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方夫人徐氏,下面赫然是方子琪、方紫芸二人。纸张左侧是秦老夫人庄氏,秦家长子明虚,幼子明涂。杨应时见包拯对那名单翻来覆去看个不休,心下又不安起来:“莫非这两家人犯了什么事秦家走镖总是会得罪人,但也不可能得罪京官啊。方家根本不务正业游手好闲,就是想得罪只怕也没那个本事。不知包大人查问他们是要做什么”“有劳杨大人了。”杨应时愣了一愣,才发现公孙策叫他,“夜已很深,请杨大人歇息去吧。”杨应时依言作礼辞去。关益和白玉堂从偏室里转出来,将名单拿过扫了几遍。包拯道:“这事该怎么查”关益道:“你是办案的,你问我”包拯忙道:“臣我不敢。只是眼下既不能暴露身份,便不能拿汴城图去喝问。然则莫说凭据,连个理由也没有,从何查起啊。”公孙策道:“我倒有个主意。”包拯道:“什么主意”公孙策道:“这汴城图既然是方小姐拿来卖的,事情难免还是要着落在方小姐身上解决。方小姐虽然年纪尚轻,总算是个女人。对付女人嘛,学生可没有法子。”包拯吞声一笑,道:“我更加没有法子。”关益干脆什么也不说,只不怀好意地笑。三人六只眼睛都看着白玉堂。白玉堂本来哈欠连天,听了这话,顿时清醒:“你们干吗这样看着我”公孙策慢条斯理地道:“白少侠风流天下,这点手段肯定还是有的。”白玉堂道:“胡说八道那个小丫头,我才懒得理她。”公孙策叹了口气,道:“白少侠不是官场中人,既然不愿,学生当然也不能勉强。好在展护卫大约就快到了,虽然他没什么手段,但要从小姑娘口中套点话,应该也不是什么难事。”“那只臭猫哪个女人瞎了眼才要理他”白玉堂几乎跳了起来,“好吧,虽然我懒得管你们的事,不过我可怜那猫要吃女人闭门羹,未免太也难堪,这就勉为其难考虑一下。”公孙策忍住笑,一本正经地道:“学生不敢强求白少侠,白少侠当真不愿,绝对不用勉为其难。”白玉堂挥手道:“别废话了。说吧,想问她点什么”源顺镖局门口,十几辆镖车一字排开,镖旗迎风飘扬,上面一个血红的“秦”字写得棱角分明。总镖头秦明虚来回跑着,指挥镖师们搬箱装车。秦明涂倚在母亲怀里看着哥哥,眼中有光芒一闪一闪。秦明虚感到注视,回头朝弟弟笑了笑,走过去道:“怎么啦”秦明涂仰头道:“我什么时候能跟你一块儿去”庄氏轻轻拍了下他,道:“别瞎说。你好好读书,怎么能和你哥一起去走镖”秦明涂道:“我可以在路上读书嘛。”秦明虚笑道:“走镖很危险的,你还是呆在家里,别惹妈生气。妈,我走了啊。”庄氏道:“路上小心。”秦明虚点了点头,回身招呼众镖师道:“准备走了。”秦明涂挣开母亲,奔过去道:“哥,那你什么时候回来”秦明虚道:“这个可说不准。此去汴梁,如若一路无事,往返也需二十来天;要是中途有什么耽搁,两三个月也不一定。”庄氏走到近前,略带忧色,道:“这次托镖的人神神秘秘,你本来不该答应的。”秦明虚道:“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我只是负责运送罢了。他不愿多说,我有什么法子”叹了口气,低声道,“况且酬金这般优厚。明涂再过两年,就要赴试了,盘缠现今就该预备着。再过两年呢,都要说亲了,更加不能少了钱啊。”庄氏道:“你自己都还没说亲呢,倒先操起他的心来了。”秦明虚笑了笑,道:“我这营生不安稳的,哪个姑娘肯嫁走了啊。”镖车缓缓起动。庄氏追了两步,怔怔停下。白玉堂抬头看着方家大门,总觉得自己是被公孙策坑了。然而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既然一时冲动应了下来,自然还是要好好办的,否则锦毛鼠的面子哪里搁去“哼,我看从方子琪身上解决也不错嘛,你自己怎么不去。”白玉堂嘟囔着,虽知绝无可能让关益来诱供,背着他们抱怨两句总还是可以的。深呼吸了几下,白玉堂上前叩门。开门的仆从认识他,笑道:“五爷来了,少爷不在。”白玉堂道:“我找你们家小姐。”仆从一愣,道:“小姐也不在。他们一起出去了。”白玉堂怔了一下,问道:“去哪里了什么时候回来”仆从道:“这个小的不知道,少爷没说。”