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了。可本能归本能,李慕儿始终不能做到处之泰然,她哽咽着问道,“你怎么可以,也瞒着我,瞒了我这么久”何青岩闻言,再不能抑制地哭出了声。血泪顺着她美丽的脸庞流下,再好的相貌,也显得狰狞起来。“莹中,我就是料到了你会这样难过,才一直不敢开口,甚至情愿一走了之”原来,何青岩的离去不只是为了逃避钱福,更是为了逃避她何青岩泪光闪烁,不由忆起那些她所发现的蛛丝马迹第一次怀疑,是在宫后苑与金氏和皇后的那一场对峙。那也是她第一次看到太子,第一次发现他与李慕儿之间怪异的气场相合。随后许多次,观察他俩之间的互动,何青岩都觉得有一些奇特的感觉。仿佛他俩生来就有什么关联。何青岩曾经在一本医书上看到过这样一条说法:许多孩子出生后,脉搏和母亲是同步的。这种状况甚至会持续几个月之久,所以刚出生的婴儿才会特别依赖母亲。不过这些只是她的猜测,真正点醒了她的,是何文鼎与她说的乳母一事。皇后克扣乳母用度,又对太子的玩笑那样敏感,只有两个原因。一是她真心在意太子对她的态度,不愿将心爱的孩子委手他人。二就是她心虚,生怕太子对她的不亲近,会泄露些什么秘密。可若是前者,一个疼爱孩子的母亲,怎么会在乳母走后搞不定自己的孩子再者,何青岩当时刚回过家,翻看与钱福的信件时,发现了当年一个蹊跷之处:几人曾经在一起盘对过,李慕儿在进内安乐堂前,写过一封让她分辨皇后所赐药物成分的信,还附着一条手绢。既然附着手绢,何青岩应该不会忘记才对,可她确确实实,从来没有收到过这样一封奇怪的书信。难道是被有心人拦截了再回看往事,为何皇后刚传出喜讯,李慕儿就被以疫症之控贬至内安乐堂又以身份之说被赶出宫虽然她早就料到,皇后有孕后,便是为难李慕儿最好的时机。可皇后既然痛恨她,为何只是让她离开为何,不直接杀了她为何不斩草除根后来,李慕儿重又出现在众人眼前,却已经失去了孩子而中宫某人,却因着产下太子,受尽恩宠种种迹象回忆排列,不能不让何青岩怀疑:当年皇后怕是另有所图可眼看着李慕儿在朱佑樘的陪伴下慢慢恢复心境,将过往阴影一一放下。又眼看着有可能是她的孩子被封为太子,从此身份尊贵,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何青岩哪里有勇气,将自己的怀疑告诉她“莹中,我从来没有想过要伤害你。对不起”从来没有想过要伤害她,这句话似曾相识,很多人都对她说过。李慕儿冷笑了一声,这个世上关心她的人确实很多,想要保护她的人都以为正默默保护着她,可他们从来没有问一问她自己,是否愿意生活在羽翼之下,脆弱不堪“何仙姑”李慕儿正埋头沉浸在悲伤之中,冷不丁听到风入松的叫声,仔细一听,倒像是冲着她,“何仙姑已经病入膏肓,时日不多了你若真拿她当朋友,就别再介怀过往了”、第三一七章 病入膏肓病入膏肓,时日无多这连番的打击震得李慕儿几乎失去了思考的能力。“青岩姐”她弱弱叫道。像是在询问,像是在心疼。何青岩却只是淡淡回以一笑,仿佛那额头连绵的鲜血并不是从她血管里流出来似的,“莹中,你我都知迟早会有那一日,我真正离开的那一日。姐姐我从前总以为自己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可如今,”她的鼻子抽了抽,“可如今我却放心不下你了”“青岩姐”李慕儿被她这句话逼得放声大哭,作势就要去拥抱她。风入松见状,猛地抬手,似乎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可最后,不知道是不是顾忌着何青岩,他还是收回了掌风。这一幕李慕儿看得清楚,何青岩却没有发现。她挣扎着逃开风入松的怀抱,吃力地回抱住了李慕儿。