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三两个女童唱起了歌谣,稚嫩的童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动听。姚潜站在树下,听着孩童的歌声,脸上隐现微笑。“郎君在看什么”身后的女声笑问。姚潜闻声转头。徐九英点完了灯,正站在他的身后。柔风拂动,树上花灯也随之晃动,柔和的光影在她身上摇曳不定。她走近姚潜,嫣然一笑,如花初绽,连漫天灯影也黯然失色。姚潜只觉得胸中漏跳一拍,有些不自然地别开头,笑着道:“不过是觉得几个孩子唱得有趣罢了。”徐九英走到和他并肩的位置,神色柔和地看着那几个孩童:“我小时候也最喜欢上元节,可以穿最好的衣裳出来看花灯、走百病。可惜今年不怎么热闹。若是以往,那灯树可以堆到两三层楼高,好多人在灯下唱歌跳舞,好看得不得了,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呢。”姚潜莞尔,轻声念:“踏歌清夜月,归去烛花红。”徐九英一愣:“你说什么”姚潜将那诗句又重复了一遍:“踏歌清夜月,归去烛花红。娘子不觉得此句形容得很妙吗”他目含深意地望向徐九英,谁料她竟低下头去不说话。这态度让姚潜有些疑惑,难道她还未记起来几度神交,姚潜不信她会印象全无。他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若非忘记,就是她不愿和他相认,所以才沉默以对。徐九英则在纳闷,这文绉绉的话到底什么意思啊、第9章 食回去的路上,姚潜懊恼于自己的冒失,怕再唐突佳人,话便少了许多。而他的缄默在徐九英看来却是另外一番意思:她不就是没听懂他那句诗嘛,这人就一副话都不想说的模样,明明之前还聊得挺开心的。要不怎么说读书人难讨好呢这一句话没答对就摆脸色。纵然徐九英被人鄙视惯了,也有点不高兴。不过转念一想,她与这人也就一面之缘,今夜一过谁又还认识谁,他怎么想关她什么事便又心安理得起来。眼见宫门轮廓渐渐显现,徐九英停了脚步,客气地向姚潜道:“已看得见宫门了,郎君且送到这里吧。”“娘子这一回去,不知何日有缘再见”姚潜问。“这可难说,”徐九英心不在焉地回答,“又不是年年都有这样的机会,出来一次就不容易了。日后就算出来了,哪里就有这么巧刚好碰上”姚潜叹息一声,不说话了。这让徐九英有些疑惑。这人好像刚刚才嫌弃她没学识吧,怎么又像有些不舍难道他并不是讨厌她那干嘛一路上话都不说她不得其解,正想问个明白,却听得角落里有人一声冷笑。二人不约而同的循声望去,只见一个人自街角的暗影里走出。那人一身内官衣饰,不是陈守逸是谁徐九英一见他就来气,却又顾及在姚潜面前,不好发作,忍着气埋怨道:“你去哪儿了我转个身,你就影都不见了。就算我得罪了你,也不至这么对我吧”陈守逸既不看姚潜,也不回答她的问话,而是走到离二人几步远的地方停下,硬邦邦道:“时辰不早,该回去了。”徐九英自然知道自己出宫的时间太久,也不与他废话,转身向姚潜道谢,又要将他代付的钱还他。姚潜还礼,连称不敢,又坚决不收她的钱。陈守逸冷眼看他们推来让去,嘴唇抿得愈紧。见俩人还要依依惜别,他上前一步,硬生生插在了二人中间,向徐九英道:“走了。”说完他也不等徐九英,自己迈步向宫门走去。徐九英跺了下脚,低声骂了句:“反了你了。”骂归骂,她到底一溜小跑跟了上去。往常和陈守逸同行,他都老实跟在徐九英身后。偶尔为前导引路,他的步子也都迈得小,方便旁人跟上。这次他却一个人大步走在前面,进了宫门后也没有慢下来的意思。徐九英逛了一晚上,有些累了,跟他的步子便有点吃力。走到阁道上时她忍不住气喘吁吁地叫:“陈守逸,你倒是等等我呀。”陈守逸猛然顿住。徐九英正急着追他,没刹住脚步,一头撞上他的后背。