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静江受的伤,不由追问道:“白帮果真出事了”穆世勋见莫盈神情专注,心中不由一沉,别过眼去:“白帮关系错综复杂,向来是外表平静,暗涌不断,最近有传言道,之前白帮内乱的真正罪魁祸首乃是现任帮主白静江,说从头到尾都是白静江一手操控,害死秦爷、嫁祸伍伯、谋夺帮主之位。。。估计这也是为何白静江突然与姜敏琪结q的原因,如果有了姜厅长做靠山,即使他这个帮主被推翻了,他也有东山再起的筹码。。。莫盈,兴许在不久之后,白静江就将自顾不暇,你以为他还能护你到什么时候你以为,他还会护你到何种地步你自己想清楚吧。”莫盈没做声,两片扇子似得的眼睫毛一颤一颤,慢慢地垂下头来,如瀑乌发垂在肩旁,颈后隐约露出一片未褪的淤青,穆世勋等不到莫盈的回答,便又转过头来看她,视线正巧落在那一片淤青上,瞬间眼前一阵恍惚,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去,想解开那颗扣子看个究竟,莫盈惊觉,飞快往后一缩,戒备道:“你要干什么”穆世勋自觉失态,脸上微微一热,不由转头望着车窗外,那一排排如掠影般倒退的梧桐树。莫盈跟白静江之间发生过什么,周嫂自会一五一十向郑副官报告,只是郑副官在向穆世勋汇报的时候,抓大放小省略了不少细节,但穆世勋何许人也,光看郑副官躲闪的神情便猜出大概,然而,即使故作不知,当事实真的摆在眼前,仍不免内心刺痛,放在膝上的两手微微颤抖,情不自禁攥成了拳头,面上则挂着淡淡的不经意他就是这样,既不能完全对她狠心,又不能完全对她倾心,于是,这一颗心便如一片无根的浮萍,始终漂来泊去,不得安宁。今日车如流水马如龙,郑副官放慢了车速,穆世勋看着莫盈一页页翻着教科书,两耳不闻窗外事的认真摸样,不由轻轻叹口气,像她这样刚烈倔强又决绝的女孩子,落在这潭泥淖里就注定要遍体鳞伤,若是生在普通人家,一心向学,无欲无求,等长大后找个好人家嫁了,纵是平凡淡泊但却得以安稳宁静。“白静江送你参加圣约翰跳级试,便是叫你留在北都,安心念书,做他眼皮底子下的金丝雀。”穆世勋取过莫盈手里的书,只见是美学漫步,一边翻阅一边开口道:“我原以为,白静江一旦发现你吃药,就会跟你一拍两散,却不料他看起来随便,实际上竟是个执拗的性子。。。也不知他打算硬撑到什么时候,下一步又准备如何做”“这话不该问三少自己么说起来还不是三少估错了白静江的个性即便知道了我吃避孕药,不愿替他传宗接代,即便此刻他心里恨死了我,也不肯跟我断个干净,非要拖着我,大家不好过。”莫盈斜睨穆世勋,语带讥诮:“不知三少下一步又准备如何说起来我与白静江一样,都是表面与内心差异甚大的那种人他看着是笑脸迎人实则吃人不吐骨头;而我则是看着聪明伶俐实则半毛不懂,所以还烦请三少提前知会一声,赏我个心理准备,以免我拖了您的后腿。”穆世勋脸色微变,过了好一会儿才勉强道:“我知对于这件事,你是永远也不会原谅我的。。。但你背着他吃药,凭他的敏感,就是没有我,他迟早也会觉察出来,到时结果有何不同莫盈,你不过是在迁怒我。”莫盈挑眉:“哦,是么我还以为是我太大意了,否则,连你也不会知道呢。”穆世勋动了动嘴,终于放弃辩解,莫盈冷哼一声,别过头去,正如她言下之意,王护士和周嫂都是穆世勋的人,她拿了药,把药藏在什么地方,都瞒不过穆世勋,她的药瓶本在白静江送她的淡孔雀蓝底纹嵌暗红水晶搭扣钱包里,那是白静江最不会去翻动的东西,可那天药瓶却出现在浴室的隔板上,被白静江抓个正着,不用说,自然是王护士将她讨避孕药的事告诉了穆世勋,穆世勋令周嫂趁她不备将药瓶换了地方,故意让白静江发现,其目的,就是为了让她和白静江关系破裂,然后“万一你的计划行不通呢”莫盈问:“万一我对斋藤而言,已成为一颗弃子了呢”穆世勋道:“我虽不能百分百肯定,但这是目前唯一机会,毕竟,他们用过同样的法子,利用你母亲接近我二哥。”