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邵剑波道:“哦。”嫣嫣已渐习惯他没头没尾的话,不再像初时那么好奇,但仍免不了注意到他的手。从邵剑波在这里住下开始,只要他醒着,手里总是捏着什么东西;要入睡时,则必珍而重之地放回怀里。嫣嫣换药的时候偷偷瞟过几眼,见到好像是个香囊模样。因为没看真切,也就没对白玉堂提起。这会儿邵剑波的手总算没有遮盖得那么严实,嫣嫣也终于趁起身倒茶的空当看清楚了。果然是个黄色的香囊,做工精致,上面还绣着个羊头。发现嫣嫣在看,邵剑波立即把香囊握进了掌中,殊不自然地咧了咧嘴。嫣嫣笑道:“相好的吧”邵剑波僵硬地动了动胳膊没答话。嫣嫣也不在意,将茶杯递了给他。邵剑波接过茶饮了,又递还回去。嫣嫣拈着杯子,正要放回桌上,却听邵剑波低低挤出俩字:“捡的。”嫣嫣讶然回头,见邵剑波面上出现了一丝说不清的温柔,不禁心里一跳,竟觉有些怅然。刚想说些什么,已见他整理好衣衫起身下床,又取过了床尾搭着的外衣。略微怔忡地看了一时,听得他道:“多谢姑娘连日来照顾,在下这就告辞了。江湖粗人无以为报,但姑娘日后若有吩咐,在下力所能及,定当效劳。”邵剑波说完这话,稍一拱手,便向门口走去。嫣嫣哎了一声,冲口叫道:“你不能走”邵剑波脚步一顿,却没回头,道:“为何不能走若是少了姑娘银子,也只好过几日再来送还。”嫣嫣急道:“不是的,你”她飞快地转着念头,“你伤还没全好”邵剑波道:“也差不多了,不碍事的。”嫣嫣道:“那个捕头既然起心追你,眼看着你进来了,焉有不在周围等着的你这一出去,岂非自己送到他面前”她生怕白玉堂回来问起不好交代,也顾不上多想,只是一迭声地拦着。邵剑波却似想起了什么,突然转了个身,直直走过来,倒把嫣嫣吓了一跳:“你若不说,我倒忘了。我那晚被雷星河追杀逃至此处重伤昏迷,此后事体一概不知。但你曾问起,想来是亲见他追来的。我看这里无甚特别,左不过是个妓院,何以雷星河未曾闯入搜查我他有捕头名分,就算不说理由,也没人敢不让进。再者,那晚他是怎么退去的莫非这里另有高人,连吃衙门饭的都奈何不了他”这一串问话问得嫣嫣呆住了,既不敢无端将白玉堂说出,匆忙间也没法编得圆,只好支支吾吾语焉不详。邵剑波干笑了一声,也不逼问,只道:“我也不为难你,不过劳烦你带句话给那高人。我邵剑波仇是必报的,恩嘛却是看心情。姑娘数日体贴,在下铭感五内,总不会忘;但那人,哼哼,既救了我又避而不见,难保不是有甚企图,我可不领他这个情。至于眼下,无论雷星河是否在外面窥伺,我都得走了,免得夜长梦多。”说罢回身便走。嫣嫣目送着他步出门去,没有再出声。“有意思。”听完嫣嫣忐忑的叙述,白玉堂嗤笑了一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赵灵在一边出神,不时拿手指在空中画几下,显然还沉浸在精妙绝伦的各式花灯之中。嫣嫣把心放下了一半,问道:“五爷不怪我没拦下他么”白玉堂笑道:“傻丫头,他一个大男人,又是会家,要走你拦得住么”嫣嫣低下头捻着衣角不言语。白玉堂收了笑容,自个儿喃喃念叨了两句,忽回头道:“灵儿。”赵灵下意识地啊了一声,算是回应。白玉堂道:“这家伙既然走了,我可得回开封府一趟。”赵灵又哦了一声,依旧有些爱搭不理的。白玉堂道:“但我走了,你乱跑怎么办呢嫣嫣拦你只怕也拦不住的。”赵灵总算回头看了他一眼,道:“我不走就是了。你刚送我来那天,我不是也没走吗”白玉堂道:“我可信不过你。那天你没走,是因为你对这地方还很好奇。现在你已住了这么久,大约早就厌烦了。”赵灵瞪眼道:“那你想怎么样”白玉堂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不怎么样。”“样”字音还没落,已是出手如飞,点了赵灵腰腹以下十二处大穴。赵灵只觉下半身一僵,两条腿全然动弹不得,不禁又惊又怒,叫道:“白玉堂你、你下流”白玉堂悠然道:“我哪里下流了”赵灵怒道:“你不让我走点我穴,这也就罢了,我虽然万般不愿,至少明白你在做什么。