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咬牙切齿。薇莺又转头朝他一笑:“你的头啊,只配下酒,还不配挂在城墙上。”渡部大佐暂住瑞园。薇莺再次来到这个秀丽精致的园子,如今的瑞园比当初何师长那时的守卫更森严。经过九曲回廊,薇莺被带进一间看起来像是女子闺房的屋子。严参事吩咐人拿出一件和服:“穿上这件”薇莺简直不敢相信:“你叫我穿上东洋女人的衣服去讨好倭寇”“快点”薇莺一扫身后的梳妆台,伸手攥着一柄剪刀:“不可能我能跟你来这里,不代表我什么都能接受”严参事笑的很猖狂:“你现在穿什么有什么关系,反正一会儿见了大佐总要脱掉。”“你别逼我”薇莺拿剪刀对准脖颈,“你逼我,我死给你看”严参事大约没想到薇莺会有这样大的反应,他走近:“你这是做什么不就一件衣服么”薇莺高声说着,锋利的剪刀尖往下扎,细细的一道血流下来:“你别过来你是不是觉得我下不了狠心”“嗳,”严参事停住脚步,低声说,“我不过来,我这也是为你好,你穿上和服,倭寇就不会舍得杀你。”“为我好”薇莺冷笑出了声,“你们不就是想让倭寇高兴,好保住你们的命你们这帮无能无耻的人,让女人挡在你们前面就算了,还要我假扮成东洋女人你们还有脸么”严参事还要再劝。薇莺抹掉眼角的泪花:“你别再说了。我是傅正襄的女人,他在战场上不顾性命的杀倭寇,我怎能穿着东洋女人的衣裳去讨好倭寇你们若执意如此,反正我贱命一条,你们一枪打死我吧”严参事终于退到门外了。薇莺一瞬间浑身卸了劲,重重的坐在梳妆凳上,她捂着嘴,无声痛哭。除了那件和服,黄花梨木的衣架子上还挂着几件旗袍。薇莺随手取了件暗紫的旗袍,等到换上身才发现是一件翻领荷叶袖的。她又拿起梳子梳了梳头发,将脖子上的血迹擦干净。梳妆台上琳琅满目的首饰她一件也没戴。出了屋子,严参事迎上来:“你这,这也太素净了”薇莺眼含嘲讽的看着他,严参事跺跺脚:“算了,算了”渡部隆吉正在花厅饮酒,他一个人坐在红木八仙桌旁,自饮自斟。薇莺进来时,他正好抬眼。渡部隆吉微怔,严参事笑容满面,声音胆怯又讨好:“大佐,这位就是薇莺姑娘。”渡部隆吉露出一丝笑容,对薇莺示意:“坐。”薇莺坐在他对面。“听说,你会弹琵琶“渡部隆吉流利的汉语中竟然带着一点燕京口音。薇莺心里诧异,她点了点头:“是。”严参事忙叫人取出事先准备好的琵琶:“大佐,薇莺的琵琶是永安一绝。”渡部隆吉很高兴:“那我要好好听一听。”相当精美的一把紫檀镶牙琵琶,琴头与面板处都雕着牡丹花,雕工富贵又雅致。薇莺在会乐里两年挣的银元未必能换这样一件琵琶绝品。她拿在手里,颇有些爱不释手的轻抚琴马处的象牙,心里想,若是死之前能弹一弹这样的绝品,也不枉她活着的时候为了取乐于人而弹了那么些年的琵琶曲。渡部隆吉在一旁注视着她,不由一笑。门外的严参事见状,放下心来,阖上了花厅的两扇菱花门。薇莺弹了一首十面埋伏。她存着一些挑衅的心思,弹琵琶时一直低着头,她怕一抬头就会露出面上无边的憎恨。渡部隆吉慢悠悠的品着酒,目光在铮铮的琴音中放得很空,直到最后一个音袅袅散去。薇莺仍旧低着头,渡部隆吉放下酒盅,拍了拍手。“抬起头。”他说。薇莺深吸了口气,将所有恨意掩盖好,抬起头,平静的看着他。渡部隆吉的目光在她面上转了一圈:“为何不穿和服”“因为我不是东洋女人。”渡部隆吉诧异的一愣,忽然笑道:“你不怕我一怒之下,杀了你”“怕。”薇莺说,“但是怕,你就不杀我了”渡部隆吉笑容微敛:“我对于美人总是不忍心的。”“不过,”渡部隆吉话语一转,“如果这个美人是傅正襄的女人,就不好说了。”薇莺脸色沉静,渡部隆吉问道:“你是傅桑的女人”“我是。”渡部隆吉抿了一口酒:“很好。”“我与傅桑是慕尼黑陆军学院的同学。”