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季都签了死契。这日,空中并未飘雪天气却冷飕飕的,婢女们换上一身冬装,一个个缩着脖子在灶屋闲聊,你一句我一句,透着能够回家的喜悦。连歆织蹲身灶前,和穆燕说说笑笑,以后这样日日相见的机会大概没有了,她记得穆燕说过不在继续为婢,选择回家,来年开春成亲,以后能说上话的朋友不在身边,注定会有点寂寞的。穆燕也有点感慨,安慰她说,三等婢女中有很多不错的,用心去看,总能交到新的朋友,别整日一个人孤零零的,生个病有个麻烦总要有人在身边帮衬。提到生病,连歆织的确感觉身子不是很舒服,不过也没当回事,多穿一些大概就好了。穆燕明日就能离府,今个儿最后一天婢女生涯,可能是知道日后在也不会踏进丁府,她一时说的有些多,为人头一次显得唠叨,所言俱是经验之谈,让人频频点头受益匪浅。晚上的时候连歆织跟着她回房间去收拾衣物,不禁眼眶微红,想当一个好奴婢容易,想当一个不吃亏的奴婢难。纵然不知日后会如何,想来再也不会有一个比穆燕还令人安心的朋友。凌霜儿思来想去,同样选择回家,她和穆燕住同一房间,听着对方和连歆织两人说着话,有种心痒的感觉,想凑上去一起,曾不久前为了所谓的权把最好朋友得罪,她很后悔,现在不知如何来挽回。穆燕为人不是那么小气,特别经历王典一事,她学会拿得起放得下,对于凌霜儿,只要对方不过分触及到自己利益,她都会选择原谅。但想要回到从前那种毫无芥蒂的关系,不可能了。连歆织歪头,有种被凌霜儿瞪视的错觉,她眼珠一转表示回去睡觉,有很多话都是聊不完的。穆燕点头,送人走出房门,挥手。柴房附近的第五间房,连歆织推开门,刚一进去就听嘻嘻哈哈声,老一辈婢女走人,剩下的新人就是老一辈,欺压明年的新人,作为被主子欺压惯了的婢女,能欺压一番新人也是新鲜的,难怪都这么开心。李碗最近情绪很糟糕,经常丢三落四,和人吵嘴,她心里藏着事儿,可能是压力过大整个人瘦弱极了,白白嫩嫩的小脸瘦成一条,显得营养不良,她精神不振地躺在榻上,听人说笑也神色蔫蔫,哈欠连连。连歆织一早发现她情绪不对还是前几日,当时没多想,李碗不高兴的时候多,阴晴不定,没一会儿就又蹦蹦跳跳和人笑闹,此次连着几日闹情绪却是少见。穆燕走的那日,连歆织将人送至丁府后门,见她和几个同样准备离府回家的姑娘站在一处,虽说早有心理准备,仍旧避免不了微红眼眶,天上飘着雪,雪花落在肩膀披风上,挥手,再见不知在何时。留给人伤感的时间并不多,尤婆子在一旁催促快些回去,大太太等着吃饭呢,等的久了有你们好受。喜欢用主子压人的尤婆子在婢女中一向不讨喜,没少被人背后吐口水。正值辰时,飘雪的缘故让天空显得阴沉,灶屋中一小部分婢女走人,留下的活剩下的婢女分着做,每个人肩上的压力增加,往日里喜悦的气氛一时没了,任谁都不愿多做。婢女们的懒散让尤婆子生气,在大冷天里,把婢女们全部叫到院中整齐站好,挨个教训,顺便吩咐每个人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尤婆子脾气大喜欢骂人,管理事务方面却有两把刷子,头头是道。连歆织一直以为,像从前一般当个烧火丫头就好,其余时间用来给小公子准备膳食,不过尤婆子接下来的话令她惊讶,以后大太太的膳食竟然也要由她来负责,不用在做烧火丫头。按尤婆子的话来说便是,凌霜儿这个三等大丫鬟无能,走便走了,炒菜味道十分好的穆燕走了让人遗憾,以后你连歆织便用穆燕的灶吧,给小公子炒菜这么久,相信你手艺不错,若得大太太青眼,可别忘了在背后默默支持的老婆子。连歆织表示,忘了谁都不能忘了尤婆子袁岚纤脸色格外白,不正常的白,走了穆燕凌霜儿,三等大丫鬟仍旧没落到她头上,她又一次被人骑在脖子上,这一回还是一个黄毛丫头,此番打击不可谓不大,冰冷天气,身子发抖不停。鲁雪的面色也不好看,牙咬得吱呀吱呀响,想当初,她拼命讨好莫钟打算换取一些好处,好处没得到不提,反惹一身骚,那莫钟是个自私的,有了好的东西从不与人分享,仗着柳公子的宠爱,没少在丁府得瑟。