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马骢一步步靠近李慕儿。风过花香扑鼻,李慕儿怔怔站着。马骢的脸庞已近在眼前。在这满地的玉簪花中,显得格外风流倜傥。他随手折下一朵,插入她的发鬓,清淡开口:“我以为,今年又是我一个人来这儿赏花了。”以为,此后年年岁岁花相似,那个人却再不会出现。以为,此生便只能错过。可是她现在回来了,活生生站在眼前,同往时一样,花前月下。他再不能失去她。洁白的玉簪花挟着凉意,贴在李慕儿耳边,却差点将她的眉眼打湿,她急急后退一步,道:“骢哥哥,我得回宫了,若是宫门下了钥就麻烦了。”说完匆忙抓过银耳夺路而逃。天边圆月,银光荡漾。想象中无比美好的夜晚,马骢却只能看着她的背影,自嘲一笑。、第二十二章:她的双剑马骢和钱福送她们回宫,一路上李慕儿话变得极少,马骢看着亲手为她戴上的玉簪花,随着她的身影晃动,倒是心情转好。到了宫门,二人下马车与他们告别,李慕儿也不多言,匆匆往宫中跑去。来到乾清宫前,李慕儿叫银耳先回住处,便独自盯着乾清宫殿发起呆来。殿门关着,东西暖阁中各有几点火烛。他在里面吗还是去了坤宁宫李慕儿心中七上八下,惴惴不安。当她看到玉簪花那一刻,却想起了朱祐樘。当她想起朱祐樘,就记起了他白日里的异常。当她记起他的异常,便突然意识到,中秋佳节让她思亲,那他呢他是否也想起了自己无故死去的母亲,想起了自己还在为之守孝的父亲他是否也同她一样,有人相伴开怀,心底却为逝去的亲人难受他是否也其实希望,那个陪着他过节的人,是她他却还放她出宫,叫她出去游玩作乐朱祐樘,为什么每每好不容易离开皇宫,心里念的,却还是他李慕儿站在银辉下,有人却站在黑暗中,悄悄打量着她。女学士,沈琼莲,你终究,还是动了不该动的心思。终于,这人迈出了脚步,徐徐从暗处走出,徐徐从侧陛走向乾清宫正殿,徐徐与门口侍卫耳语几句,又徐徐推开了殿门。李慕儿看着进入殿中又关门的郑金莲,这才疾步跑上台阶。既然郑金莲进去了,那他一定还在里面走到门口,几个侍卫对她行礼,并未拦她。李慕儿愈加高兴,他果然还在。推门而入,殿中无人。乾清宫高大巍峨,一派肃穆之气。此时灯火未点,正面的鎏金龙椅上也没有她想见的人,显得孤独又阴森。李慕儿左右张望,明明没人,她却又觉得有双幽眸正盯着她背脊。记得第一次上殿当差时也曾有过这种感觉。这一张望,便看到郑金莲的衣角在东暖阁门边闪过。赶紧跟过去,她有满腹的话要说与他听。一把推开了门冲进去。没有朱祐樘,也没有郑金莲,什么都没有。只有,她的剑她的龙凤双剑李慕儿却惊喜极了,自从她有记忆开始练剑,用的便是这其中一柄凤剑。可小时候不认真练武,总是输给马骢,她便耍赖说武器不好。父亲听闻后不久,便又送了它一柄龙剑,从此双剑傍身,从不离手。她急忙将她的剑从床尾取下来,握在手中细细抚摩。是她的剑,一定是她的无双,是她给取的名字,是骢哥哥送的剑穗,几年生死相伴,剑穗都已经发旧,就是她曾经发过誓“剑在人在剑亡人亡”的无双剑只有剑鞘不是她的,这剑鞘新的很。可剑身上有几个豁口她都能清楚认得。李慕儿毫不犹豫迅速拔出双剑,一左一右虚步持剑。剑身交叉,剑光晃眼,果然是她的哪里还把持得住,整整半年没有握过它们。弓步一撩,正要耍剑,突听得一声尖叫:“来人哪,抓刺客”李慕儿惊,正犹豫要不要出去帮忙,一群侍卫冲进阁中将她团团围住。电光火石之间,李慕儿忽然意识到什么,暗道糟糕。眼下情景,自己未着宫装官服,孤身一人在皇上寝宫,手持武器,谅她再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了。“还不快放下武器,束手就擒”又是一声尖利的女声,却不见其人。