白玉堂又问:“就他们两个,还是带了随从”仆从道:“是只有少爷和小姐,骑了马走的。”白玉堂道:“走多久了”仆从道:“半个多时辰吧。”白玉堂道:“往哪边走的”仆从伸手一指道:“那边。”白玉堂嗯了一声,当下辞别。“那姓杨的说方小姐待字闺中从不见客,就是说本地人估计也没几个认识她的,我以前也没听方子琪提过她。无怪她出来卖字画什么的,也没引起太多议论。可是那天她那做派,哪里像个待字闺中的姑娘”白玉堂一边寻思一边低头走着,忽然停住脚步,浑身肌肉都绷紧了。有人在附近不即不离地跟着他。白玉堂装作不经意地扫视了一下四周,发现前方不远是一家酒楼,便信步往那边走去。感到跟着自己的那人却没有动。白玉堂加快了脚步,闪身进了酒楼,依然未觉那人跟上来。“不是在跟着我”白玉堂嘀咕了一句,挥手叫凑上来问这问那的小二退开。才走了两步,白玉堂就停住了。方子琪和方紫芸正在窗边雅座,压低了声音交谈。看神情,似乎两人都很生气。白玉堂盯着他们,慢慢靠近了一些。难道这兄妹俩出门来就是为了在酒楼里吵架这也太说不过去了。只听方子琪道:“你到底想怎么样白玉堂是不可能看上你的。”方紫芸道:“那是我的事”方子琪道:“你别以为在外面我就会多给你面子。你不想让丫鬟们听见,难道反而不怕外人听见”方紫芸道:“外面没人认得我,我怕什么”方子琪道:“行,就算你不怕。可是我已经很明白地告诉你了,这事我帮不上忙。”砰的一声,茶水四溅。方子琪急忙往后躲避,差点被凳子绊倒,怒道:“你做什么”方紫芸拍着桌子叫道:“你是真糊涂还是装的”方子琪道:“你喊什么喊,有话好好说”方紫芸怒道:“我偏不好好说是你不给我面子,你就别怪我把你那些见不得人的事情”她话没能说完,已经被方子琪捂住了嘴。酒楼里的客人见到这阵仗,本来都想看看热闹,一旦看清是方家少爷,即忙忙四散,生怕惹上麻烦。方紫芸努力挣扎,然而人小力微,怎么挣得开,过不多久,脸色涨红,已是呼吸困难。见她不再反抗,方子琪才放开手,道:“好,现在你给我说清楚,你究竟是什么意思。”方紫芸好半天才喘匀气,抹去眼泪,低声道:“你以为我真喜欢白玉堂”方子琪一愣,道:“什么意思”方紫芸抬起头瞪着他,一字字道:“你带那个姓关的回来,我要赶他走;你带白玉堂回来,我知道不能赶他走,所以就故意示好要抢他过来。你你这个没良心的,当真不知道我什么意思”方子琪一下子张口结舌,不知道说什么好。方紫芸站直身子,一步步向他走去:“嗯你不知道我亲爱的哥哥那时候我小,什么都不懂,所以你以为我也不会记得,是不是我现在也不大啊,你怎么不敢碰我了呢”方子琪后退着躲避她,脚在茶水里打着滑。方紫芸继续逼近,声音也越来越轻,却越来越厉:“我要赶走关益,你不舍得;我对白玉堂示好,你不在乎。你心里眼里到底有没有我这个人存在”被逼到墙角,方子琪退无可退,终于受不了一把握住妹妹的肩膀,狠狠地道:“你想知道原因”方紫芸道:“是”方子琪道:“你可别后悔。”方紫芸道:“说”方子琪闭了闭眼,道:“你癸水来了之后,我就没碰过你了。再说,你还是处子,不是么”方紫芸如遭雷击,指着方子琪道:“你原来你一直当我娈童”方子琪摇头道:“童则童矣,娈却未必。”方紫芸怒道:“你简直禽兽不如”她使劲推开方子琪,回头跑出了酒楼。方子琪呆立在原地,没有去追。白玉堂在回过神来之前已经下意识地跟了出去,刚好见到方紫芸爬上系在店门外的马开始狂奔。因为人小,她勾不住马镫,也握不紧缰绳,整个人都在马背上东摇西晃。白玉堂虽不太看得起她,却也不愿意任凭她处在这样危险的境地,遂远远跟在后面。至于不知是不是在跟踪自己的那个人,这时候也只得先抛在脑后了。一通响鼓敲碎了县衙的宁静。杨应时忙忙令人出去察看,自己也赶紧理正仪表,步上堂去。衙役把击鼓人带了上来。这人商贩打扮,并无特别,但他身边那人就吓人得很了。那人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裸露在外的皮肤上满是大面积的烧伤,鲜红得可怕,人已是奄奄一息。另有两人,看服色是守在城门口的兵士。“这是怎么回事”杨应时喝问道。那商贩叩头道:“小民是从城外回来,刚好遇见源顺镖局的出城。小民为了让他们先走,就在路旁等了一会。