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望今日便能说服你,只是来表个态。何大人,我已经想通了,我不会再做任何伤害皇上的事为了表明我的决心,从今天起,我便每日来你府上求你。前门人来人往,怕污了你的清名,只好在这后门跪着,希望何大人也愿意为小女子开开后门,准我回宫侍奉皇上。”李慕儿说着又一头叩到底,何乔新还是气呼呼地说:“简直冥顽不灵你再这么胡闹,我便叫人将你赶走。”李慕儿抬起头真诚地看着他,“何大人,你尽管赶我,我脸皮厚,不怕赶的。我日日都会来,你日日赶我岂不吃力”“你”何乔新被她气得冷哼一声,闷闷回府。李慕儿算算时辰也差不多了,再不回去怕是赶不上午饭被马骢发现。遂起身站了一会儿缓缓膝盖的疼痛,垂着双手扬长而去。何府的下人们最近多了一个新话题,便是每日到后门报到的那个面容姣好的女子。李慕儿每日寻着借口出来,时间并不固定。有时候一早便来,有时候午休时来,甚至有时候晚上才来。虽然老爷严令不许理会她,不许讨论她,更不许泄露出去,但是私底下人人都想着去瞧瞧,今日来了否今日何时来的今日跪了多少个时辰于是乎,最近何府的后门变得好不热闹,总有家丁出门采办却空手而归,总有丫鬟不小心将毽子踢到了院外。何乔新却耐得住性子,全然无视她。不是不受挫的,她也曾想过会不会竹篮打水,折磨了自己却毫无意义。不是不怨那个人的,她也曾在夜深人静时躲在被窝里大骂,为什么舍了她。不是不气闷的,她也曾在跪了几个时辰无人理会时,对着飞鸟说话,对着落叶念文章。可是李慕儿知道,自己选的路,哭着也要将它走完。幸好,似乎有人了解着她的不甘,她的落寞,她的期待。每当她都快要放弃时,院子里就会响起琴音。那琴音,柔美恬静,虽带着些许愁思,却令闻者深感舒软安逸。自然想到了朱祐樘,他是否也在抚着琴是否也如她思念他一般,思念着自己只好直起身子,告诉自己,便再坚持一会儿,便再坚持一天凭着这份坚持,李慕儿跪了一日又一日。只是,老天未必肯给她面子,晴了太多日,终于又下起了雨。都说夏雨躁,秋雨缓,总以为是秋雨绵绵如细丝。谁知道,今日这场雨,却似倾了盆,泼了墨,将整个城笼在烟波中。李慕儿被淋得尽湿。“一场秋雨一场寒,三场秋雨不穿单。十场秋雨披层棉,无人为我添衣衫。”李慕儿苦笑念道。雨水顺着发丝不断流下来,流进了嘴里,苦到了心里。她颤抖着身子,伤口缠了再多的纱布,此刻也湿了个通透。里间的琴音也突然止了。李慕儿一屁股坐在脚上,自言自语道:“不弹了吗怎么,不弹了”“我真是没用啊,这第一步就输了。阿错,难道我们真是有缘无分,注定就此别过”直起身子,心灰意冷之下,李慕儿欲起身离开。那扇门却突然开了。雨水早已打湿她的眉眼,看不清,难看清。一把油纸伞灰白有致,是出是进直到蹁跹裙角摇曳到身边,伞儿打在了她头顶,李慕儿才来得及惊讶。这不正是那日瞧见的仙女嘛万般不甘转为兴奋,李慕儿冲着她笑笑道:“原来,还是好人多”来人却没有笑意,淡淡对她说道:“今日,就先回去吧。”李慕儿看着她露在面纱外的青山黛眉,剪水双瞳,连自己身为一个女子也差点陷了进去。见她没反应,来人又叫她一声:“姑娘”李慕儿回过神来,问她:“你是,何小姐”来人点点头。“这几日抚琴的也是小姐吧”“恩。”李慕儿望着那双好看的眉眼,坚定地说道:“何小姐,今日你给我伞,那么明日呢我不需要伞,只希望小姐继续为我抚琴。有何小姐乐声相伴,我无惧风霜雨雪。”“好,这有何难。”声音也是淡雅。不知道是不是李慕儿的错觉,她仿佛看到何小姐的面纱下,泛起了一丝浅浅的笑意,稍纵即逝。、第二十九章:情动智损这日李慕儿打着喷嚏湿淋淋地回到钱府,却发现她兄长不知为何提早到家了。