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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记了身在何方,他们直愣愣地瞪着那人,但见他白裳胜雪,面如冠玉,皑皑白雪仿佛随着他从容的脚步氤氲成了杨柳岸的水烟桃露,人人皆生出了忽逢珠玉,忽见芝兰的惊喜之意,恨不得能化身蒹葭相依,青竹并立。宽敞的中军大帐内,陈设简单而古朴。上颢带着一身寒气匆匆走进来的时候,白衣白氅的男子正默立在帐子中等候。军人的戎装上血迹斑驳,银甲表面蒙着一层寒冷的冰霜,他的面容有些疲惫,但肩背却依然笔直挺拔,仿佛受伤都不会松懈。“七王爷千里迢迢莅临苍璧城大营,末将不胜荣幸。”看见帐内的人,上颢镇定地开口,他已得知苏燃的到来,因此一点都不感到意外。苏燃悠悠转过身来,他已经二十七岁,但外表却依然秀美如纤细少年,只见他欣欣然笑道,“雪国大军入侵北关,苍璧城岌岌可危,数月来,将士们以寡敌众,劳苦功高,本王特意率领二十万皇城雄兵,前来支援。”“多谢王爷美意,”军人用一种冷淡的恭敬态度回答,“不过据末将所知,这二十万大军,并不仅仅是用来备敌的。”七王爷微微一笑,他不清楚上颢究竟知道了多少,因此露出了若有深意的笑容,让人陷入云雾迷蒙之中,不敢贸然揣测他的心意。军人不愿与之假情假意地周旋,单刀直入地开口,“王爷此次前来北关,想必曾用心竭力过一番,恕末将孤陋寡闻,近日才听闻王爷的种种事迹,委实是精彩纷呈,令人拍案叫绝。”“将军说得不错,本王来北关前,的确用过一番心力。”苏燃见他已洞鉴明晰,便不再拐弯抹角,他徐徐说道,“将军是个爽快人,我们不妨开门见山,本王愿意实话实说,此次引云檀姑娘前来北关的信是本王亲笔书写的,她中的毒也是本王亲手配制的。”“有劳王爷了,为了除掉末将,王爷当真是熬心费力。”上颢语带讥诮,冷冷道,“不过有一点,末将很好奇,王爷为何会对末将的笔迹了如指掌”“将军一定想不到,本王曾在上家府邸中埋下过一颗棋子,”白衣男子从容笑道,“红霞夫人是本王的人。”“红霞夫人”军人微微皱眉。“不错,上将军仔细想想,红霞夫人是何出身她不过是个小小的风尘女子,若不是经由本王举荐,怎么进得了上家的大门”苏燃淡淡道,“多年来,红霞夫人一直是本王心中最得意的一枚棋子,未料她竟因一时虚荣,死在了将军手上。”话到此处,苏燃笑了起来,“本王曾以为将军是不会杀女人的,如今看来,是本王猜错了。”“末将也曾以为王爷是不会杀女人的。”上颢回答。“本王的确不杀女人,只要将军答应本王一个条件,本王立刻交出解药,让云檀夫人活命。”“什么条件”“本王给你一千人马,令你明晚趁夜袭击敌军大营,只要你取下侯家二将的首级,本王便让云夫人与你远走高飞。”“王爷要末将以一千人马对付雪国三十万大军”军人冷笑起来。“以少胜多向来是将军的强项。”苏燃依旧笑得淡然,这淡然中蕴藏的是绝对的冷酷。“王爷不如直言,只要末将死,云檀便能活。”“跟将军说话真是毫不费力。”白衣男子淡淡笑道。“可王爷怎么能确定末将会为了一个女人去死”苏燃照旧笑得亲切,他开始娓娓道来,“这些年,本王一直在寻找将军的弱点。将军治军严明,为人处事雷厉风行,平时既不好酒也不好色,更不嗜赌,你看上去似乎无懈可击,这曾让本王非常苦恼。后来,本王亲自去了几趟遥玦山庄,这才找到了答案。”“答案”“将军夫人身边有位贴身侍女名叫翠吟,本王初来乍到时,她对本王颇有好感,每次都主动前来引路,沿途殷勤倍至,语笑嫣然。翠吟姑娘喜欢聊家常,她说的话虽然琐碎又无聊,却让本王意外地发现将军对云檀姑娘一往情深,她是将军的挚爱,为了她,将军一定不会吝惜自己的生命。”上颢沉默了,他的沉默相当于默认。苏燃望着他静静地微笑,看上去不骄也不躁,依旧是云淡风轻的,像个来此处喝茶观景的旅客一样。“王爷为何非要置末将于死地”半晌,军人低声开口。