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然想过一切结局,却没有一种皆大欢喜,令人满意。他想留住崔砚,但他不会让自己真的去留他,他想送他出城,但他也不会让自己真的去送他。心里有一根弦紧紧绷着,他不敢松懈。一旦松懈,如果能回到“未来”,他还有决心回去吗有些答案,崔宣不肯告诉乔然。而有些答案,乔然自己都不敢回答。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2014年的中国,沧海又桑田,明月又千年,唯独没有你,崔砚。作者有话要说:1风萧萧兮易水寒:出自史记刺客列传2三千世界鸦杀尽:出自高杉晋作笔下。高杉晋作是日本幕末时期日本历史上德川幕府统治的末期的著名政治家和军事家。三千世界鸦杀尽,与君共寝到天明”是高杉晋作写给同是维新三杰之一桂小五郎的信中诗句。此句无论是意思还是对应的和歌,都有多种解释。3恨君不似江楼月:出自宋代词人吕本中的采桑子恨君不似江楼月,原文为“恨君不似江楼月,南北东西,南北东西,只有相随无别离。恨君却似江楼月,暂满还亏,暂满还亏,待得团圆是几时”4曾经沧海难为水:唐元稹离思五首其四。、四十二朋来客栈的那场大火,烧了整夜。聊城的西市付之一炬。站在这片废墟之前,崔砚长时间地无言。直到清理残余的侍卫过来禀告,说没有发现金月剑。崔砚这才觉得可以坐下来歇一歇,他之所以派青鸦先行一步,就料定青鸦不会让自己失望,但他唯一担心的是,青鸦能否全身而退。现在没有找到金月剑,这就是个好消息。剑不离身,人不离剑,金月不在现场,青鸦就不会有事。杨景璃的尸体虽然烧的面目全非,但是他身上证物太多,真金白银不怕火烧,倒是那标榜尊贵身份下的躯体,只剩一堆焦黑的骨头。人生到处知何似,应是飞鸿踏雪泥。风流刀的出现,崔砚并不意外,但他意外的是,陆燎这种级别的顶尖高手,怎么会死在这里。但崔砚更想知道的是另一个人的行踪,他问侍卫,“那个女人找到了吗”“回禀二公子,暂时没有消息。”“务必找到。”崔砚还要找的人是霍橘,但手下的人寻来寻去,也没发现她的尸体。齐王一死,震动全国。皇帝震怒,下令彻查,大理寺卿亲自赶往聊城查案。而此刻的聊城,已经被原先齐王驻山东的军队封锁。原本经过聊城赶往西北的崔氏姐弟也因此停留。在这插翅难飞的聊城,查出霍橘的下落成了首要目的,尤其是在大理寺卿赶到之前。侍卫来报,“二公子,大小姐过来了。”崔千雪只带了小狼一人,在东市左等右等等不来崔砚,唯恐突生变故,便差遣了衙门里公用的牛车,顾不上那么多,抛头露面地来了。“事情如何了”小狼才扶着崔千雪下车,就听到崔千雪迫不及待地问崔砚。“姐姐,不是让你待在东市吗”崔砚搭了把手,迎过崔千雪,“这里不便你来。”“我怎待得住呢,我担心你,也担心青鸦。”崔千雪紧张地挽着崔砚,凑近他,踮起脚在崔砚耳边悄声道,“你叫我查的事我查到了。”崔砚微弯下身子,“你是说华山那个女人确实使了诈。”“千真万确。”崔千雪点头道,“长眠果这种东西,江湖上早就失传了秘方,唯一配好的成品,也是被收藏进皇宫太医局的,平常人哪里使得。客栈的掌柜不懂这些,偏巧霍橘提前打探到了青鸦行踪,掌柜自然以为两者必有联系,于是上了当。饭菜酒水都没有毒,一切都是计划好了的。刚才暗羽来报,说已经查到了蛛丝马迹,不知我来西市的路上,他们是否已经抓到人了。”“这就解释了陆燎的风流刀为何遗留在此。”崔砚的眼神在风流刀上徙倚一阵,不知在思虑什么,好一会才蹙眉道,“陆燎无人能困,他们只能联合起来拖住他。杨景璃人小鬼大,难免聪明过了头,他自负轻敌,以为能滴水不漏。可笑他还是年纪太轻,他不知纵然青鸦单枪匹马,要他性命也易如反掌。”“我担心青鸦受了伤,现在官府正缉拿他。”崔千雪望了望天上,水青色,浮云遮,她问道,“凌空它去找了他吗”“凌空这回不能去,它去了,就等于给官府指路。”