样是徐家的少爷,但他与徐非有着本质性的区别。他的母亲出身卑贱,死了也入不了徐家的祠堂。所以他的出身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一种错误。他时刻牢记着自己的身份,做事小心翼翼,学会察颜观色,逢人都是笑脸相迎,时间久了,大家都道徐家的二少爷真是个温顺亲和的人,没有少爷架子,不发脾气,嘴边永远带着温和的笑。这就是徐岚。一个近乎没有缺点的徐家二少爷。徐显成并未宣布即将资助一个叫叶梓的人。在他看来,这个计划只是徐非一时兴起,说不定过几天就把这事儿给忘了。早餐后,徐显成出了门。傅兰心送他到门口,徐显成低头亲吻她的脸颊,又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傅兰心脸上的笑容藏也藏不住。徐显成的面容无疑是英俊的,所以这样的人在哄女人这方面更有优势。饶是傅兰心早已对这个丈夫失望透顶,也禁不住他一再的温柔相待。目送着丈夫的车子走远,傅兰心回过头来,看见徐非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她的身后,脸上无悲无喜,浅灰色的眸子却微微沉了沉。傅兰心伸手挽了他的手臂,轻声道,“别怪他。”徐非不置可否,傅兰心又说,“我嫁给他的时候就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那时候到底年轻,以为自己终究是能改变他的,几十年就这样过来了,到头来才发现,要改变一个人何其困难。”半晌,徐非徐徐地说道,“妈,这样的一个人不值得你为他蹉跎岁月。”傅兰心很轻很轻的摇了一下头,声音里满是看遍世事后的从容淡然,“我老了,心也累了,能在这里看着你和徐郁就是最大的幸事。”徐非抿紧了唇,反握住了母亲的手。徐郁的飞机是下午四点到达。机场在安宁的市郊,开车过去大概需要两个小时。徐非吃过午饭后,便出了门。今天是周末,安宁的交通让人忧虑,徐非怕路上塞车,特意提前出了门。车子刚下了半山,徐非的手机便响了。他看着手机屏幕,不知想到了什么笑了笑,然后才接了电话。那边立刻传来一个大嗓门儿,“阿非,今晚兰桂坊,来不”徐非一手握着方向盘,将车停靠在路边,眼睛望着前方,淡淡的笑,“叶东,我对男人不感兴趣。”叶东不满地欸了一声,“这话就说得不对了啊兄弟,你都没试过,你怎么知道你对男人没兴趣啊听我的,来看看,这里的少爷都像新鲜可口的草莓,光看着就甜得腻人了”徐非差点被他的话逗笑了,“我最近吃素。”“叉”叶东终于忍无可忍,“今天就吃荤你敢不来试试”徐非笑起来,伸手抚了抚额,终于答应了,叶东在那边得意的哈哈大笑,然后又罗嗦了两句才收线。渐渐黑掉的手机屏幕上映出徐非渐渐沉静的脸。那年听闻父母车祸,他从美国匆匆赶回来,上机前接到了几个朋友的电话,他们从小一起长在,感情之好自然不在话下,成年后却各自为了前程东西奔走,几年下来见面的机会屈指可数,尽管如此,这些人听到父母的消息后,全都丢下了工作赶回国内,只为看看他,他们知道他最不需要的就是安慰,这种深厚且细水长流的默契和情感是徐非最珍贵的东西。即使最后他没来得及见他们最后一面,不过重来一回,总有许多机会再续。去机场的路上果然塞了车。好在赶到机场时时间刚好,徐非没等多久,大屏幕上便显示从英国飞过来的航班已经抵达。徐非站在出闸口,看着冗长的通道里渐渐走出来的人群,徐郁的身影并不难辨认,高挑匀称,身上穿着简单的oo衫和黑色薄外套,下身着一条浅灰色的牛仔裤,有小贝亲笔签名的球鞋穿在脚上,连走路带起的风都别有一番风趣。徐非在人群中朝他扬了扬手,徐郁的目光便看了过来。他与徐非有三分相似,只是眉宇更为青涩,眼中也藏不了多少事。“哥。”徐郁走近,轻声叫道。徐非接过他手里的行李箱,伸手揉了揉他那一头粟色的发,“欢迎回家。”