他一直都很好奇,自己向来洁身自好,远离是非,如何会让苏燃忌惮至此难道他过去曾在无意间有过叛逆的举动,让人误以为他心怀不轨,觊觎皇位“因为上将军性情暴烈,高深莫测,你戮力皇室,斩杀长兄,一旦动了杀机就连女人也不会放过,”苏燃不紧不慢道,他极好掌控,对于无法把握的人物,必须除之而后快,“卧榻之侧,岂容虎狼酣睡何况风起于青萍之末,只要将军一息尚存,本王便无法安心。”“末将杀的每一个人都有充足的理由,不知王爷的不安从何而来”苏燃悠悠道,“听说你二十岁时便已大开杀戒,只用了区区三个月便踏平了晔国。”“当年末将有军令在身,不得不快刀斩乱麻。”“将军明知外人不可屠戮皇族,却仍然亲手砍下了宁襄王的头颅。”“当时敌众我寡,境况危机,千钧一发之际,末将必须斩杀贼首,才能平定南漠。”“那么璇玑海之乱呢将军生擒广青王,伤其右眼,又杀害小世子,逼疯镇洋王”“小世子死于意外,镇洋王发疯也与末将无关,王爷料事如神,想必不会连这些都不知道。”苏燃笑了起来,“那再来说说北关吧,将军设计杀害侯家两子,连侯老将军也被你斩杀于两军阵前,你不仅杀人不眨眼,还敢违背圣上,抗旨拒婚,如此胆大妄为,一意孤行之人,教本王如何放心得下”军人望着他,目光冷漠又锋利,片刻后,他忽然笑了,“我确实杀人不眨眼,但我的目的却光明磊落;而王爷杀人不眨眼,王爷的目的却阴险而不可告人,这是我们之间最大的区别,也是你最想杀我的原因。”苏燃脸上的笑容有一刻是凝滞的,他这么处心积虑地想要杀他,是因为他无法掌控他,而无法掌控的背后是否就意味着恐惧上颢不会被他光风霁月的外表迷惑,他不仅无愧于自己的良心,更能看穿他内心深处的龌龊和卑鄙,这让他感到害怕,甚至感到惭愧,所以他一定要杀了他,只有杀了他,他才能心安。但是苏燃绝对不会承认这隐秘的感情,甚至对自己都不会承认,白衣男子的笑容只僵硬了短短一瞬,便又恢复了清幽淡远,安然自若的模样。“将军何须多言如今胜败已成定局,只要将军答应本王的条件,本王一定放云檀夫人一条生路。”说着,他从宽广的衣袖中取出一卷金色的卷轴,递向上颢,“今夜,只要将军召集幕僚,当着众将士的面签下这一军令状,本王立刻去救云檀姑娘。”军人接过卷轴,徐徐展开,只见金底黑字,写得明明白白今签立此状,誓灭敌首侯英宛,侯承嗣。皇天在上,后土在下;如违此状,甘当枭首;在场各位,皆可为证**********七王爷莅临北关的消息很快就在临近的城池里传开了,百姓们走的走,散的散,剩余的人留在城中看守旧业,一有新的消息传来便摇唇鼓舌,议论纷纷,他们左观右望,伺机而动,随时准备打叠行装,在城关失守前逃离此地。整个苍璧城中唯有一个地方被隔绝在籍籍人言之外,那便是城南的一处幽居。云檀在馆中养病,她两耳不闻窗外事,每日看着天光消散,计算着剩余的日子,感到自己的生命就像残烛,正以肉眼看得见的速度慢慢变短。当馆舍外响起马蹄声时,云檀以为上颢来了,她匆匆掀开羊毛毡子,从软榻上下来,着了秀履就要起身,秋月见状连忙上前搀扶。可就在这时,馆外的脚步声越来越多,变得重重叠叠,云檀的动作顿时停住了,她失神起来。似乎有军士包围了整座居所,难道上颢带了人马来云檀暗自琢磨,她疑心重重,等到馆外的脚步声一一停止,她轻轻推开秋月,径自走到门边,将雕花木门打开。冷风卷地而起,院子里的树叶纷纷然落了一地,披坚执锐的战士分立两侧,中央一男子正踏雪而来,他发如乌墨,眸如点漆,披着一身洁白的狐裘,正缓缓拾阶而上,姣好宛如女子般的面容带着一丝温和的浅笑。云檀的心沉了下去,她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却已体会到了惨败的滋味。“来的人不是上将军,让夫人失望了。”苏燃微笑着走来。云檀一步一步,缓慢地退至门边,她敛衽行了一礼,淡淡苦笑,“王爷金质玉相,妾身得见尊容,乃是三生有幸之事,岂有失望之理”丽人的笑容中带着一抹无法掩饰的忧愁,这抹忧愁让苏燃非常满意,而他面上流露出来的却是关切的神情,还伴随着淡淡的遗憾。“夫人不用急,上将军过一会儿就会来看你。”