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落后她一步,假装没有注意到她的不愉。冲进房间时冯念瑶已经很火大,尽管自己也知道实在没有生气的理由,展昭几乎可以听见她喉咙口压着一声怒吼。但这怒吼在她看清房间的那刻转成了惊诧:“咦,灵儿怎么不在”展昭两步抢上前去,也顾不得说声抱歉。冯念瑶被撞了一下,面上表情瞬息万变,最终凝结成一个含羞的微笑。房中果然一个人也没有,床头桌上还留着凌乱的痕迹,似乎有什么东西曾被人急急从上面扯过。床边跌落了一个小小的包袱,散开了一半,露出里面的几件衣物虽也是上等料子,颜色款式却都素得很。“灵儿怎么招呼都不打一个就走了”冯念瑶走到床边拾起包袱整理了一下,依旧有些意外的样子。展昭深深吸了口气,道:“你怎知她是走了而不是暂时出去了”冯念瑶道:“她把自己的东西都带走了。”展昭沉吟道:“方才她出手救你,是用的什么招式”冯念瑶一呆,仔细想了想,摇头道:“我既不懂,又被吓得狠了,哪里还记得。只知道她打折了那人两只手”展昭一凛,道:“是她打的”冯念瑶道:“是啊,不然还有谁”展昭道:“啊我以为是同我说话的那人。”话虽这么说,脑中念头可是转得飞快。那大汉的断手已经被接上,只勉强看得出曾断过,也不知是灵儿所为。但眼下冯念瑶这么一说,不禁大出意料之外,翻来覆去地只是在想:“他教灵公主的那几下子,也不过是强身健体之用,决未有过这等重手,否则官家追究起来几个脑袋也不够他砍的。然则灵公主却从哪里学来这样功夫莫非兵马司迟迟找不到人,便是因为不明她功夫底细,寻错了方向又或者这个灵儿并不是公主”想到这里,冲口便问:“这个叫灵儿的姑娘长什么样子”冯念瑶见他心不在焉,还以为出了什么事,自己也大气不敢出。岂知他一回过神便问了这么句话,当下气不打一处来,道:“我不记得了”展昭看向她,奇道:“你说多亏了她才没被人欺负,她才离开这么会你就不记得了”冯念瑶哼了一声,道:“就是不记得了”展昭见她面色有异,一时听不进话,也只好不再追问。转念一想,记起常州府衙役的说话,心道不妨从此入手,便道:“好好。那么展某请教姑娘另一件事。”冯念瑶瞥了他一眼,道:“说。”展昭道:“前几日常州府衙役押送两名女子进京,其中一个身量小如十岁女童,另一个年方二八,但进京不久即被人劫走。”略略将阿敏与肖红韶形容描述一遍,问,“冯姑娘可曾见过这两人”冯念瑶越听越是惊异,几乎忍不住点头。但立即想起当时灵儿道“这些官兵惯会欺负好人”,又好歹算是曾与她二人有过小小交情,加之对展昭那股闷气一直没发作憋得不行,遂斩钉截铁地道:“没见过。”展昭静静地看了她一阵,直看得她移开了目光,方道:“那么冯姑娘早些休息,展某告辞。”说罢转身离去,不待冯念瑶那声呼唤出口,已不见了踪影。冯念瑶追了几步,颓然回到床边,将包袱狠狠地摔在了地上。酒楼雅间。白玉堂一口饮尽杯中酒,笑道:“猫儿,她吃醋呢。”展昭瞪了他一眼,道:“吃什么醋。”白玉堂放下酒杯,道:“你一路都没靠近她,好不容易赶上了前,却只是为了问另一个姑娘。她这般痴情,能不吃醋吗”展昭给他满上酒,凉凉地道:“你倒了解姑娘们心思。”白玉堂叩着桌面,笑道:“那是。”展昭将杯子递到他面前,道:“那后来说阿敏和肖红韶呢”白玉堂撇了撇嘴,道:“吃醋嘛,什么都做得出来,说没见过简直是再正常不过了。”说着张嘴去叼那杯子。展昭眨了眨眼,忽地回转手臂,将酒送入了自己口中,道:“你几时也做来我瞧瞧。”白玉堂一口咬了个空已是不忿,听了这话更是跳脚:“死猫你说什么呢没得拿爷和丫头们比”展昭无辜地看着他:“我没比啊,我就想知道你吃醋是什么样子。”白玉堂瞪着他,道:“爷不会吃醋,只会一剑劈了你”展昭故作害怕地缩起了脖子,笑道:“展某不敢,五爷饶命。”两人笑闹一阵,又都沉默了下来。白玉堂转着杯子,道:“依你看那个灵儿是公主么”展昭道:“冯姑娘虽不肯明言,但她在听到阿敏与肖红韶的形容时目光闪躲神情奇异,显然有所隐瞒。