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眼泪太多,抹也抹不干。他顿了顿,牵着她的手到卫生间,沾湿了毛巾轻轻的擦她脸上的泪痕。可是刚擦去,新的眼泪就落下来。最后,他无奈的说,“我们安安的眼泪是黄河吗怎么流也流不完呢”安安双手捂着眼睛,“聂以舟,都是你不好,你欺负我。”他在心里叹息,却没再说话,只是看着她,眼里的担忧更重。那天他们做泥娃娃做到很晚。泥娃娃做好了,年轻的老板小心的接过去烧制,最后还用一个漂亮的包装盒把两个泥娃娃小心的包装好,交给安安乐颠颠的捧着回家了。在以后长长久久的岁月里,这对泥娃娃都是她的宝贝,她小心的藏着,轻轻的抚摸着,甚至,整夜整夜的痴痴看着。11月11日一早,聂以舟让安安去买了一篮白菊,他淡淡的说,“今天,你陪我去一个地方吧。”安安知道,不论是因为他身体的原因,还是其他原因,他终于还是决定,把他的过去,这半生的画卷,向她展开了。他们去的是一个墓地,他牵着她的手,走走歇歇。聂以舟的体力,在迅速的流失,很多时候,他在借助着她的力气往前走。而安安总是在他觉得累的时候,抢先撒着娇说自己累了,要休息一下。翻过一个山坡,聂以舟在一个合葬的墓地前停了下来。他端端正正摆好了花,然后跪下去,磕了一个头,直起身说,“爸爸,妈妈,我来看你们了。”安安跟着跪在旁边,也磕了一个头,“叔叔阿姨,我是安安,我也来看你们了。”聂以舟跪了一会儿,手撑着地,慢慢站起来。安安没有去扶他,只是拉着他的手,让他借点力气。他们沉默着站在墓碑前,很久,聂以舟终于开口,声音有些苦涩,“安安,你知道吗我是个最差的儿子。”“我小时候,家境很好,爸爸在政府里面工作,妈妈在图书馆工作。我爸爸,他在别人眼里是个有本事的人,从县城的普通公务员,一路干到县长,副市长,市委副书记。”“我小时候,一直很敬佩他。我父母的感情很好,在我的印象中,他们从来没有吵过架。因为家庭条件好,我自己学习也很好,所以我从小就有些优越感,性格也逐渐变得有些放荡不羁。”他笑笑,有些自嘲,安安却有点吃惊。她眼里的聂以舟,从来就不是个放荡不羁的人。“可是,这一切,结束在我23岁那一年。”他看了安安一眼,“也就是,我遇到你的前一年。”“那年,我爸爸被举报贪污受贿,然后判刑入狱,家里顿时陷入一片混乱中。我当时完全懵了,我从来不知道家里有这么多钱,也没想过,爸爸为什么要这么多钱。这一点,我到现在都想不明白。”他皱了皱眉,似乎压抑某种痛苦,“我们真的不需要那么多钱啊,而且,我爸爸也没有什么情妇需要去养,他要那么多钱干什么呢”“他入狱后不久,我们接到电话,说我爸爸在狱中畏罪自杀了。当时,妈妈的精神立刻崩溃了。她每天就是叫着我爸爸的名字哭,其他事情都不知道了。”“而我,”他眼圈红了红,“只是一个在顺境中被惯坏了的孩子,在变故面前,完全的手足无措。加上妈妈每天的哭闹,更令我疲惫不堪。”“那年,我生日那天,因为爸爸的事情,在外面被人讽刺了几句,回到家,家里到处乱七八糟,妈妈只是揪着我的衣襟哭。我当时觉得很崩溃,就一个人跑出去喝酒。”“谁知道,”他别过脸去,安安看不到他的表情,只听到他的声音渐渐哽咽,“妈妈一个人跑出去被一辆大车撞倒都是我的错。”安安能感觉到他的悲伤自责,她抚着他的手背,“聂以舟,不是你的错。”他转过头看着她,安安看见他眼里的水雾,只要轻轻摇晃,就会掉下来。安安轻声而坚定的说,“不是你的错,那种情况,换是任何人,都会不知所措,都可能崩溃的。”聂以舟眼里有大滴的泪水滚落,他有些慌乱的扭过头,避开她的视线。安安忽然希望自己变得更高大,可以把他抱在怀里,就像他无数次抱着她一样,抚着他的背,告诉他,“没事了,聂以舟,没事了。”虽然她不高大,但她还是这样做了。