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下方四人将一物从远处缓缓抬来。那东西从模糊的一个小点,再至清晰地印入众人眼帘,那一刻,全场哗然。“臣杜御恭献礼,恭祝圣上万寿无疆。”杜御恭随着那一物出现在众人面前,撩袍下跪,一丝不苟地将背脊挺得笔直,极尽恭敬之态。但众人的目光早已被那礼物夺去,分毫都不留给他。此时若是晏殊楼在场,定会大惊,只因这礼物,竟然是用万个小小的寿字组成的一个大寿字,而这礼物恰好是前生晏品城所赠与给天子的即便这赠与者换了个人,天子对这礼物的喜好依旧未变,他将模糊的双眼揉了一揉,半倾着身体拉长脖子一看,乐得招手让人将这礼物呈上来给自己再看个仔细。红纸为底,金色为字,鲜艳的颜色让人的心情跟着喜庆起来,天子摸着这裱好的寿字,爱不释手。密麻的小字字体工整,没有一个字写得歪曲,可见书写之人的用心与耐心,由小字构成的大字也极其合宜,不过多出一撇一竖,整幅作品就像是天然形成的一样,无可挑剔。天子的胡须高高一翘,哈哈大笑,满脸都盛满了笑意:“好好好”接连三个好字都难道尽心中的高兴,他站起来将这寿字摸了又摸,挥手让杜御恭站起,上上下下将杜御恭打量了一番。杜御恭是近来才开始进入他视线的人,虽其以前毫无光彩,但若经过精雕细琢,定能绽放其背后的光芒。天子满意地点了点头,心中已有了一番计较,未免耽搁后面百官的送礼,他依依不舍地让于公公将寿字放至一旁,继续让后面的人献礼。可是心中有了最爱,看别的东西都有曾经沧海的感慨,当最后一位官员的礼物送毕后,天子脸上因高兴而起的波澜已经平息。天子怅然一叹,一夜得礼物上百,心头好却只有两个,何其凄凉。眼看时候差不多了,他无力地挥了挥手,令人开席。宴席一开,顿时满园溢满欢声笑语,觥筹交错,推杯换盏,酒过三巡时,耳边的鼓乐声都渐渐地远离,歌女的放声歌唱,舞女的长袖挥舞,都朦胧不清了。天子已有了几分醉意,今日高兴,一喝就上了瘾,停也停不住。他斜斜地撑着扶手,支着颔,双眼迷离遥指着下方还在相互敬酒的官员,结结巴巴地喊上几声:“喝朕高兴喝”眼皮子一耷,已是醉得不清,将睡欲睡了。于公公忙唤人将醒酒汤端上,伺候着天子喝了几口,方让其稍稍回复一些精神。于公公正要劝天子结束夜宴,却听宫人忽然一声长报:“报燕王礼物送至”宫人尖细的嗓子高高吊起,还带了几分激动,使得声音十分刺耳难听,一下子就让众人的酒都惊醒过来。众人拉长了脖子,摇摇晃晃地凝注视线去看,只见长路尽头,竟有数人分开两排而站,拿着一块宽大的软质红布,小心翼翼地往天子方向而去。待其站定了,众人方发现,他们手中拿着的竟是一张写满了各种字体的横幅,但由于离得有些远,上边写的什么字却是看不清。天子迷糊地揉了揉眼,狐疑问道:“这是什么东西”“启禀圣上,此乃燕王给您精心准备的寿礼。燕王多日来游走各处,以圣上的名义安抚民心,为百姓解忧,将圣上美名传播四方,而这横幅上的字便是各地百姓因感激圣上而写的,燕王为了准备这等礼物,耗时许久,更因凑不齐万条字句,而连日奔波各处,导致礼物今时方至。恳请圣上念在燕王奔波劳碌的份上,不予计较其礼物晚归。”“竟有此大礼快快快,呈上来给朕看看”天子双眼锃然亮起,身体半倾,恨不得立时扑到横幅之上看个仔细,于公公赶忙让人将横幅呈上,却发现这横幅竟一路排到了花园尽头,可见其宽大程度。天子目瞪口呆,索性搀扶着于公公下了台,亲自过去观看。一路走下去,天子笑容越扬越高,那些字句竟比醒酒汤还来得有用,让天子高兴得连酒醉而虚浮的腿,都站得笔直了,他直接丢开了于公公的手,负手一字一句仔细观看。百姓的字不比读书人的来得好看,有些龙飞凤舞,令人难辨,但天子却看得高兴,还同于公公一块儿研究那些看不懂的字是什么。于公公聪明地一招手,让宫人跟在天子身后,将那些字句的内容与数目记下。