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路跪下身,三叩首:“路回来了”后府。月光泄入房中,颜盏望着月光出神。婢女已收拾好了房间,行礼,道:“夫人,后公子去送颜路先生,应是快要回来了。婢子先出去了。”果然,不多久,后溪便入了新房,带着些许酒气。后溪想起了颜路的恐吓,只觉得好笑颜盏,可是颜家的心头至宝,现今在他后溪手中后溪缓缓解开颜盏身上的嫁衣,手掌摩挲着颜盏的身体待后溪的整个身体压上颜盏单薄的身子时,她只觉得呼吸有些急促。后溪借着酒劲放肆起来,全然将颜路的话置于脑后,动作渐转粗暴颜盏觉得几近窒息,下意识地握了握拳,掌中的小巧的长形锦盒硌得手疼,方回忆起那日颜路与伏念的话语。原来她用拇指撬开盒盖,食指与中指并用,夹出银针,捏好,一只手在后溪背部寻找穴位她毫不犹豫地朝肺俞穴、志室穴刺去。但,似乎那人并无反应啊莫非自己找错了穴位好吧,那便是命门穴了这一次,刺得比前两次都重些。不久,方觉后溪有些异样。她用尽全力推开后溪,起身将洒落一地的银针收好,身子便无用地瘫软了。到底还是太虚弱了,仅仅如此,便发软无力了。望着一旁痛苦的后溪,她轻抚着胸口,几乎半个时辰方能开口:“来人”最终,后家并未怀疑颜盏她身极弱,根本不可能将后溪致残啊何况,即便是施针,且不论她对医理一窍不通,身上根本无针,加之婢女见到颜盏时候,甚至觉得颜盏的状况还不若后溪,而御医为颜盏诊脉后,更是觉得尤为严重很多时候、很多人,宁愿相信自己的眼睛与判断力,亦不愿相信微乎其微的可能性。颜路还未离开临淄,便听得后府传出后溪截瘫与后夫人病重的消息。颜路自然知道是怎么回事,只是他未料到,颜盏下手如此重。出于姻亲关系,便登门造访。只见后溪卧于榻上,已然有些颓唐。客套过后,颜路远远地望了望颜盏,便转身欲离开。颜盏忽地追出来:“颜兄长”颜路俊逸的身影顿了顿,回身,行礼:“后夫人,在下来看望后公子,至于后夫人,自己注意身体。告辞。”颜路微微皱眉,他想说:盏儿,我不可损你名节,还是生疏些更好。呵,我岂会不知你之心只是,你真的该醒了颜路不做停留,转身离去。前所未有的疏远,只因自己是“后夫人”,颜盏不由双泪滑落。本就孱弱的身体,吐出一口血来。待后溪莫名截瘫之事停息后,自己的身子调养好之后,她便以拜祭父母为由,去了那荒山上。已不在其身侧,何必再留于这乱世终是不甘心啊颜路我不叫颜盏,我不叫颜盏我,那么喜欢你,却从未能开口说起。你可知,那一声声的“兄长”,每一次皆会令我心底痛成一片我知道,是我太过固执,不肯放手待后府的婢女寻到颜盏时,已然是一具尸体至此,春日的帷幕落下,百花又落尽了柳昔雨翻了个身,眼角滑落一滴泪,口中仍声声唤着那个名字:“颜路”小圣贤庄,风雪小筑。颜路紧阖双眸,眉头紧锁第一卷,完15、一举累十觞贰,遥望卷夕阳下,云霞漫天,秋风微拂。一首曲子婉转而悲伤,穿过了树林,悠远、清雅。却不知为何,那乐曲中全然是一番无奈的哀戚之意。虽说是秋日,但树林仍旧葱绿,秋菊依旧,却不应如此悲戚罢莫非,是遇到了什么悲伤的事一名女子怀揣着好奇,循着笛声前往。树林深处,一棵杨柳树上坐倚着一名年轻男子,应是方至及冠之年罢只见其一边闭目沉思,一边横笛而奏,英秀的眉眼透出一股别样的温和,加之那一袭白衣,更显得如谪仙一般。女子遥望着那英俊的男子,有些微出神。一曲方罢,男子缓启双眸,开口冷然问道:“姑娘于枫树下已有些时候,不知有何指教”那名女子低下头,轻声道:“对不起。打扰了”只片刻,那男子已至女子身侧,于女子耳畔吐气轻柔:“呵,无妨。”女子被如此亲近的动作骇到了,往一旁挪了挪。男子全身透出一股邪魅的气息,讥诮地笑了笑。