钱福也是前脚刚进门,见她不在正要出去寻找,谁知在门口与一身狼狈的她撞了个正着。于是着急责问道:“莹中,你这是干嘛去了伤口湿成这样还能好快去换身衣服。”李慕儿连声应着“是是是”躲回房中。钱福还是不放心,亲自进来喂她喝了姜汤。李慕儿一句话也不敢说。她知道钱福不像马骢好糊弄。果然,钱福一点也不含糊,喂完就问:“说吧,干什么去了不说,我便去找马骢回来问。”“兄长放过我吧,”李慕儿赶紧求饶,“下次不敢雨天出门了。”“我去找马骢。”“兄长兄长”李慕儿急得双手拉住他,钱福这才回身,叹了口气道:“好了,我不告诉他行了吧,我知道你有自己的打算。兄长只想告诉你,无论你选谁,无论你在哪里,兄长都会站在你这边,你莫觉得孤单。”李慕儿眼泪又要不争气,“兄长,我何德何能,得你如此赤心相待”钱福神秘一笑,对她耳语道:“不知老师收你时有没有交代一句话,陈公膝下本伶仃,弟子奉茶要听清,”李慕儿自然记得,脱口而出:“同门求师皆兄弟,相逢何必骨肉亲。”两人不禁相视大笑,笑陈公拙劣的骨肉诗,笑陈公的厚脸皮,也笑陈公为他们种下的缘分。这场雨果然下了数日。让李慕儿没料到的是,不仅此后琴声未断,何府的家丁丫鬟居然轮番为她打伞。虽然彼此无言,李慕儿却着实感激,腰板不禁挺得更直。连绵的大雨将她的膝盖小腿泡的发皱,阴冷浸骨,好几次她都差点站不起来。何乔新却似乎还是无动于衷。何府的人终于再看不下去。这一日,雨又较往时大些。李慕儿刚跪下没多久,便看到门开了,她当是有人为她来撑伞,正欲道谢,但在看清来人动作时,瞠目结舌。何小姐打着伞袅袅走近,也不说话,突然将伞递给身边侍女,一把掀衣跪在了她身边。别说李慕儿,何府众人也是惊得大喊“小姐”。侍女忙把伞举过她头顶,其他人则纷纷效仿,一个接着一个跪了下来。李慕儿脸上淌着雨水,满是狼狈,尽力拱手说道:“何小姐,多谢。”何小姐冲她微微一笑,这回是真的笑了,李慕儿望着她眸中包含的好意,觉得雨打在身上都成了暖的。大概过了盏茶时间,何乔新匆忙赶到,看着跪了一地的人,竟一时说不出话来。何小姐带头说道:“爹爹,你常教女儿,水滴积累,石长石笋,万事恒为贵。连女儿都看懂了沈姑娘的坚持,爹爹当真如此狠心”李慕儿觉得她的声音动听极了。何乔新看着自己的宝贝女儿跪在雨中,虽不过一时片刻,却已让他心疼不已。而沈琼莲已在这里跪了一个月,他怎会没有过于心不忍。只是他深深叹了口气,对李慕儿说道:“你再跪老夫也没有用,根本不是我阻你进宫,老夫帮不了你。”李慕儿心中一刺。何乔新说着便让众人即刻进去,并让人拉回了何小姐,李慕儿见好不容易有些打动了何乔新,自然不肯放弃,大声叫道:“何大人,求求你再给我个机会。”见门就要关上,她也不顾膝下疼痛,向门口边挪边求,“何大人,请你帮帮我,何大人”门终究合上。李慕儿不顾肩头伤口,使劲拍门,“何大人,我只能来求你,求你帮帮我,我真的想回去,何大人”就在这时,一双大手伸来,突然将她抱起,她双手还想趴在门上,被来人一把甩开。李慕儿抬眼望他,顿时所有恳求的话语都卡在了喉咙,脱口只剩弱弱一句:“骢哥哥”“哼,你不要叫我,我不认识你”马骢气恼说着,快步将她抱回家中。钱福并不在家,马骢一脚踢开房门,把李慕儿猛地扔到床上,疼得李慕儿嘶鸣一声。马骢冷哼,“还知道痛”随后大步跨前,用力扯开了李慕儿胸口衣裳。李慕儿吓得大叫一声,她从来没有见过马骢这个模样,双目通红,声色俱厉,活像一匹脱了缰的野马。从小到大,他何时这样对她凶过,李慕儿望着他,只觉得心头不是害怕,而是愧疚,满满地堵在胸口。