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骢拉着她跑时,明明紧紧牵着她的手,却一直将她甩在后面,连头都没有回过为她放弃一切“各位,天色已晚,月言要先告辞了”冯月言说完转身就走,何青岩忙冲马骢使使眼色。“冯小姐。”是马骢的声音。冯月言回头,深深望了他一眼,“马大人不用送了,你们商量女学士的事情要紧。她,也是月言的朋友。”马骢心里乱糟糟的,就没有再跟上去。而冯月言前脚刚离开,禁闭的门突然再次被打开。是兴王。何乔新走后,李慕儿心情确实轻松了不少,就连继续调息似乎都顺利了许多。“鸟穿浮云云不惊,沙沉流水水尚清,任他尘世多喧嚣,静我凡心立功名”细碎脚步声响起。“何大人是你回来了吗”入夜后四周变得静悄悄的,李慕儿没有得到外头的回应,忽而觉得心慌起来。她忐忑走向门口,似乎感觉到那人也正在朝她走近。刑部的牢门是铁栅栏,两人一走到门口,骤然碰面“你是谁”李慕儿机警地瞥了眼外头,几个小厮摊在桌上。再看眼前黑衣人,身形纤瘦,当是个女子。女子默不作声,用钥匙将门打开,便去拉她道:“跟我走”“你们又想污我越狱”李慕儿警觉甩开她的手,运起内力随时准备反击。女子无法,唯有扯下面巾,露出让李慕儿安心的脸庞,道:“不是越狱,是劫狱。”、第一九八章:天涯海角李慕儿望着眼前一脸严肃的冯月言,她漂亮的脸蛋与浑身黑衣着实不配,可眉宇间暗藏的厉色,却奇怪地透出几分江湖儿女的英气。李慕儿惊诧不已。“月言你说什么劫狱”“不错莹中,你若信我,就先跟我走。”冯月言说着又去拉她,这回李慕儿没有推拒,被她拽着疾步出了牢房。可看到桌边昏睡的小厮,她还是觉得不妥,停步道:“等等,月言,我不能走。我若就这么走了,就真的坐实了罪孽,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冯月言啧了声,摇摇头道:“莹中,你别天真了我虽不知道你究竟出了什么事,可他们说了,这次,你真的没救了”“不可能,”李慕儿皱皱眉,“他们指的是谁他们人呢”冯月言见她这么固执,咬了咬牙道:“他们都被兴王缠住了马大人拜托我来救你,他知道我家有这个能力,也愿意帮你。可我不放心假手他人,所以亲自来了”李慕儿听得心头渐渐发颤,“被兴王缠住,是什么意思兴王是我弟弟,他怎么可能害我”“恐怕不是兴王要害你,”冯月言抿了抿唇,似在心底暗自下了个决心,随后一字一句答道,“你犯了重罪,被判斩立决”斩立决李慕儿呆若木鸡,全身血液似已凝固,只觉手脚发麻。就连还未伤愈的右手,此刻也不自觉地握紧。“斩立决呵,呵呵,他判我斩立决”冯月言见她情绪低落,心中不忍,改为搀住她,道:“莹中,走吧,天无绝人之路,何必待在这里等死。”李慕儿哪里还有清醒的神智,只顾埋头低语,“你对莹中如此之好,却判慕儿斩立决”冯月言刚想将她拉走,突然听到走廊尽头传来声音,李慕儿这个样子怕是要坏事儿,冯月言权衡了一下,探怀拿出一块手绢,说了一句“莹中,对不起了”,就往李慕儿口鼻处覆去。李慕儿心有旁骛,根本没提防冯月言,瞬间就被迷晕过去。闭眼倒下的那一瞬,她只看到两个陌生又熟悉的身影,冲她这边跑了过来。乾清宫。一片寂静。空气中带着丝丝幽冷。何乔新拱手站着,不敢看御座上满面厉色,奋笔疾书的朱祐樘。太皇太后与他擦肩而过。何乔新低头,“太皇太后慢走。”再抬首,朱祐樘笔下已停,“文鼎,印章。”何文鼎颤抖着递上。印章落下,圣旨上鲜红一角,顿时绽放。朱祐樘拍案立起,吓得何乔新忙跪下听令。“何爱卿,此事便交给你了,越快越好”望不到边的黑暗。似乎处在一片虚空之中。