显然,这女子即便不是从未出过门的大家闺秀,亦定然是小家碧玉罢荒郊野岭遇见一名陌生男子,居然还毫不避讳不知是无知,还是胆大她咬了咬唇,抬眼望着男子的双眸,那深处竟是一丝怜惜与不羁,稍有震惊。而转瞬,惊怔被恐惧所替代那男子揽住她的纤腰,稍薄的双唇凑近了她的脸颊。她慌了,欲推开这男子,而对方的手臂愈加用力,忽地抱起她,旋身跃至另一棵树上。男子一瞬不瞬地盯着她,轻叹一句:“好美”她吓哭了。那男子却笑了,笑得风轻云淡,轻轻地抬手,拭去她双颊的泪水。迟来的暗箭“嗖”“嗖”“嗖”,“笃”“笃”“笃”几声钉在女子方才站立的枫树树干上。女子方明白了,原来,他是要救自己啊那伙人似乎是前些时日便盯上了自己,碍于身旁的下属而未能靠近,否则不会一首曲子的时间便于丛林中找寻到自己,应是那日自己救助一对年幼乞讨的姐弟被他们发现,故,求财而来。她低眉道:“多谢。”男子诡笑道:“如何谢我以身相许么”女子咬咬唇:“婚嫁之事,需得家人同意。”男子挑了挑眉,道:“不知姑娘如何称呼”女子低眉:“小女子姓萧名未雪,夜色未央初雪霁。”男子轻笑道:“未雪,果然好名字亦是不亏得如此美貌了”女子羞赧道:“谬赞了。”男子松手,往不远处的劫匪望了望,淡淡道:“在下颜昔,容颜轻负往昔。往之先下去看看,萧姑娘于此处避之。”萧未雪呆呆地望着颜昔:“往之”颜昔沉吟道:“乃在下之字。”那群人又一次射来几支箭,颜昔挥笛将箭打落。忽地,从天而降一名黑衣男子,手执短箫,与颜昔交起手来那男子杀意颇浓,招招致命,颜昔唇角一挑,持竹笛解招。两人功夫不相上下,短箫与竹笛相交的一刹,均为内力所震断了。黑衣男子先亮出了一柄长剑,说也奇怪,这柄剑端居然有弯钩而颜昔,似乎亦是拔出剑的,但什么都看不见,眼神好方可瞅见淡淡的一道光影。萧未雪怔怔地瞅着两人打得不可开交,并未觉察到身侧已有人摸上树来。正当一黑一白的两人打得火热,忽闻萧未雪一声尖叫。颜昔一剑划开黑衣男子的纯钧剑,冲到萧未雪身侧,黑衣男子却下手更快已然将欲挟持萧未雪的两名男子击昏,只余萧未雪与其他劫匪怔怔地瞅着两人继续打。劫匪见状,立刻逃命。颜昔轻喝道:“带上你们的兄弟”劫匪只得从命,将那两名被打昏的同伙抬走。颜昔忽地笑道:“楚贱人,剑术与内力没什么长进,轻功倒是有所进步”黑衣男子提剑一刺,回笑道:“颜妖人,你倒是弃武从文了,曲子吹得如此之好,功夫竟是与两年前差不多不知曲为何名”颜昔微笑着,剑锋轻走,随意挡开了那柄纯钧,道:“不见长安,还有填词,你可有兴趣听”黑衣人收了剑:“既是文雅,亦不必比剑了。且说来听听”颜昔朗笑道:“你且安心,我可不会同你比贱啊”黑衣男子急了:“喂,颜昔,如此恶意中伤,太过分了”颜昔静静地将剑插入剑鞘,忽而略有所思,轻声道:“楚莫,何必如此慌张哦,是往之忘了,现下有一位美女在侧,勿虚兄欲博其好感啊”楚莫近乎青筋逬起,却陡然换做笑脸,摇了摇头:“你这个妖人真是拿你无法”颜昔对萧未雪淡淡解释道:“萧姑娘,此乃往之至交。”遂,颜昔对楚莫递了个眼色。楚莫行礼道:“在下楚莫,莫负红尘。见过萧姑娘。”颜昔轻笑道:“是莫负红颜罢”楚莫白他一眼:“你与你父差太多了”颜昔忽地僵硬着脸色,尴尬地笑了笑,转身离去。萧未雪不明所以,问楚莫,他只道是颜昔辞家多年,至于个中缘由,并不深知。颜昔的父亲颜路,那个始终温和从容的男子,笑意近乎足够融化这世间一切的冰冷。颜昔的母亲,定然无比幸福罢那个温润如玉的男子,自己只见过一面,亦是终生不忘这世间,如同谪仙的人,真的不多,而自己仅遇此一人颜昔同胞双生的妹妹颜如玉,倒是生得玲珑可爱乖巧懂事。不似颜昔这般待人冷淡,出之于情止乎于礼,再不多做亲密的交往。故,颜昔的好朋友,只他一人。