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堂一呆,道:“我那是我那是气头上说的,怎能作数”展昭道:“咦,你刚刚不是还说没有发脾气么,哪里来的气头上”白玉堂被他说得哑口无言,才要翻脸,瞥见展昭神色,又泄气了,转身道:“好吧,我实话跟你说,那天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总之,总之官家起驾之后,我跟在你们车队后面来着。望见你离开他们,心想大概是要去岳州我本来真的打算回陷空岛去的但是不知怎么就哼,爷大概上辈子欠你的那酒馆老板说你问起过我,我知道你到了”他说着说着还是忍不住提高了声音,只是没回头看,“臭猫儿,我见到那个兰花奇奇怪怪才跟过来的,可不是故意来找你”展昭一直板着脸,决定不能总是惯着这惹事的白老鼠;但听他嘴硬,又实在觉得好笑,遂努力沉着声音道:“所以我方才和你说话,你也只当听不见。”白玉堂背着身子没看见他嘴角极力克制的抽搐,自顾自嘀咕道:“那臭小子居然不理我,这么丢脸的事怎么能让你看见。你那时候一定不在”他声音太小了。饶是展昭耳力极好,也要贴近才能听见。以前从不知道白玉堂也会这样自欺欺人,心下早就软了。虽然还是不明白那天白玉堂为何生气离开,但既然他自己也不知道,自也不必再多理会。白玉堂嘀咕了半天没听见反应,不由偏头偷看。这一偏头不禁吓了一跳,赶紧退后三步叫道:“死猫你凑这么近干嘛”展昭无辜地道:“你说话声音那么小,不凑近我怎么听得见”白玉堂瞪着他道:“我又没说给你听”展昭道:“噢原来我又不小心会错意了。为免你我彼此麻烦,我还是速速赶去岳州的好。至于千千这事,你既管了,当然不会半路撒手,我放心得很。”说着就翻身上马。“猫儿”白玉堂见他抖缰要走,急忙出声相阻,“我不是那个意思喂,你怎么变得这么开不起玩笑展昭给爷停下来”他几声也叫不停展昭,心下忽然一颤,竟有一股隐隐的惧意升起。明明想转身就走不去追赶,却怎么也不敢就此离开好像展昭是真的不高兴了,若是不追上去,会不会从此就没了这个朋友根本不等想清楚,身体已经本能地做出了反应。猛然凌空翻身,在树上一蹬,如一只大鸟般直扑过去。马在前面跑得也不怎么快,白玉堂几个纵跃已然追上。人尚在半空,一手在马臀上一按,另一手就去拉缰。展昭看也不看伸手一格,轻叱道:“放手”白玉堂却已攀上马颈,笑道:“不放啊”他忘了自己毕竟身体悬空,这声“不放”出来,真气已是泄了。奔跑中马臀上下抖动,按住的那只掌不得力,这边拉缰的手又被格开。几下里一凑合,不由自主就往下坠去,纵是立即伸腿要点地,也因被马拖住而无法踩实,眼看就要结结实实地摔下地去。忽觉身子一轻,眼前一花,竟已安安稳稳地坐在了马背上。自然是展昭反应极快,一手将他拉了上来。白玉堂吁了口气,哼了一声,想要讥刺他几句,不知如何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展昭两手从白玉堂胁下穿过控着缰绳,见他已坐稳,便加快了速度。白玉堂伏在马颈上,身子随着奔驰起伏,脑中一时有些空白。马背上位置不大,马鞍的前端正顶住白玉堂尾椎,弄得他甚是疼痛,不得不往后靠了靠。这一靠却恰似被展昭抱了个满怀,饶是他百无禁忌也有些不自在起来。偏生展昭跟没感觉一样,策马时还身子前倾,贴得更紧了。“猫儿”白玉堂轻呼了一声,也不知是提醒他注意还是怎样。展昭专心掌着方向,听见呼唤,随口应道:“嗯”他没张口,这是纯鼻音出来的回应,不可避免地带了一丝腻。加之呼吸的热气时不时喷在颈间,白玉堂只觉晕晕乎乎,浑不知身处何地了。马是杨应时所备,固然比不得京中良驹,便是比陷空岛的上等马也还稍逊一筹,故此跑不了多久就慢了下来。展昭也知这马驮了两人实在是难为它,并不催促,放松了缰绳。不一时马闻见水气,又发力奔了一程,到得修河边上停了下来,探头去饮水。展昭翻身下马,瞥见白玉堂还趴在上面发呆,也不管他,径自走向河边。