这时候还哇啦啦连说带比告诉别人该买什么样的菜回来。谁也没想到褚直短短时间就听懂了大月族的语言,一是没防备,二是大月人生性淳朴,说话直接,褚直简直没费什么力气就听到不少关于乌月澜的事儿。比如,每两天至少来一次的那个耶律隆,满院子的下人都瞧出是正在热烈地追求乌月澜,而乌月澜似乎没有拒绝之意。听说还有一个叫乌月深的,好像十分讨厌这耶律隆,前几日向耶律隆挑战,结果失败了,被耶律隆狠揍了一顿。好一个顾二娘,离开他就露出了风流本性,到处勾三搭四,不守妇道好在尚未跟谁定下婚约。褚直听的越多,越是揪心,更揪心的是他百般想知道的一件事,却是毫无踪迹。那就是她把他们的儿子藏哪了怎的这么多人从来没有提过孩子褚直因此夜间忧思过重,早上就有些无精打采,不过照旧起来做了荷花饼,鸡丝汤。荷花饼是燕京老口味,肉丝汤原是银鱼汤,可这海珠城哪有鲜鱼正巧昨日买到只鸡,褚直便将鸡炖了,鸡肉捞出细细切丝,将那一夜熬出的鸡汤滤掉厚重的浮油,只留清亮的香汤,放入鸡丝,撒上葱花,合着刚蒸出的饼装到食盒里。妮娜的女儿丹丹过来取早饭时,闻到香味儿忍不住打开食盒,看了后垂涎三尺,对着张少池竖了一下大拇指,笑吟吟走了。张少池擦了擦头上的汗,见褚直垂首坐在灶后的小凳子上,根本没注意到丹丹的赞扬似的。他也奇怪,这小子好似对自己抢了他的功劳一点也不在意。也是,人家什么出身,这沦为厨子,若是传回去,怕是还觉得有损颜面。张少池这么一想,有些泰然若素了。这小子迟早要走的,他还是得在他走之前跟他学点东西。张少池转身盛了一碗鸡汤放到褚直面前:“天冷,你也喝一碗。”褚直回过神来,端起碗刚抿了一口,丹丹忽然去而复返,脸上带着笑意大声道:“张厨子,把你上次做的那个绿豆糕做些来,还有你有什么拿手的点心,要快小公主来了,招待小公主的”小公主褚直立即把碗放下了。丹丹说完就急着走,却被褚直叫住。“丹丹姐,小公主多大了叫什么名字我的意思是知道她的喜好才能做出她喜欢吃的口味。”褚直道。丹丹知道他是张少池的大侄子,常给张少池打下手,抿唇一笑:“小公主上个月刚满三岁,小孩子喜欢吃软烂和甜的,你们赶快做,一会儿我来拿。”三岁女孩儿女孩儿更好,将来跟她一样。张少池见他呆呆立在一边急了,拉过褚直:“要做什么这细点心我可不在行。”褚直镇定地推开张少池的手,拿出面粉、鸡蛋、糖忙活了起来。点心送到前面后,褚直就忍不住出了厨房,站在最后这个院子通向前院的小门边。他多么希望能看那小公主一眼,可是就算站在这里也看不见,因为那小公主在最前面的院子里呢。不行,他得想个法子去前头,那可是他的骨血,怎么也得看看褚直咬牙回了厨房,张少池已经把灶台收拾干净了,又见褚直开始打蛋,奇怪地问他还要做什么。褚直只说方才丹丹过来说还要再做一些。张少池便不再多言。褚直为了讨那小公主喜欢,挖空心思用牛乳蒸了蛋羹,功夫不在这蛋羹上,而在蛋羹的表面,用果酱绘出两只可爱的小兔子,用樱桃干做成眼睛,把菠菜叶剪成白菜的样子放在一旁,极其可爱。做好就扣上盖子端着直往前院而去。要说这大月族的人就是淳朴,没那么多心眼和规矩,见他独自端着食具往前面去,连问也没问。褚直直入前堂,乌月澜正抱着大月王的小女儿乌月莘抓点心吃,忽然见一个从没见过的人捧着荷花炖盅进来,怔了一下。