“那你们的师叔能找出他的尸体吗他毕竟也是你师父唯一的师弟,若能在这些死人堆里寻出他来,必厚葬了才合理。”“虽然他的刀在这,但我直觉他没有死。”崔砚把事情前因后果撸顺了一遍,跟崔千雪讲,“且不论霍橘为何倒戈仇家,杨景璃无非就是为了除去我的左膀右臂,崔陵已死,他就一心想杀青鸦,他也知道青鸦一直有陆燎跟着,所以才利用霍橘引青鸦上钩,同时在楼下布下天罗地网,堵截陆燎。我想青鸦即使受伤也不至于严重,有陆燎在,陆燎不会让任何人杀了他。”“那陆燎自己呢如果他安然无恙,怎会落下风流刀”崔千雪揪着心。“他怎样,我不用管。而青鸦,现在我也不能管。眼下,当务之急是找到霍橘,杀人灭口,其次就是应付大理寺的人,他们围着城,我们既不能退,亦不能出,硬闯出去正好合了皇帝的心意,他就盼着我们枉法乱纪。”崔千雪眼里已经隐隐有泪,声音也幽咽起来,“我崔千雪,什么事都不会怕,就怕失去你们,血脉至亲。崔陵虽是你的贴身暗羽,可也是我们的弟弟,他出葬之时,我们却因为局势所迫不能送他最后一程。如今青鸦下落不明,估计也伤得不轻,我们不能找他,不能救他,我一想到他无依无靠、血流如注的样子,心就疼得很。再一想到这种日子连个尽头都没有,便心如死灰了。”崔砚何尝不是万般难受,愤怒、愧疚、无奈,但他怎能后悔,走到这一步,都是他一手计划的,每一种结局他都早就预料,包括现在。其实青鸦下落不明,对崔砚来说,反而是最好的消息。“姐姐,你知道吗,还好青鸦不在这里,如果他在这里,要么就是死了,出现的是尸体,要么要么就会被我亲自押进官府,弑杀王爷这种天大的祸事,总要有个人背黑锅。算起来,跟我们崔氏没有实质性亲属关系的青鸦,不就是最佳的人选吗”崔砚反问得崔千雪呆呆地瞪着眼睛,戛然无语。“小砚,虽说我们身不由己,可有些事得有底线。”显然崔千雪有些生气了,她训道,“我为什么远嫁鞑靼你不知道吗我就是想要你们消停一点如果家里的人个个都是这个样子,那我何苦为了这样一个家族费心尽力、出卖自己”“我没有出卖自己吗”平常看似温雅实则高高在上的崔砚在自己姐姐训完话后,露出了孩子似的无助与落魄,“大哥早就逾位之心,他掌控朝政与皇族势不两立,全当我不知道他与皇帝那些纠缠不清的破事太后被软禁,皇后如同虚设,一无外戚二无宦臣,大哥已经只手遮天,姐姐怎么不问问他打算哪天登基”崔千雪目光如炬,似有火焰在瞳孔中燃烧,她的嘴里像含着冰霜,说出话来都呼着寒气,“崔砚崔墨绝对不是你想得那样,他与皇帝虽有些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羁绊,可是他是全心向着自己家的,他背负的东西,比你多多了,在你们还小的时候,如果不是崔墨一肩扛着,你以为你和小宣能平安无事活到现在吗崔砚,今天的话我只当你是一时混帐,再不可犯浑。”讲到此,见崔砚不语,崔千雪缓了语气,“你只想想,你已经失去崔陵了,还忍心失去青鸦吗乔然若知道这些见不得人的阴暗脏事,以他一根筋的直性子,能跟你安然相处吗”崔砚漠然,崔千雪亦无话再说。她欲回东市,刚好小狼急匆匆地上前来,“二公子,大小姐”“怎么了”崔千雪问,“是不是抓到霍橘了”小狼:“大理寺卿单正九到了。”崔砚:“他竟如此迅速”小狼:“那个霍橘也在他手上。据说是她自投罗网。”崔氏姐弟互看一眼,彼此领会,崔千雪上了来时的车,“二弟,你处理完客栈的事再备马而来,我先去替你应付。切记,你不能来得太快。”崔千雪先行一步,崔砚立刻找来纸笔,急书一封,吹响哨声引来凌空,仔细地把书信塞入一指长的苗竹竹筒,再牢牢地绑在凌空爪子上。“凌空,往西北而去,过了雁门关,找到苏日榖。”崔砚喂完凌空生肉,指向天空,“飞吧”凌空沙哑鸣叫,一声急促一声长,转眼就消失天际。崔砚卷起袖子,他手腕上戴着临走前乔然送他的手表,他计算着时间,秒钟转一圈是一分钟,分钟转一圈是半个时辰,再过一刻钟,他必须等完这一刻钟。