江湖中人人都知白玉堂行事率性,天王老子也吓不住他,却没几个知道这白五爷幼时被他爱开玩笑的四哥蒋平放水里浸过,从此一生怕水。眼下这马低头喝水,发呆中的白玉堂因为失了依靠,才晃晃脑袋醒过神来,乍一凝神就瞧见面前白花花一片波光荡漾,吓得身子一歪。他本来坐在展昭身前,自然没有勾住马镫,这一歪就只好跌落下马。脚下是河边软泥,踩上去不禁一滑,手臂风车般转着要去抓缰绳。忽然耳中风声一响,却是展昭抢来扶稳,摇头叹道:“怎么你一路走一路摔跟头”白玉堂一窘,甩开他道:“多事”展昭嗤地一笑,一手凑向白玉堂口边,顿时掌中捧着的水洒了白玉堂一脸,只得一半入了他嘴。白玉堂被凉水激得一颤,咽了才反应过来:“臭猫你不用拿马喝的水给我吧”“我在它上游取的。”展昭白了他一眼,“你要吵架也好打架也好,先解了渴意养好精神再说。”白玉堂避开他眼光,看向上游:“你怎么觉得我找你不是吵架就是打架就不能有点别的”展昭捧水洗了把脸,扬眉道:“比如什么”“比如”白玉堂顺着上游看过去,忽然眼睛一亮,“看桃花。”这个天气怎会有桃花展昭望向他指的地方,只见那里赫然是一片桃树,想必就是千千父母当时捉鱼的地方。不待他说话,白玉堂已然掠了过去。两人到那桃树下时,才发现这边的水只是汇入修河的一条小溪。再看时,那溪水弯弯曲曲,源头是在石头后面,看不见了。“你听那老婆婆说千千或许是伤风时,为何摇头”白玉堂抬头看着枯黄了叶子的桃树问道。展昭道:“他的病定是人为,怎么可能是伤风。”将千千体内情形约略说了一遍。白玉堂越听越奇,道:“可是千千是在这里受了水的凉气,那时候旁边应该没有别人。”展昭道:“或许初时是伤风,但被郎中们治过之后就不一定了。”白玉堂道:“我本也怀疑那些郎中有问题,因此才叫她写下姓名。但若是那些走方郎中做的,却又如何查得到”展昭道:“这人这么做自然是有原因的。千千日夜被这股内息折磨却能不死,可见要么是此人下手极有分寸,要么是其后时不时来察看过。即便不来察看,他处心积虑做成这样,定然要时时了解千千的情况。”白玉堂道:“因此这人就算不在镇上,也不会离他们家太远。”展昭道:“不错。无端端和一个孩子过不去的高手,想来也不会太多。”白玉堂沉吟一阵,道:“也未见得是无端端。我说那个兰花有些奇怪,说不定是她那里起的因头。”展昭道:“兰花如何奇怪了”白玉堂道:“她不是说过去找什么贾三那就是那个酒馆的老板了。我正是见到她去找,才会跟着她过来的。”他不想再提自己为何回去酒馆打听消息,只说了兰花见到小女孩芊芊时的神情。“那老婆婆言语中似乎有些怀疑兰花和贾三曾有私情。”白玉堂道,看着展昭简单地点了下头,“可是我问她芊芊是不是她女儿,她又说不是。至于贾三是否有妻室,那我就不知道了。”展昭也抬头看那些枯黄的桃叶,道:“这两个孩子起了同一个名字就算那小丫头不是她女儿,大概多少也有点关系。”白玉堂道:“贾三定然知道这关系,而且看起来不愿意提起。我观他神色,对待兰花也不像是对旧情人。”展昭很同意这句话,道:“这种关系你察言观色必能知道十之八九,你既说不是,多半便不是了。”“我怎么觉得你在取笑我”白玉堂斜眼看他,很是不满。展昭道:“哪有此事。”话音未落,忽见那溪水中有一丝异色。两人急去看时,均愣了一下。日光下看得清楚,从石头后顺水漂来又被冲淡的,竟是血丝。第17章 四、美人卷珠帘顺着溪水绕了好久,路越来越窄,两边的山壁几乎要合在一起。最后水流隐入了石壁之中再也见不到了,眼前却猛地一亮,原来已到了一个山谷的入口。只见谷中绿树红花,竟是春意盎然,全不似外边寒秋时节。既有血丝流出,总该有人或动物受伤才是。但谷中静悄悄的,别说人声,连鸟叫都没有。这时才发现确实安静得过分,耳边除了彼此的呼吸声再无他响,引得两人都不由自主地将呼吸压抑住了。展昭小心翼翼地探头看去。这谷底并不甚大,放眼看去最多也就方圆五十里左右。满谷都是杂草灌木,最高的已长到了胸口,显然并没有人打理,看起来也不似有野兽踩踏。白玉堂更急一点,吸了口气,跃起身来,将脚撑在入口两旁的山壁上。这样极目远眺,已能清楚地看到对面的山壁。眼光四围一扫,没见到一个活物,只得悻悻跳下地,摇了摇头。