褚直进屋就瞧见乌月澜抱着一个粉妆玉砌的女娃娃,女娃娃一双眼睛黑葡萄似的,他难以抑制激动之情,却不敢多看,立即跪下道:“张大厨还做了这道点心,怕冷了味道不好,差小的即刻送来。”一旁站立的妮娜和丹丹都没有异色,乌月澜立即想到他是谁了。虽觉得此人面貌不佳,却也没说什么。小乌月莘见那荷花炖盅漂亮,伸手就去抓。褚直虽低着头,却似感觉到了她的动作,忙避开道:“小心烫着。”说着褚直一手托着底儿,一手揭开盖子,乌月莘一瞧见蛋羹上的小兔子就拍手笑了起来。乌月澜伸头一看,也笑了。“左贤王府上的厨子似乎厨艺大有精进。”一道声音从左侧发出。褚直悄悄抬眼一看,正是那日骑着乌兔马的英俊男人,耶律隆。在耶律隆下方,还坐着一个膀阔腰圆的男人,与耶律隆的辽人装扮不同,是大月族武士的服饰,不知是不是那乌月深但见他嘴角动了动,似乎极为不耐那耶律隆说话,不过最终也没说出来什么。乌月莘“娘娘”“娘娘”的叫个不停,乌月澜明白她想吃那蛋羹,来不及叫褚直起身,先用小勺舀了一勺,才示意褚直把蛋羹放到桌上,慢慢道:“自从耶律兄上次提过要送我一个厨子,我那厨子跟怕被我赶走似的,厨艺一日比一日好起来了。”说来也奇怪,这个厨子做出来的菜跟那个人几乎一模一样,乌月澜怀疑了好几次,但她新请的这个厨子有名有姓叫张少池,那人也不可能这么老怀疑过后,乌月澜只能当做巧合了。竟然跟耶律隆称兄道弟褚直愤懑地听着,却是低垂着脑袋。乌月澜让他放下蛋羹,他就该走了,可是他冰雪可爱的骨肉就在面前,他的腿迈不开啊怎么样才能留下来装晕吗那就没法抱他的宝贝女儿了。褚直垂着头,眼珠子却在不停地动来动去。乌月澜待乌月莘吃了一勺子蛋羹,忽然发现那烧火小厮还在面前站着,奇道:“无事了,你下去吧。”大约是刚来,不懂规矩。一句话把褚直所有念头都给击溃了,他有气无力地走出屋子。下了台阶,还能听见乌月澜同耶律隆的笑声。喜新厌旧,水性杨花唉,他的心肝宝贝褚直怕引起乌月澜的怀疑,不敢停留在前院,回到后院后,又觉得像有一根线把他给拴住了,也不往后厨里去,就站在后院小门那儿。他想着,万一那小女娃跑出来,他就又能看一眼了。他正失魂落魄地站着,忽见妮娜牵着那小女娃从前院出来。褚直忙躲在门后,从门缝里偷看那小女娃,越看越觉得又像乌月澜又像他自己,想着那小女娃一声声叫着乌月澜“娘娘”,看得他眼眶湿润,恨不得冲出去抱在怀里。尼娜是带乌月莘进屋方便的,小孩儿屎尿多,刚吃了不少点心就要嘘嘘。妮娜同负责照顾乌月莘的两个老妪刚把乌月莘收拾干净,一转身洗完手,就发现乌月莘不见了。妮娜三人吓了一跳,忙到前院去找,乌月莘却不在前头。这可把妮娜几人吓的跪地求饶。大月王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加上王妃在生下乌月莘后就死了,乌月莘就跟大月王的眼珠子似的,万一丢了就是杀了她们也不解恨。“不要着急,我们一直在这儿,没看见有人出去,再去找找。”乌月深道。第186章 海珠日常乌月莘还是乌月深带出来的。乌月莘是在乌月澜的后院走失的,乌月澜骨子里并没有那么严重的男女大防,加上她这里极其简陋,根本没什么需要避讳的,当即带着乌月深、耶律隆向后院走去。刚到后院她就听见后厨那边有小孩在笑。乌月澜大步上前,推开院门一看,乌月莘两只小胖手举着一只风车在院子里跑的正欢,旁边站着那个烧火小厮。