李慕儿望望脚下,什么都没有,试图踩出一步,又扎扎实实。“我这是在哪里”有人说,一个人在害怕的时候,心里想到的第一个名字,便是对自己最重要的人,而李慕儿此刻叫出的,是阿错。“阿错,我好害怕,你在哪里”李慕儿是真的恐惧,这种恐惧很像不久前女儿惨死,银耳失踪时的那一幕。她昏睡在马车里,感受着同样的虚空,她问:“阿错,你在哪里”可当她醒来,眼角余热再强烈,她也只能默默承受痛苦,忘掉那个名字。而现在,她想醒来,却醒不过来。于是便被回忆吞没。“你是,李家幼女”“从此以后你不能再叫李慕儿,记住,你的名字叫沈琼莲,字莹中,乌程人。”“慕儿,你说可不可笑”“慕儿,我在画慕儿”“慕儿”“慕儿”“李家余孽李慕儿,本该发配戍边,却混进宫中,欺君犯上,如今又为报私仇,诋毁忠良,数罪并罚,判斩立决”李慕儿头痛欲裂,抱住脑袋蹲伏下来。身后似有人靠近。“谁”“慕儿,是我,阿错。”“阿错阿错,皇上要杀我,你想不想杀我”“我怎么会想杀你”“我永远不会对你失望,永远不会讨厌你。”回音不断盘旋,不断萦绕,却不再清晰。李慕儿甩甩头,忽然莞尔。颠簸。不停的颠簸。喧嚣嘈杂的说话声。李慕儿觉得浑身快要散架,却被什么东西狠狠束缚捆绑住,硬是不让她散架。依旧睁不开眼。身子终于平定下来,周围忽然寂静无声,甚至能够闻到淡淡的青草味道。随后一阵异香扑过鼻尖。李慕儿缓缓张开双眼。模糊的视线中,是大片大片的鲜红。李慕儿以为是自己的血。她不是贪生怕死之人,没想到此刻也不禁吓得大叫:“别杀我”“呵呵”入耳是一阵清脆的笑声。李慕儿手支着身体半趴在床上,这才得以看清眼前事物。那大片红色实际上来自于地上的地毯,周围的家具,上边都有美丽的图案花纹,配着少许蓝色、白色,显得明快凝练。李慕儿不解,这种装饰风格,她从来没有见过“你醒了”正当李慕儿疑窦丛生时,那个清脆的女声再次响起,李慕儿转头一看,眼珠子差点瞪了出来。“怎么,怎么会是你其,其木格”“嗯,看见我,意外吧”其木格将手洗干净,拿了块帕子边擦边走过来,“女学士,我现在可是你的救命恩人了。”“救命恩人”昏迷前的记忆开始涌现,何乔新离去,冯月言劫狱,两个形似其木格和巴图的身影不对,明明是冯月言劫的狱,怎么会其木格见她犯懵,又笑了起来,“对啊,皇上要杀你,而我救了你,不就是你的恩人了。”“皇上他,不会杀我。”李慕儿很奇怪自己为什么会说出这话,那个冗长的梦似乎已经很远。其木格冷哼了一声,“皇上杀不杀你,你都在牢里。”“冯小姐呢你们怎么会一起救我”其木格似笑非笑地摇摇头,“冯小姐是想救你,却不能保你一世无忧。她终究还是个弱女子,我们要劫了你,她可没办法阻止。”“一世无忧”这几个字太有内容,李慕儿望着眼前陌生的装饰风格,忽然心头一跳,猛地跳下了床,拉开门冲到了外面一望无际的绿色广傲的草原上,错落有致地分布着一个个蒙古包,成群的牛羊安闲地吃着青草,几匹骏马飞奔在远方,直向天际奔去。李慕儿一觉醒来,竟已离他千里之外、第一九九章:千里之外李慕儿面对这万丈豪情的蒙古大草原,心情却无论如何都豪迈不起来。除了震惊,更多的是不知所措。她撤回目光,直愣愣地转向其木格,明知故问道:“我这是在哪里”其木格伸手挑了下被风吹乱的发辫,笑答:“这里是鄂尔多斯,每个蒙古人心中永远的圣地”成吉思汗当年率军南下,曾经在鄂尔多斯盘亘一年之久,而后他在战争中突然病逝。也许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作为他最后一个军师指挥中心,鄂尔多斯对于蒙古人的意义非凡。可对于李慕儿而言,这就像是天涯与海角,是她从来没有想过会踏足的地方,她现在唯一的念头,就是逃跑。