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磨墨,可以给人当婢女,哪怕干粗活也行,我可以学。”云檀急切地辩驳道,她说着竟有些哽咽,“我不怕吃苦的,但无论如何,总比嫁人来得好啊”可惜陈氏全当她是信口开河,她站起身来看了女儿一眼,云檀小心翼翼地抬起头,两人的目光相接,一个咄咄逼人,一个小心恭敬,少女透过母亲的眼睛看清了她的心,她的眼神迅速失去了光彩,暗淡地落了下去。作者有话要说:作者菌不擅长写家长里短,妻妾斗争之类的,下章就直接是男女主初遇戏了、往事:初遇不过云檀最终还是走了。那天云老爷带着陈氏和两个女儿进城作客,未料,途中突然刮起了暴风,下起了大雨,马车打滑侧翻,从山坡上滚了下去。一切就像注定好了似的,云檀摔到山下,昏迷不醒,等她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四周一个人都没有。她的腿上,手臂上都是擦伤,背上胸口有大块大块淤青,她记得自己从车厢里摔了出来,一路往下滚,然后便眼前发黑,不省人事。好在没有人找到她,云檀扶着石块慢慢站起来,一瘸一拐地往前走。她胡乱地前行,漫无目的,仿佛除了回家,去哪里都无所谓。干燥的尘沙被一阵突如其来的旋风吹得满地飞扬,山风在巨石间来回呼啸,乌云在天空中浮动,浩浩长空没有半点月光。她抬起头,模模糊糊地望见北面有一片黑压压的树林,风吹过成片的树梢,她听见了一阵寂寞绵长的哨音。深夜,万籁俱寂,各色魑魅魍魉,蠢蠢欲动。云檀的不幸很快就开始了。她先是被一伙人牙子抓去,与几个年纪相仿的姑娘关在柴房里,每天只给些水和窝头吃。云檀住的小城坐落在晔国边境,离雩之国很近,那里有些贼人经常会抓漂亮的晔国姑娘,拉到雩之国贩卖。晔国姑娘在雩之国极受欢迎,因为晔国出美人,这道理人尽皆知,男人们都争先恐后地想要尝个鲜。云檀白天被人绑在马后赶路,晚上便与一群姑娘和衣睡在山洞或者柴房里,她心怀郁结,万念俱灰,终日浑浑噩噩,神志不清,连逃跑的心思都没有,只是听天由命,任人摆布。就这样,她迷迷糊糊地被人带进了雩之国的地界,不料贼人们还未来得及出手贩人,便遇上了一伙强盗。于是,两方人马厮打起来,姑娘们被冲散了,她便趁乱离开。云檀不知道自己走了有多久,四周都是陌生的景物,无论走哪条路对她而言都一样。雨又开始下,她破烂的衣裙很快就变得又湿又重,她走在一片漫无边际的荒原上,泥泞的草地让她的绣鞋沾满了污渍 。荒原上的风很大,吹得少女长发乱舞,她抬起头,拂开脸上的发丝,隔着斜洒的雨水,望向天上那一轮像在哭泣般的残月。忽然,前方传来一阵滚雷般的马蹄声,六骑人马宛如六道幻影,气势汹汹地冲破了透明的雨幕,向她扑来。云檀猛然一惊,求生的本能让她迅速闪到一边,躲进了一块巨石后,然后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向远处张望。马蹄践踏着湿濡的青草地,铁蹄到处溅起了大片泥水,为首的是一匹黑马,它的速度极快,跟长了翅膀一样,马上的骑士似乎受了伤,身子隐约有些摇晃。待到这批人驰近,云檀才意识到这六个人不是一伙儿的,而是五个在追杀一个。为首的骑士浑身是血,他突然直起腰来回身放出一箭,动作敏捷得好像一点都没有受伤,离他最近的敌人应声落马。一招得手,他收起长弓,猛地勒停疾奔的马匹,马儿调转方向,扬起雄健的前蹄踢翻了左方一骑,掉头飞驰,与此同时,他抽出一把三尺长的军刀,接着马儿的冲力,平平一挥,朦胧的雨幕里飞落下一颗人头,一腔子的颈血喷得老高。云檀吸了一口气背过身去,整个人缩成了一团,她无法旁观这血淋淋的场面,只能捂住耳朵,将脸埋在双膝间,避免听见血肉横飞的声音。整场厮杀短暂不过俯仰之间,刀剑声息灭,她才战战兢兢地回过头去。结果出乎了她的意料,除了第一个骑兵,其余五个人全死了。