小民继续朝城门走的时候,忽然看到一人骑马飞快地冲过来。小民差点被撞倒,很生气地回头去看,发现那人朝镖车扔了点什么东西。然后轰的一声,不知道是什么爆炸了,十几辆镖车都起了火。小民吓得呆了,看见镖师们奋力扑救”那两个兵士点头道:“正是如此。卑职几个兄弟们望见火光,冲过去帮忙。最后火扑灭时,只剩下这个人还有一口气。”那奄奄一息的人口唇不停蠕动。衙役凑过去听,只听得他不停地说着一个“方”字。那商贩想起什么,补充道:“小民没太看得清楚。不过,不过那个马上的人,似乎似乎是方少爷”第6章 六、日出江花红胜火白玉堂眼看着方紫芸哭了好久,最后整理好自己,扯着缰往回走。目送她进了家门,有丫鬟出来接应,白玉堂这才转身向县衙去。一路上心情都不太好,自己也说不上为什么。或许是因为,发现那个之前还算得上相谈甚欢的方子琪,竟会做出此等事来。就连得知方子琪试图强收关益时,他也只是更多地觉得好笑,并不太关心倘若当真被他得手会造成什么后果。但现在一想到方子琪对年幼的妹妹这般亵玩,白玉堂不免从心底觉得恶心。所以他恍恍惚惚地走进县衙时,一刹那间竟有些感激有事能把自己的心思引开。但当他看清之后,心情就更为沉重了。大堂上十几具尸体一字排开,几乎每一具都是焦烂的。白玉堂站在门边,瞪着那些尸体,有点发傻。正在注视衙役们检查尸体的杨应时感到有人,抬头看见是他,便也不多加理会。一个衙役小跑过来,禀道:“杨大人,秦老夫人和二少爷来了。”白玉堂回过头去,见一个妇人挽着一个孩子,跌跌撞撞地跑向大堂。那孩子神色有点茫然,好像是不太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杨应时擦擦手迎出去,正要说话,那妇人就一下子扑倒在右边第三具尸身上,放声大哭,边哭边怨:“我说不接不接,你非要接,这可怎么好呀呜呜,你留下我们娘儿俩怎么过活啊明虚,明虚,你告诉我啊”她哭得凄惨,众人都不禁心下恻然。杨应时上前一步,低声道:“老夫人,还请节哀。”这就是杨应时之前对包拯说过的庄氏了,白玉堂想。那么那孩子自然是秦明涂无疑。白玉堂看着秦明涂呆呆地走到母亲身边,盯着那具烧焦的尸体发愣时,猛然心里一抽,想起当年大哥去世的情景来。那时自己也才像他这么大,也是盯着大哥的尸体发愣,干娘抱着自己,一个劲地擦泪:“玉堂,你难受就哭出来啊玉堂”“娘,哥怎么啦”秦明涂拉着母亲衣角问,唤回了白玉堂纷乱的思绪。庄氏擦了擦眼睛,轻声道:“哥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再也回不来了。”秦明涂睁着大眼:“是死了吗”庄氏一颤,不知怎么回答。秦明涂又道:“我在书上读到过的,可是书上没有说人死了会变黑呀。”“明涂”庄氏一把搂住儿子,为了答话而好不容易忍住的眼泪再次决堤。杨应时叹了口气,静静地站远了些。“这可真是惨了”公孙策摇摇头,“我听见他们说有人飞马冲去,往镖车扔火弹之类的东西。”包拯道:“是这样说的。那目击的商贩还说是方子琪所为这可能么”关益恨恨地道:“他干什么都可能。”公孙策道:“可是动机呢方子琪为什么要这么做”关益道:“那是你们的事。你们告诉我他为什么这么做。”公孙策摇头道:“我一时想不出来。他们都是本地大户不假,可是谋生手段不同,彼此应该没有利害冲突。再说,如果是方子琪,他为什么不等镖车走到荒山野岭,而要在城外这么近的地方动手呢”包拯叹道:“那商贩也没有很确定,此事不一定是方子琪做的。眼下最重要的是验尸和查勘现场,我想杨大人已经在做了白少侠,你怎么一直不说话”三人这才注意到平日挺喜欢插口的白玉堂居然一声不吭,未免有些奇怪。关益哼了一声:“方子琪是他朋友,他心里有点堵也是正常的。”显然是对白玉堂拜访方府一事耿耿于怀。白玉堂却像没听到一样,又沉默了一会,才道:“我不知道火弹是不是方子琪投的,但有一个人肯定有问题。”“谁”三人异口同声地问。白玉堂道:“秦夫人庄氏。”“什么”包拯和公孙策对视一眼,满腹疑虑。白玉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