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再多说,心知追上去也徒然自讨没趣,只得站在原地看着。到得那白色背影彻底消失时,心头没来由猛地一痛,却始终想不明白白玉堂到底是怎么回事。第二天赵祯起驾,展昭控马随侍在侧。杨应时率本县大小官员伏地相送,一队人马浩浩荡荡向城门行去。包拯与公孙策坐在后面一辆马车里,薛锦谦和方家兄妹被锁在最后一辆车中。周围侍卫目不斜视,没一个人敢好奇究竟出了什么事。“白少侠去哪里了”包拯没见到白玉堂,不由有些奇怪。公孙策摇头道:“不知道。昨天出了县衙就没回来。展护卫去找过,但他最后是一个人回来的。问他也不说。”包拯奇道:“他二人吵架了么”公孙策道:“不像啊,”他探头出窗看看展昭背影,“他们通常不是打架的么”包拯也掀帘看了一眼,捋了捋胡子:“年轻人心思就是麻烦。”展昭几乎全副心神都放在赵祯安全之上,并没有听到身后不远处的这番议论。另外一极小部分的思绪,还纠缠在白玉堂突然离去之事上。但他自己却没有意识到,仅仅是觉得心里不知如何堵得慌。这般行了两三日,展昭心情才逐渐回复正常。接近洪州府时,公孙策叫住展昭,道:“差不多了,你这就折向岳州吧。”展昭点头应了,向赵祯辞别之后,拉缰往西奔去。奔了一程回头看时,只见着阳光耀眼,和那人白衣一样夺目。作者有话要说:第一卷完方家兄妹、秦家命案、薛锦谦及欧阳修王拱辰诸事,后面案子中会继续交代。千金方一卷,本来是想讽刺富二代干爹00,却不知变成这样,算不算达到目的第二卷 寸草心第14章 一、红豆生南国小镇唯一的酒馆也只是几间平房,多半是方便做工的人买点酒带了路上喝。只为暖胃,或者刺激,因此那酒也就谈不上有多醇,冲鼻的一股烈味罢了。酒馆老板贾三早已习惯往来的都是些五大三粗的汉子;偶尔会迎来几个妇人,骂骂咧咧地把自家醉得跟泥一样的男人弄回去。然后第二天这些男人又出现在这里,说些粗俗的笑话,全当什么都没发生过。贾三挺喜欢这种日子的。沾满了烟火气,让他知道身边都是活生生的、可爱的人们。有时候还会加入到那些短暂却富含意味的谈天中去,当然也免不了小小地打个折扣。不过男人们很快就会借口拿多了下酒菜,把些肥鸡鲜鱼落在他这里,算是补偿。他也就笑呵呵地接过,腌了留着给这群人下次来用。但是今天与往常大大的不同。这小地方的小破烂酒馆门口,居然出现了一位贵公子。这贵公子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既没骑马,也没背包袱,看上去浑身上下也就那身锦衣值钱。可略略用心一看,就会发现竟是凛然不可直视之人,决不是以前曾有过的那种靠一身漂亮衣服招摇撞骗赊账跑单的家伙。贾三微微瞪大了眼睛。直到贵公子走进酒馆坐下,他还没完全意识到这是他今天开门的第一位客人。“有酒吗”贵公子开口问。声音清冽,让人好像饮下一口美酒肯定不是贾三卖的那种酒。没听见回答,贵公子微微蹙眉,忽然笑道:“这酒馆不卖酒,莫不是有什么其他见不得人的勾当”贾三回过神来,一迭声地道:“有有。客官稍待。”连忙小跑着去柜台取酒。不知怎么,他说话也变得文绉绉起来,而且倒酒之前把碗和自己的手都洗了好几遍。贵公子接过酒碗,微闻了闻,一饮而尽。贾三再次愣了神。这公子手指修长,指甲浑圆,平日必是个讲究的,却不知如何跑到这里来要些劣酒喝但看他饮酒姿态放旷中带着优雅,贾三觉得自己卖的一定是最最上等的女儿红,或者汾酒,或者其他管他什么好酒才对。然后贾三忽然发现少了点什么,陪笑道:“客官,空腹饮酒易醉,不如来点小菜”贵公子点点头,算是答应。贾三便一溜小跑去后面吩咐。才捧了一碟花生米出来,贾三就听见门外马蹄声响。镇上的人从不骑马,定是又来了外客。贾三放下花生抬头看去,见那人长得瘦瘦小小,相貌平庸,一双眸子倒是炯炯有神。他翻身下马,随手把缰绳一抛,大踏步走进。贾三连忙迎上去。那人随便挥了挥手,转动脑袋在屋内一打量,忽然跳了起来,冲过去拍那贵公子大笑道:“老五,你怎么在这里”贾三吓了一跳。这人这么莽撞,一身污渍却去贸然拍人家,那贵公子不生气才怪。