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她说:“对不起。”海因里希很受伤:“为什么”“我不爱你。”“我不相信,你看着我的眼睛,你真的不爱我”金碧直直的看着他的眼睛:“也许不是不爱,但这些爱不足以让我嫁给你。”她转身走了,海因里希看着她的背影,决定天南海北一定要娶到她。金碧到了美国,起先跟费舍太太一家住在一块儿。费舍先生人很高大,头顶微秃,在金碧看来虽然有些沉默,但却是个很和善的老头。他们住在美国南部一座城市,不多久,金碧在唐人街的一家书店找到份工作。费舍太太很赞成她出去工作。再过了些时,金碧攒了些钱,独自搬出去了。她每周末都会到费舍太太家里吃晚餐,偶尔陪着费舍先生与太太出去散步时,费舍先生总会自豪的向邻居介绍:“这是我们的女儿。”一次周末,金碧准备去费舍太太那里吃饭。她关上公寓的门,沿着走廊往外走时,忽然身后有人喊她。她一回头,竟然是海因里希。他笑眯眯的:“金碧,好久不见。”金碧太过惊讶,有些磕磕巴巴的:“好,好久不见。”“你准备去费舍太太家里”金碧陡然警惕,防备的看着他:“是。”海因里希没说话,陪着她下了楼,又走了两个街区。金碧终于忍不住了:“你跟着我干什么”“那好吧,”他说,“再见。”他总算是离开了,可金碧那一晚吃饭时却总是走神。过了两天,金碧拎着食物一出超市,海因里希就走过来:“我帮你拎。”金碧翻了个白眼,把菜递给他。他理所当然的留在金碧的公寓里吃晚餐,吃完之后,金碧给他倒了杯茶:“说吧,你到底有什么目的。”他不答话,只惬意的品了口茶:“乌龙茶啊。”金碧不由笑起来:“你这个洋鬼子,还知道乌龙茶”他委屈的看着她:“洋鬼子怎么了,你是不是歧视我”金碧笑着摇头,他看着她笑靥如花,忍不住站起来吻她。“金碧,”他喃喃,“我爱你。”她听着情话,鬼使神差的就同意他留宿了。这事情有了一次就有第二次,渐渐的,海因里希正式登堂入室了。金碧跟费舍太太讲,费舍太太笑道:“我还记得当初我们来美国时,他看着你那个不舍的样子,金碧,他真的爱你。”金碧也明白,可就是不答应他的求婚,她心里有道坎总是过不去。就这样不明不白的僵持了一年多,一日,海因里希忽然来到公寓。他颓唐的坐在沙发上,金碧问他:“你怎么了”“金碧,”他问,“如果我一无所有了,你是不是更不愿意嫁给我了”“等你一无所有的时候再说。”他叹了口气:“我好几个亲人是战犯,而我差点也成了战犯。我前两天交了一大笔罚金,金碧,我现在就快一无所有了。”金碧坐在他身边:“你说真的”“真的。”“那你的钱够养我和孩子么”海因里希想了想,又看了看金碧,莫名觉得还是实话实说的好:“虽然罚了一大笔,但养家还是不成问题的,再说我还跟傅正襄一块儿做跨国贸易的生意呢。”金碧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那我愿意嫁你。”海因里希简直以为自己耳朵坏掉了,长久以来,他那根求婚的神经被金碧折磨的快要断了。“我说,我愿意嫁你。”海因里希双眼瞬间注满了神采,他猛的抱住她。金碧拦住他,脸上表情很镇定:“别太用力,我怀孕了。”海因里希与金碧结婚后生育了四个孩子。他在多年后陪着她回到永安,那里已经面目全非,到处高楼林立,不见当初凌乱的窄巷里弄,也不见当初的战火纷飞。路人偶尔会好奇的看着这一对老夫妇。“亲爱的,”金碧偷偷笑道,“他们一定奇怪为什么你这个外国人会娶我这个中国老太太。”海因里希握着她的手:“春节晚会上不是有首歌唱了,因为爱情。”金碧带着他来到一处公园,那里曾经是玉琴楼在的地方。她凝望着公园里那棵粗壮的白玉兰树,许久,回头对海因里希微笑:“亲爱的,这一世能认识你,真好。”