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棋。入宫以后,她再未摆过这一局。原以为自己已经遗忘,想不到还是记得这样清楚,只要触到棋子,就能行云流水般重现。弈棋的双方旗鼓相当,且彼此熟悉,棋局未至中盘,中腹厮杀已难舍难分。“太晚了,再不回去,家里人该疑心了,”记得她那时不无惋惜,“可惜这么精彩的一局,若是时间充裕,说不定会成流传千古的名局呢。”“那就封棋,改日再战。”对方如是说。“到时可一定得分出胜负。”她道。他微微一笑,在她耳畔道:“好,输的那个人”语声几不可闻,但她都听清楚了。以她素日的教养,听见这样的话该狠狠给他一个巴掌。至少也该面红耳赤,头也不回地走掉。可她并不如此,而是伸指,挑衅一般抵在他的下巴上,笑着道:“好啊。”他握住她纤长的手指细细摩挲,轻笑道:“不害臊。”“你调戏在先,为什么倒要我害臊”她笑着反问,“何况喜欢一个人并不是需要羞耻的事。”他笑了,慢慢靠近她。她知道他要做什么,闭上了眼睛等待。他侧过头,使两人的鼻尖稍稍错开。两人近在咫尺之时,她却突然调皮起来,掂起脚尖,抢先在他唇上落下一个亲吻,然后在他的错愕中轻快地走向门外。上车离开时,她从牛车里凝望。他负手立于门前,虽是简陋的竹篱茅舍,却丝毫掩盖不了他在她眼中的光彩。他看出她的不舍,含笑抬手,向她轻轻挥动。她懂他的意思,不过是分别数日,不须如此。她想来日方长,便也一笑,放下了车帘。谁能想到一句改日,就成经年“太后。”身后团黄的声音响起。“何事”她从回忆中惊醒,及时掩盖了自己的情绪,平静地问。“陈院使来了。”“请他进来。”太后颔首。陈进兴入内,看见的是太后坐在棋盘前的侧影。听见响动,她慢慢转过头,冷静清明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陈进兴行礼如仪。抬起头时他注意到太后宽大的衣袖正覆在棋盘上。当她的手从棋盘上移开时,原本有序的棋子已混在一起,让人再看不出半点端倪。“有消息了”她平和的声音适时响起。“是,”陈进兴躬着身子,从袖中取出一封书信,双手举过头顶,“留邸刚刚送来了宣武节度使的回信。”、第18章 待诏“学棋”陈守逸怀疑地盯着徐九英,“太妃”“是啊。”徐九英理直气壮。陈守逸警惕地问:“太妃又在打什么主意”徐九英白他一眼:“你不知道太后喜欢下棋么我这是投其所好。”陈守逸迟疑:“太后爱好弈棋又不是一日两日之事,太妃怎么现在才想起来学”“之前太后都不拿正眼看我,学了有屁用”徐九英道,“我最近发现太后这人有点意思,不像看起来那么冷情,可以考虑和她增进下感情。”陈守逸干笑两声:“太妃还真是不放过任何钻营的机会。”“废话。我要不钻营,现在还是个扫地的宫女呢,”徐九英不耐道,“你就说教还是不教吧。”陈守逸看了一眼身前空无一物的棋盘,苦笑道:“奴婢还想多活两年。”徐九英拧他耳朵:“什么意思教我下棋还委屈你了”陈守逸连忙求饶。待徐九英松开手,他才劝道:“学棋不是一蹴而就的事。再说太妃知道太后的棋力吗”“不知道啊。”陈守逸抚额:“请太妃稍待。”得到徐九英许可,他起身退出。大约过了半刻钟,他返回室中,手里多了一个卷轴,双手捧到徐九英面前。徐九英接过展开,见上面画着好多方格,方格交叉的地方还密密麻麻的写着字,直接扔在一边:“这什么玩意”“这是奴年前记录的几份棋谱。”“什么是棋谱”徐九英问。陈守逸额上青筋似乎爆了一下,但他仍耐心地向她解释:“棋谱就是棋局的记录。奴当初跟随宫教博士,有幸见过太后的数次对局。这就是那时奴婢偷偷记下的棋谱。”“你到底想说什么”徐九英斜眼看他。