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颢笑着低头吻了吻她的乌发,“你这些小伎俩派不上用场。”云檀依靠着他,“我只是个寻常女子,战争于我就像是隔岸的大火,只要不受波及,便可安然度日,你会觉得我自私吗”“当然不会。”“那就好,如今我没有别的念想,只盼你每次都平安归来,莫要出差池。”军人望着她微微笑,她直率的言语,偎依间的脉脉温情,让他禁不住展臂将她搂进怀中,“我会一直平安回来,你不用担心。”两人回到行馆后,仆妇们将午膳拿去重新热了,复又端上桌来。云檀打开食盒,取出一块油润的绿豆糕,小心翼翼地将它掰成两半,上颢不喜欢吃甜食,可她笑眯眯递到他嘴边,他不得不张开嘴吃了进去。美人如愿以偿地看着他咽了下去,笑得眉眼弯弯,上颢无奈地摇摇头,喝了一大口茶,冲去了口中甜腻的糕点味。值堂吏忽然往馆内传报,称来了位军爷要见上颢,上颢皱了皱眉,他离开房间,过了约莫盏茶功夫便回来了。“出什么事了吗”云檀不安地问道。“下午我要去军营一趟,不过没什么大事,你不用挂心。”云檀若有所思地望着他,绿豆糕的清甜正渐渐地融化在嘴里,可她心里却有些苦涩,丽人忽然淡淡一笑,“世间若真有转世轮回,下辈子我一定不会爱上一个将军。”上颢站在桌边,俯过身轻轻抹去女子嘴角上的糕屑,他微微一笑,“可惜喝完了孟婆汤,你就什么都不记得了。”********入夜,天色黑如墨。屋檐,山峦,海水,宫室化作重重暗影,被月色描摹出一层模糊的轮廓,空荡的寰宇中,只有水浪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地回响,宛如高楼上的钟鸣,充满了神圣的肃穆之意,令过路之人驻足而望,遐想万千。苏烈近日一直卧床养伤,六七天过去了,大夫依然不让他下床走动,镇洋王的本性好动不好静,他今天好不容易地从下午躺到了半夜,便再也无法忍受不可动弹的日子了。夜很黑,广阔的寝殿中点着昏暗的烛火,守夜的侍从们耷拉着眼皮,跟着深夜突发奇想要外出散步的王爷走出了殿门。苏烈裹着暖和的翻毛皮袄走在曲折的游廊上,四溢的花香萦绕着他,连日来镇洋王因伤卧床,璇玑海上的战事暂时由上颢代为掌管,他对此十分满意,即使每天无所事事,也不会有压力如山的紧迫感。所谓饱暖思,苏烈一边闻着花香,散着步,一边想起了宫帏深处的绝色佳人。他重伤至此她竟一次都没来看过他,年纪此事,镇洋王的眉头不禁拧成了一团,手在宽大的衣袖中握成了拳头,他要狠狠地教训她一番,看她还敢不敢将他视若无物。于是,五王爷怒气冲冲地改径换道,大步流星地走向云裳的宫室。等他走到女子的宫殿外时,素来凶猛阴鸷的镇洋王忽然停下了脚步,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宫殿里寂静无声,好像根本没有人住在那里,苏烈静立在宫门外,忽然感到一种难以名状的恐惧,仿佛宫殿里的人会突然间冲出来,给予他致命的打击。“你们在外面候着。”镇洋王对侍从们吩咐道。滞重的雕花木门咯吱一声打开,苏烈独自一人走了进去。宫殿中漆黑一片,果真一个人也没有。木窗半启着,水银般的月色垂落进来,他看见无数红纱幔在柔媚地飘拂,仿佛女子殷勤探出的双手在热烈地邀请他入室寻欢。夜半,云裳却并不在寝宫中,流苏帐子内,一张剔红雕花架子床上干干净净,衾被玉枕整齐地叠放在床头,宫殿的主人显然没有在这里睡觉。苏烈点燃了香几上的蜡烛,挂起了流苏丝帐,他敏锐的目光地在床榻上徘徊,像触手一样探入被褥的缝隙中,牀单的褶皱里。突然,他像是发现了什么,蓦地拔出腰间的佩刀,将刀慢慢伸到玉枕边,轻轻一挑,竟是挑出了一条绣着云龙鲤鱼的腰带。这是一条男子的腰带,镇洋王的脸色顿时灰白,他将刀往半空一甩,那条腰带轻飘飘地飞了起来,可还没来得及落下,他便一刀劈下,将它砍成了两截。未过多久,云裳便回来了。作者有话要说:宝宝今天双更有存稿就是任性下一章就是姐姐了、曲高和寡她对宫中发生的一切并没有表现出惊讶,因为她在回廊上就远远看见了苏烈的侍从,心里早已有了准备,只是没有料到他竟发现了那条腰带。