作者有话要说:金碧的故事在正文里提了挺多,所以番外短一点谢谢大家捧场╭3╰╮、番外之桃花笑上日暮西沉,天色还未全黑,戈登路上的百乐门已灯火通明了。陆陆续续有黄包车停在舞厅门口,从车上下来的女子旗袍总是不够长,露出一段雪白纤细的小腿,映在黄橙橙的灯火下,还未见人,已是风月无边。“唉”一声女子慵懒的轻叹,伴着高跟鞋踩在地上“笃笃”的声响,在晚风里幽幽散开。“怎么”有人笑她,“你那小白脸又闹了你一整晚”“去,”女子笑叹,“别提那个死鬼。”“你呀,转台子赚的那些辛苦钱都叫你花在你这个死鬼身上,总有你后悔的那一天”“我愿意人家在我身上找乐子,还不许我去别处找点乐子”女子眉毛一挑,笑了两声,忽然左顾右盼道,“咦,玉裳姐呢怎么又不在”一提这个名字,旁人都噤若寒蝉,场面立刻静了下来。“嗨,”女子依旧笑眯眯的,“玉裳姐不就是跟了个倭人么,有什么不能说的”有人小声嘟囔:“叛国贼。”女子脸色一变:“哟,瞧你这话说的,我们是什么人,旁人眼里的下九流而已,还能担得起这么大的骂名再说了,有人拿枪指着你的头,你有胆子不同他跳舞”“好了好了,”又有人上前圆场面,“快些去换衣裳,马上就要开场了。”女子冷哼一声,姿态妖娆的调头往化妆间走去。一晚上过去了一多半,女子的舞伴都换了好几轮,终于看见陈玉裳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她悄悄走过去,正听见那倭人对陈玉裳说:“我去跟人打个招呼,你等等我。”陈玉裳抬眼看他,温顺的笑:“嗯,去吧,我等你。”那人也笑了笑,朝里走了两步,又折回来吻吻她的额头:“乖。”那倭人走的稍远了些,陈玉裳才松了口气,面上的温顺与笑容顷刻间全无影踪,沉静到死寂。女子悄悄靠近:“玉裳姐。”陈玉裳看到来人,浅浅一笑:“霜霜。”“今晚怎么又来这么晚”霜霜顿了顿,“刚才周老板还问我呢。”这些日子,只有这个混不吝的周老板还敢提起陈玉裳。陈玉裳扯了扯披肩:“有些事耽搁了,经理没问吧”霜霜掩口笑,极为不屑道:“他他敢么”霜霜指了指舞池那一头,陈玉裳顺着她的指点望去,百乐门的罗经理正在几个穿军装的倭人面前点头哈腰的,不知正说些什么,隔了这么远,都能看见他脸上谄媚的笑容。也许是察觉到她们的视线,刚才与陈玉裳在一起的那个男人忽然转头望过来,锐利的视线劈开周遭暧昧的灯光与浮动的香气,直直落在陈玉裳的脸上。霜霜被吓的猛地一缩头,而陈玉裳静静的朝他一笑。男人的视线停驻了片刻,也展颜朝她笑了笑。等到男人转回,霜霜拍着胸脯,小声说:“吓死我了。”没一会儿,不知男人与那几个倭人说了什么,转身朝陈玉裳走过来,剩下的那几人纷纷转头朝陈玉裳看来,笑容里说不出的暧昧与猥琐,甚至带着一点垂涎。霜霜连忙溜走了。“玉裳,”霜霜听见男人说,“我们去跳舞吧。”“嗯。”陈玉裳软软的回答。秦霜霜觉得陈玉裳就像谜一样吸引她。陈玉裳是百乐门有名的冷美人,她长得相当漂亮,来历成谜却打扮时髦舞姿优美,只是不喜与人多交往,不多的笑容也留给了恩客。常有人说她高傲,但秦霜霜不知为何,就是喜欢她。偶尔秦霜霜偷偷跟着她,看见她在后台抽烟,不远处是欢快的舞曲,她靠在墙上,头微微侧低着,纤细的手指中长长的一根烟。半明半暗的光线里,她的曲线起伏,如同剪影。秦霜霜看得简直舍不得离开。她开始主动厚着脸皮黏陈玉裳,她以为陈玉裳会讨厌她,谁知时间长了,陈玉裳也开始朝她笑,她越发喜欢凑到陈玉裳跟前了。直到陈玉裳被倭寇渡部隆吉看上。那日,她们正陪客人跳着舞,舞曲到了高潮处,众人欢声笑语不断时,突然进来几个凶神恶煞的倭寇,舞厅霎时安静下来。