徐郁低垂了眼,过了一会儿才轻轻地嗯了一声。徐非低头看他,只看见他头顶的发旋,徐郁的性格跟前世一样,有些内向,有时候可以几天都不说一个字,曾经傅兰心一度觉得他是不是有心理上的问题,每每要带徐郁去看心理医生时,徐郁就会变得很正常,过一段时间就又恢复了原样。后来徐非才知道,在那个家里,他只是不想说话而已。徐郁在英国念书时,徐非偷偷地去看过他,只是远远的看着,和朋友们在一起的徐郁非常快乐,脸上的笑容明亮而璀璨,并不似在徐园时的压抑沉闷。成年后,徐郁就再也没有回来过,一直定居在英国。这事让徐显成非常生气,后来还是徐非开了口,才将这事翻了过去。徐非死前的那一年,刚刚去英国参加了徐郁的婚礼。他娶了一个非常漂亮的英国女子,热情、贤惠,对母亲傅兰心尤其亲近,徐非很喜欢这个弟媳。记得那时候徐郁送他上飞机的时候,对他说,“哥,我对那个家真的很失望,如果你想,也不要再回去了。”徐非没说话,仅是抱住了徐郁,在他耳边轻声说,“谢谢。”但这世间的事,不是你想就可以达成。在某些人眼里,他是个绊脚石,不得不除去,否则连睡觉都不能安稳。他们之所以会好心地放过徐郁,是因为徐郁的手里没有与阳升集团有关的任何事物,而徐郁这个人在徐家基本上也没有留下什么有纪念的东西,所以,才得以保住了命。作者有话要说:、生气的事从机场的环线下来,徐郁一直没有说话。徐非也没有刻意找话题,他们是血浓于水的亲兄弟,即使什么也不说,什么都不做,这段血缘也不会被斩断。不知过了多久,徐郁将视线从车窗外面收回来,看了一眼身旁开车的徐非,不太确定的问,“哥,妈妈还好吗”徐非腾出一只手,揉了揉他粟色的头发,“她很好,一直盼着你回来。”闻言,徐郁抿了抿唇,又低下了头去。这孩子一直让徐非心疼。即使徐非惯于攻于心计,商场上杀伐决断翻手为云,但对于这个唯一被承认的弟弟,他的心中始终保持着一份心疼。这种心疼从徐郁从英国打来电话时,字里行间对他和母亲的思念开始,便不曾间断过。“徐郁。”半晌,徐非慢慢开口,“你有你自己的人生观,不需要被别人左右。”对徐郁来说,这已是更大的鼓励和支持。徐郁点了点头,很轻很轻地嗯了一声。徐非勾起唇角,微微笑了。徐郁回家对整个徐家来说是大事。即使徐显成再怎么不待见这个小儿子,但为了讨妻子的欢心,面对徐郁时,依旧是一副慈父的模样。徐郁显得有点受宠若惊。他去英国已有五六年,父子俩却从未通过电话。徐显成拍着徐郁略显单薄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小郁,回国之后要好好念书,知道吗”徐郁乖顺的点头,“我知道了,爸爸。”徐显成的手犹地一僵,随即从他的肩上撤了回来,又对徐非说,“那个叫叶梓的孩子你打算怎么安置他”徐非笑了笑,“资助他上大学的人是爸爸你,自然由你安排。”“公司最近有个大项目,我得亲自跟进,这件事就由你去办吧。”徐显成沉吟片刻,做了这个决定。徐非闻言没有说话,仅是淡淡的点一点头。叶梓的归宿就在俩父子几句简短的对话中被定下了。那头傅兰心已经拉着徐郁坐在沙发上了,徐非站在玄关处,看见傅兰心正侧头拭泪,浅灰色的瞳不禁微微一沉。徐显成自然也看见了,微叹一声,“徐郁回来,最开心的就是你妈妈了。”徐非单手抄在口袋里,声音听不出情绪,“她对徐郁是疼到了骨子里,徐郁这次回来也不会再回英国了。”闻言,徐显成一愣,随即点头,笑容有些勉强,“一直呆在国内也不错。”徐非看了他一眼,然后朝楼上走去。他晚上有个聚会,现在已经快七点钟了,叶东的电话等一下大概就会打过来了。徐非回房换了身衣服,才刚拿了钱包钥匙准备出门,叶东的电话就进来了,嚷嚷着他怎么还没有到,就等他一个人了,徐非简短的说了两句便挂了电话。下楼的时候刚好遇见徐岚。他大概也是要出门,身上的衣服是特意挑选过的,头发被吹成了时下流行的发型,一张漂亮的脸蛋儿在灯光下愈显迷人。