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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节阅读 8(1 / 1)

,结伴外出,一路赏灯猜谜,好不快活。云檀因连日辛劳,疲乏不堪,委实无心赏灯,便以身体抱恙为由,与热情邀她作伴的姑娘作别,独自留在楼中休憩。这些日子,云檀瘦了不少,娇嫩的双手因不适应劳作,裂开了几道口子,她的脸色生来便不红润,现下没了胭脂点缀,更是苍白寡淡,洗衣裳时,她偶尔瞥见自己在水中的倒影,只觉这张瘦刮刮的脸像极了戏文里的苦命婢女,不由咯咯直笑。云檀一向不怕吃苦,她总以为一切苦难都是她罪有应得;她也一向面带笑容,只因觉着自己是卑劣的,而卑劣之人又怎么有哭泣的资格呢当夜,她坐在无人的厅堂里做针线活,雕花的木门大喇喇地敞开着,楼前的空地上种着鲜花与青草。鸟啼花落,暗香疏影,琪花瑶草间传来了孩子的笑声,那是她家夫人的小儿子。这位夫人此次外出是为了探望重病在床的妹妹,因而未将孩子带在身边,只嘱咐心腹老嬷悉心看护,莫要让这顽皮的男孩磕着碰着。粉妆玉琢的小公子在院子里到处跑,拉着老嬷嬷的手要她陪他捉迷藏,老人家没玩几圈便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可这小公子浑身使劲,怎么也叫不停。院子的西南角,一座大槐树参天而立,树下有一口爬满青苔的古井,小男孩跑到树荫下蹦蹦跳跳,时不时回首冲老嬷嬷嚷嚷。云檀隐隐感到这临近古井的绿荫有些危险,她放下了手里的针线,慢慢走进院子。果不其然,淘气的小公子被草里的石头绊倒,一个趔趄正巧对着井,直往里摔去,老嬷嬷吓得大叫起来,云檀风一样冲过去,从背后抓住他,将他抱起来,平安地放到石凳上。小男孩惊魂未定,他怔了怔,哇地哭了出来。云檀立刻柔声柔气地安慰他,她轻轻拍打他的背脊,帮他擦拭眼泪,漂亮的男孩脸颊红润,眼睛乌黑,穿着一身精致的衣裳,格外讨人喜欢。云檀笑吟吟地看着他,紧接着忽然打了个寒颤,脸色变得惨白。老嬷嬷从远处慌慌张张地跑过来,刚想道谢,却见云檀转身飞也似地奔出了院子。她穿过拱门,沿着白皑皑的围墙往前跑,跑到一半,再也忍不住低下头捂住泪迹斑斑的脸。方才的小公子令她想到了七年前失手杀害的弟弟,他细嫩的脸颊,稚拙的声音又开始在少女的眼前耳边回荡。七岁时无心犯下的过错令她至今都无法释怀,即使那么多年心甘情愿遭受母亲的冷眼,她也依旧深陷自责,无法自拔。云檀泣不成声,哭得浑身直打哆嗦,过甚的自卑像是定期发作的毒,又让她深深地厌恶起自己来。等她哭够了,抬起头,忽然吓了一跳。上颢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来的,云檀看见他时,他的马已在树下拴好,人就站在她一臂开外的地方,若有所思地盯着她看。他应该是直接从营地上赶来的,照旧是一身黑漆漆的戎装,只是没带头盔。“市集上有灯会,你想去看吗”等她哭完了,他问她。她把眼泪擦干,摇摇头,冲他笑笑,“这会儿没人带我去哩。”“我可以带你去。”他道。她听罢,笑嘻嘻的,半晌没有接话。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大晚上跟一个不相熟的男人到处跑,会被人家说成什么呢她想到了从前读过的什么女训女则女诫女德,每个姑娘长大似乎都会读那些东西。她的母亲陈氏从前一定也读过吧可她不是照样红杏出墙出,忙得不亦乐乎吗云檀左思右想,比起书上读到的,她更相信躬身亲历的。所以她自甘堕落地琢磨着,反正自己从小便不是什么好姑娘,又何必遵循哪些叽叽歪歪的礼教呢“我不想去灯会,我想去海边看看。”她擦干泪痕,故意笑盈盈地询问,“你愿意带我去吗”他早就看出她是个不合时宜的姑娘,半点都没显出意外,便点头答应了。云檀走到他的坐骑跟前,准备上马。