徐九英一个晚上接连撞了两次脸,不免抱怨:“你怎么回事啊闹一晚上别扭了,有完没完”陈守逸没回答,而是动了动鼻尖,问她道:“什么味道”徐九英连忙否认:“哪有什么味道”“拿出来。”陈守逸伸出手。“鼻子这么灵,”徐九英不甘不愿地从怀里掏出一包还有余温的杂果点心,“你属狗啊”陈守逸两个手指提起纸包,一字一顿地说:“吃独食”这是相当严重的指责。徐九英连忙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片刻后又觉这样未免显得自己心虚气短,便恶声恶气道:“那又怎么样你还故意把我扔在街上走掉呢。我没跟你算账,你倒恶人先告状。”“两码事,”陈守逸顿了一下又道,“再说奴婢何曾故意走掉”“还不承认”徐九英指着他鼻子道,“我去买芋郎君的时候,转个身你就没影了。我又掉了钱袋,要不是人家援手,我差点就要绞袖子付账,你知道多狼狈么还敢说你不是故意的”陈守逸眨了眨眼,慢慢道:“真不是故意的。奴不是还特意问过太妃带钱没有么哪知道太妃刚好就掉了钱袋。若是知道太妃没钱,给奴十个胆子也不敢走开呀。”“那你干什么去了”徐九英没好气地问。陈守逸笑道:“人有三急。不过太妃为什么认定奴婢是故意的奴婢和太妃一道出去,要是把太妃弄丢了,奴婢有几个脑袋赔等奴回来找不到人,太妃知道奴婢有多担心么一个晚上哪儿都不敢去,只敢在宫门附近守着。”“还不是因为那句话,怕你多心”徐九英嘀咕一句,怕再勾起他的心事,到底未曾明说。“哪句”陈守逸想了想,似乎明白了,“哦,那一句。太妃多虑了,奴婢并没有放在心上。”徐九英道:“就你这皮笑肉不笑的表情,还说没放在心上,谁信啊陈守逸,你知道你的毛病是什么”陈守逸一怔:“请太妃赐教。”“死鸭子嘴硬,”徐九英道,“明明在意得要死,却要装得不在乎,结果只会给自己找不痛快。”“太妃不也一样”“我和你才不一样,”徐九英道,“我是真不在乎。别人怎么说都影响不到我。你看我什么时候因为别人说我粗野不高兴了哪像你,触到痛处就上脸。也就是我,你看宫里还有谁这么纵容底下人”陈守逸用空着的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奴表现得这么明显”他却没听到徐九英的回答。为了拿回纸包,徐九英才随口胡说八道一番,好转移他的注意力。陈守逸深思的时候,正是夺包的机会。她蹑手蹑脚地上前,猛然出手抢夺纸包。陈守逸却灵活地转了个身,将手举过头顶,笑着道:“就知道会是这样。”“还我还我”徐九英气急败坏地跳起来抢纸包。陈守逸哪里肯这么轻易的让她夺了回去,将手里纸包举得更高。徐九英没能抢回纸包,反倒一巴掌拍在了包上。陈守逸没料到她能触到纸包,一时没抓牢,纸包就在徐九英拍打下飞出了阁道。两人眼睁睁地看着那纸包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最后落进了阁道外的阴影里。两人面面相觑。过了一会儿,徐九英才跺脚道:“都怪你”“怪奴,怪奴。”陈守逸苦笑。“还不去捡回来”徐九英道。陈守逸只好走出阁道,一路绕行到阁道底下捡那包果子。阁道下光线昏暗,陈守逸找了好一会儿才找到那纸包。所幸虽然从阁道上掉下来,纸包却没有破,顶多是里面的杂果有些碎了。“太后的意思你都明白了”就在陈守逸拾了纸包、刚要折返的时候,他听到柱子另一边传来说话声。他认出是团黄的声音,循声望去,果然看到不远处有两个女子身影。“我明白,”另一个人答道,“我会把太妃的动向及时禀报,请太后放心。”是颜素。陈守逸一凛,闪身躲到木柱后面,听她们还有什么话说。可团黄和颜素却并没再说什么重要的话,两人很快就道了别,各自消失在阁道下方的暗影里。陈守逸等她们都走远了,才从暗影里走出,慢慢踱了回去。阁道上的徐九英已等得不耐烦了:“怎么去了这么久”“下面太黑,找了一阵,”陈守逸答,“还能吃。”