白裳男子迈过门槛,悠悠走进房中,他没有入座,似乎怕这简陋的桌椅会弄脏他洁白的衣袍。“不知王爷光临寒舍,所为何事”云檀开口询问,她的语气是恭敬的,神色却是冷漠的。“无甚大事,只是来告诉夫人一声,上将军已签下军令状,今夜即将率领一千人马突袭雪国大营,斩取侯家二将首级。”苏燃不紧不慢地说道,脸上则挂着一尘不变的笑容。“一千人马”云檀的声音在颤抖,“才一千人马王爷这是让他去送死。”“上将军为了夫人是不会吝啬性命的。”苏燃淡淡道。云檀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她已临近崩溃,好像随时随地都会失去控制,放声大哭,丽人死死咬住嘴唇,生怕自己会扑到这个白衣人脚下苦苦哀求,求他放过上颢,求他放他们一条生路,可她的自尊心不容许她这么做。云檀知道,上颢在众目睽睽之下签署军令状的时候,态度一定是镇定的,不卑不亢的,军人高岸的气骨绝不会允许自己卑躬屈节,而她也一样,她是他的妻子,她不能折损他的颜面和气节。“有一件事,妾身很好奇。”女郎的语调平缓,她没有让眼眶里的泪水溢出来。“何事”“既然王爷相信上将军会为妾身牺牲性命,那一个月前又何苦派晔国老臣威胁妾身,让妾身设计杀害他”苏燃笑了起来,“因为本王很好奇,本王想知道,这世上是否真的有人会为了情意二字,放弃身家性命。”“如今王爷知道了。”“不错,”苏燃笑道,“将军与夫人鹣鲽情深,委实是一场动人的好戏。”“好戏难道别人的悲欢离合在王爷眼里都是戏”“别人的悲欢离合与本王无关,本王为何不能将它当作戏看”七王爷淡淡道,他说话的语气理所当然,就像在说人一定要吃饭,人一定要喝水一样。“王爷今日前来,想必是来欣赏妾身的痛苦,可惜妾身不才,无法令王爷如愿,”丽人恭恭敬敬道,她不想在他面前失态,只想快些远离他,“今日妾身病体抱恙,无力多言,若无其他事,王爷还是请回吧。”云檀大胆地下了逐客令,说完便转过身去,将后背对着他。苏燃倒也不恼,只是淡淡地微笑,“夫人果然与众不同,不怪乎将军对你爱恋至深,只是你身为晔国人,竟对一个敌将死心塌地,这让本王很好奇。”“上将军有让敌人心悦诚服的本事,自然也有让亡国女子倾心的道理,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王爷看看戏就好,不必过分好奇。”“既然如此,夫人好自为之,明日是成是败,一早即能见分晓,本王拭目以待。”说着,白裘男子一拢衣袖,徐徐微笑。他已经满意了,虽然云檀今日既没有哭泣也没有哀求,但他相信自己已经摧毁了她,从此以后,她就算活着也不过是具行尸走肉罢了。说完话,七王爷笑容款款,缓步而出。云檀默默地立在门边,半晌不挪一步,秋月轻轻走到她身边,小心翼翼地开口,“夫人您还好吗”丽人木然地抬起一条胳膊伸向她,“扶我回软榻吧,我想再睡一会儿。”*************作者有话要说:苏燃才应该是男主人设吧,小白莲默默地笑笑不说话、与君诀别等到上颢来看她时,云檀正迷迷糊糊地昏睡着,秋月在她身上盖了一条薄薄的毯子,独自坐在绣墩上拨弄着炭火,她见上颢来了连忙起身行了一礼,静悄悄地退了出去。雕花木门嘎吱一声合上了,上颢走到斜塌边坐了下来。他静静凝视着女子恬静的睡颜,云檀似乎正在做梦,轻轻皱了皱眉,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然后将一条纤细的胳膊从毯子底下伸了出来,似乎想要把什么东西推开。上颢轻轻将她的手握在掌中,军人的手上有淤青和刀痕,而她的手却是柔软白皙,全然无损的,他的拇指温柔地摩挲着她的肌肤,为了不让这双温暖的手变得冰冷僵硬,他什么代价都愿意付出。“你来了”须臾,云檀睁开了眼睛。从前,她看他的眼神里总会有期盼的光彩,而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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