莫盈又问:“话说你到现在都没告诉我,我母亲偷的是什么”穆世勋道:“我说过,我也不知道。”莫盈冷笑:“你是信不过我吧”“我叫你跟白静江分手,你这样心不甘情不愿,我怎能告诉你更多我怎知你不会临阵倒戈,将我的情报出卖给白静江”穆世勋扫了莫盈一眼,语气终于流露一丝涩意:“所以,你若是想从我这里获得情报,首先得跟白静江断地干干净净,让我信得过你才行。”莫盈懒得跟穆世勋费舌,索性闭上嘴巴,车子开过忠民北路,途经红枫戏院的时候,穆世勋突然道:“你成日待在家里也没意思,反正都考完试了,不如听一场戏,放松一下”说着将一张票子塞进莫盈手里,莫盈狐疑地看着穆世勋:“你又想玩什么把戏”穆世勋也不避讳,开门见山道:“红枫的台柱即是白静江的红颜知己金芙蓉,这是众所周知的事,你难道就从未好奇过么”莫盈蓦地想起住院时候收到的那一束洒满金粉的芙蓉花,顿时胸口一堵,闷声道:“一点也不”穆世勋瞥了莫盈一眼,继续道:“今晚金芙蓉演碧玉簪,一般而言,只有白静江出席的时候,她才会唱那出戏。”莫盈手心一紧,票子便被攥成一团,面上仍是不咸不淡:“穆世勋,你到底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我对看戏没兴趣,我要回家”“随你的意,横竖票子在你手上,你撕了也成。”穆世勋令郑副官靠边停车:“前头就是宋医生的诊所,现在时候还早,你去做个身体检查。”莫盈一怔:“我没什么要检查的。”穆世勋剑眉一拧,加重了语气:“你是个女孩子,既然受了伤就必须看医生,这没什么好讨价还价的。”莫盈这才反应过来穆世勋指的是什么,脸上禁不住有些辣辣的,刚想反相讥一句不用你假惺惺,却在触到穆世勋眼神的刹那住了嘴,穆世勋也突然意识到什么,避过莫盈的视线,将头转向另一边,这时莫盈已跳下车,径自往宋医生的诊所去了。穆世勋目送莫盈的背影渐渐远去,直到那抹倩影没入人群,他仍是一瞬不瞬盯着前方,半晌听得郑副官轻咳一声,方才恍然回神,吩咐道:“回大公馆。”郑副官松口气,一边叫车夫掉头,一边笑道:“三少今儿回地可早啊。”穆世勋捏着太阳穴,低低嗯了一声:“有点累了。”郑副官闻言禁不住一愣,三少在他眼里,从来是百炼精钢铁打一般的人,何曾听他说过一个累字那边厢,莫盈踌躇片刻,还是决定去一趟诊所,倒不是为了看病,而是她在这里与大部分人都不q近,却对宋医生一直存着一份尊敬和感激,上次离开地匆忙没能来得及道谢,这会儿便起了探望之意。宋医生的诊所坐落于华飞路,离忠民北路并不远,开车五分钟,慢步走个十几分钟也到了,他虽是英籍华侨,但在中国居留了十几载,医用外国执照和中国执照一应俱全,原先莫盈以为这家私人诊所与济慈医院一样隶属于穆氏,后来听王护士说才知,宋医生的诊所不曾花过穆氏一分一厘,全是宋医生亲历亲为一手操持的成果,莫盈听了心中更是肃然起敬。莫盈站在街对角,看见诊所门外挂了午休的牌子,便转到大马路上一家老字号松饼店,挑了宋医生喜爱的海棠饼和海苔酥,又买了糖炒栗子和桂花糕,两手沉甸甸地回到诊所,正逢值班护士小邱推门出来,小邱曾在特护病房里照顾过二少,因而认得莫盈,一听莫盈是来探望宋医生的,便将她让进了宋医生的办公室。“王护士随宋医生早间出诊,这会儿也许在外边吃过饭再回来。”小邱笑道:“莫小姐还没吃过吧,正好我要去买饭,隔壁小店的红烧排骨饭不错,要不要也给你捎一份”莫盈道:“不用了,我早餐吃得多,现在还不饿,你去吃饭吧,不必管我了,我就在这里等宋医生就好。”小邱给莫盈倒了茶水便去了。莫盈环顾宋医生的办公室,约莫三十平米的空间,四方整洁,窗明几净,书架上分门别类排放各种医书,纱帘后是一张问诊临g,雪白被单上印着一个大大的红十字。莫盈拉开椅子坐下,拿杯子的手不慎一滑,泼了半杯茶水在桌上,她连忙掏出绢帕,一手拎起被沾湿的书本,一手擦水渍,所幸反应够快,那本书只湿了表面,待擦干桌子,她信手一翻,发现书里夹着一张照片。那张照片里,一双母女相q相爱地搂在一起,容貌七分肖似,气质却大有不同,前者成熟婉约,后者神采飞扬,正是莫小棉与莫盈的合照。