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岁爷现在可比从前更疼爱娘娘了,当日听到您有喜的消息时,哎哟喂,万岁爷可是高兴得不得了”皇后眯上眼,似笑非笑地将手抚上肚子,回想起那个春光乍泄的午后御花园中,因着她喜欢,清明节设下的秋千架子还未拆下。她就坐在秋千上,赏着海棠花,而朱祐樘靠在搬来的榻上,晒着太阳,捧了本书闲看。时光静好,正是该发生些什么好事的时机吧她扯了扯嘴角,略使力晃起了秋千。微风轻扬,送来缕缕清香,她却突然叫道:“停下,快停下来”周遭宫人慌忙定住秋千,朱祐樘也惊得站起,过去蹙眉问道:“皇后,怎么了”“皇上,不知是不是吃坏了东西,今晨起来我便觉得头晕犯恶心。”“请太医看了吗”朱祐樘亲自扶了她到榻上,招手让人传御医。御医是和坤宁宫的女医一起赶到的。女医一到便跪在地上眉开眼笑道:“万岁爷,是奴婢失职,皇后娘娘她,她其实已经”她连忙打断女医道:“皇上,是我不让她们说的。我想亲口告诉皇上,好给皇上一个惊喜。”朱祐樘握了握她的手,手心有些出汗,却没有说话。她知道他猜到了一二,便转向御医道:“既然刘太医来了,不如也给本宫诊一诊脉吧。”御医上前号脉,亦欣喜下跪回禀:“恭喜皇上,贺喜皇上,娘娘这是喜脉啊”朱祐樘手下的力道更紧了些,脸上洋溢着喜色,声音都有些不稳:“好,好朕要做父亲了,朕终于要当父亲了。传旨下去,好好为皇后保胎,内廷所有司局,都要以皇后的旨意为先,听从皇后差遣。”她的手被抓得生疼,心下愈发确定,有了她腹中的孩儿,才能真正得到想要的一切。她含笑又问御医:“本宫今日还觉得喉咙发痒,不知有没有大碍”御医答:“娘娘本就体虚,孕后应当更加小心,千万不要靠近风寒伤病之人,也该注意休息调理”朱祐樘沉吟半晌,拍了拍她手对她说道:“朕的身体也不好,日后怕是要多避着皇后一些了。皇后可会怪朕”她摇摇头,将手覆上肚子,温柔道:“皇上,接下去的日子里,他才是最重要的,对不对”“自然”朱祐樘又转头对宫人说:“扶皇后回宫今后要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当差,听见了吗”众人被他突然提亮的声音惊得纷纷下跪遵旨。她却定定凝着他。她从未见过他这般欢喜雀跃的样子。他总是淡淡的,对她相敬如宾,甚至有一些过于守矩。原来他的情绪也会如此激动,原来他是这般期待着做一个父亲的。也是,他有着怎样的童年,虽没有同她讲过,可她自然是知道的。从小在那样的环境下成长,他必定比任何人都渴望成为一个好父亲。念及此,她暗自吁了口气。幸好,她有了孩子。“皇上,不好了皇上放我进去,我要找皇上。”银耳匆匆往乾清宫奔着,却在殿门口被拦了下来。朱祐樘正在暖阁里看书,听见银耳的声音就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今日已快日落,李慕儿还没到过乾清宫,难道又出事了他眉间不禁纠结在一起,起身出去。刚走到暖阁门口,银耳已被何文鼎领了进殿,冲进来给他跪下道:“皇上,姐姐她,她被皇后娘娘抓走了”朱祐樘亲扶了她一把,“什么叫抓走了你起来慢慢说。”银耳哽咽回话:“中午皇上午憩的时候,皇后娘娘唤人将姐姐带走了。奴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便去找人打听。结果听说,听说姐姐得了疫病,传染了皇后娘娘,被打发到安乐堂去了皇上”朱祐樘身形都要不稳,反手一拳狠狠拍在门板上,闷声说道:“安乐堂,安乐堂是朕大意了”他深深闭了闭眼,刚要迈步而出,就看见牟斌和马骢恰好来回禀公务。忙叫马骢单独进了暖阁,开口便问:“清明那天她出宫后,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她竟没告诉皇上马骢惊了惊,答道:“是。