度分秒如年,度年如分秒。青鸦再度睁开眼睛,仿佛睡了千载,化成了石头,此刻醒过来,不知今夕何夕。若不是他一动,发现自己居然断了一截手臂,不然他还活在梦里,发生过的事情一件一件清晰起来,他是如何到了聊城,又是如何中了埋伏,还有杨景璃临终前的那张绛红色、扭曲的脸陆燎还有陆燎是陆燎从火场里背出自己,现在他在哪青鸦一跃而起,发觉自己全身都是力量,一股强大的内力在自己体内流窜,不加控制就血往头上冲,几乎令他站不住,身后一双有力的手托了一把他的腰身。“小师叔”青鸦期待地回头,“盛临涯怎么是你我小师叔呢”盛临涯哭笑不得,“以前他那样害你,你真不记仇啊,一口一个我的小师叔,啧”“你怎么在这,他人呢”青鸦在房间里走了个来回,这里像是某处客栈的厢房,他支起窗户,映入眼帘的是悠悠的白云,低飞掠过的燕子数只,楼外摆着卖各种东西的小摊贩,时不时地有马车哒蹄而过。空气里有着初春温暖又清凉的气息,微风带来远处山峦树林的木叶香气,隔街的桃花开得妖娆又灿烂,挑着粘糖贩卖的小哥正吆喝着立春时节的农谚,一群总角稚童嘻嘻笑笑地玩闹着跑过街头巷尾。一切都太真实了,青鸦能真真切切地闻到听到看到感受到,他用仅剩的那只手,手心朝上地伸出窗外,一滴屋檐雀角上的露水滴落,凉凉地湿在他的手里。青鸦疑惑,“这不可能,我怎么”房门吱呀一声开了一扇,田允书侧身进来了。他清冷的脸上流露着一丝忧虑。盛临涯马上过去握起田允书双手,“外头还冷,怎就这样单薄地出去了。”面对盛临涯,田允书这才微微笑了笑,他每次这样,都是为了让盛临涯放心。如果世界上有一个人看重你,比对自己还重要,那你怎舍得叫他因你而担忧。“青鸦,我们与你说些事情。”田允书叫过来青鸦,“我想你现在一头雾水,也迫切欲知详情。”青鸦大概猜到一二,沉下心来只等田允书如实相告。田允书看了盛临涯一眼,盛临涯点点头,田允书在青鸦对面拂袖坐下,“这里是山西最东面的风波镇,陆燎昼夜不休背你逃出山东来到该地,因为我和临涯按照事先约定,已经等待在此。你肯定觉得奇怪,我向来不喜欢插足这些朝廷与武林的纠纷,怎么会事先和陆燎有约定。”盛临涯将煮好的芙蕖茶倒入各自的茶碗里,一边倒一边说,“我们是被他逼来的。”田允书以茶暖手,他说道,“我的母亲与姨母,是田家的掌上明珠,虽然田家已经在江湖销声匿迹,但当年谁不知“田家有二女,凤宁与沉溪“,她们与你的师父往来密切,是江湖好友,与你的师叔,自然也有联系,上一辈的事知道的人都不多了,我也无意叫你知道,说起我的母亲与姨母,只是让你明白,我为何在此,为何答应陆燎接应你们。”在青鸦的印象里,田允书一直是个孤傲清高、沉默寡言的男人,今天说这么多,着实反常,但他并没有打断田允书,正如田允书所说,他现在一头雾水,迫切欲知所有的事。“你放心,已经出了山东,就基本上能躲过追兵。”盛临涯说道,“只可惜你的手,不知是否还能再回到过去,意气风发与我一决高下的时候。”青鸦刚端着茶,嘴唇才碰到就被烫了一口,他吃惊地放下芙蕖茶,呆了呆,自己真的恢复了所有知觉丰禾的毒全消了青鸦回过神来剜了一眼盛临涯,“你别哪壶不开提哪一壶。”他转而问田允书,“你能解丰禾的毒了”田允书又看了盛临涯一眼,眉宇间一丝犹豫。青鸦看他举棋不定的样子,更加觉得田允书反常。他刚要追问,就听到盛临涯木楞楞地来了一句,“陆燎那怪人不叫我们告诉你。”田允书:“”青鸦:“他不叫你们告诉我什么”这回是盛临涯看着田允书眼色,他几次张口又没讲出话来。田允书看青鸦神色凝重,知道瞒不住,便替盛临涯说了,“丰禾本不是毒。他是千载难逢的无价之宝,旁人吃了都能延年益寿。你母亲怀你的时候,被人下了毒,血肉相连,你身体里也带有这种毒,此毒难解,你母亲就是因此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