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肚子已经有明显的沉重感。李慕儿有时一早醒来,会觉得像做了场梦,好不真实。那个人似乎已经离她很远很远,可他与她的维系,却离她越来越近。李慕儿开始想象,该怎样迎接他的到来。比起去年在钱福家度过的中秋,纸婆婆家的祭月仪式就显得正式多了。纸婆婆捧出月光菩萨神位,供上圆形的果、饼与西瓜,西瓜还切割成了莲花状。在月出之方,李慕儿和嬷嬷银耳齐齐随着她们祖孙向月供祭,叩拜。虽然这个临时家庭才组成不过几月,但彼此都已将对方视为家人。李慕儿十分满足于这样的团圆,听纸婆婆念念有词的祈愿,也不禁为大家说起祝语来:“八月十五人团圆,带起香烛敬菩萨。老人家青头发,后生子有财发。堂客生个胖娃娃,小妹对个好人家。”众人被逗得咯咯笑,纸婆婆摸着她的肚子直说:“好好好,你快生个胖娃娃,老婆子给你带”叩拜之后,小宇将月光纸焚化,便急着冲撤下来的贡品下手去了。看着他的贪吃样,众人又是一顿发笑。蒋伊白天送来了上好的月饼,大家围了桌子坐下,分食着瓜果月饼。头上是一轮皎洁的圆月,耳边是银耳轻哼的歌声。李慕儿本以为今日会因对某人的思念而格外难熬,没想到此刻却是如此静谧安宁。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莹儿,婆婆可真不是跟你说笑的。”李慕儿本抬头笑眯眯望着月亮,听到纸婆婆慈爱的声音传来,就收回眼神看着她,怔怔问道:“嗯婆婆说了什么”纸婆婆拉过她的手:“你这孩子婆婆说给你带孩子啊你别以为我不知道,等把孩子生下来,你们定然是要走的对不对”李慕儿尴尬侧头去看嬷嬷,嬷嬷独自喝着酒,接收到她的暗示后忙答:“不错。纸婆婆,我们在您这儿也扰了太久了。”“哎,”纸婆婆长叹了一口气,“其实我都明白,你们有不可说的秘密。可我一个老婆子,不在乎这些。我只知道呀,你们住在家里的这些日子,又是帮我干活,又是教小宇习字练武的。人多了就是热闹,欢声笑语的,多像一个家的样子啊如果你们不是非要奔波逃命的话,就别走了,继续把这里当做自己的家。他日婆婆终老了,也好把小宇托付给你们。”李慕儿听到这里赶紧制止她:“呸呸呸,纸婆婆,这大好日子的,可别说这晦气话。”“是,是,我吐口水重说。”纸婆婆又拍了拍她的手,“人都是有感情的,住一起久了,都习惯了。纸婆婆这儿也很安全,我看你们也不是非走不可。怎么样,再考虑考虑”连一向调皮的小宇此时也乖巧地递了个月饼过来,糯糯说道:“你们不要走,小宇舍不得。”周围突然安静下来。一群人在一起,总有那么一刻,大家都同时不再说话,这个时候,最为尴尬。李慕儿和银耳嬷嬷面面相觑,也都有些习惯了在这里的生活。虽然每晚只能挤在一个房里,可就是这样贴近的生活,才让彼此的感情更加亲昵了。“好,我们再想想。”李慕儿只好这样应道。嬷嬷也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便问李慕儿:“那个墨恩怎么不来了”“是哦,”李慕儿不禁往院外大树望去,“上个月也没来。大概是忙事情去了吧。”嬷嬷把酒杯一放:“那你的身体怎么办”“反正离孩子出生还有些时日,不急的。”李慕儿又想到什么,转头对纸婆婆说,“婆婆,村子里有会接生的人吗”“不用找稳婆了,”嬷嬷抢话道,“我来就好。知道的人越少越好。”那倒是,李慕儿点点头,没想到嬷嬷还会接生。不过嬷嬷接生的话,怎么能让她务必保小呢李慕儿挠了挠额头,有些惆怅。看了眼外头,风好月好树轻摆,就拿起个月饼说:“我出去散步。”公孙树仍旧高大葳蕤,微风徐徐,满树微黄的银杏叶子在明晃晃的圆月下,跳跃着,摆动着,更加绚丽夺目。李慕儿自己都不相信自己居然在等墨恩。纸婆婆说得没错,习惯真是可怕。那么,五个月的时光,一百五十多个日夜,他是否已经也已经习惯没有她了呢“在想什么”李慕儿被惊得回头。才恍悟回头是不对的。继而望向头顶,果然墨恩已站在树干上。孑然一身,冷漠孤傲。