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支持。此事若是属实,倒确是一件大事。姚潜与陈守逸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向使府行去。韦裕得信激动不已。姚、陈二人被领进书室时,只见他在室中搓着手来回踱步,显然兴奋得难以自抑。“二位想必听到消息了”见到他们,韦裕眼睛一亮。陈守逸和姚潜一起点头。“西戎入寇,常以南蛮为前锋,”韦裕喜不自胜地说,“如今南蛮与西戎离绝,无异于斩断戎人臂膀。南蛮国主在信中说,近日便会遣使朝贡,与中原通好。”姚潜也是一脸喜色:“南蛮臣属西戎以来,与国朝断绝关系近二十年。今日复通,我们收复维州就更有把握了。”转头见陈守逸并无喜色,反而一脸深思,他不由一怔,出声询问:“监军莫非觉得不妥”陈守逸笑笑:“这确是喜事。不过奴婢尚有一言,不知”韦裕看出他有顾虑,连忙道:“监军但讲无妨。”陈守逸这才慢慢道:“奴婢想,南蛮朝贡之事是否可以暂缓”“哦敢问这是何故”韦裕十分惊讶。“西川出兵攻打维州,无论成负,都会引来戎人报复。”陈守逸道。韦裕点头。之前朝廷一直犹豫不决正是为此。这也是西川积极备战的原因。“虽说我们并不惧怕戎人,”陈守逸道,“但可能的话,还是应尽量减少己方伤亡”他尚未说完,姚潜已想明白其中关节,抚掌赞道:“监军又有妙计”韦裕看看陈守逸,又看看姚潜,依旧满脸疑惑。“使君刚刚不是说,”因此计实在太妙,姚潜解释时一直强忍笑意,“西戎大举入侵中原,多以南蛮为前锋。以戎人的作风,这次想来也不会例外。陈监军的意思是,暂且隐瞒南蛮与我们结盟的事。若西戎要求南蛮出兵,不妨让南蛮应下。待两国联军兵临城下之时”“反戈一击,戎兵自溃。”陈守逸言简意骇地接话。韦裕忍不住拍案叫绝:“果然妙计”戎人绝想不到南蛮会临阵倒戈,到时必然阵脚大乱。中原、南蛮再一合兵,必能大胜韦裕越想越是兴奋,忍不住夸赞:“此战若捷,监军应算首功”“韦使君谬赞了,”陈守逸微笑道,“励精图治,操练兵马的是使君;争取南蛮,打开局面的还是使君,奴婢不过稍作改动,何功之有”韦裕正要开口,却是姚潜插话:“两位就别你推我让了,日后自有论功的时候。监军此计虽妙,但若没有南蛮配合,也无济于事。某以为,使君应立刻遣使,游说南蛮。”这却有些烦难。要说动南蛮,派遣的人必要能说会道,但又不能过于油滑,且份量还不能太轻。韦裕的目光在姚潜和陈守逸之间游移。这两人倒是都合适,可是出兵在即,姚潜恐怕分身乏术。这陈守逸却是个宦官。虽说宦官权高位重,但要代表中原出使,却嫌不够体面。姚潜观察韦裕神色,知道他在顾虑什么,却也不便开口。倒是陈守逸道:“使君若是不弃,奴婢愿承担此任。只是奴婢这身份恐怕有些不便。不如使君另择正使,奴婢为副,南蛮的面上也就过得去了。”韦裕也觉此议甚妥,松口气道:“如此就有劳监军了。”正使很快择定,乃是使府一名判官。陈守逸很快随他启程前往南蛮。也不知他用了什么方法,南蛮一口应下西川的提议。不过在成都的韦裕和姚潜都很清楚,南蛮虽然答应了他们的条件,但最终是否出兵却取决于他们首战的结果。不待陈守逸一行回返,西川兵马就出动了。永庆二年六月,西川兵分三路挺进维、松等州。姚潜亲率兵马五千,进逼维州城。因使团仍在与中原商谈会盟之事,西戎并未料到中原会突然出兵,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西戎守将虽也英勇奋战,却终不及西川有备而来。开战不久,西川军就击溃数万戎军,斩杀逾万,俘虏六千。八月中旬,维州宣告收复。西戎对于中原背盟极为震怒,南蛮很快就接到了戎人出兵的请求。陈守逸加紧与南蛮定下计策,然后返回西川。他刚刚抵达,成都使府就接到了另一个让人震惊的消息:神策右中尉余维扬遇刺重伤。