唯有讨好地叫他:“骢哥哥”马骢望着李慕儿衣前破损后露出的双肩,虽然纱布缠的厚重,此刻却被打湿了粘在肩头,露出若隐若现的红血丝,更是气急攻心,“别叫我你不是我的慕儿我的慕儿恣意轻狂,率性骄傲可你看看自己,你还有尊严吗你还是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李慕儿吗”李慕儿紧咬着下唇不说话,他骂得好,他骂的对,她找不到言语辩驳。“说话啊,你怎么不说话,那个牙尖嘴利不甘示弱的李慕儿呢”马骢扣住她双肩道,“李慕儿也在三年前死了吗你别忘了,三年前是谁杀了你全家他是你的仇人,你忘了吗你都忘记了吗”李慕儿伤口被晃得生疼,却实在无言以对。是啊,她都忘了,她全然忘了。杀父之仇,灭门之恨,都敌不过那一个拥抱,那几缕情丝她,对不起父亲母亲的地下亡魂,对不起嬷嬷等人的生死相护。她,简直该死。终于,眼泪又簌簌地跌落,哭到声嘶力竭,哭到撕心裂肺。马骢却突然乱了阵脚。若不是今日回家去找马文升,恰巧撞上了来访的何乔新,何乔新听完府上家丁异样来报,又若有所思地望了他一眼,他不会跟踪而至,发现这个不争气的。当他看到她浑身湿透地跪在雨中,还卑微地死乞白赖,真是恨不得上前打她两巴掌,好打醒她个失了心智的。可是,他说了什么他骂她做什么他提她父母做什么皇上是她的仇人,自己又何尝不是她都愿意放下仇恨随自己走了,他却还来揭她的伤疤,唤醒她的仇怨马骢想到这些,自责不已,忙轻轻抱住她,拍着她的背,哄道:“慕儿,我错了,我不骂你了,别哭,是骢哥哥不好,骢哥哥说错话了”李慕儿哭了好久,才压下心头愁绪,喘了口气冷静说道:“骢哥哥,我总说你榆木脑袋,原来我也会情动而智损,失了自我,乱了分寸。”马骢见她情绪平静了,叫过丫鬟帮她更衣盥洗。自己则倚在门外弱弱问道:“慕儿,我只想再问你一句,你还愿不愿意,跟我走”没有回应。他苦笑,正欲离开,李慕儿忽然开门。明明已经收拾个鲜丽,可马骢觉得,她眼中全是沉寂,看起来格外颓败沮丧。“骢哥哥,”她问他,“是不是要带银耳出来,遇到些麻烦”马骢没有答话。李慕儿冲他笑笑,“再给我十天吧。十天后,若是还没有结果,即便银耳出不来,我也会离开这里,随你去任何地方。”马骢低头看着她,其实很想告诉她若不愿意走便依她,无论她做何事,在何地,或心为何人,他都依她,只要她开心。可是出口却成了:“好,你不过是想我再给你十天时间任你疯,任你傻,我答应你。可是十天后,我便备下车马,带你远去,再没有机会反悔。”、第三十章:镜花水月紫禁城,文华殿。近日雨水颇大,免了好几日的朝。朱祐樘便叫心腹大臣到文华殿议政,共同处理奏章。这一天事毕,何乔新却迟迟未走。朱祐樘亦然。“何爱卿,咳咳,”他似乎有些着凉,恹恹带着丝病容,“还有何事要奏”何乔新担忧望了眼他,犹豫再三,终于开口道:“皇上,此事老臣思前想后,还是要报。若再不报,老臣府上的人,怕是都要违逆老臣了。”朱祐樘闻言淡淡笑了笑,好奇问道:“爱卿此话怎讲”“皇上,”何乔新撩衣跪下回话,“皇上放女学士自由,臣也答应。皇上为保她,不准她再回宫,臣自然同意得很。只是,这女学士如今找不到皇上,却讹上了老臣,日日跪在臣家门口,实在”“你说什么”朱祐樘遽然上前一步,急切问道,“她日日跪在你家门口什么叫日日跪了多久了”何乔新暗暗叹了口气,瞧皇上这紧张模样,自己到底是做对了,还是做错了“怕是有一月了,老臣眼见着她这般坚持,心中倒也难免有所触动。皇上,她虽曾有害你之心,如今却已放下屠刀,回头是岸”“呵,她居然”朱祐樘苦笑打断了他,“她这么傲的性子,怎么肯做出这样的事她想怎么样是为了银耳吗”他这话听着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