渡部隆吉说,“班里只有我们两个东亚人,我们是朋友,也是对手。上学时,他总是比我表现优异一些,不过这又如何他还是输给我了。”薇莺反问:“你赢他就赢的理直气壮么难道不是因为你手里的兵比他多,你的武器比他好么”“是又怎样”渡部隆吉笑道,“谁叫他有那么多可悲的支那同胞就连他的女人,不也在与我弹琴作乐”薇莺恨意暴涨,就是眼前这个魔鬼,杀了那么多中国百姓,还敢说这样的话她霎时间气血翻涌,理智全无:“我们如今任人鱼肉,的确可悲不过,迟早有一天,我们会把你们这帮天杀的恶魔赶走你们一定会被赶走”渡部隆吉哈哈大笑:“这话就连你自己都不信吧”薇莺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你趁现在赶紧多笑一笑吧以后有你哭的时候”一听这话,渡部隆吉顿时收敛了笑容,也站起身,走到她跟前,突然伸手夺过她手中那把紫檀镶牙琵琶往八仙桌上重重的一磕。随着“嗡”一声响,琵琶背板上原本是一整块的珍贵紫檀大料碎成几片,弦也断了两根。薇莺心疼的倒抽口气。渡部隆吉欺身靠近薇莺,握住她的胳膊,在她耳边说:“我现在就要看你哭”他顺着她的胳膊往上抚摸,发出迷离又病态的叹息。薇莺的肌肤犹如被蛇爬过一样,一时间毛发悚立。渡部隆吉掐着她的下颌,他的另一只手已经攀上了她的领口。他狰狞的看着她,仿佛也很痛苦的样子:“你若求饶,我就饶了你。”薇莺墨黑墨黑的眼睛跟他对视,目光无惧到反往他的眼中啄了几分。“很好,”他扯住她的领口,“让我好好品尝品尝,傅正襄的女人”他咬在她的颈项上,一个用力将她的前襟撕开。薇莺茫然的看着头顶刺眼的电灯胆,她短短的十九年生命中曾数度遭遇绝路,这一次,怕是真正的末路了。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动静。渡部隆吉动作一顿,怒骂:“くそ”该死外头有倭寇士兵通报的声音,渡部隆吉大声回应。他放开衣不蔽体的薇莺,冷笑:“你倒是运气不错。”薇莺无意识间已经泪流满面,她站在原处,手徒劳的拽着衣襟。渡部隆吉心中的魔鬼已经冷静下来,他变回一个正常人,回到桌子另一边,拿起酒盅:“你何苦激怒我”薇莺没法回答。他叹息着走过来,脱下的军装拢在她身上,又用手指将她脸上的泪拭掉,温柔的说:“刚才我差点杀了你。”薇莺身子颤抖的不像话,渡部隆吉搂着她:“我杀你,比捏死一只蚂蚁还简单。你这么讨人喜欢,不要让我随便杀了你。”他亲密的搂住了她,喁喁细语,像对着情人。菱花门被推开了,来人笑道:“好久不见了,渡部。”作者有话要说:、第二十章渡部隆吉望了来人一眼,懒洋洋的说:“真的是好久不见,海因里希,我不记得我们有什么私交,你说吧,你来找我干什么”海因里希蔚蓝的眼睛闪着真诚的光芒:“渡部,我们好歹同学了好几年,你怎么这么不给情面”“你直接说,”渡部隆吉很不耐烦,“你有什么事”海因里希微微一笑:“也不是什么大事。”渡部隆吉皱紧了眉,海因里希往他怀中指了指:“我是为了她,来找你。”渡部隆吉很是惊讶,他看了看怀里的薇莺,不解:“你与她有什么关系”海因里希沉下脸:“她是我要保护的人。”“为什么”“傅正襄上战场前托付我保护他的未婚妻纪微盈小姐,我既然答应了,就要做到。”“未婚妻”渡部隆吉更愕然了,“但是,但是他们说她是妓女。傅正襄会娶一个”海因里希耸耸肩:“这个我就不清楚了。”渡部隆吉不由自主的放开薇莺,薇莺纤细姣美的身形在灯光里很是诱人,他有些不舍。“若是我不答应呢”他想跟海因里希谈一谈,“你开个条件。”海因里希挑了挑眉头:“条件渡部,我建议你快些答应,触怒我对你没好处。你想想清楚,我一句话就可以断了和你们的合作,你不需要为了一个女人让我生气。”渡部隆吉想了想,不甘心道:“我准你带她走。”