她踮起脚,把他的头揽入自己怀里,极其温柔的说,“以舟,不是你的错,你妈妈和你爸爸在一起,我相信,她是幸福的。”他的泪便像小河一样,静静的流入了她软软的怀抱。从那天开始,她叫他以舟,亲昵的,带着一点宠爱的叫着。也有时候拖着长音,撒娇的叫着。作者有话要说:多让人心疼的以舟啊肿么这个文可以这么冷呢我可以仰天吐血吗这个文真的好看,真的好看,真的好看,好吧,我咆哮了、以舟,你别吓我离开墓地回家的路上,安安开着车,等红灯的时候,她侧头看着聂以舟。聂以舟的情绪有了明显的好转。似乎长久以来压在心上的一块石头终于消失了,他苍白的脸上泛起了淡淡的血色。感觉到安安的目光,聂以舟就笑笑,“我很好。”安安伸过手去,摸了摸他的额头,近来他常常低烧,这个病,就是这样一点点折磨人。低烧、无力、吃不下东西、以后还要腹胀、腹泻、密度越来越高的剧痛,就像滴水一样,一点点的把意志力最坚强的人生生滴穿。也把爱着他的那个人的心,点点碾碎。触手的温度很正常,安安笑了笑,抚摸着他的手背,“回家给你过个生日吧,我还从来没有帮你庆祝过一次生日呢。”他顿了顿,最后点点头,看向窗外。生日过的很简单,聂以舟现在胃口很差,安安就煮了鸡汤,撇去了上面的油,又用鸡汤煮了长寿面。长寿面是她手擀的,细细长长,连绵不断。他坐在桌边,看着她捧着热气腾腾的面出来,“以舟,生日快乐”隔着蒙蒙雾气,她的脸有些不真切的温暖。聂以舟用汤勺喝了一小口汤,缓了缓慢慢咽下,微微笑了,“很好喝,让我想起来小时候过生日了。”他的神情很淡,眼里却波涛汹涌。“我小的时候,每年过生日,妈妈都要给我煮长寿面。那时候我很羡慕别的同学过生日出去庆祝或者是收到贵重的生日礼物,而我家明明条件就很好,妈妈却总是用一碗面就打发我了。所以,我就和妈妈抱怨。”他垂下眼睛看着手中的面。“当时妈妈说,再贵重的礼物,也只是买来的。而这碗面,里面有妈妈的爱和最真诚的心意。对于父母来说,无非希望儿女平平安安,长命百岁。”他没有再说下去,只是垂下头去,一口口慢慢的喝着汤,仔仔细细的吃着面条,动作优雅,神态专注。安安坐在对面,静静的看着他。以舟,愿你平安,愿你健康。我的全部愿望,也不过如此。无论可不可以,我都要执拗的许愿,固执的期待。整个冬天,聂以舟几乎很少出门。天气冷,是一方面原因,另一方面,他的体力也在减退。也许是在家里休养的还算不错,聂以舟这个冬天竟然没有再瘦下去,饭也多多少少可以吃一点。这令安安无比的欣慰,更加换着样给他做。聂以舟有一回倚在厨房门口,看着她忙来忙去,轻轻笑笑,很温柔,“看看,我们安安好好的一个青春靓丽的美女,都被我拖累成什么样了”安安就回头看他,“什么样黄脸婆”他唇边的笑意渐渐扩大,于是,她也笑,“黄脸婆有什么不好,以舟,你不知道吗,做黄脸婆是我的理想。”我不怕容颜老去,也不怕被生活磨去光彩,却只恨,不能守着你,一夜到白头。真的希望,一夜就到白头啊。聂以舟是在端午节那天晕倒的。当时,安安正在包粽子,聂以舟坐在桌边看着。粽子是红豆沙馅的,安安自己煮的红豆,去了皮,碾成了沙,甜甜糯糯的,是他喜欢的口味,尽管,他最近不太能吃下东西。聂以舟看着看着,突然皱了皱眉,声音很低缓,“安安,我不太舒服打电话,找远帆。”他说的很吃力,手撑着桌子,话没说完,脸色已经惨白如纸,额头上有大滴的冷汗落下。安安呆住,这么久以来,再疼也没有听他说过不舒服。看着他的脸色,她立刻就慌了,扔下粽子,跑过去抱住他,嘴唇颤抖的说不出话,只是抱着他。聂以舟的身体,就这么软软的,倒在了她的怀里。恐惧铺天盖地的袭来,安安手忙脚乱的拨通了赵远帆的电话,只挣扎着说了一句,“远帆哥哥,快来”她的眼泪就噼里啪啦的落了下来。怀里的人,眼睛微合,意识已经模糊了,只有嘴唇还在微微动着。安安贴近,听见他极其微弱的声音,“安安,别怕”安安把他紧紧抱在怀里,泣不成声,“以舟,以舟,求你别吓我,求求你。”