“这地方简直”他嘟囔道,“死气沉沉的。”展昭伸手触了触草叶,疑虑也加重了:“但那血是哪里来的呢总不会我们两个都看错了”白玉堂哼了一声,道:“管那么多走吧。”说着就转身。他本已站在了山谷里面,这一转身动作又稍微大了点,发带顺势扬起,挂在了一株草上。白玉堂感觉头发被扯住了,遂回头看去,差点惊叫出声因为他的回头,发带将那株草牵到了一旁,草丛中赫然现出两个人来。展昭也吃了一惊,忙替他将发带解下,去看那两人。只见这两人盘膝而坐,满头满身都是草叶,若非白玉堂碰巧扯开他们身边的草,单凭跃起那匆匆一扫确难发现。左边那男子四十来岁,少了一条左臂;右边那女子年逾花甲,头发已是灰白。两人手掌相抵,不知是练功还是疗伤,总之气息全闭,只有顶门心持续冒出的极淡白气才能显示他们还活着。白玉堂瞪大了眼,悄声道:“喂”展昭道:“嘘。”他知这两人此时必定又盲又聋,决不会知道外界发生何事,但万一不小心碰到或是说话气流激荡其身周,则难免导致走火入魔,实是凶险万分。白玉堂拉了拉展昭衣襟,以口型道:“还不快走,等在这里打扰他们吗”一句话还没“说”完,那两人忽然同时发力,大喝一声,乍然凌空而起,却还保持着盘膝的姿势。独臂男子挥出左袖,老妪则拍出左掌,掌袖相击发出一声闷响。这一招交换过后,又各自蜷身后跃,在草叶尖上借一借力,随即扑向对方。独臂男子衣袖卷向老妪腋下,老妪铁掌则拍向男子面门,竟都是杀着。原来二人既非练功亦非疗伤,却是在性命相搏。展昭与白玉堂退到谷口,看得已有些目瞪口呆。这死气沉沉的山谷里,居然有这么两个异人在作生死搏斗,本来就是件奇事;再者他们都跳起身来,展昭已看得清楚,两人身上都没有伤口,也没有包扎痕迹,然则那血又是哪里来的白玉堂本想一走了之,可越看越是惊异这两人的武功家数都眼熟得很,偏生怎么也想不起来哪里见过。忽然那老妪招式一转,改用掌缘。本来掌法要从掌心激发内力方能伤人,掌缘是薄弱部分,但她这么一变,独臂男子竟步步后退,仿佛无力招架。白玉堂看了一阵,心中一动:“以掌作刀”但见独臂男子退到山壁边上无可再退,猛地在壁上蹬了几步,身形向老妪直扑而下,衣袖如行云流水般挥洒出去,其间夹杂着一阵极细小的嗤嗤声。展昭善使袖箭,白玉堂常用石子,两人都是行家,当下听出这衣袖的攻势中还夹杂着暗器,不禁齐齐惊呼道:“当心”却看那老妪向后一个空翻,掌缘顺势翻过,当真如刀锋一般把击来的暗器砸开。有几枚飞向白玉堂,唰地钉在了石壁上,却是有刃钱镖,边缘隐隐泛蓝,定是淬了剧毒。白玉堂大吃一惊,脱口叫道:“二哥”方才“当心”两字没引起那两人任何注意,这声“二哥”却让他们同时停了手。老妪疑虑地上下打量了一番白玉堂,回头看那独臂男子。独臂男子也皱眉扫视着展白二人,哑声道:“你说什么”他的声音极为凝涩,像是很久都没有说过话了。白玉堂对那老妪低头行了一礼,道:“前辈以手掌使的刀法,和这位前辈使的毒镖,都极似晚辈一位至交的功夫。不知二位与韩彰如何称呼”他抬起头来,目光炯炯。老妪眼中精光一闪,却不说话。独臂男子扯开一个诡异的笑容,道:“远来是客,且进来奉杯水酒,慢慢再说。”说着回身撩开草叶。几杯酒饮过,话也说多了些。这独臂男子姓贾名儒,人却长得横眉怒目,半点也不儒雅。又介绍道老妪没有姓氏,只有个小名叫珠儿老妪自然也有年轻的时候,少女时的名字,总不会因为年纪长了就改。两人是嫡亲母子,方才打斗,其实是练到一定程度的例行比试。至于溪水中的血迹,却是比试之前在鸡颈上割了口子,用以计时。这鸡此刻已经褪毛去内脏炖在锅里了。白玉堂看看四周,笑道:“若非前辈引路,实在看不出来这山壁上还隐有门户。二位隐居在此想必已有很多年了”贾儒道:“也没很多,算来不超过十年。不过这中间从未见过外客。”白玉堂哦了一声,又道:“晚辈听说过的隐者,多半是自耕自种的,可是这谷中非但没有作物,连鸟兽也没有,却不知”贾儒笑道:“能让你听说的,那就算不得是隐者了。至于食物,我们与镇上商户有约定,他们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