陈守逸指着棋谱道:“奴婢是参详过太后棋路的。到目前为止,奴婢还没见太后有过败绩。奴婢自问若对局的人是奴婢,就算全力以赴也不会有什么胜算。”徐九英有点纠结:“是你没用还是她太强”陈守逸忍不住翻个白眼:“显然是太后太强。”徐九英咬了半天指甲,问他:“有多强”陈守逸想了想,说:“堪比国手。”徐九英倒吸一口冷气,过了一会儿才道:“那你觉得我还有希望不”陈守逸张了几次嘴,到底不想太打击她,最后委婉道:“奴婢棋力有限,怕是会耽误太妃研习。若太妃果真有心向学,奴婢就去棋院打听下,寻着一位名师也许能够事半功倍。”徐九英想了想,搔着头道:“那就先试试吧。”国朝棋风兴盛,也不乏爱好此道的君王,因而翰林院中特设棋院以延揽国中高手。宫中也有指点宫人棋艺的内教博士,论棋力却远不及这里的几位待诏。虽然凭陈守逸对徐太妃的了解,对她学棋一事并不抱什么希望,却还是在次日一早就来了棋院。他早年因职务之故,不时在翰林院出入,几位棋待诏对他还有印象,态度也很客气。可他们一听完陈守逸的来意,个个都面露难色。陈守逸也知此事难办,赔笑道:“奴知此事有些强人所难。奴想太妃也是一时兴起,过不了多久就会知难而退。只求诸位应付一下,让奴在太妃面前交得了差也就是了。”几位棋待诏面面相觑,终于有人小声说了一句:“要不让小李去”陈守逸忙问:“不知这小李是什么人”一位年长的待诏赔笑道:“新来的待诏,以前的王待诏推荐的,进棋院还没几日呢。”“王待诏”陈守逸问,“可是当年胜了东国国手那位”“就是他。”陈守逸抚掌:“既是他荐的人,想必不差。不知奴今日可有幸一见”他发了话,立时便有人去请。不多时便见一瘦高男子入内,向陈守逸作揖:“在下李砚,见过中贵人。”陈守逸细细打量此人,见此人三十五、六的年纪,瘦削憔悴,衣饰也颇为寒酸,一双眼睛却亮得骇人。陈守逸微微诧异,面上却不动声色:“李待诏客气了。”他向身旁的棋盘抬了抬手。李砚知他要试自己棋力,微微躬身后坐到了棋盘前。陈守逸执黑先行。才下得数手,他便察觉此人棋力非同小可。未到中盘,陈守逸已左支右拙。他看了李砚一眼,见李砚神色从容,显然还有余力。他心知大势已去,勉强支撑了一会儿,便彻底败下阵来。“李待诏果然棋力超群。”投子后陈守逸笑着道。“承让了。”李砚似乎懒于说话,只敷衍地对陈守逸拱了拱手。陈守逸倒不介意他的态度,反而好奇地问:“方才听几位待诏说,李待诏乃是王待诏所荐。某观待诏棋路亦有王待诏遗风,莫不是他的高徒”“他曾经指点过在下一二,却不是在下师承。”提起举荐自己的王待诏,李砚仍是淡淡的神情。陈守逸心道此人棋力虽高,却似有些不通世故,难怪会被同侪推出来接了这次苦差。他也不点破,微笑道:“李待诏棋力我已了解。还请明日到徐太妃宫中,指点一下太妃棋艺。”李砚大概没听说过徐九英的名头,点头应下,全不似其他人那样推三阻四。陈守逸走后,有位姓郑的待诏心善,见李砚还不明所以地在打谱,忍不住上前提醒一句:“徐太妃以前没和棋院打过交道,小李你明日可要当心点。”“哦。”李砚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郑待诏知道他没听进去,叹着气道:“听说这徐太妃张扬跋扈,偏偏她现在又得势。也不知你这一去是凶是吉”李砚看了他一眼:“诸位异口同声推荐我去,凶也好,吉也罢,我还能不去吗”郑待诏脸上有些挂不住,拂袖而去。在他走后,李砚才对着棋盘中的一条大龙皱起眉头。“徐太妃”他喃喃道,“有点棘手啊。”第二天,李砚如约来徐九英殿中指点她下棋。徐九英上上下下打量了李砚一番,问陈守逸:“这就是你说的那个高手”“正是。”陈守逸回答。