皇上,发生了很不好的事。”朱祐樘转头,“很不好”“很不好。”马骢又重复一遍,“她家人的坟冢,被,被人毁了。除了她娘,其他人的尸骨都被动过,大约是仇人报复”朱祐樘脑子里顿时满是那轻轻哭泣的画面,原来竟是因为遭了这样的变故。可是她却没有告诉他,她的心里,终究还是过不了那一关那他们之间,到底该何去何从马骢回完话,看他没有反应,忐忑问:“皇上为何突然问起”朱祐樘回神,淡淡道:“她得了疫病,怕就是那样染来的。”马骢震惊,忙又问:“疫病皇上,她要紧吗”“不要紧。她会很安全。”朱祐樘片刻后就赶到了坤宁宫,亲自拿过宫人手里的汤羹,一勺一勺喂皇后喝下。“皇后,可好些了”他没有劈头盖脸兴师问罪,他甚至还是满面温存和关切。皇后知道,这一局,她赢定了。“皇上,你应该知道了吧女学士她身染疫病,被我请去西内养病了”朱祐樘将碗递还给宫人,只低低说了一个字:“嗯。”“皇上,”她伸手过去拉住他的手,“你会不会怪我”朱祐樘迟迟不说话,似陷在自己的思绪中。半晌才道:“皇后,朕只问你一个问题。你是不是,真的容不下女学士”、第九十五章:以退为进这是两人第一次这么直截了当地谈论起李慕儿。皇后有些怔愣,耳边突然回响起有人同她说过的话:你越是打压她,便越是将他推远。反之,你越是退让,他便越是对你愧疚。以退为进,方为上策。“不。皇上,你误解我了。难道在你的心目当中,我就这么任性吗”朱祐樘叹了口气,拍拍她的手答:“朕不是这个意思”“那皇上就该相信妾身。”皇后打断他的话,也抽回了自己的手,“还是说皇上,宁可冒着让妾身难过,让腹中孩儿不安的风险,也非得留女学士在您身边吗”朱祐樘望了眼她的肚子,歉意又说了一遍:“朕不是这个意思。乐之,朕愿意相信你,你不想看见她,那就这样。也只能这样,可以吗”皇后有一刹那的失神。她知道他这次更会依着她,可现在他真依了,她心里却又空落落的。这个男人总是如此,为了当初低谷时的那些恩情,不惜牺牲自己的意愿。她突然有些愧疚。“自然。皇上,我只是想平平安安生下我们的孩子。毕竟,你知道的,我多不容易才怀上这个孩子”朱祐樘见她泫然欲泣的样子,不忍再多说什么,只好拍拍她肩膀轻抚安慰。同一时刻,马骢和牟斌匆匆出宫去了钱福家。“兄长,你的意思是,这事儿有诈”马骢拍案而起。钱福挥了挥手上拿着的一封信,道:“我也只是推测。自从听说皇后有孕后,青岩就同我说过,若皇后要除掉莹中,此时便是最佳时机。”“不错,”马骢握紧双拳,“她先把她打发到无人问津的安乐堂软禁,等到时机成熟了,皇上放松警惕的时候,她一定不会放过她的”“很有这个可能”钱福淡淡点头,手上却也不觉用了力,使得信上褶皱更深。一直在旁静静听着的牟斌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补充道:“西内属于皇宫禁苑,没有皇上的直接命令,就算以锦衣卫的势力也是鞭长莫及。怎么办”“那皇上呢皇上怎么说”钱福似乎不相信朱祐樘会对此事无动于衷。马骢想到这便有些怨念,“皇上只说她会很安全。可她被孤立他处,皇上毕竟不能时时护她周全啊。”“那至少她现在是安全的。既然我们什么也做不了,就不要自寻烦恼了。我相信皇上定会想出万全之策,大不了”牟斌急忙接口问:“大不了什么”钱福摇摇头,无奈说道:“大不了,就再把她送出宫来,我这里总是欢迎她的。”“就怕她自己不肯,她哪里会肯啊”牟斌嘴快,说完又觉得不妥,尴尬望了眼马骢,努努嘴先告辞回去了。马骢还维持着双拳抵在桌上的姿势迟迟未动,末了闷声说了句:“她若是不肯,我这次也不会顺着她了,那个鬼地方,迟早害了她性命。兄长,我也走了。”“好。你先别乱来,有消息再来告诉我。”钱福送走马骢,忙回房写信给何青岩。两人虽不能天天见着,但事无巨细都会通过书信沟通。他刚才没有告诉马骢一点,何青岩还跟他提过许多郑金莲的事。只怕就算皇后肯饶过她,暗处要害她的人也不少。