当云裳徐徐向镇洋王走去的时候,心里冒出了一丝丝凉意。“这条腰带的花纹倒是精致得很,”苏烈手中的刀垂了下来,正正好好指着地上被截成两段的腰带,“可惜它不大适合女人。”“确实不适合女人。”云裳敛衽对他行了一礼,她的脸上露出了一丝镇定的浅笑,“这条腰带可是王爷的为何要在此处将它截成两段”苏烈皱起眉头看着她,仿佛以前从没见过她,然后便笑了起来,带着嘲讽和轻蔑,“这么晚了,你上哪儿去了”“妾身睡不着,上回廊走走罢了。”云裳说着屏退了随行的侍女。“哦,原来是这样。”苏烈似乎并没有追究的意思,他悠悠转身面对着整洁的床榻,左手摸索着按在腰间凸起的刀柄上,拇指开始轻轻抚摸一颗血红色的宝石,“本王重伤多日,你是一点都不记挂,对吗”“王爷何出此言”云裳在他背后说道,她的声音永远都很温柔,很顺从,只是她的眼神是冷的,冷得像冰窟窿一样。听到这话,苏烈突然转过身来,他勉强维持的漠然表情一下子被打破了,五王爷的脖颈涨得通红,额头上暴起的一根根青筋,他大步向她走来,表情分外狰狞,“你这个妖女究竟在做些什么给本王说实话”他突然拔出了腰刀,笔直往女郎身上刺去云裳的身子在微微发抖,可她站在原地没有动,照旧用冷漠又高傲的眼神望着他。苏烈的刀停在了半空中,距离云裳的心口不过一寸的距离,他死死盯着她,“你瞧不起本王,本王第一次见到你时就知道,你是个目中无人的女人”五王爷最恨她这副骄傲漠然的神情,她高昂的头颅,挺立的身姿都让他感到自己正变得卑微,可明明他才是高高在上的王爷,她只是低至尘埃的俘虏,她的生死存亡全都取决于他的一句话,她凭什么看不起他她有什么底气自以为是云裳冷冷地望着他,忽然笑了起来,她笑得轻幽幽的,满是不屑,“我看不起世间所有靠武力征服女人的男人,王爷您是吗”苏烈的刀依旧停在她心口没有动,“我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只要你还想要保住这条命,你就要老老实实地呆在这里任人摆布,比如现在。”云裳微微皱起了秀眉。“跪下。”苏烈用一种轻柔又轻慢的声音说道。女郎站在原地,僵持了许久,终是昂着头,带着一种高傲的顺从,缓缓跪了下来。苏烈看着她跪在自己面前,阴鸷的眼睛里露出几分失望的神色来,他向她伸出手,轻轻抚弄着她鬓边的几缕发丝。“云裳,我很了解你的本性,你是个高傲的女人,耽于曲乐却自以为卓然不群,从不轻易屈居人下,而现在,你居然那么轻易就对我下跪。这意味着什么”他突然用力捏住了她秀气的下颔,厉声道,“这意味着你心里有鬼”云裳僵硬地挺着背脊,她不知道接下去会发生什么,只是现在除了这样跪在他面前,她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应付,苏烈的手渐渐从她的下颔上挪开,女郎的脸色苍白却一言不发,她并不是个巧言善辩的女人,云裳的个性中倔强的成分要远远多过圆滑。苏烈一声不响地看着她,她觉得时间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镇洋王突然挥手一拳打在她脸上,他的拳头很硬,毕竟是个好弄枪舞刀的男人,力气一点也不比当兵的人差。云裳被打得整个人都翻倒在地,她的嘴里吐出一口血,刹那间头晕目眩,整个脑袋嗡嗡作响,脸上火辣辣得仿佛烧起来了一样,苏烈慢慢走到她跟前,俯身抓住她的一条胳膊,将她提起来粗暴地扔在了床上。云裳只觉得浑身骨头都在那一刻散了架,之后的事情犹如一场酷刑,到处都是破碎的衣衫,床上是毫无温情的肢体纠缠,粘腻的汗水从交叠的身躯上流淌下来沾湿了衾被,她咬住嘴唇扭过脸去,觉得趴在自己身上的男人就像一头发情的野兽,原始,肮脏,下流,愚蠢,所有低劣的词汇都很适合这一刻的男人。当晚,苏烈并没有在她的寝宫中过夜,等到一场欢情结束,镇洋王便披了衣裳,拂袖而去,云裳听见宫门砰地一声合上,终于长长地吁出一口气。