为首的那人扫视了一圈,众人纷纷往后退,秦霜霜也往后缩,谁知她身畔的陈玉裳像是被吓傻了一般,定定的立在原处,微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秦霜霜连忙扯了扯她的衣摆,陈玉裳侧脸朝她一笑。“你”那人抬手指向陈玉裳,“过来。”众人一怔。罗经理忙挡在陈玉裳前面:“大佐,不知大佐光临,我们,我们没什么准备。”那人听罗经理准确的说出自己的军衔,不由嘴角一翘,他慢悠悠的掏出枪,指着罗经理的额头,吐出一个字:“滚。”罗经理的额头顶着枪口,脸上的肉一时横着抖一时竖着颤,豆大的汗珠顺着脸侧刷刷往下淌。陈玉裳动了动,秦霜霜忙用力扯住她,急得要哭。陈玉裳又朝她笑了笑,拂开她的手,走上前。那人的枪口顿了顿,从罗经理的额头挪开,指向她:“过来。”罗经理担心的小声说:“玉裳”“没事。”陈玉裳说。那人掐着陈玉裳的下颌,打量了一阵,似乎很满意,带着陈玉裳扬长而去。秦霜霜为陈玉裳担惊受怕了好几日,那是什么人哪那是杀人不眨眼的倭寇啊他会不会折磨陈玉裳,会不会杀了陈玉裳过了几日,那倭寇军官带着陈玉裳来跳舞,陈玉裳对他言笑晏晏,似乎一切都还好。秦霜霜放下心来,她随着舞伴在舞池里转,偷偷从一对对滑过的人影之间看着舞池中最为醒目的两人。抛开那男人倭寇身份,其实他有副很好的皮相,高大英俊,一笑起来,眼波潋滟,特别的风流倜傥。每当那男人看着陈玉裳时,眼神总是温柔专注,一点也看不出他是穷凶极恶的倭人。如此相配的一对璧人在舞池中一圈一圈的转,叫其余的人都失了颜色。可秦霜霜心里却说不出什么感觉,等到倭寇走开与人说话,她溜过去找陈玉裳时,她又在后台抽烟,一模一样的姿势,却如飘零的落花一般让人叹息。所以每次她听到旁人骂陈玉裳,总是不忿,若是那日陈玉裳没有站出来跟着倭寇走,谁知道会发生什么大家都是乱世中的薄命女子,可秦霜霜却觉得陈玉裳与人不同,她身上有种莫名的沉着力量,仿佛什么都不怕,连死也不怕。快散场时,已是夜半时分。秦霜霜见陈玉裳一个人站在舞厅门口,忙走过去:“玉裳姐,明天下午光明戏院有场纪薇莺演的鹊踏枝,你来不来看”陈玉裳怔了怔,面上现出一丝怅惘,还未等秦霜霜看清,却又消失不见。“不知得不得空。”她颇为惋惜。秦霜霜笑道:“不得空也无所谓,如今没有新戏可以看,鹊踏枝已经放了好多遍了呢。不过,放多少遍,我还是愿意看。”她顿了顿,感慨:“纪薇莺长得可真好看,就冲她,这戏我也百看不厌。”陈玉裳扑哧一笑,刚想说话,转眼便敛了神色。秦霜霜觉得奇怪,一扭头就看见渡部隆吉正往这边走,她骇然道:“那,那我先走了。”陈玉裳轻轻的“嗯”了一声。她朝渡部隆吉笑着迎上去,听见身后秦霜霜的高跟鞋踩在地上,一阵凌乱的笃笃声,想来这丫头是怕得狠了。谁不怕呢她心底里“呵呵”的笑,忍不住摸了摸脸颊。渡部隆吉也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问:“冷么”“不冷。”她笑道。“叫你等久了,”他握住她的手,“怎么不去里面等,外头风凉。”“无事。”在路边等着车子过来时,渡部隆吉侧头看她,她脸上笑容浅淡。她一向都是这样,不见谄媚,不见惧怕,对什么都不在意。他对她嘘寒问暖,将各样的华服珠宝捧到她面前,她一笑置之。他因为她与别的倭寇军官跳舞而狠狠扇她耳光,她从地上爬起来,连眉头都不皱一下,擦完嘴角的血迹,又是这幅无所谓的样子。他有时候真恨不能一枪打死她,可他如今一日见不到她,心里就像有个黑洞,让他狂躁的要发疯,要杀人。杀人并不是什么大事,在支那这片土地上,人是可以随便杀的。渡部隆吉眼神微暗,他早都想好了,等到他不得不放弃她的那一天,他会亲手杀了她,他要扼死她,亲眼看着鲜活的她在他手里一点点死去。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