“大哥。”徐岚看见他,温和的开了口。徐非的目光在他脸上转了一圈,“要出门”徐岚点点头,笑容有些羞涩,“我们马上就要开始实习了,今晚要去见我们实习公司的经理。”听了这话,徐非表情未变,随口问道,“在哪里见面”“帝都酒店。”那里离兰桂坊很近,虽然是个酒店,但里面也做一些见不得光的勾当,他不信徐岚不知道这些内幕,不过既然对方要去,自然也是有原因的。徐非见徐岚看着自己,便从善入流的问,“要不要我送你一程我刚好要去那附近。”徐岚的眼睛霎时明亮,随即又暗淡下来,“那会不会耽误大哥”徐非冷眼看着,心里暗笑此人演技一流,只消一个眼神便能将人心牢牢抓在手里,嘴上却说,“走吧。”然后率先下了楼梯。徐非开的车是徐园里最便宜的。一辆黑色的奥迪。徐岚坐在副驾驶上,一直低着头,车内的灯光罩下来,打在他精致的侧脸上。徐非没看他,亦不说话。沉默一路漫延。直到车子遇见红灯停下,徐岚才抬起头来,看着徐非,问得小心翼翼,“大哥,我是不是做了什么让你生气的事”徐非差点被他气笑了。何止是生气的事呢。想起前世,徐岚将他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不除不快,最后逼得他吞枪自杀,这样的奇耻大辱怎么能忘自古成王败寇,既然上天给他一次重来的机会,那么,这场游戏就得由他说了算哪些人为棋子,棋子何时死怎么死,都得由他做主。“没有。”徐非让自己笑得尽量和善,“我们是一家人,说这些就太生分了。”徐岚好似放下心来,暗暗的舒口气,再开口时,语气已显轻快,“大哥,你今晚要去哪”徐非嘴角微勾,吐出三个字来,“兰桂坊。”徐岚不禁哑然。徐显成虽然生性风流,御子却极严。徐家的子孙十八岁前都是有门禁的,否则家法伺候。像兰桂坊那种地方,徐岚也只是听过,却是一次都不敢去,即使偷偷的,也不敢。分桃之说自古就有,但是徐家至今还未出过有此癖好的人,若是徐显成知道徐非去那种地方,怕是会大发雷霆。“大哥,爸爸要是知道了”“他知道又如何”徐非扬起嘴角,笑得肆意而狂妄。这与徐岚印象中的任何一个徐非都不一样,他记忆中的徐非是徐家嫡子长孙,身来就背负着家族兴衰存亡的使命,徐非走的每一步都被打上了徐家的烙印,所以他是沉稳内敛的,亦是优雅的。一个家族培养出一个优秀合格的继承人需要几代人的精力。而培养一个真正的贵族却需要整个家庭为支撑。徐非,就是这样一个完美的存在。所以,徐非的笑容该如钻石一样完美优雅,而不是如黑道霸主那般狷狂傲然。即使如此,徐岚却不得不承认,这样的徐非比从前的那个人更加耀眼,更加让人无法移开视线。徐岚嚅动了一下嘴唇,终是没有说出什么。这就是徐非,做任何事都没有后顾之忧,因为他身上有徐家长子的光环,可以肆无忌惮的行走在这世间,不受任何事物的阻挠和拦搁。所以,徐岚才想徐家长子这个位置。因为离他太遥远了,所以渴望才在长年累月的堆积下越来越重,越来越深。半个小时后,车子停在了帝都门口。徐岚解开安全带,与徐非道别后推门下车。徐非一手撑着车窗,侧过头看出去,正好看见徐岚的身影一点一点的走远。他并不喜欢徐岚,也不讨厌。徐岚十岁被接回徐家时,他也只有十二岁,但从小接受的教育让他过早的成熟,所以,对于徐岚的到来,徐非并未有太多排斥,因为他知道,罪魁祸首是徐显成,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徐岚也是受害者,他只是不想同他说话,但徐岚的表现非常好,很快讨得了所有人的喜欢。即使身份上有着巨大的悬殊,但那些年,他们之间也说过不少话,偶尔还有属于两个孩子之间的小秘密。徐岚的背叛让他愤怒,更多的,却是难过和失望。与对方明和叶梓的失望不同,他对徐岚的失望是一种接近于崩溃的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