“墨恩。”墨恩拿不准李慕儿这声呼唤里有什么情绪,喜悦期待埋怨责怪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她确实在等他。“嗯。”他宠溺应了一声,不自觉想要向她解释:“荆王那边出了点事,我回了趟藩地,来回耽搁了。”李慕儿哦了一声,并没有放在心上。却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那下个月呢下个月你可会来”“会。”墨恩纵身跃到她面前,“我伤还未痊愈,下月十五再为你压制内力。”想到他的伤,李慕儿又有些内疚,举起手中的月饼讨好道:“吃个月饼,很好吃的。”墨恩半晌才接过去,轻咬了一口,也不说话,折身去秋千上坐下,惬意地享用起来。李慕儿跟了上去,手搭在秋千绳上又叫了一声:“墨恩。”“嗯”墨恩解决了一个月饼,不知从哪里掏出一小壶酒来,仰头猛灌了一口。李慕儿有点馋酒,夺过来使劲闻了一口,若无其事地说:“我父母都去世了。”墨恩有点意外她突然说出这样的话,也跟着交代道:“我也是。我从未见过。”这下轮到李慕儿诧异,把酒递还给他,瞪着眼对他说:“那你比我惨。”墨恩狠狠白了她一眼。“那你是怎么长大的你快告诉我,孩子如果从小没有父亲的话,会怎么样”、第一三一章:师徒道别原来她是在想这个问题。墨恩倏地起身,没好气地答道:“谁说我没父亲我有义父,是他收养了我。”李慕儿被堵得没话接,闪身在秋千上坐下来,抬头望着天空继续发呆。墨恩瞧她闷闷不乐的样子,便想起上回分别时的事儿,思忖了一下还是对她坦白道:“你那晚宿在醉仙楼,难道就真的没有见到故人吗”“故人”李慕儿心不在焉,“什么意思“墨恩暗暗叹了口气,“那天我起来的时候,可是看到你那位骢哥哥,刚从你隔壁房间离开呢”李慕儿瞬间怔愣。隔壁房间雅间里的咳嗽。“公子醉了,小心扶着。”“哎,进去吧。我在外面守着。”怎么会李慕儿喃喃自语:“我怎么会连骢哥哥的声音都没有听出来”那么,也就是说,那晚在雅间里咳嗽的,醉倒在她隔壁房的,是朱祐樘李慕儿觉得心头被人狠狠揪了一把,生生地疼。她居然和他再一次这么近,近在咫尺。却又是再一次错过,阴差阳错。不过,至少,李慕儿眼角忍不住泛出泪水,“他心里还是有我的他果然,也是想念我的否则他不会去醉仙楼,否则他不会宿醉在外他爱我,他告诉我说不得,可是他爱我”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哭声却越来越清晰。却似乎还是在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捂着嘴啜啜泣泣。墨恩没有想到她会是这样的反应,明明上次听牟斌说起他,还是潇洒淡定的。不是没有见过她哭,可是从没见她这般压抑的伤心。一直以为她早已放下,一直觉得她深埋了这份感情,而如今看来,恐怕她不过是藏着掖着,不敢掏出来面对罢了。一旦掏出来,便会一发不可收拾。是不是这样他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她,只得轻轻唤了她一声:“莹中。”李慕儿的哭声顿住,她又是好久没有听到这个称呼了。这个她一开始抗拒万分,如今却求而不得的称呼。她差点就要直觉地应出:“在。臣在。”奈何往事已矣,只能付之一声苦笑。李慕儿强迫自己慢慢平静下来,深吸了一口气道:“我没事。墨恩,人生在世啊,就是如此。有时你心心念念之人,也许就在眼前。只不过,呵,造化弄人,怎么都不会叫你发现。”而这一旦错过,就注定了一辈子的相负。月月月圆。九月十五到来之时,李慕儿的肚子看上去已经滚瓜烂熟。这让她不得不准备对蒋伊下逐客令了。秋风萧瑟天气凉,草木摇落露为霜。蒋伊款款而来时,脚底还踩着枯草白霜。“师傅昨日我拿你教我的剑法教训了几个市井泼皮,真是过瘾不过你放心,我特意跟他们到荒郊野外才动的手”蒋伊边说边比划了几个剑花,兴奋道,“诶,师傅,就我现在这两套剑法要是使出来,我看连我爹都要让我三分了”听着她爽朗笑声,李慕儿突然发现,这几个月的时光,不知不觉间,蒋伊也已成了她生活中的一部分。