赵远帆很快就赶到了,带着救护车。安安愣愣的看着他们把聂以舟放在担架上,抬上救护车。她咬着嘴唇,紧紧的跟着,眼睛只盯着那个人,忘记了一切,也忘记了呼吸。聂以舟直接被推进了急救室,安安跟到门口,被挡住了。她背靠着门,慢慢蹲下,双手捂着脸。没多久,眼泪就从指缝中渗了出来。“安安”不知过了多久,有人叫她的名字。安安抬头,赵远帆站在她面前,他的眼圈,也微红着。她屏住呼吸,就这么仰着头等着他说下一句话。她想知道聂以舟的情况,可是,她又害怕从赵远帆这里听到什么可怕的话,于是,她微微颤抖着,一动也不敢动。赵远帆声音低沉,有些哑,“以舟,他,不太好。”“然后呢”安安吸了口气,顿了顿,很轻很轻的问。“肝昏迷。接下来的时间,可能就会昏昏醒醒。”他顿了顿,“安安,他的时间,不多了。”安安木木的点点头,眼泪又涌出来,连绵不断,滴在她的裙子上,浅蓝色的牛仔裙很快便一块块变成了深蓝色。“会很痛苦吗”她问的很缓慢,一字一顿,说出的每个字,都像是滚烫的油滴在她心上。“不会,昏迷中不会疼。醒了,要用镇痛剂。”赵远帆的声音逐渐哽咽了,他也挨着她蹲下,手捧住了脸。聂以舟从急救室被推出来,安安就奔过去,踉踉跄跄的跟着他到重症监护室。他的眼睛一直闭着,隔着监护室的玻璃,安安看见医生给他插上了各种管子。她捂着嘴,透过重重水雾看着这一切,想不明白,为什么她的聂以舟早上还好好的,现在却要靠着这些东西活着。安安的脸贴在玻璃上,眼睛一眨也不眨,眼泪却不停滑落。后来医生出来,对她招了招手,领着她换了无菌服,她才终于又来到他身边。她坐在病床边,把他冰冷的手放在自己手心暖着。过了一会儿,低下头,轻轻的吻着他的手指,“聂以舟,醒来吧,别吓我了,好吗”她的眼泪滴落在他手上,他却没有像以前的每一次那样,抬起手来温柔的为她抹去。安安想,如果他醒着,会不会温柔的笑着说,“怎么比小时候还爱哭了呢”于是安安自己抹了抹眼泪,把脸贴在他的手心,低低的呢喃,“以舟,我不哭,你醒来好吗你醒来我就不哭了。”聂以舟觉得疲惫不堪,他知道自己很没出息的晕倒了,现在躺在了医院里。身边的女孩子,一定已经完完全全吓坏了。他有些担心她,平时他只要有点发烧,她都要急的脸色发白,现在,她不知道怎么害怕呢。于是他用力的想睁开眼睛,告诉她,“没事了,别怕。”可是,眼皮太重,怎么都睁不开。或许,需要再积累一些力气他想扯着嘴角,自嘲的笑笑,曾经可以一口气跑5000米的人,现在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了吗女孩子一直坐在他身边,有时候说着话,有时候很安静。这样的安静,即使她不出声,聂以舟也知道她在哭。他不喜欢她哭,他看着心疼。而且,她的眼泪总是那么多,一流起来就没完没了,他现在又不能给她擦,怎么办呢她又开始说话,声音很轻,糯糯的,带着鼻音,像撒娇一样。她说,“以舟,你醒来吧,我害怕。”她说,“以舟,你答应我,不会离开我,答应我,好吗”然后她静了很久,只是轻轻亲吻着他的头发,额角,脸颊,唇角,一遍又一遍,极尽温柔缠绵。最后,她的眼泪落在他的脸上。她说,“以舟,我爱你。”聂以舟心里叹气,傻丫头,我知道,我一直知道。你生日那天,要我答应你的愿望,我就知道。你看见陈玉,就躲在屋顶喝酒,喝醉了叫着我的名字,醒来却只是流泪,我就知道。你总是缠着我吹那首执迷不悔,你一遍遍的跟着唱,“就算是执迷,就让我执迷不悔”,我就知道。你知道我的病,红着眼睛站在病房门口看着我,眼神那样凄迷,所有的爱意都流淌着,我就知道。可是,安安,正因为知道,我才难过。你长大了,是个女人了,一个很可爱的女人,可以被我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