照常州府那几个衙役对出手那小姑娘的描述,年纪装扮均十分吻合,尤其是那黄色的香囊,可不是一般人敢随便用的。倘若冯姑娘真与阿敏和肖红韶有所牵扯,那个灵儿多半就是公主了。”白玉堂道:“但我只不过教了她些花拳绣腿。她深居宫闱理当无从习武,却哪里能够一出手就打倒一个大汉”展昭道:“这正是奇怪处。灵公主一向得宠,常常不守规矩。只要不太出格,官家也不罚她,因此才能缠着你学了那几日。宫中高手虽然不少,但胆敢教公主重手的只怕一个也没有。”啪的一声,白玉堂将杯子重重放到桌上,吓了展昭一跳。白玉堂玩味地瞟着他,道:“有关灵公主的行踪,我瞧还得有劳那位冯姑娘。猫儿,这可得看你的了。”展昭打了个呵欠,道:“这事是兵马司奉着圣旨。我若贸然追查,那叫僭越。”白玉堂奇道:“你莫非打算就此罢手包大人可是关心得很。”展昭倏地凑近,屏息听了一阵,将声音压得极低,方道:“我来寻你之前已回禀过大人了。先生说,既然灵公主一直没能出城,汴梁总共就这么大,兵马司数千人马,早该找到了人才是,否则传出去岂非贻笑天下。迟迟找她不到,恐怕另有缘由。”白玉堂一呆,也压低了声音,道:“什么缘由”展昭摇了摇头,道:“这就不清楚了。但据大人所知,官家似乎也不是很着急。”“嘁,妹子失踪了,这当哥的却不着急,真是怪事。”白玉堂站起身,踢开凳子,“回去吧,今天三十,别阻着人家老板团圆了。”“团圆”二字听来有些闷闷的。展昭快步追上,轻轻扣住了他的手。白玉堂浑身一个激灵,啐道:“大庭广众成何体统”却也没挣开。震天的鞭炮声宣示着新年的到来。一片热闹欢腾中,谁也不会注意到一条偏僻的小巷子,更不会注意到巷子里隐在阴影中的两个人。“你到底干不干”其中一个遮着脸,只露出一对眼睛,在黑暗中像鬼火一样闪着两点微光,说出来的话比寒风还要刺骨。另一个却似丝毫不觉冷,语气也平淡得好像在谈论天气:“我是个杀手,给钱就干。”遮着脸的一点也不满意,语声变得凶狠急促:“订金早就付了,你迟迟不动手是怕事吗”另一个道:“杀手不做没把握的事。不能一招致命,我决不出手。”遮着脸的冷笑道:“把握我老实告诉你,要是等十成的把握,你这一辈子都等不到。若不孤注一掷,你永远也杀不了他。”另一个淡然道:“是人就有弱点,我只要等他弱点出现就行了。”遮着脸的道:“可我等不及”另一个不再理他,转身大步走出了巷子。空中爆裂的烟花映出了他的脸,赫然竟是灵儿撞到的那个中年男子。他还是那副冷漠的面容,但不知怎么的,眼底多了一丝波澜。遮着脸的那个没有预料到他会就此离去,很是瞪了他一阵子,方才慢慢转身,进了一扇门。这扇门破破烂烂,上面什么都没有,在周遭大红灯笼的衬托下显得格外凄凉。门内床上躺着一个废人。遮着脸的走到床前,轻声道:“你好些了么”床上的人勉强动了动,喉咙里发出嘶哑的荷荷之声,没有眼球的眼眶中挣出一道血丝。遮着脸的点了点头,道:“你听说过邵剑波这个人吗”他仰起头,背起手,更像是在跟自己说话,“他武功不是很高,但心狠手辣,为达目的什么都做得出来。唯一好的是守信,接了的生意从没有不做的。”他猛然低下头,直直盯着废人破损的右脸,“展昭是个君子,防不了小人,更防不了伪君子。他害得你不能逃脱,落得这个下场,我定要为你讨回来。”废人似乎激动起来,拼命扭动着身体,无奈手脚都无法动弹,也说不出话。遮着脸的安抚性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用床单将他裹住抱起,道:“别乱动。你既醒了过来,就不好再住这里了。我带你回家。”他仿佛一下子哽住。半晌,喃喃又重复了一句:“带你回家。”邵剑波大步走进了欢庆除夕的人群,手臂上青筋突起,宛如数条盘着身子的青蛇。四周的热闹好像半点也没有感染到他,他也根本没有在意别人。不知走了多久,他忽然停住了脚步,看向十步开外的一个小摊子。摊前一个穿着火红大氅的姑娘正专注地挑摊上的饰品。是灵儿。邵剑波一点点地向她走了过去,走到一半又迟疑了。他看着灵儿终于选定了一件,正准备付账离去时,突然将手中的东西一扔,迅速地钻到了摊子后面。邵剑波一怔,不由得向她所躲避的方向看去,当即呼吸一滞。