岂知贵公子听了这声也跳了起来,也大笑道:“二哥你来得刚好,小弟我正愁没钱付账”两人相对大笑,拥抱了一会,勾肩搭背地坐下。贾三看傻了眼,半晌才醒神,默默地退到外面去系那匹马。等到这喧闹的一天快要过去,贾三还在回忆早上那贵公子。他和他二哥像是很久没见了,两人聊了个把时辰,连吃了些什么都不太清楚。后来他们走时,贾三居然有种冲动:不收那二哥递给他的铜钱,权当自己请客。“你是个生意人,”贾三严厉地对自己道,“这种冲动还是少有的好。”可惜天不遂人愿。他正要上板儿的时候又来了一位客人,这客人又勾起了他请客的冲动。“客官你”贾三打量着对方一袭朴实蓝衣,“这是赶了一天的路了吧快进来歇歇。”说着把板儿放到一边。那客人自己拴好马,才应邀入内,对他笑道:“多谢了。”贾三立刻觉得呼吸一滞。他从来没想过有人能这样笑,好像春风拂面,令他遍体舒泰。若非亲眼所见,而是别人告诉,他肯定会认为那人在胡说八道。“这么晚了打搅,真是不好意思。”他听见那客人这么带着歉意对他道。赶紧摆摆手,张罗着上了些清淡小菜。匆忙中整就,也不是很精致,不免有点抱歉。但那客人丝毫没介意,谢过之后就吃起来。贾三瞧着他吃饭,不觉出了神,竟没意识到这样盯着人家是不礼貌的。那客人虽是脾气好,可被盯久了,终于也忍不住问道:“敢问店家,在下脸上是否有些不对”贾三吓了一跳,忙道:“没有没有,是小的失礼了。”讪讪地转过头去,不敢再看他。这么一转头,却发现旁边一张桌子底下落了枚石子,也不知是几时落下的。那石子又白又圆,甚是奇异,决不是周围山路上常见的那种。贾三捡起那石子翻来覆去地看了一阵,没看出有什么特别;就算白了些圆了些,也就是枚石子罢了。心想或许是被什么人无意带到这里的吧,便随手向门外一抛。忽然眼前一花,那石子居然已到了那客人手里。贾三一惊,揉了揉眼睛,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只见那客人甚为激动,握着石子抬头看向他问道:“曾有位白衣公子来过,是不是”贾三想了想,忆起早间那贵公子确是一身白衣,也确是坐在这张桌边,便点了点头。那客人几步跨到他面前,激动得连声音都颤了:“他他何时来的往哪里去了”贾三有些被吓到,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道:“那位公子是一大早就来了的,在小店呆了个把时辰。”那客人眉头一皱,环顾了一下店里摆设:“他在这里呆了一个多时辰那怎么呆得住”意甚不信。贾三忙道:“小的也不知道。那公子和他二哥谈谈说说,就个把时辰了。”客人眉头皱得更紧:“二哥”贾三点头道:“是啊。”遂将那二哥形容描述一遍。客人这才吁了口气,喃喃道:“原来他匆匆离开,是约了韩二爷”贾三耳尖听见,道:“不是的。那位公子先来的,他二哥后来才到。看两人见面,都没想到对方在这里。”客人哦了一声,脸色复又沉下来。过了片刻,问道:“那他们可是一起走的往哪边走了”贾三道:“是一起走的。”想了想,指向东方,“出了门是往那边走的。后来怎样,小的可就不知道了。”客人扭头朝那个方向看了看,点点头道:“多谢了。有劳店家,在下告辞。”说完摸出钱来结了帐,出门上马朝东而去。握着那枚石子的手始终没有松开过。贾三下意识地跟了两步,心头一片茫然,连“客官慢走,下次再来”也忘了喊。贾三原本以为再也不会见到这几人,结果第二天就又看见了那白衣贵公子。这次贵公子还是一个人来的,看样子已经和他二哥分手了。贾三满脸堆笑地迎过去,却见他神色颇有不愉,似乎心烦意乱。贾三不敢问,上了酒菜就躲到了柜台后面,不时偷偷地瞟他一眼,心里简直要好奇死了。“老板”贵公子忽然扬声叫道。贾三连忙趋到近前:“客官有何吩咐”贵公子皱眉问道:“从洪州府到岳州,是不是一定经过这里”贾三点头道:“是。”贵公子又问:“洪州府到这里要多久”贾三一愣,扳着手指算了半天,道:“若是骑马,又没绕路,最多也只一天。”贵公子眉心深锁,嘀咕了几句什么,贾三却没听清,似乎是“怎么还没到”之类。正要回去柜台时,又听那贵公子道:“我昨日掉了枚石子在这里的,你可曾见到”贾三道:“可是一枚白白圆圆的”贵公子道:“正是。