可你专点我腿上穴道,不是下流是什么”白玉堂道:“你双手能动,出意外的可能就会大大减小,这你都不懂我方才点你十二穴道,总共也只一眨眼工夫,况且没一个在要害之处,简直就和被蚊子咬了一口差不多,哪里算得上下流”赵灵使劲拍了自己腿两下,气鼓鼓地瞪着眼不说话。白玉堂安抚性地拍拍她肩膀,道:“一夜没睡,你也该累了,正好休息会吧。嫣嫣,把她弄进去。”说着走到窗边,推开看了一看,嘟哝道,“奇怪,那几个人看打扮是契丹模样,怎会混在汴梁城里”倘若白玉堂没有从窗中跃下,就会发现赵灵突然变得十分安静,眼睛里的羞恼已经半点不剩。展昭疲惫地揉了揉眉心,趴到桌上准备小憩一会。刚刚闭上眼,便听见门外极轻快的脚步声。正要站起,念头一转,又垂下头去。听得来人大大咧咧地推开门,却在门开的一瞬间收敛了力道,随后轻手轻脚地走到背后。展昭微微笑了笑,没有动弹。只觉肩上被轻轻拍了几下,白玉堂低柔的声音里带着奇怪:“猫儿,猫儿怎么睡这么沉”展昭歪了下脖子,露出侧脸,睁开一只眼,含糊问道:“什么事啊”白玉堂在他身边坐下,看他一副懒样不觉好笑,道:“昨晚审很久吗”展昭道:“还好。阿敏的死对肖红韶触动很大,她虽没认,却也没颠倒黑白,只是呆着不说话。大人见她情绪不好,先收押了。”白玉堂道:“那你怎么累成这样”展昭揉了揉颈侧,直起身来,道:“大人要我设法通知俞敦,我给卢岛主写信来着。”一想到今年终于没在陷空岛过年,白玉堂就感觉闵秀秀的影子无处不在,随时都可能敲下一个爆栗,因此一听卢方,便赶紧转移话题道:“对了,我来是要问你”他神情变得严肃起来,“你可识得一个叫雷星河的捕头”展昭一惊,道:“雷星河你问他作甚”白玉堂道:“是我在问你。你认识他他是你什么人”展昭道:“我有个师兄叫雷星河,却不知是不是你说的那个。”白玉堂嘘了口气,道:“那就是了。我观他武功与你一脉相承,既是师兄,就说得过去了。”展昭道:“但你说他是个捕头这怎么会”白玉堂道:“你适才听他名字时那么吃惊,却是为何”展昭沉默了一会,道:“不知为何,他向来看我不顺眼,因此在师门中时我便已尽量不去招惹他,出师之后更加没有联系。不过从未听说除我之外,还有人投身公门。”白玉堂撇了撇嘴,道:“从未听过这号人物,没人知道,也不出奇。你道我为何问他”他将那日返去看护赵灵,正撞上雷星河追杀邵剑波一事约略说了,道:“邵剑波就是那个要杀你的中年人。我质问雷星河时,他确是对你十分不屑,因此他追杀邵剑波绝不是为了你。嫣嫣旁敲侧击问过几次,邵剑波显然对这原因明了于心,却讳莫如深,始终不肯透露半句。”展昭站起身,在房里踱起步来:“我虽不知他几时当了捕头,他却一定早知我做了护卫。他既不识得你,定然是最近才来到汴梁,最早也是在我们随官家离京之后。但外县捕头,又怎能随意离职上京呢”白玉堂道:“也许他偷偷来的。”展昭摇头道:“不会。他这个人一向颇有心计,深藏不露,既然吃了衙门这碗饭,无论出于什么目的,都不会轻易自毁。若是毁了,便也不会还倚仗这捕头身份。因此他追杀邵剑波,一定是有人给了他这个命令。”白玉堂道:“他很听从人家命令吗”展昭苦笑了笑,道:“当他认为某件事对他有利的时候,莫说只是遵从命令,就算要他向个乞丐下跪叩头,他也干的。”白玉堂也站了起来,抱起手臂,道:“我明白你意思了。他做这个捕头,想必是和用他的那人各取所需。”展昭道:“不错。”白玉堂道:“你自做了这劳什子的护卫之后,骂你的人实在不少,可那都是江湖人。在朝堂之上,你是官家眼前的人物,那些侍卫捕快,就算鄙视你,可也不敢在汴梁城中那么大声吆喝,更何况是当着一群平日里对你称赞有加的市井中人。依你说来,这雷星河既像是有所谋求,本该是小心翼翼,免得露了破绽才是。”展昭抬起眼,道:“你是什么意思”白玉堂伸了个懒腰,道:“我看,除了他本就不喜欢你之外,这叫有恃无恐。那用他的人,想必不是寻常衙门。”展昭呆了半晌,失笑道:“你会不会想太多了他若真有所谋求,自然是混迹于最底层的地方,这样才方便暗中动作。”白玉堂哼了一声,道:“最底层,他就该是个平常捕快,而不是捕头了。”不等展昭说话,白玉堂又想起什么,道:“啊,我来之前见着几个契丹人。