她没有立刻穿上衣服,而是赤身裸体地躺在锦绣堆叠的卧榻上,目光迷离地望着流苏帐顶,云裳的胴体是一片无瑕的雪色,她的容颜和身体都将女人的美丽发挥到了极致,可她自己却毫不在意。云裳为人所爱,却从不爱人,她不相信人世间存在真正的爱情,她认为那是欲望的代称,或者更美好一些,它是长久不变的感激之情。她曾经细细地想过,如果有一个男人愿意长久地善待她,一心一意,体贴周到,她也许会出于感激而表现出善意,并且对他永远忠诚。所以,在云裳眼里,世上至高境界的爱情也不过是感激之情,她对此毫无兴趣,与其让她爱一个男人,倒不如让她爱自己的小妹妹,云檀显然要比那些污浊的男人可爱多了。不过,那些人,那些事都不足以让她上心,这世间唯一能激发出她热情的东西便是音律。云檀不久前曾好奇地问过她,“姐姐,既然你只爱唱歌,那又何必渴望自由留在这座宫殿中并不妨碍你谱曲弹唱。”“不,这妨碍到我了。”云裳那时摇了摇头,烦躁地将手伸入长发里,将发髻胡乱地打散。没有自由的日子确实削弱了她在音律上的造诣,只是这样的感觉该如何与云檀解释她又如何能明白云裳爱的不仅仅是唱歌那么简单,她热爱阴天,热爱暴雨,还热爱电闪雷鸣,狂风巨浪,她热爱一种怪异的,介于虚妄与真实之间的意象,那种意象来源于大海,以及海中那个神秘寂静的世界,它看不见也摸不着,却能激发她那潜在的热情。这股热情是异于常人的,而她曲艺上的天赋也确是举世罕见。从小,云裳的世界便充满了袅袅余音,树木的婆娑摇摆,花儿的盛放凋零,那都是一首首完整的乐曲,它歌颂着枯荣流转的生命,从初章至终章都磅礴又绚烂,她似乎能听见花言柳音,鸟声兽语,她的脑海中永远都飘浮着各色各样的旋律,一闪即逝,新陈交迭。秉异的天赋让她尝到了一种超脱凡俗的乐趣,同时也削弱了女子作为常人的情感,她渐渐对凡夫俗子,红尘琐事都丧失了兴趣,并时常被一种深深的,无法排遣的寂寞笼罩,因为世间没有一颗心灵能与之相通,她的天分有多高,寂寞就有多深。如今,苏烈囚禁了她,她无法回到海边,无法置身于浪涛,更无法自由自在地追逐探索那些神秘的意象,所以她恨他们,恨他们妨碍她拥有活着的唯一乐趣。深夜,云裳裹了一条丝绸床单缓缓从卧榻上走了下来,宫室里一片漆黑,朦胧的月光隔着纸窗透了进来,女子没有点蜡烛,她的眼睛向来只望向高高的云天,不需要将这真实的人间看得太清切。今夜,在遇上苏烈之前,她偷偷见了小世子苏虔。云裳几乎是看着这个少年长大的,她刚来的时候,苏虔才十三岁,镇洋王当他是个孩子,等到他十六岁的时候,苏烈依然将他视为孩童,只是一个孩童怎么会用那样的眼光去注视父亲的姬妾云裳时常在心里默默地嘲笑这对见色起义的父子。苏虔从十六岁起就开始迷恋她,他敢涉险来这片禁地看她,愿意为她出生入死,干杀人越货的勾当,甚至敢于背叛自己的父亲,她从小世子的身上看到了一丝希望或许她可以利用这个情绪极端又热烈的少年来摆脱镇洋王。于是,云裳引诱他,给他尝到了甜头,让他陷得更深,反正她向来不在乎自己的贞洁,这具皮囊与身外之物无异,必要时完全可以贡献出来用作交易,而且她不用担心会怀上孩子,因为苏烈一直都让人给她喝凉药。镇洋王虽然对她爱不释手,却也十分地倨傲。他瞧不起她,因为她是个卑贱的,出身于商贾之家的亡国人,是他的战俘,他的女奴,他怎么会让一个奴隶怀上皇族子嗣云裳垂下一头及膝的乌发,裹着丝绸床单缓缓走到窗边,夜风带着海水的腥味迎面吹拂进来,黑夜浓得化不开,她听见了海浪声,却什么也看不见。今晚,苏虔见她的时候十分反常,他处心积虑的谋划似乎被外人发现了,那个人的身份很高,高得让他不知该如何抗衡,她看着这惊慌的少年扑倒在她的腿边,将脸埋进她宽大的裙幅里哭着忏悔,说他再也不愿做伤害父王的事了。云裳当时既没有反驳也没有责备,恰恰相反,她像个温柔长姐一样,轻轻抚摸着少年的头顶,柔声道,“傻孩子,别再为我做那些事了,我又没有拿刀逼着你,从今以后,你若是想我,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