鲜血转而滴在李慕儿的肩头,李慕儿心中大恸,赶忙止住哭声,转头望向墨恩,道:“是青岩姐救了你,求你帮帮她”一直处于惊愕状态的墨恩,这才回过神,点点头示意道:“快扶她进来,无论如何,先止血才行。”等李慕儿回过头准备搀起何青岩时,她已经昏睡了过去。“青岩姐”李慕儿急了,“快先抱她进去”风入松依言照做,一把抱起了何青岩,奇怪的是,他还对着李慕儿莫名其妙地说了句:“你居然是个女的”而在经过墨恩身边时,两人对视了一眼,风入松几不可见地摇了摇头,墨恩见后,硬是将脸上惊讶的神色压了下来。天色渐渐暗下来,李慕儿只身坐靠在门坎上,日间喧闹的院落此刻蓦然褪色成暗青残垣,于她眼角随风飘零。紧闭的门后面是沉睡了许久的何青岩,就在片刻前,墨恩告诉她,她没有杞人忧天。病入膏肓,时日无多。“你,没事吧”这是墨恩问的第二句话。李慕儿不知该如何作答,只好将他和风入松赶出了房,好一个人独自静一静。墨恩也是个伤患,刚从这张床上爬起来。李慕儿记得他离开的时候,神态已经很是虚弱,是风入松搭着他,带去自己房间的。可是,静一静,又能静出些什么来呢孩子的打击还未平息,眼下又要面对何青岩重病缠身的事实,李慕儿不知道,这回自己还能不能撑住。“莹中”清浅的叫声传来,李慕儿不敢有半分怠慢,忙推门而进。“青岩姐,我在这里。”好不容易止住了血,何青岩的脸色,与白天相比已是判若两人。可她仍然心有余悸,紧紧握住了李慕儿递过来的纤细手指,道:“莹中,你能原谅我吗”“你我之间,说什么原谅不原谅”李慕儿虽这样答着,眼眸却不由自主垂了下来。何青岩尽力扯了丝笑容,语重心长道:“莹中,你一向聪慧,你一定知道,姐姐除了不想让你再受打击之外,还有怎么样的考虑。”李慕儿怔了下,凝神屏息,听何青岩讲下去。“太子的身份如今有多尊贵,无需我赘言。你若贸然相认,无非就是两个结果:一是冒认皇亲国戚,造谣是非,论罪当诛。”李慕儿不得不打断她,“我不需要他人相信,皇上一定会信我。我不管他是不是太子,他都是我和皇上的孩子。”何青岩吃力颌首,“你说得没错,所以一定是第二种结果:母凭子贵,你将入宫为妃,甚至,皇后会因此被降罪,换你母仪天下”“不,我不要”李慕儿毫不犹豫,回答得毅然决然。何青岩早就预料到她会是这样的反应,手上轻轻用力,继续道:“且不论你的身世地位如何,太子生母另有其人,本身就是一桩天大的事,牵一发而动全身。你想要被推到戏台中央吗”李慕儿摇摇头,低声道:“我只想让他知道,我们的孩子还活着,他没有死,他是我们的孩子。”话说到后头,声如蚊蝇,几乎听不见了。何青岩心疼不已,却还是要提醒她道:“可你低估了皇上对你的爱,如果他知道太子是皇后从你那里换来的,他会依着你的性子将这风波压下吗”李慕儿脑袋垂得越发低了。“我曾试探过你兄长,他也是这个意思。”大概是因为提到了钱福,何青岩的眼神变得悠远起来,“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坚守住这个秘密,也不敢面对被当局者迷的你,只好暂时离开。没想到”没想到,阴差阳错之下,居然从墨恩嘴里道出了真相。李慕儿深深叹了口气,脑海中忽然再次闪过“兄长”二字。抬头看向何青岩苍白的面孔,心下不免感慨。钱福还在天涯海角苦苦寻觅着她,却不知她已病入膏肓,时日无多。如果两人此生就此错过,对钱福而言是遗憾,对何青岩而言是成全,可对知晓一切的李慕儿而言,则会是无尽的折磨。这一片缱绻深情本是由李慕儿促成,结局也许并不能美好,可若是不能够坦然相对,又哪里来的结局可言况且,他们的这份感情,不只她一人看着呢还有银耳,那个唱起“青青子衿,悠悠我心”来语调轻软,勾人心魄的银耳,她有多么希望他俩有情人终成眷属李慕儿想到此处,不由想起一桩事情来。她猛地起身,绕到床后拿下挂着的双剑,将它外头的布套取下,随手扔到一边,才道:“青岩姐,你知道保守秘密有多辛苦,这回,容莹中任性一回。骢哥哥去寻兄长了,应该很快就会有回应,我只希望你能在此好好养身子,等着那个你心心念念的人来找你,并且别再推开他。”