现在,众人确实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寄希望于她自己,能自保无虞。而皇上,心里怕是比谁都煎熬吧钱福摇了摇头,低头奋笔疾书。马骢出门时,夜幕已经降临。他却并没有急着回家,而是又去了趟衙门,并且拿了套锦衣卫夜晚外出办差的夜行衣带上,又折回了紫禁城。他利用职务之便,绕近路从西华门出,到了西苑。快靠近内安乐堂时,才寻了个地方换上一身夜行衣。正欲施展轻功越过房顶,从上路去到那边,身后突然有人拍了拍他肩膀。惊得他本能扣住来人手腕准备反击那人似料到他的动作,倏地翻掌滑出,旋身转到他面前,一边轻声说道:“是我自己人都不认识了”马骢这才得以看清,眼前这个与他穿着一样的夜行衣的“自己人”,除了牟斌,还能有谁不禁扯了扯嘴角讽刺道:“你堂堂指挥使,没的身份来干这偷偷摸摸的事。”“嘘,”牟斌边谨慎探看四周边又埋怨,“你还说我呢,还不都是为了你和她我这榆木脑袋都能猜到,你铁定是要去探探她好坏的。快走吧”牟斌说完径自一跃,马骢听到他说榆木脑袋,便愈发想那个常骂他榆木脑袋的李慕儿,抿了抿嘴急速跟上去。牟斌毕竟身为锦衣卫实务统领,领路十分上道。两人很快避过各处守卫,落到安乐堂院内。这地方着实冷清,人人都躲在各自的房间里,紧闭屋门,院子里竟然空无一人可如此一来,他们怎么知道李慕儿住在哪间房呢两人正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忽听得北边一个大房间里传出哐当一声陶瓷坠地的碎裂声,惊的他们赶紧朝那边掠去。此时还是牟斌尚存着些理智,一把拽住就要往里闯的马骢,示意他莫轻举妄动。又用掌风狠狠拍开了一扇窗户,拉过他躲到一边见机行事。李慕儿刚使计故意打翻了赵掌司递上的汤药,两人都被窗户突然打开的闷响声吓了一大跳。李慕儿索性不再解释,起身去关窗,一面开口道:“姑姑,都说这春风拂面,想来最是惬意。怎的今晚这风吹得这样迅猛我看是要变天了,就不劳烦姑姑再为我煎”“药”字梗在喉咙里还未发出,李慕儿瞪大了双眼看着窗边突然冒出的,正摘了面巾笑吟吟冲她打招呼的两个脑袋,手一下子僵在了窗沿上。“女学士,奴婢谨遵上头旨意,不敢违抗。奴婢还是再去为女学士煎一碗药吧。”“是,”李慕儿回过神来,赶紧把窗关上,道,“药还是得吃的。那就麻烦姑姑了”、第九十六章:歪脖子树赵掌司一走,李慕儿又重新打开窗户,高兴叫道:“你们这么快就来看我了”马骢翻窗而进。牟斌却在外面道:“我就不进去了。你们快些说话,我替你们把着风。”李慕儿放心点点头,还想再探身同牟斌说话。马骢却已经将窗子一关,握住她臂膀上下打量了她一番问:“你没有得疫病是不是你好好的对不对”“咳咳”李慕儿作势虚咳,又推开他道,“骢哥哥,你离我远些,保不准我真得了疫病,可是要传染的”马骢哭笑不得:“还能开玩笑,看来好的很可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开玩笑”李慕儿笑笑,并且拍了拍马骢胸口,示意他安心。这个动作看似亲昵,此刻却让马骢倍感无奈,“你就不怕皇后害你吗”李慕儿呼气,“她已经害了我啊。她不就仗着有孩子,把我赶离了职位吗”“现在是赶离,等日子久了,她还不想法儿把你斩草除根吗”李慕儿闭了闭眼,沉吟片刻,又扯开话题道:“你们怎么穿成这样哈哈,看着像打家劫舍的,牟斌堂堂一个锦衣卫指挥使,也陪着你瞎胡闹吗”“你少跟我打混,”马骢并不理会她的顽笑,反而脸色愈发严肃,“我来就是要问问你,到了此时此刻,你愿不愿意随我离宫,离开皇上”李慕儿默默退了两步,走到桌边坐了下来,才回应道:“骢哥哥,我也还是那个答案。”马骢自嘲一笑,他虽早就料到这个结果,却还是不死心,“为什么你难道不知道,皇后怀了嫡子,如今母凭子贵。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