烧火小厮看见乌月澜进来,立即道:“左贤王,方才小公主迷路跑到这里,哭了起来,小的给她拿了风车,这才刚刚不哭。”乌月澜紧紧盯着褚直:“那你为何不将小公主送到前头”褚直眼皮跳了一下,方才他斗胆送蛋羹到前堂,心里又期待又紧张,可她似乎一点也没察觉他是谁。此时这样盯着他,眼里也全是警惕和怀疑,她当真将自己舍弃的一点也不剩么乌月澜见褚直不语,愈发怀疑起来。方才在堂上她就有些奇怪,这王这小厮叫什么名字来着看她的眼神就有些古怪,当时她只以为他是胆怯,现在看他这样,她愈发确定那不是她的错觉。“正要去禀告,您就来了。”褚直弯腰垂眼轻声道,嘴角的大黑痣很明显,他没看她,侧脸叫乌月莘:“小公主,您说是不是”乌月澜没想到这小厮还叫一个三岁的孩子为他作证,他语气虽轻,却莫名的透着一种赌气之感。这时乌月深和耶律隆都过来了,乌月莘听见褚直问她,刚开始没反应,后来风把风车吹的哗哗转,她乖巧地点了点头。“娘娘抱抱,娘娘玩风车。”乌月莘本能感觉到自己最喜欢的娘娘心情不好,要用自己喜欢的东西让娘娘高兴起来。乌月澜摸了摸乌月莘头顶的软毛,把乌月莘抱了起来,对乌月深和负责照顾乌月莘的两个老妪道:“方才莘儿跑到这儿了,以后你们要仔细些,幸好没跑出大门。”妮娜和那两个老妪慌忙称是。褚直见她如此紧张乌月莘,更深信乌月莘是自己的女儿。但乌月澜就这么放他走开,没有再质问下去让褚直非常不安。他知道她心细如发,一定是有所察觉,为免打草惊蛇才这样做。过去三年,每一天他都在思念她中度过,一开始进入这座院子里时,他是激动的难以入眠,恨不得立即跑到她面前告诉她他终于找她了。但这半个月以来,他看得清楚,她没有一点还记着他的样子。五更起床练剑,辰时用饭,饭毕要么去见大月王,要么会来一大群大月族的人,在前堂忙忙碌碌、吵吵嚷嚷的,有时候还突然骑马出去,天黑透了才回来。总之很忙的样子。若是哪一天闲了,那耶律隆保准会出现,他几次见妮娜取出酒来招待那耶律隆。昔年,他和她在一起的时候,也没见她如此善饮。他数次藏在门后偷看她,她竟一无所察,这不是忘了他是什么还有,她为什么不把女儿养在身边是为了不让人知晓她曾经嫁过人,生育过么方便偷情么褚直思绪如同脱缰的野马,面具下的脸早就青的可怕,两只手叠在一起,无意识地把虎口都给掐出血了。那多日不曾犯的旧疾也在这一刻发作,肺上火烧火燎的疼。这样的疼痛中,让他升起一阵怒火,他暗自决定:若是一会儿她来问他,他就让她知道,左右乌月莘是她跟他生下的,他且看看她怎么抹去他的骨血褚直浑然不觉自己在后院的石凳上坐了很长时间,直到张少池过来叫他。张少池在褚直背上拍了一下,褚直的头极快地扭转过来,反倒把张少池吓了一跳,再看褚直的眼睛,幽暗里散发着一股奇异的光芒,夺魂摄魄似的,与张少池平日熟悉的那个王直截然不同,把张少池吓的手一哆嗦,差点叫了出来。“你有事”褚直发现是张少池,不是他所想的乌月澜派人来找他。这一瞬间,王直又恢复了那种猥琐的相貌。张少池瞄了他两眼,觉得是自己眼花了,王直怎么会有那样可怕的、像是千军万马的气势。“哎,我说,今晚这后院就剩咱俩了。蒙日走的时候叫我看好后门,我准备了两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