那边走来的正是展昭。他未着官服,看上去就不那么引人注目,但依然有好几个小姑娘边走边笑偷偷地看他。邵剑波也向旁边退让了两步,注视着展昭越走越近,方才发现他身边还有一个白衣青年,神采飞扬地比划着什么。邵剑波不自禁地一直看着他们走过,看着展昭如何微笑着听那白衣青年说话,又是如何微笑着回应。“那就是他的弱点。”邵剑波手上一紧,袖中短剑滑落入掌。手臂已经一寸寸抬起,正正瞄准了展昭的背心。猛然间一个爆竹在头顶炸开,众人都欢呼起来。邵剑波心里一跳,再凝目时已不见了展昭身影。忙回头四顾找寻,却连灵儿也不见了。第64章 三、残灯火直到邵剑波悻悻离去,展昭才拉着白玉堂从拐角后走了出来。白玉堂盯着邵剑波的背影,道:“他想杀你。”这并不是一个问句,笃定的语气中强压着愤怒。展昭安抚性地拍了拍他,道:“他就是给那个大汉接骨的人。如果那小姑娘真是灵公主,他一定见过。”白玉堂哼了一声,道:“我不管他见没见过那丫头,想杀你”展昭打断他道:“好了,以他武功暂时还杀不了我。你”白玉堂狠狠剜了他一眼:“世上杀人的方法有千万种,未见得就定要功夫好”展昭缩了缩脖子,道:“我错了,我一定会好好防备的。”他又拍了拍白玉堂,这次多了一丝讨好的意味,“你今天还要去看那人么”白玉堂又瞪了他很久,才放松下来,道:“我总觉得那人就是孙秀。前天孙荣来过一次,但进去看了看就走了,什么也没说。那人已经醒了,身体还很虚,只能进些流食。我想今日是除夕,孙荣或许还会来。”说话间两人已走入了那条偏僻的小巷子,一直走到那扇破门前才停住脚步。身后一个拎着红灯笼的小男孩笑着跑出来,看也没看他们一眼就跑到街上去了。白玉堂轻车熟路地攀上了房顶,但几乎立刻就跳了下来。展昭走到门前,向里一张,摇头道:“他不在了。”白玉堂嗯了一声,没有接话。展昭道:“孙荣发现你了吗”白玉堂道:“没有。”展昭道:“那可能是调理需要。”又一轮爆竹声响起,火光映得两人的脸忽明忽暗。展昭沉默了半晌,道:“假若真是孙秀,会是谁替他解的穴呢”放眼整个汴梁,讲究程度堪比深宫的绝不超过三个,其中一个就是太师庞吉的府邸。太师府不似贤王府那般清淡素雅,而是一味地追求奢华,好几处甚至逾制。只是太师长女庞贵妃正受宠,他家关起门来不说,官家也难得去看,又有谁会这么不识趣地捅出去城中贵人也好,外放官员也罢,见庞吉如此煊赫,莫不争相巴结,金银珠宝流水价送入去,自然使得太师府更加辉煌了。但再亮的灯下也有黑影,太师府中当然也有那么几个破旧不堪的地方。譬如后花园中有一小段墙根,是连下人们都不愿意经过的。那里正是府中阴沟通往外面的出口,本来是由石板盖好的,却不知几时破了个洞,引得蚊蝇孳生,虫鼠四窜。因地处偏僻,公子小姐们几乎从不过来,自是人人懈怠,懒得去修整。眼下虽天气寒冷,那股味道仍是浓郁之极,兼且扩散不开,偶有途经之人,无不掩鼻匆匆奔过。然而偏偏有两个人,大过年的不在外面庆祝,也不在屋里烤火,偏偏跑到这么个又臭又冷的地方来。两人的面目都隐在黑暗之中,声音本就有些刺耳,被寒风一冻,更是如同冰锥一般。“孙大人,我这条命是你救的,莫说让我伺候令弟一时,就是伺候一世也不打紧的。”这声音尖厉如同女人,又比女人的稍稍粗些,是稍矮的那人发出的。稍高的那人干巴巴地嗯了一声,道:“阮贵人不必”这声音竟似是孙荣的。只是孙荣话音未落便被苦笑打断:“孙大人千万别再这么叫我。自打自打方家出了事,我已经是死人一个,哪里还当得起贵人二字”孙荣猛然低喝道:“噤声”紧张地四处望望,方续道,“方家算什么东西出什么事是薛公子一时糊涂,官家略施薄惩而已跟方家半点关系都没有”那阮贵人闻言吓得连连点头称是,赔笑道:“孙大人教训得是。方家啊呸,谁是方家只是我确已不敢当了,万望孙大人换个称呼,以免我如芒在背。”孙荣这才放松下来,道:“阮贵人不用害怕。你听好,薛公子的确是犯了事,但官家瞧在已故薛大人面上,未必会要他命,甚而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