你可有听说有什么来使”展昭道:“就算有来使,也是二十以后才会接见。今日才十六,使者知道规矩,一般不会来这么早。不过途中变数很多,走得快了些,也说不定。”白玉堂打了个呵欠,道:“陪灵儿看了一晚的灯,可把我累得够呛。”摇摇晃晃地向床铺走去。展昭急忙扶住他,让他好生坐下。白玉堂挥手道:“我点了灵儿腿上穴道,她跑是跑不了的,不过点的时间长了毕竟不好。你要是没事,去那边看着她。”说罢自个儿裹了被子滚进床里,懒得动了。展昭摇了摇头,给他把被子扯出来盖好,这才带上门出去。想了想,还是走向公孙策房里。本只想问自己师兄可能来到汴梁,是该约来一聚还是假作不知,却不料说漏了嘴,三两句就被公孙策逼问出了赵灵下落。听闻公主“流落”在烟花巷,公孙策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斥道:“开封府又不差她一口饭吃,何至于不敢让我们知道”展昭低头道:“是灵公主不愿来,怕被逮回宫去。况且白兄又担心大人面君时不甚自然,被官家看出破绽。”公孙策摇头道:“你跟了大人这么多年,几时见他露过破绽他那个脸色,就有破绽也看不出来。白少侠这安排太不成话。你立即去把公主接来,就说大人尊重她的意愿,决不逼她回宫。”展昭迟疑了一下,支吾道:“可大人还不知道这事呢。”公孙策瞟了他一眼,悠悠地道:“我说了不算”这一眼瞟得展昭汗毛直竖,赶紧作礼告辞,直往嫣嫣那去了。第70章 九、昭君怨见展昭推门进来,鸨母吓得浑身一哆嗦,战战兢兢连话都说不清楚:“展展展大人可是出了什么”展昭安抚性地冲她笑了笑,道:“没什么事,展某是受白兄之托来找嫣嫣姑娘的。”鸨母松了口气,堆起笑容引他上楼,嘴里唠叨着:“老身谨遵五爷吩咐,这几天都没让嫣嫣接客。”展昭点了点头,谢过了她,举手敲门。鸨母躬身退下,抹了把额头,心里仍不免嘀咕两句:“五爷不许嫣嫣见人,这会儿又劳动展大人亲自来找,肯定不会半点事也没有。万一惹了什么进来,可怎么是好。”嫣嫣正靠在床头打着盹,听见敲门声,当即醒转。正要去开门,却被同样惊醒的赵灵拉住,压低声音道:“别去。五哥才不会这样敲门,断然不是他。那个姓邵的走了,指不定这时候来的是什么人呢。你贸然过去,有个什么好歹怎么办”嫣嫣听她这样一说,也觉有理,迟疑道:“整个院子都知道我在房里,总不能一直任他敲着。”赵灵锤了两下腿,愤愤道:“都是白玉堂这混蛋封了我穴,不然任他是谁,总可以应付一阵。”嫣嫣想了想,道:“这样吧,我把你扶到椅子上,推到门边。要是那人有甚不轨举动,你立即就出手。”赵灵也没别的办法,遂应道:“好吧。你可轻点,我怕痒。”门外展昭等了半晌不闻回应,虽听得里面似乎有语声,但因不敢偷听公主讲话,不曾运功,也就听得不甚清楚。正奇怪时,听见门一响,开了一条缝,自然顺势跨入。谁知脚尖落地还没踏实,便觉风声疾劲直打腰眼。也不及细思,一手钳住了来人手腕,两指一捻,那只手便脱了臼软软垂下。只听一声尖叫,几乎刺破耳膜,正是赵灵声气。展昭眉头一皱,抢入房中,踢上房门,这才定睛去看。只见赵灵捧着断手坐在椅中疼得泪流满面,嫣嫣目瞪口呆地站在一旁,不禁自己也张大了口合不拢来。“你们”展昭急忙先给赵灵接上了手腕,尴尬地不知说什么好。赵灵一口气总算转了过来,气得一掌劈了过去:“展昭你不长眼啊”展昭既不敢躲也不敢还手,只好硬挨,苦笑道:“展某不知是灵姑娘,还以为有什么人闯了进来。”赵灵也知是自己没看清就出手才遭此厄,怪不得展昭,但嘴上自然不肯认:“你不是一向出手最轻的吗即便以为是别人闯了进来,也不用上来就断人手腕这么狠啊”展昭也不争辩,低了头道:“是,展某谨遵教诲。”见他丝毫不反抗,骂也没意思,赵灵只好狠狠喘了两声,没好气地道:“把我腿上穴道解开。”展昭望了她一眼,以衣袖包住手指,在她腿上拂过,随后垂手退开,道:“先生请灵姑娘过府。”赵灵扶着椅背站起来,正揉着腿,听了这句差点没又软倒下去:“你说什么你告诉他们了”展昭道:“先生与大人愿助灵姑娘避开孙荣,只是担心灵姑娘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