徐九英伸手:“拿来。”这次陈守逸乖乖递过了纸包。徐九英抱了纸包,正要继续走,却被陈守逸叫住:“前阵子太妃说过,能信任的人只有三娘”“说过,”徐九英漫不经心道,“怎么了”“没什么,”陈守逸笑得意味深长,“只是忽然想确认一下三娘是不是真的值得信任。”徐九英并没有看见颜素和团黄二人,不明白他突然提起这话什么意思,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却瞧不出什么端倪,耸了耸肩:“莫名其妙。”陈守逸也不解释。他尽职地将徐九英送回了她的殿阁,然后回了自己居室。进屋后,他在几案旁坐下,沉思起来。过了半晌,他有了主意,起身走到屋子东南角。那里有口三尺见方的黑木大箱。他开了箱,在堆着杂物的角落下面翻出一个五、六寸高的白瓷酒坛。他将酒坛小心的从木箱内移出,拎去了颜素房中。敲门后,颜素来开了门,见是陈守逸,她颇有些诧异:“这么晚了,有事吗”“前日得了一点好酒,”陈守逸微笑着举了举手中的酒坛,“难得上元佳节,三娘可愿共饮一杯”另一边,姚潜自徐九英和陈守逸离开后便心情郁郁。徐九英的如花笑颜一直在他脑中挥之不去。他从未见过如此爽朗随性的女子。原以为见过一面便能了结当初的心愿,不想一见之下遗憾更深,反而再度激起他向往之心。她一消失,他连看灯的兴致也一并失去,径直返回进奏院歇息。留在宅中的苍头见他回来,吃了一惊:“郎君今日回来得倒早。仆还以为东平王的酒宴必定要到早上呢。”“东平王酒宴”姚潜一愣,随即猛拍脑袋。他今日正是为赴东平王的筵席才出门的,怎么竟把这事给忘了苑城东平王的府邸中,舞伎们已伴着音乐跳起了胡旋舞。金铃响动,曼妙身姿飞旋,勾动阵阵香风。可面对如此香艳场景,某王孙的表情却异常落寞。他百无聊赖的托腮依在几上,连身边的青衣美婢为他送上葡萄佳酿,他也无心饮用。最后他似是绝望,趴在食案上哀怨出声:“姚潜怎么还不来啊”、第10章 四皓“娘子可是颜素颜三娘”水井边,年轻宦官含笑问。虽是宦官,却生得唇红齿白,一脸的书卷气。若不是一身内官服饰,倒像个青年文士。“是。”颜素放下桶,慌忙在裙子上擦了擦手,向他道了万福。见他目光落在自己指尖通红的冻疮上,她不自在地将双手藏到背后。“三娘子才名远播,某亦曾闻之。”宦官潇洒地向她作揖。“不敢。”她手忙脚乱地还礼,却踢到了足边的水桶。水花四溅,洒在了她的裙子上。颜素更加窘迫,才华横溢的颜三娘,没入掖庭一年,已成了一个怯懦无用的妇人。年轻宦官却并无轻视之意,转身向管她的宫人道:“先别让她再干重活。”颜素有些吃惊:“中贵人”宦官微微一笑,向她道:“我叫陈守逸。”“陈守逸,陈守逸”徐九英大惊小怪的喊声把颜素从回忆里拉了出来。“奴婢在。”陈守逸快步走到徐九英身边。“你看我脸上是不是长了个疙瘩”徐九英拿着菱花镜,对着自己的额头左照右照。“是有一个,”陈守逸仔细看了下,从妆台下的抽屉里找出一个贝壳形状的小银盒,“涂些药,过几天就消了。”颜素从他身后瞥见妆台有个抽屉上栓着一个精巧的铜锁。她记得几个月前还没见过这把锁。陈守逸用指尖挖了一点药膏为徐九英涂抹。涂完药,他放下银盒,回头瞧见颜素的目光,嘴角勾了一勾,却没说话。涂完药,徐九英坐在几案边切橙子,又有一搭没一搭地和颜素说话:“三娘,给我说个故事吧。”“太妃想听什么故事”颜素笑问。“要听四只耗子的事。”“四只耗子”颜素有些困惑。徐九英往橙子上洒盐,含糊道:“先帝提过一次,好像是住在什么商山。”颜素还在苦思,陈守逸已反应过来:“商山四皓”徐九英一拍桌子:“对,就是这个四耗。”陈守逸捂着肚子,笑得直打跌:“哎哟,不行,奴喘不过气了。竟然有人把商山四皓理解成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