一盏茶后,天子看罢横幅笑着回了原位,宫人一数,恰恰是万条字句,不多一条,不少一条,同万寿无疆寓意相仿。宫人将此事报给天子,天子更是乐得合不拢嘴了。此刻,若让天子将他最喜欢的三种礼物相比,他定会认为杜御恭的万寿字如同润喉的茶,入喉不过一时的清爽,味道便散了。良昭仪的宁神香则是暖心的汤,入喉的味道虽淡,但却能换得全身暖意,可惜过不了多时,暖意也散了个干净。而晏殊楼的万句横幅却是浓浓的烈酒,入喉辛辣,入肚后如热火燃烧,令人全身都激动沸腾起来,个中滋味让人极其难忘。一国之君,一己之欢乃是浮云,国家与百姓之乐方最重要。如今恰逢内忧外患之时,天子最在意的莫过于“民心”二字,而晏殊楼正中天子心坎地将民心送给天子,毋庸置疑,这礼物的角逐,他将大获全胜。他的这份礼物恰如压轴好戏,在人兴致缺缺时,骤然现出,令人如久旱逢霖,蔫了的心情如枯草般得获新生。天子的笑意直到晚宴结束都压不下去,甚至还高兴地多喝了几杯,幸得于公公制止,不然今日天子将瘫成烂泥回去。酒宴最终在欢声笑语中散了,天子在于公公的搀扶下,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寝宫方向走,谁知刚远离众臣几步,就听后方一脆生生的声音扬起。“父皇父皇”晏昭其甩开了宫人牵着他的手,奔到天子面前抱住了他的大腿,“父皇,不要走那么快,儿臣还有东西要给你呢。”“哦什么好东西”天子将晏昭其抱了起来,嘴里酒气一喝,令晏昭其不满的哇哇大叫,“哈哈哈,昭其还有什么好东西给父皇,快给父皇看看”晏昭其捂住天子酒气浓郁的嘴巴,又乖巧地抱着天子香了一口,小短手往怀中一掏,将一个小东西扬在了天子的面前:“父皇瞧瞧,你可喜欢”天子的双眼已经醉得模糊,视线凝聚了许久,才恍恍惚惚地看清了晏昭其手中的东西,这竟然是一个木质的貔貅:“昭其,这是你给父皇的寿辰礼物么”“才不是呢,”晏昭其将貔貅塞进了天子递来的手里,抱着他蹭了蹭,“这是皇兄给父皇的礼物,他道这东西能辟邪,让儿臣偷偷地给父皇你一个,他也给了儿臣一个。”“为何要偷偷的”天子似乎觉得喝酒气出口很好玩,又朝晏昭其喝了一口,弄得他不悦地皱起了眉头,拍了拍天子的脸蛋,“父皇你坏”“哈哈哈”天子朗声大笑,揉着晏昭其的脸蛋再喝出几口酒气,“快告诉父皇,为何要偷偷的送,嗯”晏昭其软软的小手按到天子的脸上,试图将他的脸蛋远离自己,但天子却总同他作对,一径将自己的胡子扎到他的脸上,气得他鼓起了腮帮子:“皇兄说,这是他的一份小心意,考虑到父皇近日劳碌,烦心事过多,他便特意找人制了这个送给父皇。他还道若是当做寿辰礼物送给父皇,很快便被父皇当作普通礼物,丢在一边了,那其心意也将付之流水。父皇父皇,看在皇兄如此为你着想的面上,你收下它好不好。儿臣也有一个小的,同父皇的这个正凑成一对父子,若是父皇不要它了,那儿臣的小貔貅也没有父亲了。”“好好好,父皇收下它。”天子向来坳不过宠子的请求,笑吟吟地将这貔貅收下,放入怀中贴身带着,刮了刮晏昭其的鼻头,宠溺地蹭了蹭他软软的脸蛋:“父皇已经收下了,高兴了罢”“父皇好棒父皇时候不早了,你快去歇息罢,儿臣也回去了。”晏昭其抱着天子香了一个,一骨碌滑下了天子的怀抱,朝天子招了招手,就牵着宫人的手离去了。天子宠爱地看着他一蹦一跳离去的背影,无奈摇首,转身就同于公公一块走了。却不知,在他们的不远处,有一个人静静而立,将这一切都看在眼底。、第六十三章 废后不知可是对贤妃的思念之故,天子对良昭仪愈发迷恋。寿宴之后,他开始频繁地宠幸良昭仪,什么绫罗绸缎都往她那儿送,后宫之人为此而闹翻了天,或羡慕或嫉恨,更有人私下给良昭仪下绊子,期望能挫挫她的锐气,谁知她竟有如神助,非但屡次避祸,还能借所遇之事获得天子垂怜,让天子前往她寝宫的次数愈发频繁。