海因里希将薇莺身上的倭寇军装脱下,又将自己胳膊上搭着的大衣抖开,覆在她身上,转头对渡部隆吉用别扭的中文笑道:“中国有句老话,朋友妻不可欺。渡部,你不地道。”海因里希揽着薇莺的肩头,薇莺一颤。“别怕,”他用汉语说,“跟我走。”薇莺对于两人刚才用德语说的所有内容都没听明白,但她认得这是傅正襄曾经提起过的德国人海因里希。她蒙头蒙脑被海因里希带着往外走,留下火冒三丈的渡部隆吉在花厅里大发雷霆。两人在倭寇士兵的注目之下往外走时,海因里希问她:“这些天,你为什么没有来吴园饭店找我”薇莺咬着嘴唇,好一会儿,说:“吴园饭店太远了,我在子弹和火炮里走不了那么远。”海因里希笑道:“是我考虑不周。”“请问,”薇莺说,“你今天怎么知道我来瑞园”海因里希说:“我当然有我的办法,我知道你这几天都在泰勒牧师的礼拜堂里,那里很安全,我就没去找你。今天听说你到渡部这里来,我猜你会有危险,所以连忙赶来了。”“谢谢你。”“不用,”海因里希说,“我跟怀瑾是很好的朋友。”薇莺默然,片刻,她点头道:“我明白。”出了瑞园的大门,海因里希说:“上车。”薇莺随着他往车子跟前走,忽然从车上下来一人,大步走到薇莺跟前,唤她:“薇莺。”他的声音微微发颤。薇莺狠狠一怔,难以置信的抬起头:“谢少爷。”谢仕甫看着她,眼圈发红,说了“薇莺”两个字,便说不下去了。他借着光看见薇莺身上穿着海因里希的大衣,不由骇然:“那倭寇对你”薇莺哽咽:“我无事。”谢仕甫突然上前紧紧抱住她:“薇莺,薇莺”他除了叫她的名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薇莺被他抱住时,惊慌了一瞬,可下一瞬,他的痛心疾首就那样毫无遮掩的传递给了她,他为她担心,为她着急,又替她难过,替她委屈。薇莺在那一刹那觉得,她受的苦,他都懂。在她刚刚经历了极度屈辱,经历了生死一线,忽然有这样一个温暖的怀抱让她依偎,她不禁泪如雨下。海因里希在一旁看着,却颇有些看不懂,他挠挠头,道:“我看,我们还是上车再说吧。”谢仕甫扶着薇莺上车,薇莺的一只手握在他的掌心,她手上的冰冷一路顺着血管蔓延到他心底,谢仕甫心底微微打颤,他深爱的女人被这个世界怠慢了,而他仿佛也参与其中。“冷吗”上了车,谢仕甫将薇莺的两只手都握在掌中,他又问,“冷不冷”薇莺扫了海因里希一眼,这个洋鬼子一直都瞪着那双蔚蓝色无辜又深邃的眼睛看着他俩。薇莺有些不好意思的低头,她试着抽回自己的手:“我还好,不冷。”谢仕甫捉起她的一只手放在自己脸上,薇莺双颊登时红透了,她甚至转头想向海因里希解释什么,她徒劳的张了张口。海因里希似乎比她还紧张,眨眨眼:“你想说什么”她也不知道她想说什么,该说什么,她和海因里希就这样僵持着。这时,谢仕甫淡淡的嗓音插进来:“她想说,我和她之间是清白的。”“是不是,”他转向薇莺,“薇莺”薇莺一惊,与他对视。谢仕甫的眼中有种被背叛的心痛,他藏的很深,只偶尔流泻出来细细的一线,反而显得格外惊心动魄。薇莺被那细细的一线杀的丢盔卸甲,她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道:“对不起。”谢仕甫微微一笑,他的手仍然握着她的手,只是不再给她压力,而转头与海因里希说话去了。薇莺木木的坐在那里,窗外黑咕隆咚的什么也瞧不见,她想起沦陷前车窗外各色的鲜活人气,如今到哪里都是死气沉沉。发了会呆,薇莺竖起耳朵想听听另外两个人在说什么,谁知又是德语德语,她泄气的想,她是不是也该学学德语,要是会了德语,就不会是如今这样,跟个聋子似的。薇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