骏马很高,她爬不上马背,于是他抱住她的腰,将她举起来,她想撑住他的肩膀借力,可不知怎么的手臂就是一软,他抬头看着她,她不可避免地跟他对视了一眼,他的眼睛宛如北方的黑山白水,分明而沉静,云檀只觉身体在半空停了停,然后便安安稳稳地落在了马背上。西容城临海,出了城,沿着广阔的荒原向东直行二十里便能看见洁白的细沙海滩。她上了他的马,骏马嘶鸣一声,撒蹄飞奔。重重楼阁,条条街巷,霎那间像风一般往后掠去,她宛如腾云驾雾,只觉一簇簇繁丽的灯火晃成了一大团彩云,朱门九逵,楚馆秦楼,处处衣冠辐辏,光彩倍常,瞧得她头晕眼花,目不暇接。前方,城门大开,奔马飞驰而出。一出城,秾丽的盛景便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辽阔的荒原无边无际地延展,大风夹杂着些微小雨扑面而来。放眼望去,荒无人烟,只有他们一骑人马奔腾在苍茫的平原上。她的黑发被风吹起,一阵阵拂打在他的脸上,少女的发上有淡淡的花香,而他的铠甲上则弥漫着铁锈和鲜血的气味,每当她的头不小心靠上他的胸口时,他总会谨慎地避开,生怕自己会弄脏她。远远的,云檀看见天水相接成一线,骏马又飞奔了三里,军人提缰勒马。上颢率先翻下了马背,他伸手将她从马上抱下来,稳稳当当地放在草地上,一阵恶风卷地袭来,少女长裙飘扬,露出楚楚动人的线条。他的目光停留了片刻,转身将马儿拴在了巍然耸立的巨石边,又示意她往前走,“前面就是海滩。”云檀点点头,依言往前走。、往事:交心两人所在之处是一片荒草丛生的高地,在高地与海滩之间有一段乱石堆叠的土坡。云檀虽然自小习舞,但并不意味着她是个身手灵活的人。面对陡峭的坡地,少女手脚并用,小心翼翼地往下爬,她的长裙碍手碍脚,时常被踩到,每当她踏上一块新的石头时,总要用脚试探半天,好像这块石头会突然动起来一样。不过她乐在其中,像个初次玩冒险游戏的孩子,虽然不熟练,却异常投入。上颢放慢速度,与之并行。他从不催促她,也不对她笨拙的姿势指指点点,待到云檀快要到达坡底时,突然脚下一滑,身子往后跌了下去,军人立刻腾出一只手,抱住她的腰,将她安稳地放到沙滩上,动作有力又迅速。少女站稳了身子,抬头笑道,“多谢。”“没事。”他敏捷地跳下石坡,带着她走上柔软洁白的细沙,军人转头望向无垠的海面,“你很喜欢看海”“没有,只是今日突发奇想而已。”她实话实说。海边清风阵阵,少女轻轻巧巧地往前跑了两步,张开双臂,舒展衣袖,她的步履轻盈,举止幽娴自若,上颢发现她在自己面前毫不拘束,心里不禁有一些诧异。许多人在他身边都会感到局促不安,因为他沉仪寡言,若非涉及公务或者需要发号施令,他几乎不言不语,别人找他说话,往往会落个自讨没趣的下场。阵阵海浪拍打着暗礁,高空的云朵呈现出冷凝的铁灰色,厚厚地压向海面,洁白的鸥鸟在狂风中鸣叫,天水之间,没有帆影,没有人迹,唯有亘古不变的静默。“你一定觉得我不是个好姑娘。”她找了一块石头坐下,托着香腮,默视远方。“没有。”上颢坐在她身边,隔着一尺远,他张开两条腿,将胳膊肘支在腿上。“好姑娘是不该跟一个陌生人四处乱跑的。”她没有看他,只是露出了忧悒的微笑。“既然你知道,为什么不恪守名门闺秀的准则你应该老老实实呆在家里,等着爹娘给你找一个前途无量的夫婿,然后费尽心思笼络他,给他生个儿子,巩固好自己的地位。”军人忽然开口说道。云檀诧异地转过头看他。“你口中的好姑娘过的大概就是这样的日子,”他看着她,“我知道你不会喜欢的。”少女无以反驳,她有一些困惑,“你似乎很了解我。”“我只是说一些我明白的事。”他回答。上颢在皇城里见多了循规蹈矩的姑娘,她们遵循三从四德,死守陈规旧章,在深宅大院里明争暗斗,耍尽心机。比如上铭的妾室,她们个个都很美,宛如尘中谪仙,只是用不了多久便会暴露庸俗的本性,动辄为了一己私利,你争我抢,锱铢必较;或为了一夜恩宠,互相陷害,用心竭力。云檀亦是生长在朱门绣户,从小见多了幽暗的斗争,她无法祛累于心,因此惯于孤独,渴望漂泊,而他也常常形单影只,不因人热,或许正因如此,他才会对她心怀熟稔。“你长得很好看,”她专注地打量他,眼睛里含着淡淡笑意,“可惜从前,我最讨厌漂亮的军爷。”