巨石前方,尸体横斜,血污满地,雨越下越大,仿佛有意帮那人冲刷杀戮的痕迹。战斗的胜利者看上去十分狼狈,他的脸上身上全是血,又粘又稠,混合着雨水缓慢地往下淌,淌过黑色的军靴,被泥土迫切地吸收。他没有马上离开,而是坐在一块石头上积蓄体力,隔着愈来愈密的雨帘,她看清了一双明亮的黑眼睛,正冷冷地盯着黑夜中的某处,仿佛那里发生着一场至关重要的决战。他杀了那么多人,简直是地狱中的修罗她默默望着他,心里不安地想。可她呢她不是也杀过人吗她杀了一个只有三四岁的孩子,谋害了世间最纯真的生命。少女的心底忽然发生了震动,她望着黑夜中的杀人者,仿佛遇见了自己的同类,她想这人一定是来自阴曹地府的恶鬼,是佛祖带给她的惩罚,她应该顺着菩萨的指示,跟他走才对,那样的人才是她的归宿。鬼使神差间,少女缓缓从石头后面走了出来,她的动作太轻盈了,而他又恰好陷入了极深的沉思,于是她得到了一次能够仔细端详他,又不被发现的机会。雨水冲不走年轻人脸上的血污,他的神情中还遗留着一丝战斗时的紧张和戒备,冷汗和血液顺着他的脸颊滑下来,她从他审慎的表情里看出了一股超越年龄的果敢气概。“我能跟你走吗”她的声音跟呼吸一样轻,心却跳得很快。他听见了声音,转过头来,模模糊糊看见了一个少女的轮廓。她的周身冒着雨水的华光,他竟忽略了那身破烂的衣裙,只觉得她仪态高贵,身影恍惚,像是荒原上的仙女显灵了一样。“你是哪家的姑娘”他的声音低沉而醇厚,“那么晚了,快回去吧。”说着,他站起身来,云檀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这个人的个子很高,宽肩长腿,身材昂藏,他起身的时候动作犹如野兽一样柔软又敏捷,亮晶晶的雨珠打在他的盔甲上又飞快地被弹了出去,他低头注视着她,眼光中带着一股奇妙罕见的慑服力。她茫茫然不知所措,却忽然听得远方传来了低鸣的号角声。军人蓦地回过头,他快步走向自己的战马,翻身而上。云檀像个幽灵一样轻飘飘地向他走了几步,口中喃喃,“你不是来带我走的吗”雨太大,他听不清她在说什么,只是一提丝缰,高声道,“夜深了,姑娘赶紧回家,这里很不安全。”话音刚落,号角便响起了第二声,他一夹马腹,毫不犹豫地冲了出去,速度犹如风驰电掣。云檀看着那人策马离去,一阵绝望之情像水似的漫溢上来她竟如此招人厌恶,连地府的恶鬼都不肯收容她吗少女的眼眶发烫,身体哆嗦,忽然拔足狂奔起来,一阵阵冷雨凄怆,一道道寒风冷冽,全都狠狠地打在她的脸上,压抑已久的愤怒,悲痛,和积年累月的自卑自怜在此时此刻,争先恐后地涌了上来。她猛地停下脚步,像个即将毙命的人一样向远处嘶喊,“连你都不要我吗”语毕,她人一晃,昏死在荒原上。云檀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座毡帐里。一张方木桌上燃着一点烛火,安详的光芒照亮了狭小整洁的军帐,她看见一个人坐在桌边。他穿着军队里最常见的黑色戎装,头盔放在桌角,眼睛正一动不动地盯着火光。她半睡半醒,恍恍惚惚地打量他。上颢那时还是个非常好看的年轻人,他只有二十岁,无情的刀剑尚未来得及在他脸上留下明显的痕迹,洗去血污,他的面容线条严峻,棱角分明,鼻梁高而挺直,两片单薄的嘴唇轻轻抿着,看上去十分吸引人。这类冷峻的长相,云檀见识过不少,她在心里默默地笑,好看的军人似乎都长这样。木桌上的烛火轻微晃动,偶尔会有一片阴影蒙上军人的脸颊,她发现他的眼睛很黑,黑得近乎发蓝,瞳孔非常明亮,像是有火焰在里头窜动,可眼神却如同一潭死水。云檀与他未曾相识,可从第一眼起,她便相信这双没有波澜的眼睛是一道屏障,它掩盖着某种不可告人的积郁和秘而不宣的哀伤。毫无缘由地,她不害怕这个陌生人,也不害怕自己的处境,他带给她的是凄凉而熟悉的气息,在她模糊的意识里,竟真的产生了一股奇妙的归属感,云檀闭上眼睛,一阵急浪般的晕眩袭来,她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作者有话要说:男女主初遇大家觉得如何继续不要脸地打滚求留言、往事:军营在这一年里,雩之国四方安定,上颢驻守边关前,一直留守在皇城中,来往于校场和府邸。