对三等大丫鬟这个位置,莫钟半点不看重,能当则好,不能当也罢,她不稀罕,先不说她能力问题,单单是炒菜一关便入不得尤婆子的眼,何况因为小公子一事,尤婆子很难给她好脸色看,不经常数落已然是万幸,柳子奇曾向她保证过,只要挨过丁府三年,一定会娶她为妻。另一方面,和王典暗地里保持的关系,无人知晓,这令她很满意,希望日后的两年多能安安稳稳度过。尤婆子让婢女们该散了就散了,赶紧给主子做饭去,误了时辰别说挨板子。第一日当三等大丫鬟,第一日给丁大太太做膳食,连歆织手指头发抖,比起小公子,丁太太的难伺候程度令人咂舌,一边回忆往日里的穆燕做菜顺序,一边动手取菜,跟在穆燕身边那么久,她多少明白丁大太太所喜之食,再听尤婆子唠叨几句,很快的,几道像模像样的菜被做出来。她整个人满头大汗仿佛打了一场大仗,擦一擦额上的汗,尤婆子拿起筷子夹几口她的几道菜,觉得味道勉勉强强可以,满意道:“不错,能在太太那里过关,但你不能自满,日后努力。”连歆织赶紧点头,表示小公子的菜没做呢,她要去忙了。尤婆子一挥手,把人赶一边去。一早的时间,在忙忙碌碌中过去。惊亭轩,丁弥骞伫立窗前,听小姑娘一道一道菜介绍,无动于衷。连歆织对于他时常摆脸色这种事习以为常,见他没有别的吩咐便退一旁去。外屋,迎秋有点愁眉苦脸,拉着连歆织聊几句,原来大太太见儿子日益康复便心思活络起来,准备亲自出手给儿子安排一个贴身婢女,这类婢女是干嘛的,咳,不必多言,只可意会不可言传。连歆织眨眨眼,恍然记起尤婆子巴结莫钟的用意,丁大太太很早以前就有这种想法了吧,最近才把爪子伸出。摸摸下巴,她拍拍迎秋肩膀,表示近水楼台先得月呀,咱爱莫能助接触时日久了,迎秋有何想法并不会隐瞒对方,包括想和小公子这个那个、这个那个,羞涩一笑,有丁大太太在一旁施以压力,她现今的想法变了,有点想让小公子明白自己心意,这样的转变不知是好是坏,她挺迷茫。人的欲望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增加,连歆织一副很理解的模样,就拿她自己来说吧,以前也没觉得当三等大丫鬟如何,如今当上了,她还想着怎么把尤婆子扒拉下去自己上位呢。尤婆子若知道她念头如此,一定拍她后脑勺。迎秋叹气,丁大太太那里好说,人家主子只盼儿子有个女人,这个女人是谁倒无所谓,毕竟不是娶亲,是,那个,呃,开窍用这个词可以吧,她主要为难的是不明小公子何意,小公子是否有心绕着迎秋转几圈,连歆织蹙起眉头,话说如何明白一个男人是否对自己有意,关于这类有点害羞之事,问莫钟是一定能问出答案的。板起脸,迎秋有点生气,才不去找莫钟,打死都不能去找莫钟。虽然不想承认,但莫钟在这方面真的是行家啊连歆织无辜地摇头,说日后会多多观察莫钟,说不定能有点帮助。迎秋眼神有点古怪,也不说好或者不好,她心里有点不安,总觉得和莫钟接触过多容易被带歪,万一连歆织真被带歪,跑回来抢小公子怎么办心思转了几转,大有深意道:“不是一路人,别往一块凑合。”凑合不凑合的,也不是自己能决定的,生活在同一座院子里,低头不见抬头见,吵的时候有,心平气和谈话什么的更有。她的不以为意让迎秋更担忧了,这不,除了纠结小公子,迎秋又多了一样活:看着连歆织,坚决不能让对方太过靠近小公子两人是好朋友,但好朋友绝对不能抢好朋友的小公子第三十章吃过早膳的丁弥骞坐在桌边,桌上笔墨纸砚从来不缺,执笔纸上随意一画,窗外孤零零的老树跃然纸上,树下一只鸟,鸟腿踩在雪上,落下一地爪印。连歆织进去里间收拾碗筷,以往都是她独自进去收拾,今个不知怎地,迎秋很着急的跟在她身后,一副很想帮忙的样子。两个姑娘在眼前晃来晃去,丁弥骞没法装作没看见,放下手中的笔摸下巴,两个姑娘模样都不错,可能是整日在眼前晃的关系,他真没啥太大反应,除了因为她们的笨拙生气,没太多被逗乐的时候。