楚莫深知,颜昔是太过成熟,或是记得太多事情,为了不憋坏了身体,不得不纵由自己,甚至有些放浪形骸。他亦明白,万不可撇下颜昔,这亦是那个近乎冷傲的颜昔总会“嫌弃”他“贱”的原因。楚莫永远忘不了,初次于长安见到那个比自己小3岁的黄口小儿,年仅10岁,一双隐忍的眸子却是透着极致的苍凉直至五年后,再次于洛阳见到颜昔,那个年只15却已然辞家四处流浪的颜昔,楚莫更是想起了数年前的一面之缘,那双沧桑的眼眸萧未雪还是建议楚莫去向颜昔道歉,楚莫却笑道:“不必。此刻,还是由得往之独自痛饮一番的好”是的,楚莫与颜昔深交五年。虽说分别两年了,但这点了解,还是有的颜昔心事太多,是该找个理由发泄一番楚莫送萧未雪回去客栈。说来也巧,楚莫与颜昔恰恰亦是暂居于采薇客栈。采薇客栈,自是源于小雅的采薇。听闻那年,留侯张良于此地远眺洛水河,轻吟:“采薇采薇,薇亦柔止。曰归曰归,心亦忧止。”而后,主人便换成了此名。果然,颜昔已然喝得双目微醺,却仍是继续点着要酒。楚莫见着此景,不由想起了五年前的颜昔,喝得酩酊大醉的颜昔,对他倾诉着乱七八糟的废话,甚至是泪流满面。那一日,颜昔将仅仅见过两面的18岁楚莫当作知交一般。楚莫如此重情义的人,自是决心了要以大哥的身份护着他楚莫举起酒樽:“往之,来”颜昔定定地望了望眼前的男子,碰了碰楚莫的樽盏。饮尽后,觉着不过瘾,遂提着几罐酒去客栈后的一处空旷之地,楚莫亦携着酒跟随他一并去。颜昔望着皎洁若雪的明月,举着酒罐,高声道:“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惟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颜昔自顾自地灌着酒。楚莫亦洒脱地唱道:“彼黍离离,彼稷之苗。行迈靡靡,中心摇摇。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颜昔望着楚莫,大笑道:“楚贱人,说,你是否喜欢我妹妹,所以才缠着我不放”楚莫亦是笑着:“怎地颜妖人,不可以啊你妹妹又可爱又漂亮,我当然喜欢了不服气,大哥我改日向你父提亲去”颜昔笑着,却有双泪滑落,轻声道:“如玉已出嫁了,我方从会稽而来勿虚,我是否甚为不孝”楚莫摇了摇头,笑着喝下闷酒,低声道:“往之,不孝如我亦无此番自责,你何须如此”颜昔大笑起来,更是落下双泪,他怎会不知楚莫的心情。同是痛苦之中生活的人,遇得如今的月下长醉,别是一番心酸:“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你说,为何在你面前我倒是流泪不止,如同弱女子般”楚莫大笑:“因为你颜昔、颜往之,本就是不男不女的颜妖人啊若女子一般哭哭啼啼,有何惊疑的哈哈”颜昔笑着,怒斥道:“楚勿虚你个贱人你才不男不女”楚莫举起酒罐相碰,猛地灌着,似乎如此,便可忘却了所有的悲伤。颜昔忽而凑到楚莫身旁,狂笑起来:“哈哈,勿虚,你亦是落泪了啊真乃百年难遇啊如此刚硬的男子,你不是我大哥么,好没出息”楚莫亦是放声狂笑起来:“往之,你方才不是说了么,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罢了,往事不可追来来来,再饮”颜昔酒兴大发,诗意更浓:“知己难得啊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楚莫亦是高声道:“逝水如斯贪得良辰佳景如此,不醉无归了”楚莫忽地想起了什么,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