幸好如今功力尚还可以应付,她一个飞身,跃上附近的一匹黑马,扯了缰绳呼啸而去。哪里跑得掉她不知方向地盲目往前奔着,奔过一群正在骑马的壮汉,他们戏谑地笑着,仿佛看到了多么好笑的事情。下一瞬,不知是谁吹了一记响亮的口号,她胯下的马儿就像得了命令,竟不听李慕儿的指挥,顾自掉转头往来路奔了回去。其木格此时也骑在了马背上,却不紧不慢地晃悠着,待她复又靠近,才摇头叹息道:“女学士,你跑不了的。何况,你盲目跑出去,只会被恶狼吃掉。生存之道,放之四海而皆准,何必回去送死”她说得前两句话不无道理。李慕儿打马驰骋一番,撞了南墙,也终于冷静了下来,与她交涉道:“我生也好,死也罢,都是大明的子民。怎可栖居于鞑靼帐下,过背井离乡的生活”“女学士,你不要傻了,”其木格的马匹缓步踱向她,“我早已查过,你在你们京城,什么亲人都没有了。既然无牵无挂,走到哪里不都一样况且,我们很欣赏你,一定会好好重用你。”不对,她女学士的身份名叫沈琼莲,而沈琼莲在乌程尚有家人。李慕儿眼睛一亮,谨慎问道:“你知道了我的真实身份”说话间她已来到李慕儿面前,李慕儿望着她长辫迎风飞扬的样子,愈发觉得恍如隔世。“太皇太后为何看你舞剑像见了鬼似的,我自然起了疑。不过,你是什么身份都好,跟我们没有关系。”其木格注意到她抗拒的眼神,转移话题道:“女学士,你还记不记得在会同馆见到你的时候,我曾经说过,那是我们第三次碰面。你知道第一次是在哪里吗”李慕儿蹙眉想了半天,终是摇了摇头。“也是在会同馆。梅诺麻卡,那年你可是把满剌哈只,整得很惨而我就坐在一边,看得清清楚楚。”李慕儿再次瞠目结舌。当年忙着与满剌哈只斗,倒不曾注意到她。“所以我说我们很欣赏你。三次见你,你每次都有不同的身份,却每次都让我刮目相看。直到这三个你重合在一起,成为了女学士,我又觉得,啧啧啧,实在可惜。”“可惜”其木格点头,“我看的出来,你是一个有抱负的女子。可你在那里,只不过是后宫里的一介女官,说穿了,还不如司礼监的太监。我们这里则不同,我们不会因为你是女人而瞧不起你,只要你有才干,大可以靠自己的努力,走上前朝,登上胜利者的舞台”李慕儿现在可以确定,千辛万苦将她带来草原,其木格此举,并非恶意,自己暂时没有危险。可接下去该怎样,她还没有一丝主意,只能从长计议。念及此,李慕儿静下心来,一面下马一面问道:“你想让我,做什么”其木格嘴角勾起一抹得意之色,愈加显出她的古灵精怪。李慕儿换上了一身蒙古服饰,右开襟的长袍,上有日月图腾,色彩鲜艳浮夸。头发被扎成十数小辫,披于前后左右,额箍上一串串的珊瑚珠子,走起来发出清脆的碰撞声。李慕儿望着铜镜中陌生的自己,沉默不发一言。昨夜她一宿没睡。其木格告诉她今早带她见几个大人物,李慕儿思索了许久会是谁她对鞑靼的情况并不是很了解,鞑靼小王子和皇后是不指望见到了,可其木格既然能被委派成为入京的使臣,在鞑靼定也有些能耐。到底是去见谁呢正想着,其木格欢快地跑了进来,身影未到而声音先至,“女学士,你起了吗昨晚睡得好不好”李慕儿以反问作为回答:“其木格,你给我句痛快话,把我留下来,到底要我干什么”其木格薄唇不着痕迹地抿成一条直线,神秘兮兮道:“这我可做不了主,你现在随我去见的人,她会给你答案。”李慕儿被带到一座全新的华丽的帐篷,洁白的毡顶围上绘有描金和天蓝色的绚丽图案。掀开厚重的帘子,李慕儿看到里面有一张大床,床上铺着红色的龙图腾被褥,床上放着一张长条小桌,看起来整洁漂亮,并不浮华。再往右看,有个妇人坐在矮桌边上,桌上放着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