哪天若再听不到她叫师傅,定也是种不习惯。李慕儿还是忍不住劝道:“你可千万不能忘了对我的承诺我看你啊,已经按捺不住了,早晚把我这个师傅出卖了。”“不会的,师傅”蒋伊难得地正色道,“我蒋伊虽然不算什么君子,可是江湖道义我却是懂的师傅,你这样说我,可真是冤死我了。这么久以来,师傅你从不告诉我你的事,我什么时候多过嘴如果我要出卖你,婚宴那天在皇上他们面前就”“皇上”李慕儿蹙了眉,“伊伊,你知道他们的身份了”蒋伊咬了咬唇,知道自己说漏嘴了,索性坦白道:“师傅,我不认识他们,可我爹认识啊,没过多久我就知道了。不过师傅你放心,我还是什么都没说。”李慕儿冲她温柔一笑,“我相信你的。那你是不是在猜,我是什么身份,为什么当初和他们夜游看灯,如今却处处躲着他们”蒋伊望了她一眼,点了点头。“伊伊,原谅我不能告诉你。”李慕儿笑着微叹口气,语气中充满无奈,“当断则断。我再也回不到过去了。我决定离开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不会再与这段过去有任何纠葛。所以我要躲开他们所有人,不能给自己任何留恋和不舍的机会。”她又看着蒋伊,补充道:“如今亦然,你和我之间,师徒之谊也好,姐妹之情也罢,也到了该说再见的时候了。”蒋伊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地问:“师傅,你这是,要赶伊伊走吗”李慕儿被她的表情逗乐,“我干嘛要赶你走啊我只是,快要生产了,怕是也教不了你什么了。而且我一生下孩子,便要去云游天下,彻底离开京城了。”蒋伊低下头思忖了片刻,突然开口笑道:“师傅,我懂了。你是我师傅,我什么都听你的。我不会强留你,也不会哭鼻子,只要师傅过得好就行了。”李慕儿有些惊讶这个一向雷厉风行的孩子,居然说出这样一番豁达又窝心的话,遂感动回应道:“谢谢你,伊伊,你帮过我许多,又肯为我保守秘密,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蒋伊一把抱住她胳膊,“师傅,你说什么呢你一天是我的师傅,就永远都是我的师傅你教我的武功这么厉害,我才谢不过来呢咱俩别再说这样见外的话了。师傅,你知道我家的,如果你回来,一定要来找我”李慕儿只好干脆应道:“好。”自古逢秋悲寂寥,没想到,这个孩子真是四季如春,硬是把离愁别绪变得如此简单温暖。“不过师傅,你先别急着赶我。等你哪天要走了,我们再道别也不迟。我还想见见我这弟弟或者妹妹呢”李慕儿莞尔,“好。我们练剑吧。”、第一三二章:两三心愿夜幕一深,墨恩也如约而至。李慕儿站在树下,站在满地翻黄的银杏叶上,轻风一起,树上的叶子也如美丽折扇般飞扬飘零。不是一片,一片,而是成群结队地掉落,散漫地落在她发上的璎珞,落在她削弱的肩头。墨恩第一次不想飞掠到树上,而是一步步从背后向她走去。银杏树下的芳草地已被厚厚的金色的银杏树叶覆盖,踩起来“沙沙”作响的声音,感觉很美。李慕儿回头,望着来人强劲有力的步伐故作小心地踏在满地金黄上,觉得别扭的好笑。然后墨恩运功帮她压制内力。李慕儿一直乖顺的没有说话,墨恩便也沉默不语。直到一切完成,他才拿出一个荷包交待道:“听着,以我现在的功力,只能帮你护住靠近心口的左路内力。可如今你的血脉被封制得愈发厉害,生产之时,难免觉得用不上气力。到时含两片这个在舌下,能助你一时。生孩子的事我不懂,你还是得自求多福。”李慕儿点点头,笑道:“是,知道了,自求多福,自求多福”“还有,我警告你。你这内力一天未解,就存在着再次冲破的危险。”墨恩起身掸了掸身上的落叶,又把手递给她,道:“起来吧,我得走了。最近有很重要的事要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