你扔了”贾三忙道:“没有没有。是一位客人看见拿走了。”贵公子霍然站起:“客人”贾三道:“是啊。啊,那客人还问起过客官你呢。”贵公子嘴角挑起一丝浅笑,慢慢坐下来,道:“是么,他问我什么”贾三道:“问客官你几时来的,去了哪里。小的见到客官往东走了,便指与他,他也就往那边去了。”贵公子哦了一声。正在这时,一个人在门口探进头来,问道:“贾三哥在吗”贾三抬起头来,见到来人,脸色立刻变了。来人是个二十来岁的少妇,一看见贾三,眼睛里顿时放出了光,跨过门槛走进。贾三却像是非常不愿意看到她一样,一脸的不悦和尴尬,也顾不上贵公子还有没有什么要问他,直接走回了柜台。那少妇疾步跟到柜台前,低声地说着什么,贾三脸上的神情由不耐变成惊讶,最后变成决绝,很重地摇了摇头。少妇绝望地转身,发现此刻店里只有那贵公子一个客人,但一看便知不是本地人,也就咽下了话语。她停了停,忽然又转过身去,再次哀哀恳求,贾三却只是摇头不允。少妇情急之下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贾三忙把她拉起,但还是没答应她的要求。“有趣”贵公子冷眼看着,心道,“我本以为那死猫还没到,原来已经到了。他既然问起我,自然是往东去找但我折返来时怎么没见着他难道被二哥撞上了哼,管他呢,倒是眼下这事看起来”他边转着念头边看着柜台那里两人相持不下。忽听后面传来一声脆生生的“爹爹”,一个六七岁的小丫头笑着从里面跑出,像是有什么话要说。一见到这小丫头,贾三和那少妇的脸色全都变了。贾三狠狠瞪了少妇一眼,阻止了她上前的脚步,然后蹲下来对小丫头笑道:“爹爹在呢,芊芊有事吗”小丫头芊芊张开双臂扑入父亲怀中,道:“芊芊今天捉到了一只好大的蛐蛐儿,一定能打赢你”说着就举起右手,把提着的一个小竹笼送到贾三眼前。那里面果然有一只很大的蛐蛐儿,正起劲地啃着笼壁。贾三抱起女儿,边笑边往后面走。芊芊吱吱喳喳说个不停,根本没有注意到少妇。少妇也没有追进去,只是看着芊芊的小辫子消失,终于流下泪来。“那是你女儿”正伤心时,忽听一个声音问。少妇忙擦去眼泪转过头来,摇了摇头。问话的正是那贵公子。他见少妇看到芊芊那般伤心,故有此一问,哪知她竟否认了,自己便也不由一怔:“那你哭什么”少妇咬了咬下唇,仍是摇了摇头,一句话也不肯说。不待他再问,她已又泪光莹然地向后瞥了一眼,随后匆匆奔了出去。换了别人,未必就会那么感兴趣,最多随便猜测一下,当作茶余饭后的谈资。但这贵公子却不是别人。锦毛鼠白玉堂的好奇心被勾起了,哪有那么容易放过。因此等贾三哄好女儿再出来时,只看见桌上的酒钱,那两人都不见了。第15章 二、庭前花不扫却说展昭离了贾三酒馆,望东直奔来寻白玉堂。他自己也不知怎就心急如焚,生怕那二鼠韩彰是出来捉这小耗子回陷空岛的,因此快马加鞭一路催赶过去。照贾三所言,白玉堂与韩彰已走了三个多时辰,也不知是往哪里去。但这条道并没有岔路,是直直出镇的,一口气奔下来竟是连个人影也没见着。直到天全黑月亮升起,被一条河阻住了去路才停下来。这时候方发现早已身在一片林子当中,莫说白玉堂,就是真耗子也没一只。展昭叹了口气,心知定是错过了。皇命在身,也不好回头去找,只得下了马,随便找了棵树,准备在上面将就一晚。自入了开封府,他已经很久没试过这样露宿了。出差办案有地方官府接待,沿途也各有照应,何况屈指数来,需要他亲自去缉拿的犯人也实在没几个。有时候想起从前的江湖生活,已是恍若隔世。就算识了白玉堂,知道内心那股豪情还没有磨灭,也仅仅是知道而已。在白玉堂面前偶尔放松一下,露出一副老江湖嘴脸,两人谈笑一阵也就过了,旁人眼中他还是那个持重有礼的御猫。并且近来即使在白玉堂面前,他也很少回复成旧时的南侠了。然而现在晚风轻吹,带来新鲜树枝的清香和叶子的低吟,不时有几声柔和的鸣唱,大约是夜归的鸟儿寻窝。这样的寂静中,展昭反倒更强烈地忆起那些刀尖舔血的日子,甚至感觉到连头发根处都充满了当年的热血。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