、第64章已近立秋,但川蜀一带仍有暑热残留。庭前矮树茂密葱茏,枝叶的缝隙间不时传来几声蝉鸣。使府接山泉活水,引入窗下一处深潭。飞落的流泉带来潺潺水声。敞开窗扇,凉风徐来,举目可见碧空如洗,远山苍翠。然而节度使韦裕并心思观赏这悠远宁静的景色。他谨慎地注视着眼前风尘仆仆的青年宦官,等待他开言。一到成都,陈守逸就直入使府请见。韦裕得知余维扬遇刺,十分震惊,也和幕僚讨论过此事。奈何西川真正熟悉京中局势的人不多,最了解京城动向的姚潜正领兵在外,商议半天也没什么头绪。得知陈守逸返回成都,并前来使府求见时,韦裕大喜,立即请他入书室详谈。神策中尉在京中遇刺绝非小事。韦裕看陈守逸脸上颇见疲态,就知他定是得到消息后一路快马加鞭赶回,恐怕连稍作休整的时间都没有。韦裕向来体恤他人,并不急于问话,而是先让家仆为陈守逸送上饮食。只是陈守逸看上去没什么胃口,几乎没怎么动那些吃食,只不停喝着冰镇过的蔗浆。连饮三杯后,他似乎缓过气来,向韦裕仔细询问经过。看过张世维的亲笔信后,他才揉着眉心道:“此事确实蹊跷。余氏几代侍奉宫廷,自有一套行事规则,轻易不会得罪人。余中尉虽不似奴婢养父这般长袖善舞,却仍是个有分寸的人。这些年他也只与窦怀仙结过仇。奴婢想不出什么人会针对他。”余维扬和窦怀仙交恶还是徐九英为了方便行事,让先帝刻意挑拨的结果。若非刻意引起他们内斗,两人也到不了水火不容的地步。“那”韦裕小心推测,“有没有可能是窦怀仙的余党”陈守逸一凛,若是窦氏余孽,他们会不会对太妃不利韦裕见他脸色陡变,连忙问道:“监军可是想到了什么”陈守逸只是被突然冒出的念头惊住,细思一阵之后,他便稳住了心神,摇头否认:“不像。”不同于其他宦官,窦怀仙自恃才干,为人傲气,向来不屑于做收买人心的事。即使他曾经有过几个还算忠诚的手下,也早就被陈进兴策反。窦怀仙余党作乱的可能性不是没有,但是实在太低。思虑良久,他才又开口:“奴婢记得,负责今年防秋的人正是余中尉”戎人不惯蜀地湿热,往往等到秋高气爽之时才会大举东进。此次中原收复维州,西戎必会有所行动。朝廷因此特别重视今年的秋防,不但西川、凤翔、朔方等镇严阵以待,还计划从神策行营大举调兵,加固防线。“正是,”韦裕点头,“某如此焦急也是为此。这么紧要的关头,竟然出了这样的事,只怕会影响到我们的布局。”陈守逸沉思一阵,缓慢开口:“使君觉得,西川这次若是失败,谁会受益”“受益”韦裕惊奇道,“维州不复,边境不宁。国朝受制戎狄,又谈何受益”“奴婢换个说法,”陈守逸道,“维州的位置极为重要,的确没人会因为收复失败而真正获益。但对某些人来说,更重要的问题不是能不能收回维州,而是由谁收回。”这么一说,韦裕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接口道:“某听说太后在朝臣中的威信一直不足。这次出兵由太后主导,若能成功收复失地,想来足以让她立威。监军的意思是,有人不愿意见到这样的局面,因而蓄意破坏朝廷的计划”“京中不是没有这样的人。”陈守逸道。韦裕有片刻默然,然后轻声说:“赵王”“只是猜测,”陈守逸道,“不过正如使君所说,如此紧要的关头,实在不能冒任何风险。宁可错杀,也不可放过。奴婢会向京中去信,请太后太妃防备赵王。也请使君修书张公,让他密切留意京城的变化。”此时的京中,也有人抱着和陈守逸相同的看法。原本战事进行顺利,太后和徐太妃都很高兴。虽说现在她们暂时掌握了主动,但两人都心知肚明,朝臣对于妇人执政始终有些微词。现在有了收回维州的功绩,重臣们以后就不敢再轻视她们了。本来已胜利在望,忽然横生波折,不能不让徐九英心焦。“这叫什么事啊”一听到出事的消息,她就赶来和太后商量对策。和徐太妃相比,太后却显得十分沉稳:“收复维州风险不小。我原也没指望能一切顺遂。