而原皇后一党因皇后的被废,开始寻找新的靠山,逐渐投靠新宠良昭仪,以致后宫各方势力的天秤开始倾斜。后来,不知天子受到了谁人鼓动,竟然在皇后方被废没多久,就将良昭仪封为了良妃,其地位仅次于皇后。天子这一举动,令后宫的局势完全倒向了良妃这边,相比之下,一直不争不抢的淑妃却地位直降,若非有个贵妃的头衔,只怕天子都将她忘了。同时,生母与养母均为贵妃的晏广余,也因其生母的封妃,地位火速攀升,天子也赐封他为威武大将军,许他拥军百万,军饷千两得此封号,晏广余所率的大军如得天助,士气大涨,气势汹汹,竟接连将入侵的敌军打得落花流水,还将璟朝的国土扩到了西域一带。天子闻讯,龙颜大悦,又嘉奖了齐王一番,前往良妃那处的次数愈发频繁,竟在一次祭祀时,独独带她前去,可见对其重视程度。没多久,宫中就私下有人传言,良妃将有可能成为皇后,取代废后之位。当然,这消息也不意外地透过宫人的嘴,传到了废后耳中。“岂有此理,她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宫女出身,连给本宫提鞋都不配她凭什么能坐上后位”废后火冒三丈,长袖一拂用力地打碎了茶盏。传信的侍女身躯一抖,怯怯地低下了头,不敢再置一词。“主子息怒,封后之事非同寻常,圣上是明事理的人,自然知晓良妃的身份,不会罔顾大臣的意思而封其为后的,您且放心罢。”“若是如此,那最好不过了。”废后的气稍稍消停,长沉了一口粗气,玉手一摆伸向嬷嬷,“底也伽呢,本宫要底也伽。”“这”嬷嬷犹豫了,“主子,如今底也伽所存已是不多,如今加上您本家东窗事发,底也伽已消耗得差不多,奴能弄到的也只有一点,您省着点吃罢。”“屁话”废后一掌就掴到了嬷嬷的脸上,玉指狠狠地戳着嬷嬷的额头,“没有了你不会去给本宫弄么本宫这些年栽培你是作甚的两日,给你两日期限,若两日不拿底也伽给本宫,你提头来见”“是是”嬷嬷虽低着头,语气恭敬,却难掩她目中的厌恶,她咬了咬牙,内心不屑地嗤鼻一声,同废后告退后,就行到了一拐角处,将今日的事情口述给了一位宫女,宫女便带着她的口信离开了。两日后,嬷嬷果真将底也伽带给了废后。废后看到底也伽的一刻,眼里发出了光亮,仿佛饿狼捕食,哗然扑上,抢过底也伽迫不及待就往嘴里塞:“好宝贝,我的好宝贝”竟连声音都激动得颤抖起来。嬷嬷冷眼看她服下,阴阳怪气地吭出一声:“您也不瞧瞧可是底也伽,就直接服下,也不怕我在里头动什么手脚。”废后动作骤止,她只是顿了半晌,就突然疯狂地扑了上去,掐着嬷嬷的脖子,厉声吼道:“你做了什么,说你做了什么”“咳咳”嬷嬷的气喘不上来,挥舞着双手让周围的宫人将废后拉开,大口呼吸着空气,摇摇指着废后,“你你当你还是那呼来唤去的皇后么呸,你现在就是个丧家犬底也伽何其昂贵,你以为我还会给你么”“你个贱奴,贱奴你究竟给我吃了什么”一股钻心的痛意顿如冰冷的蛇,顺着小腹钻到了心口,废后挣扎的手一僵,突然全身痉挛,倒在地上痛嚎打滚,“什么东西究竟什么东西”“这自然是”“自然是让我们的前皇后,痛不欲生的东西。”一道声音从寝宫外而来,恰恰续上了嬷嬷未尽的话。废后看着这从阳光下,渐渐走入黑暗中的人,倏然惊讶地睁大了双眼。“你是你,你来作甚”废后下意识地撑起身体倒退几步,戒备地盯着眼前之人。她发丝凌乱,唇边还沾着粉末,全然失了曾经一国之后的仪态。“妾身自然是来看姐姐的,”笑意写在来人脸上,却让废后浑身发颤,“姐姐对妾身的恩德,妾身没齿难忘,今日自然是来报恩的。”“你你别过来”废后捂着心口左右四顾,发现随着那人的走近,周围原本伺候她的宫人也在怀揣着恶意地接近她,“你们作甚,这是要造反么”“姐姐,你如今不过是废后一个,你以为他们会听谁人的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