“看起来好像也没多厉害的样子。”徐九英嘀咕。陈守逸翻了个白眼,小声回道:“难道要在脸上刻上高手两个字才算么太妃这以貌取人的毛病也该改改。”徐九英撇嘴:“反正我不识字,他就是刻了我也不认识。”陈守逸轻笑一声,不再搭腔。徐九英回头见李砚正竖着耳朵听他们说话,忙又笑道:“昨天陈守逸跟我夸了好半天,说李待诏的棋可厉害了。还请李待诏多指点指点。”李砚连称不敢,又问徐九英:“不知太妃棋力如何”徐九英吞吞吐吐道:“其实我吧”陈守逸及时插口:“待诏从最基本的教起就好。”这即是说徐九英一窍不通的意思了。李砚心里有数,便从最基本的棋理开始讲解:“夫万物之数,从一而起。局之路,三百六十有一。一者,生数之主,据其极而运四方也。三百六十,以象周天之数。分而为四,以象四时。隅各九十路,以象其日。外周七二路,以象其候。枯棋三百六十,白黑相半,以法阴阳注1”虽是基础,但他言辞深奥,徐九英哪里听得懂没多久她便觉得眼皮沉重。虽然她努力保持清醒,却还是撑不开眼睛,头也渐渐垂了下去。“夫弈棋者,凡下一子,皆有定名”讲到一半,李砚发现徐九英打起了磕睡,倒也不恼,安静地住了口,垂目而坐。陈守逸一脸早有预料的表情,小声唤她:“太妃,醒醒。”徐九英头一点,猛的惊醒过来,连忙表态:“我醒着呢,你接着讲,接着讲。”李砚便接着用平板的语调讲下去:“棋之形势、死生、存亡,因名而可见。有冲,有斡,有绰,有约,有飞,有关,有劄,有粘,有顶,有尖”徐九英忍不住又打了个哈欠。李砚瞧见,即刻停下。陈守逸觉得徐九英实在丢脸,轻轻扯了一下她的衣袖,让她不要过于失礼。徐九英干笑:“李待诏啊,不是我不尊重你。你说的话我是当真听不懂,你能不能讲得浅显一点”“恕在下直言,”李砚道,“博弈之道,贵乎严谨。世上消遣之物多的是,太妃若是毫无兴趣,实在不必勉强。”徐九英道:“我学棋倒不是为了消遣。”她干脆说了自己的打算,想想李砚对围棋的态度,又自嘲了一句:“李待诏想必觉得我用心不纯”李砚却道:“上有所好,下必甚焉,某能够理解。”这倒出乎徐九英的意外:“想不到李待诏还很通情达理。”李砚笑了笑,又道:“不过弈棋之道,绝无捷径可言。在下认为短时间内太妃很难达到目的。”徐九英有点气馁:“我猜也是。不过太后也没什么别的爱好可以让我努力了。”“若只是想博太后一笑,倒也不是没有办法。”李砚想了一会儿后慢慢道。徐九英眼睛一亮:“当真”李砚道:“但这是个急功近利的法子,恐怕只能奏效一次。”徐九英哪顾得了这许多,连声道:“一次也行啊。快说,快说,要怎么做。”李砚微微一笑:“在某告诉太妃前,某希望太妃能答应一个条件。”“什么条件”徐九英问。“某想请太妃安排一次某和太后对局的机会。”“李待诏想利用太妃接近太后”陈守逸先出了声。“不错。”李砚并不否认。陈守逸冷笑:“昨日倒没看出足下算路如此深远,竟是奴走了眼。”徐九英却比陈守逸镇定得多,斜倚着棋盘道:“我倒是不介意被你利用。可是帮了你,我有什么好处”李砚挑了挑眉,随即道:“太妃还要挖空心思讨好太后,说明太妃与太后的关系还不稳固。太妃也说了,太后喜爱弈棋,且是此道高手。而某别无所长,只有一身棋艺。这技艺对太妃的好处十分有限,可对太后就大为不同。在下若得引见,倒是可能得她赏识。在下得了太后信用,便有可能对她施加影响。某在棋院乃是新进,位属微末,且受同僚排挤,有太后撑腰,也可在棋院立足了。”他抬头看了徐九英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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