这次他们如此迅速的攻克维州,已远远超过出我的预期。不过是一点意料之外的情况罢了,你不要自乱阵脚。”虽是这样说,徐九英还是有些心浮气燥,拿着团扇快速地小幅扇动:“关键对余维扬下手的人是谁太后说会不会是”太后立刻读懂了她的暗示,轻微地点了下头:“刺客身份已经在查,有结果我会告诉你。苑城那边我先派人盯着了。”徐九英听太后已有所准备,稍稍心安,转而关心起另一件事:“余维扬那边,我们是不是该表示一下”“已派医官为他诊治,也赐了许多东西给他。”太后道。“光是送点东西不够吧”徐九英把扇子抵在下巴上,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太后。太后察觉到她的期待,转眸看她:“你难道想”“亲自上门去看看不是显得更有诚意”徐九英一笑,又摇起了扇子。太后见她果然打的这个主意,微微皱眉:“这不大合适。”对于宰臣,国朝一向礼遇,甚至还有君主为重病宰相亲手制作饮食的佳话。若是南衙重臣,她们去探望也算合情合理。可去探望余维扬就有点不伦不类了。宦官的权势再大,名份上终归是皇室家奴。关怀大臣是礼贤下士,可对一个宦官如此关切却是有失体面。徐九英瞧见太后神情,猜到她在顾虑什么,转着扇子笑道:“他是宦官不错,但是统领神策军的宦官,份量也不比输给那几个宰相了。现在都什么时候了,还讲究姿态好不好看余维扬虽然没和我们冲突过,可也一直没向我们交底,正好该趁这机会和他拉拉关系。”“我不是放不下身段,”太后道,“而是担心我去了,文臣们会有想法。”这些年南衙北司一直不睦。余维扬虽和南衙重臣关系尚可,但终究隶属北司。她若对此人表现得太过关切,众臣不免会疑心她是否对北司有所偏向。这倒不能不虑。徐九英想了一会儿才说:“这么说的话,太后去确实不合适。不过我的话就没这么多讲究了。反正旁人眼里,我从来也不是什么识大体的人,去了也不丢朝廷的脸。”太后觉得有理,也就不反对她私下探望余维扬的举动了。得了太后首肯,徐九英的车驾很快就出宫,驶向余维扬在京中的私邸。元宗以来,宦官权势渐重。自那以后,宦官娶妻之风日益兴盛。不独娶妻,宦官们多半还会收养子女。待这些子女长大,又往往相互通婚。几代延续下来,竟然形成了不少宦官世家。余维扬便是出自这样的家族。因为太妃驾临,余维扬的家眷不免要出来拜见。当先一人便是余维场的妻子程氏。程夫人大约四十多岁的年纪,五官倒还端正,只是脸颊少肉,显得颧骨有些高。她身形过于瘦削,并不符合时下审美,不过身上的衣着倒是考究。想是余维扬重伤之故,她并没佩戴任何首饰。这位夫人跟随余维扬日久,倒也见过不少大场面。听闻徐太妃亲至,她领着余家子女出来迎接的时候十分镇定。见程夫人行礼,徐九英忙亲自扶她起来,要她不必多礼。等她起身,太妃先仔细看了一会儿这位夫人,又扫了一眼她身后这十来个孩子,见里面有男有女,最大的已经十五六岁了,最小的才六七岁,都很规矩地跟着养母。徐九英对于宦官娶妻的风俗向来嗤之以鼻。然而世风如此,一时也无力改变。只是她对着这几个孩子,尤其是几个女童,不免有几分同情。以余氏喜和其他宦官通婚扩大自己势力的习惯,这些孩子怕是很难嫁到正常的人家。察觉到徐九英打量几个孩子的目光,程夫人只道太妃嫌他们失礼,忙喝斥他们上来拜见。徐九英很快掩饰了自己的情绪,客气地让他们不必多礼,又命人给他们一些赏赐。程夫人这才放心,领着她向内宅走去。因为余氏经营数代,又在宫中世居高位,实力雄厚。余维扬又是他们这一代的佼佼者,所居的这处私宅自然极有气派。徐九英这一路走来,只见这宅子占地极广,亭台楼阁一应俱全,雕梁画栋,富丽堂皇,精细程度比皇宫也不差什么。不多时,程夫人就将她领到余维扬所居院落。余维扬虽然伤势颇重,但并未伤及要害,且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