话毕,她拔腿欲走。“莹中,你要去做什么”李慕儿刚打开门,手僵在门上,头也不回地答道:“我回去找一个人,我要问问她,为什么要出卖我”许是开门声惊动了隔壁,李慕儿一出门,便看见墨恩与风入松也推门而出。李慕儿举起双手,握剑拱手,“劳烦两位帮我照看青岩姐。我有要事要办,去去就回。”八卦护环,云纹剑镖。雕蛇白玉牌在月光下皎皎生辉,墨恩与风入松望着那剑鞘上独特的图案,脸上各自泛起异样的神色、第三一八章 最大帮凶“吁”快马急停。李慕儿望着眼前那棵郁郁葱葱的公孙树,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马儿的脚步缓缓地挪动了起来,李慕儿的身姿随着轻轻摇摆,明明夏日光影婆娑,她的背影看上去却充满莫名的凄凉。倩影最终停驻在那扇熟悉的院门前。推开这扇门,李慕儿便要触及到内心最深处的那片昏暗。可眼下她已没有时间再优柔寡断,双手颤巍巍放在门上,颤巍巍地用了力。门果然没有锁,记得从前纸婆婆本也不爱锁院门,还笑称家徒四壁没什么好防的,李慕儿她们入住后她这习惯也不曾彻底改掉。想起纸婆婆,总会怀念起那段快乐美好,充满期待的时光。转眼间,这都过去两年了。院内本就清贫,便也看不出什么变化。只是走到某个位置时,李慕儿的脚步还是不由自主地顿了顿。那是纸婆婆与小宇死去的位置。纸婆婆也好,小宇也好,那个她曾认为是她女儿的婴儿也好,还有银耳,她们何其无辜会是皇后干的吗“慕儿”伴随着一个菜篮子落地的声音,李慕儿听到院门口有人在唤她的名字。不用回头,李慕儿也熟悉这个人。可是没想到这个她李家最后的家人,居然也是伤她最深的人“你回来了”嬷嬷惊喜中带着些慌乱,试探问道,“你的手好了吗”李慕儿突然鼻子泛酸。如果嬷嬷再次问她“你报仇了吗”或是“你知道错了吗”也许李慕儿就不会那么难过,也许她就能大声质问她孩子的事。可是她没有,她首先想到的是她的手有没有好。她到底还是关心她的。可为什么这样关心她的人,却能将她差点丧命才产下的心爱的孩子拱手送给他人“怎么了”嬷嬷见李慕儿不语,继续问道:“难道你进宫那么久,他们竟还没将你的手治好吗”她说着就上手来查看李慕儿的右手。谁知,刚一搭上,就被李慕儿猛地甩开。一股不祥的预兆爬上心头,嬷嬷愣在原地,眉间紧紧蹙了起来,再次重重地叫了一声:“慕儿。”李慕儿闭了闭眼,吸了口气,并不希望与她发生争执,“嬷嬷,我是来拿银耳的那个包裹的。你还记得吗她出宫时带的那个包裹。”嬷嬷从小看着李慕儿长大,怎么会看不出来她心里有事准确的说,是对她有芥蒂。她不是不心虚的,可有些事情,她永远都不会去说破。所以她只是点点头走回房间,拿出那个银耳视为珍宝的包裹,板着脸孔将之交到了李慕儿手上。在此过程中,李慕儿站在院里一动不动,压根儿没想过跟她进房。那个她们三个共同睡过的房间,那个她“女儿”死去的房间,也许对她而言如同地狱,嬷嬷不怪她,但也不能接受她这样的冷漠。冷漠如冰。好比此刻李慕儿接过东西,转身便走,似乎连一句多余的话都不愿与她多说。难道嬷嬷正心虚,却听那头李慕儿走至院门口,终究忍不住回过头,举着手中的那个包裹道:“嬷嬷,你真的不知道银耳在哪里吗”如果仔细看,还会发现她的双眸闪烁着银光,应当是极力克制着才没让眼泪跌落下来。“嬷嬷怎么会知道”一句反问,本是为了撇清关系,在李慕儿听来,却是极大的讽刺。“你怎么会不知道”她冷笑,“这一切,难道不是你一手策划的吗”她果然发现了“慕儿,你在胡说些什么”“我有没有胡说,嬷嬷你比谁都清楚。”话说到这个份上,不能不摊开来讲。李慕儿索性往回踱步,咄咄逼她,“我一直在想,嬷嬷明明不惜喂我堕胎药,让我打掉腹中的孩子,为何又突然改变了主意,甚至亲手为我接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