雩之国的帝都是个富得流油的地方,美酒馔食,奇珍异宝,舞榭歌台,天姿国色一个都不少。人们来到这里的结局往往只有两种:在名利角逐中迷失自我,或在美妇醇酒中醉生梦死。如果没有坚定的心性抵制浮华的入侵,那最好远离这座布满销金窟的城池。上颢虽然出生于此,但自小便过着简单而富有规律的日子,他洁身自好,严于律己,从不放纵取乐,这对于一个生长在皇城的人而言简直不可思议。他从十五岁起便正式入伍,尔后陆陆续续地参与了十几场战役,年纪轻轻便平步青云。这看似风光无限的背后,是重重杀机,赴险如夷,来自簪璎世家的将军虽然进阶有道,却也有处高临深的痛苦。上颢从没有时间考虑属于自己的志向,短短二十载的人生太忙碌,如何在每一场训练中脱颖而出,如何从每一场战役中全身而退,几乎消耗了他少年时期的所有精力。除此之外,他还要承受父亲和兄长施予的压力。上颢就像个傀儡,从出生起就被无形的长线操控着穿上戎装,提起刀剑,面对无止尽的腥风血雨。好在他不屈不挠的个性让他扛过了百般折磨,即使被打得鲜血淋漓也从未有过心灰意冷,颓丧沉沦的时刻。这种坚毅不屈的性情有很大一部分来源于他的母亲。那位被抢来的绝色佳人至死都未对上老将军展露过一个笑容,府里的人都说,她是傲死的。上铭不喜欢上颢,不仅是对他出身的嫌恶,更因为他那副高岸矜持的气骨让自己的亲生儿子上隽显得猥琐不堪。上颢二十岁这年,由于家国安定,无所事事,便主动请缨,去往边关,随军驻守。上老将军应允了。他的小儿子如今已经从一个从地位低贱的小杂种变成了光耀门楣的香饽饽,上铭为了巩固家族地位,并未将上颢的身世大肆宣扬,甚至没有告诉上颢自己。可上颢什么都知道。小时候,他曾一度很好奇,为什么自己的娘亲只对自己和颜悦色,却对府里的其他人不屑一顾。这疑问直到母亲临终前才有了答案。她留给他一枚玉佩,上面刻着单字一个安,那是他爹的姓氏。上铭不会告诉他,那个姓安书生曾经想尽一切办法救自己的妻子,奈何人微言轻,一朝惹怒了权贵,便被上铭暗中派人杀害了。上颢十七岁的时候,随上铭出兵大漠,迎击犬戎,未料中了埋伏,他的哥哥上隽还没怎么杀敌,肩膀上便中了一箭,痛得上下牙直打颤,从马上重重地跌了下去。上隽从小便不是打仗的料,他的天赋在于喝酒与勾搭女人。上家长子拥有一流的品酒功夫,面对女人更是如鱼得水,该文雅的时候他装得风度翩翩,该下流的时候他也绝不含糊,他喝下去的酒大概能浮起一条船,而他玩过的女人不知帝王的三宫六院装不装得下可惜战场不比情场,上隽若能在战场上拿出在女人面前时一半的胆子,大概就不会那么狼狈了。当时,上隽倒在地上,吓得疯了一样乱爬。一支抹了毒的箭从他的脸颊边飞过,他匍匐在地,觳觫不止,恨不得将身子埋进沙土里去。上老将军见状策马而来,二话不说将儿子带上了马背,护着他撤退,却突然转头吩咐小儿子断后。上颢那时不过十七岁,应敌经验十分浅薄,可上铭却不假思索地将他往最危险的地方扔。军令如山,他硬着头皮,骤马冲杀。乱箭如飞蝗,嗖嗖擦着他的头顶和脖子飞过,少年在腥风血雨中命如残灯,可唯一的父亲却护着另一个儿子策马远去。他回头望向那尾渐行渐远的尘烟,眼睛里涌起了一股滚烫的泪水,但转眼便被熊熊燃起的恨意烧干,他咬着牙,紧紧握住刀,生平第一次忘记了愧疚,毫无人性地在战场上砍杀。少年人的运气很好,他奇迹般在乱军中活了下来。上老将军从容不迫地拍拍小儿子的肩膀,“别不服气,十七岁就能从危境中全身而退的将士可不多见,以后想要功名利禄还不是信手拈来”上颢恭恭敬敬地看着父亲全无愧疚的脸,听着他冠冕堂皇的赞赏,脑海中却闪过了沙场上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