莫盈记得分明,这张相片本是放在莫小棉房里的g头柜上,那夜,她在莫小棉的房里逗留,意外遇上对莫小棉思念成狂的穆世棠,穆世棠将她错认,千钧一发之际,相框落地而碎,穆世棠幡然惊醒,仓皇离去,而后她就得了肺病,一路病如山倒,根本无暇留意到,房里少了一张照片。那时,最先来过家里的,便是宋医生。她曾在以前那位莫盈的日记里读到,莫小棉是与一位英国华侨生下莫盈,而王护士也说过,宋医生早年留洋海外,遇到一位红颜知己,后来因一些变故而失去了联络,事后宋医生几度折返那名女子的故乡寻访都不得而终。东一块西一块拼凑起来,便是完整一副拼图。故事原来如此。怪不得,宋医生待她那般好,就似q生女儿一般爱护有加,记得她患病那会儿,宋医生放下手头一切紧要病例,风尘仆仆地赶去省外,身为西医的他却肯放下身段求请中医过门,只为不错过一切可能对她病情有帮助的机会,彼时她以为宋医生一半医者仁心,另一半则是看在三少的面上,孰料,真相却是这样。第75章 设局十前世不曾感受过父爱,今生又是孤身一人,突如其来的发现一时间也是五味杂陈,惊讶有之欣慰有之,而更多的则是释然。午后阳光炙热,窗台上摆着两盆文竹,叶子有些干涸,莫盈拎起水壶给文竹浇了点水,并将盆栽挪至阴凉一角,这时照片滑落在地,莫盈俯首去捡,却赫然瞥见地下一串数字,不由大吃一惊,再看看手上的照片,原是阳光透过照片倒映在地上所产生的影像。莫盈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心中一块石头急剧往下沉去,刹那,整个人忽冷忽热手足冰凉,脑门上的青筋突突直跳,一个闪念呼之欲出。门外传来一阵爽朗笑声,莫盈一听便知是王护士,她定了定神,记下了数字,跟着抄起桌上一盒火柴,划着了,烧掉照片,眼看着照片在火光里一寸寸化成灰烬落进废纸篓里,这才推门出去,迎上正往里走来的王护士与宋医生,笑着招呼道:“哎呀,你们叫我好等,我都快饿死了。”王护士陡然看见莫盈,表情略略一僵,宋医生却是份外惊喜:“小盈,你都好了快来,让我看看”一边说一边拉着莫盈去体检室,莫盈不愿被人看见身上的伤口,忙婉言谢绝,宋医生拗不过莫盈,最后只是拿着听筒仔细听了胸肺,不见异样方才作罢,这时王护士已将打包带回的炒饭重新热过,端给莫盈:“还没吃呢吧这是我们打包的午餐便当,味道还不错。”莫盈看了王护士一眼,接了炒饭,浑若无事地笑道:“哟,这不是华国大饭店希芙莉西餐厅的海鲜炒饭么,宋医生和王护士真有情调,吃个便当都去那么浪漫的地方。”王护士倒还好,只是腼腆一笑,宋医生却难得尴尬地耳根子都红了,莫盈见状眨眨眼,说得更白:“我还晓得忠民东路上有家独具一格的茶坊,半片扩建成书店,可谓茶香书快兼备,最适合情侣约会,宋医生下次逛书店,就带王护士一起吧,你们一定会喜欢那里的。”宋医生被莫盈调侃地脸都透明了,双手简直不知往哪里放,王护士瞟向宋医生的眼角余光流露着少女才有的羞涩,嘴里则数落道:“小盈,瞧你,十九岁生日一过,越发没大没小,如今竟连我们都敢调侃了,真是让三少给宠坏了,改日我得跟三少好好说说去。”话虽如此,却毫无责备之意,神情讪讪地,隐有一丝歉然。莫盈冲宋医生做个鬼脸,不再多嘴,埋头吃饭,这时小邱通报有两个发高烧的小孩子来就诊,宋医生如蒙大赦般地开溜。宋医生一走,莫盈便放下饭盒,对王护士正色道:“我这次来,仍是找王护士讨上回的东西,想必你已听说,药瓶子被白静江踩烂了,那些药都化作了他的脚底泥。”王护士一脸尴尬道:“小盈,对不起,我也是关心你,才跟三少说了这事儿,那药多吃不好,牛医生是中医,开的药副作用兴许还略轻一些,但西药有所不同,我担心会影响你的将来。。。”莫盈打断道:“牛医生待我网开一面已是不易,但他毕竟是白静江的人,如今牛医生不肯再帮我,所以我只能求助于你,我不怪你把这件事告诉三少,但我希望你别再对宋医生提了。。。王护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