她失去母亲的宠爱,犯下致命大错,全因为那个勾引陈氏的将官,她模糊地记得他生得风流倜傥,昂藏挺拔,以致于她一度厌恶所有与之相似的男性。“你方才为什么哭”他低声问她。她一怔,没有回答。“你不愿意说”“不是,”她摇摇头,俯身捡起一块小石头,使劲丢了出去,石头落在沙子里没有任何回响,一阵海浪打上来,将它卷了下去。“那个孩子很像我弟弟。”须臾,她低声开口。不知怎么地,云檀对他有一种不计后果的信任,军人坚定明朗的目光,冷静镇定的神情,让她感到安全可靠,竟是情不自禁地道出了心里话。“我有一个姐姐和一个弟弟,他们与我同母异父,我娘从小疼爱他们,对我却漠不关心,她从不带我上街游玩,从不亲手给我制衣裳,我试过大哭大闹引她注意,但都无济于事。”她不安地看了他一眼,他专注的神情像是一种鼓励,她打起精神继续说了下去。“七岁的时候,娘带着我们在花园里玩,我一个人坐在石头上看着他们三人其乐融融,心里很不是滋味,弟弟那时突然跑过来逗我,他手里拿着一朵花,非要我看,我不想理他,可他缠着我不放,我便伸手推了他一把。”说到这里,云檀停了下来,她的眼里不知何时已经充满了泪水,声音也带着哽咽,“我没有料到后来发生的事,他摔到地上,头撞上了石头,那块石头很尖,我看到他淌出了很多血,吓得乱喊乱叫,娘听见后跑来将他抱回屋里,又找了城里最好的大夫,可全都没有用,他没出三天就死了。”话到此处,她忍不住开始抽泣,少女伸手捂住脸,不敢面对身边的人,只是语无伦次地说道,“其实我很恨他在我推他的时候我巴不得他死掉,巴不得他消失,结果他真的死了,正应了我的念头”说完,她大哭起来,哭完后感到一阵解脱,云檀啜泣着,许久才回过神来。她突然意识到上颢对她而言差不多是一个陌生人,他们连说话的次数都屈指可数,一阵强烈的羞愧之情涌上心头,少女抬起挂满泪痕的脸,抽泣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卑鄙”**********“没有。”他伸出手擦去她脸上的泪水,军人的手掌温暖而干燥,他的举动非常自然,她竟一点都没有感觉受到冒犯。“那时你只有七岁,七岁的孩子心智蒙昧,只有喜怒哀乐,不懂道德准则。是你的母亲有错在先,而你是无心之失,不该就此丧失主见,一味自贬自低。”他不紧不慢地说道,军人的声音醇厚又舒缓,云檀停止了哭泣,专心致志地听他说话。待他说完,她抬头微微一笑,“今夜你说了那么多话,真是难得。”说着,她擦干了泪水,“不说那些了,咱们聊些高兴的吧,你爱听曲吗不如我唱歌给你听。”未等他说好,她便自顾自唱了起来。上颢本以为她会唱一首耳熟能详的民谣,或者一支烂熟于心的名曲,谁料她竟坐直了身子,气沉丹田,中气十足地唱出了一句山歌,还是山野莽夫向情人示爱的那种,他毫无防备,蓦然被她逗得笑出声来。他平常极少会像现在这样真情流露,云檀仿佛受到了鼓舞,粗起嗓子又往下唱了一段。“你从哪儿学的山歌”待到脸上的笑意转淡,军人问道。“我从家里逃出来的时候,遇到一伙人牙子,晚上他们把我们赶到山洞里睡觉,自己就在洞外围着篝火唱山歌,我迷迷糊糊地听见了,便记下了这一段。”“那时候你还有兴致听人唱山歌”他注视着少女浅笑嫣然的脸,总觉得她飘忽不定,像是蓝天下飞舞的蝴蝶,一阵大风便能将她卷走。“那时我以为自己快死了,心里想着死前学几句山歌也不错,”她支颐望海,眨眨笑意盈盈的眼睛,“到了阎王那儿,我唱几句给他听,把他逗乐了,兴许能让我下辈子投个好人家,有爹疼,有娘爱,长大了嫁个好夫君,白头偕老,子孙满堂。”她的话又让他微微一笑,“你很会逗人开心。”“是呀,这是我拿手绝活。”她笑道。可他早就看出来了,她自己一点也不开心,上颢不知道怎么安慰她,他时常感到言语是匮乏的,它不足以表达所有的感情。“我有一个姐姐,她跟你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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