迎秋耳根发红,小公子盯着她看呀,这算不算好的进展眼珠转转,连歆织咳嗽一声,她便不打扰二人了,果断转身离开。大冬天的,婢女身上衣服厚实,两只手却没法裹上衣物,藏在长长袖中也难免被冻的通红,手脚僵硬的连歆织端着托盘往回走,在出了惊亭轩院门不远碰上一个一等婢女,这婢女名叫采德,大太太身边婢女,平日话不多,两人没见过几次面,遂略一点头算打声招呼。采德奉大太太命令去看看小公子,朝惊亭轩的方向而去。连歆织想摸下巴,奈何手中托盘无处放只能作罢,话说迎秋刚刚和她说大太太有意给小公子找女人,今个儿大太太身边的婢女就去惊亭轩,其中是否有点什么有点什么呢迎秋发现自己多了一个毛病,每次面对丁大太太或者丁大太太身边的婢女,都各种不舒服,拿这次来说,采德明明是过来看一看小公子就好,偏偏将自己这个贴身婢女赶出里间,若说其中没什么打死她都不信。她不信就对了,采德不只是来看看如此简单的。平日话不多的采德,面对自家主子的儿子的时候已经快哭了,别误会,小公子没骂她没打她,她哭是因为可能完不成自家主子吩咐下来的任务,大太太给的任务挺简单,让儿子去看一看整日忙碌的老娘。丁弥骞翻个白眼,没空没见他画画呢么打扰该死采德不明白,主子这样精明的一个人,为何生出一个不听话的儿子。瞧主子这儿子,除去长了一张好看到勾引人的脸,简直一无是处,别人家的公子无不是饱读诗书学富五车,她家的呢,整日闷在房里整点这个整点那个,具体整理了点啥谁也不知道,倒也不是说自家公子大字不识,关键是别人家的公子在外名气很大,只有她家的公子被默默无闻。凡事都怕对比,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拿柳府的柳三公子来讲,听说柳老爷已经完全把客栈送给他管理,柳三公子要手段有手段,要女人有女人,咦她想哪去了提起柳三公子的女人,采德就想撇嘴,也不知道是谁开始传的,说柳三公子看上她们丁府的婢女了,那婢女就在灶屋干活,丁府谁人不知大太太侄女沉月含中意柳三公子,若灶屋中有婢女敢不老实,一定逃不了被打的命运,没准要被卖呢。采德有点幸灾乐祸,不过没一会儿她就笑不出来了,小公子竟然把笔甩在她脸上采德不敢置信小公子会如此恶劣,她到底做错了什么她不敢质问,唯有瞪大眼表示不甘心。丁弥骞从椅子上起身,叹气一声来到窗前伫立,为何突然动手别以为没他瞧见那姑娘眼中的轻视。从何时开始,连娘身边的婢女也变得不待见他他是不是真的该出去走走,看看大好山河迎秋今日郁闷过后甚是高兴,她家的小公子让平日里很傲的采德吃瘪,可喜可贺。采徳走后,丁弥骞被搅得没心情再画,他犹豫是否去找自家老娘,反正去找也就那么一件事儿,给他找能做特殊事儿的婢女,真是,经历了莫钟,他自己都不急。丁弥骞从不觉得莫钟令自己很受伤,最多算是伤面子,脸被柳子奇打肿,可别人不那么认为,凡是知道他曾看上莫钟的那些婢女,无一不是对他很同情,觉得自家小公子太可怜,竟然被别人家的公子抢了女人。这年头,永远都是靠征服女人来证明实力,弱爆了。对于莫钟如何如何,丁弥骞从来都怪自己眼瞎,怨不得别人,既然眼瞎,下一次必须好好挑,不能随随便便,要求提高了,再看其他普通婢女,也就那么一回事,除了模样不同,都是母的。想在一大群母的中挑一个鹤立鸡群的,不容易,至少他不容易。丁大太太瞧见婢女一脸墨水,不禁摇头失笑,她这儿子呀,真是。采德委屈,特意没去洗脸,结果没换回点赏钱,换来了一笑,不过人也要知足,太太没骂她不是么丁大太太虽说笑了,却仍旧难掩眉心忧愁,似是自语般道:“最近灶屋的丫头们不大老实呀,是时候收拾一下了”院子里,连歆织望着坐在小板凳上洗碗刷筷的李碗感觉很满意,当上三等大丫鬟,待遇提高不是一点半点,她再也不用洗碗了,包括洗小公子的碗,瞧,李碗正用充满怨念的小眼神望着她,李碗洗的正是小公子小公子小公子的碗啊,这以前都是她的活,吩咐别人去做不要太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