李慕儿冷笑,心想现在自己是不是该叫一声“姐姐,我是莹中,你快来为我证明身份。”实在讽刺。只能自救道:“自己人各位,本官是皇上身边的女学士,沈琼莲。为皇上取剑而来。若是不信,请报之皇上,即可见分晓。”“那便先放下武器”为首的侍卫喊道。李慕儿记得,似乎片刻前他刚向自己行过礼。李慕儿盯着手中双剑,实在舍不得再放下。可现在情况特殊,只能先委屈它们了。李慕儿这样想着,弯身想将剑放在地上。那边女声却又叫道:“小心”眼前侍卫瞬时骚动,李慕儿的剑还未脱手,两肩就被利物刺入,痛得她一声嘶叫,双剑委地。玉簪花儿掉落,以绽放的姿态飘零,无声无息,不知踩在了谁的脚下。失去意识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刺客既已擒下,不必惊扰了后宫。皇上对此事早有预见,明日早朝上,自会论罪定夺。”以及眼前出现的一双女鞋,整洁的裙摆。坤宁宫。坤得一以宁。果然,此处正是一片静谧祥和。帷幔深深。空中飘散着安神的熏香,沁人心脾。一张四柱帐架床,黄杨木镂空精雕,龙凤瑞兽万字纹,气派非常。架上垂着红色纱幔,芙蓉暖帐,柔了一室旖旎。朱祐樘却突然惊醒。他做了一个梦,梦中听到李慕儿唤她。没有唤他皇上,也没有唤他名字。声音像飘在远处,又像近在耳边。她唤他“喂”“喂,我不杀你了”“喂,我,舍不得”最后,又似听到她声嘶力竭的尖叫声,将他吓醒。朱祐樘坐起身子,汗水已了额头。枕旁人也悠悠醒转,起身低语道:“皇上,怎么了又梦到母后了”朱祐樘握住她给他擦汗的手,紧张问道:“乐之,你可听到有人尖叫”“没有啊,皇上,你定是累坏了。只是个梦,皇上,你做了个噩梦。别怕,乐之在这儿,乐之陪着你。”皇后说着将头靠到他肩膀,双手环过他的腰,在他背上轻轻拍着,拍着钱府。钱福与马骢仍在推杯换盏。突听得钱福一掌拍在大腿上,叫道:“好啊这么说来你和莹中早已情投意合你要娶她我自然满意,只是莹中身为内廷女官,要尽其事数载后方能归家婚嫁,你也等的住吗”马骢轻笑,“别说几载,就是一辈子,我也愿意等她。”一辈子,一生一世,生生世世,都愿意等她。等她放下仇恨,等她回心转意,等她披上嫁衣,为他。马骢握着手中酒杯,固执地这样以为。、第二十三章:沦为刺客“女学士,女学士,醒醒,快醒醒。”一股发霉腐朽的味道传到口鼻中,李慕儿想使劲睁开双眼,却怎么也张不开。这种感觉让她想到小时候“鬼压床”,明明听到母亲一直在床头叫着自己,可无论如何挣扎,都醒不过来。“母亲,快叫醒慕儿,娘亲”“女学士,你肩上的伤口得赶紧处理上药。在下是马同知的好友,曾与你有过一面之缘,此刻情况特殊,在下只好得罪了。”李慕儿听到对方如是说着,却没有力气做出反应。随即肩上便被丝丝冷风浸入,李慕儿被惊得一激灵,这才猛地睁眼一阵天旋地转的眩晕。入眼是一片黄色光亮,她适应了好一会儿,才发现那不过是一盏烛火,烛光羸弱,只照得清眼前三寸光景:她背靠在墙上,身前有个男子,穿着锦衣卫服制,半蹲在地,正用剪刀将她左边肩头的衣服剪破。他的脸埋在暗影里,李慕儿看不真切。“我自己来,嘶”李慕儿抬起右手欲去夺他手中剪子,却发现右肩被带动得剧痛,又无力摔下。“当心”男子同时开口。李慕儿这才看清楚他,的确见过,那天送马骢出宫,他与她打过招呼。“你是,牟斌”李慕儿依稀记得。牟斌笑了笑,“女学士记性真好,难怪声名远扬。”声名远扬这话如今听来,李慕儿只觉讽刺。他把剪刀放到地上,又拿起湿布条为她擦拭伤口。李慕儿疼得皱眉,只好转移注意力问道:“我这是在哪儿”牟斌手上动作娴熟,带着顾虑地瞄了她一眼,回答道:“这是锦衣卫北镇抚司大牢。”“呵,是了,”李慕儿环顾了一下四周,牢房不大,四面是墙,倒遮掩了她此刻衣衫不整的尴尬,她冷笑,“自然是牢狱。”牟斌已清洗完伤口,尴尬看着李慕儿道:“女学士,我现在为你上药包扎,难免会有所冒犯,还望见谅。”“无妨,”李慕儿想冲他笑,可一咧嘴嘴唇就干裂作痛,“谢谢你还愿意帮我。”牟斌摇摇头,此刻她双手不能动弹,自己又不方便脱她外衣,只能再拿起剪刀,将肩上衣物剪出一个大洞,迅速上药,用纱布缠住伤口。李慕儿感觉到牟斌的手滑过她的肩头,又从腋下抽出纱布,层层包扎,层层触碰。虽然尴尬,可眼下状况她是明白的,难为他看在马骢的面子上愿意帮帮她,李慕儿也只好假装镇定。倒是牟斌,李慕儿余光瞧见,他正努力别过头去,手还微微颤抖着。又怕弄疼她,一举一动都颇为吃力的样子。看来骢哥哥这兄弟,是个老实孩子,人品着实不差。李慕儿不禁觉得好笑。听到她低笑一声,牟斌的脸就更红了。手忙脚乱地包好,额头都冒出了薄汗,“咳咳,女学士,好了。你的伤口很深,愈合需要时日,记住千万不可乱动。不对,最好是一动也不要动。”李慕儿愈加要发笑,“牟大哥,我不是来这里养伤的,对吧”牟斌正收拾着东西,闻言愣了愣,索性一屁股坐了下来,好奇问道:“女学士,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好好的,突然”“突然想起刺杀皇上吗”李慕儿接口。牟斌诧异她会这么直接,点点头道:“抓你来的缇骑是这样说的,你应该记得,你是在乾清宫被抓的吧大内禁宫安全是由锦衣卫负责的,所以你即刻就被扭送到这里了。”李慕儿点点头,“幸好是这里。”牟斌得意,“你应该说,幸好今夜是我当值,否则外头的手下可是等着要给你上刑的。”“今夜”李慕儿疑惑,“这会儿是什么时辰了”“应该是寅时末了。我卯时末换班,就去找马骢,告诉他你出事了。”李慕儿听到牟斌回答,不再接话,眼神转到牢门上,心里想着,寅时末,马上他就要去上朝了吧。坤宁宫。皇后正在为朱祐樘整理龙袍。一个是柔媚多娇,一个是气宇轩昂,好一番举案齐眉的甜蜜画面。难怪宫里宫外常有云,当今帝后虽是真龙真凤,却像是寻常人家夫妻,同吃同住,当真鹣鲽情深。朱祐樘今日却有些心不在焉。出了坤宁宫,他立马叫过萧敬问道:“昨晚女学士可回宫了”“皇上放心,回了。”萧敬笑道,“皇上在四门都下了口谕,无论女学士回不回都要禀报老奴。老奴记着呢,若是没回,早就禀报皇上了。”朱祐樘这才一颗心落了地,上了轿辇。怕皇上口渴,上下朝的轿辇上总是备着一杯新鲜热茶。到了奉天门,朱祐樘便随手拿起抿了一口。奉天门外,落座,鸣响鞭,众臣叩拜,依次有事奏事。突然间,刘吉出列,大声说道:“臣有事要奏昨夜”朱祐樘的心提到了嗓子口。果然可是此刻他已来不及思索,只能先挡,“刘爱卿要奏之事朕已知晓,朕心甚痛,下朝后请刘爱卿跟随朕到乾清宫,再细细议来,该如何处置。”刘吉倒是惊喜,既然皇上已经知道,必定是看来皇上也想通了,遂恭敬应是。众人虽一时疑惑这对君臣卖的什么关子,倒都无暇过问,只管奏自己的事,或等着退朝。朱祐樘本能地应付着之后的朝事,心却已经乱成一团。幸好,有人暗中提醒他是谁在那杯茶下面压了纸条上面写道:昨夜女学士有难,早朝报。又幸好,刘吉早先就对李慕儿发过难,让他不难猜到。好不容易等到早朝结束,鞭声一响,朱祐樘当即唤过萧敬耳语道:“快去找莹中,她出事了。”萧敬甚至来不及说是,便匆匆跑去雍肃殿查看。天知道,皇上对这女学士有多看重,怎么近来好好的,突然说出事就出事了到雍肃殿一看,糟糕,人不在,连银耳也不见了。会不会已经去了乾清宫当差萧敬又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