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彻说不清此时是什么感觉:连宫人都知道的是,他却不知道。多年来阿母也不曾提过一句,难道,那孩子才是阿母最看好,最宝贝的当年进宫,难道是阿母的不得已这样一来,他总算是知道为何他们姐弟四人会被阿母如此对待了“我会去问清楚,亲自将那孩子找到带到阿母面前,好好的孝顺她”刘彻低头道。声音中却带了些决绝的味道。陈阿娇笑了:“阿母一定会很高兴,特别是彘儿你亲自带那孩子去,阿母会觉得你也接受了她,做人母亲的,自然都希望每一个孩子都能相爱相助。”“相爱相助。”刘彻重复道,“那是自然,若阿母如此希望,我又岂能不照做”种子已然种下,剩余的,陈阿娇觉得有时间再浇浇水,松松土,其余的都可以撒手不管了整治王娡这个高难度的任务,还是交给刘彻去做吧。长乐宫主殿。陈阿娇抱着雪猫儿走了过去:“大母,您找我”她刚刚能起身后,刘彻便开始忙着调查王娡的过往。她正觉得闲的发慌,窦太后却使人说想看那雪猫,叫她抱了过去。陈阿娇自然知道若真想看一只猫儿,绝不会让她亲抱。所以,这看猫是假,想要她秘密去长乐宫才是真的。而自她病后,窦太后便一直没有发难,只是按兵不动,此时叫她去想到那只王娡端过来的汤羹碗,和窦太后当时的反应,她心头已然有了猜测。而此时,窦太后的态度更让她确定,这猜测果然是对的。“娇娇,你过来,大母要告诉你一件事。”窦太后肃着脸叫她过去,然后搂在了怀中,“娇娇,大母告诉你,日后不可再随意吃别人递来的食物。还有,子嗣的事不急,大母不急着要曾孙,好好养着,身子一定能好,定然能好的。”“大母”陈阿娇有些不安,这感觉仿佛有点不对劲。“我让人把那汤羹碗送给你舅舅看了,”窦太后道,“那汤羹里头有绝子药。”、第27章陈阿娇脸上适当地做出了吃惊地表情,可还未说话,却听窦太后又急急说了一句:“此时木已成舟,若要动王娡,只恐有损太子名声,娇娇,你此次是委屈了,可大母希望你能为了大局,忍一忍。”陈阿娇如遭雷击,她声音忽然有些颤抖:“大母,您让我忍难道那绝子药有药可解”窦太后沉默了一下,摇了摇头:“娇娇,大母会为你寻遍天下神医,一定会有解的”陈阿娇心头更凉:“大母,当时您同阿母说,若我嫁入宫来,您能护我周全。”窦太后听了这话心头也不好过,可又能如何一头是注定吃了绝子药不可能再有子嗣的外孙女,一头却是江山社稷当年,她宠爱梁王,心心念念想着要他为储君,就因了一个会危害江山社稷的可能,便毅然放下了多年执念。而如今,她虽然疼爱阿娇,可依旧为了这江山社稷,她又退了一步。窦太后抱紧陈阿娇:“娇娇,江山为重。实与你言,你舅舅的身体已然不行了,彘儿的位置无论如何都不能再动,否则只怕会天下大乱啊。为了保住太子,不给那些虎视眈眈的人趁虚而入的机会,也为了皇位的顺利交替。王娡动不得,不仅不能动,你舅舅还得做出恩宠她的样子来”窦太后说的,她都懂,她明白,这是此时最好的做法。只是,心依然很凉。她忍不住想,若是刘嫖知道此事会如何决定:是会为了她同王娡决一生死,还是依旧会为了大局,让她去忍她正胡乱猜测之时,却听外头传唤,说是馆陶长公主到了。如同最后的宣判,陈阿娇清晰地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便在这一声急过一声的心跳声中,她看到了自己的阿母。刘嫖入殿,宫人关门,锁住一室秘密。“阿母娇娇,这是怎么了”刘嫖急急问道,“阿母,究竟出了什么事,您如此急的唤我入宫”“娇娇被王娡下了绝育药。”窦太后道。刘嫖闻言吓得一顿,继而扑了上来,扳着陈阿娇的脸:“娇娇,你没吃那药对否”“阿母,皇后是在长乐宫大殿上亲自端给我的,我那时候什么都不知道,已然是吃了。”陈阿娇苦笑一声,“当时大母还叫我呈上去给她喝,我却觉得那汤羹有些微凉,给大母不妥,便自己喝完了。”刘嫖如遭雷击:“你你怎么就喝了”“太医令看了没有能解”片刻,她又充满希冀的问陈阿娇。“是我们疏忽了,谁能想到王娡会在大婚后的第二日,当着老身的面给娇娇下药。”窦太后手背青筋暴起,“都怪我,是个瞎婆子,当时只是觉得她不断催着娇娇喝羹有些不妥,却真没想到这女人竟如此蛇蝎心肠”是啊,谁能想到王娡下药会是在长乐宫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下,不得不说,这便是王娡真正聪明之处。“娇娇之后大病了一场,”窦太后道,“阿嫖,我失言了,没有照顾好娇娇。”“王娡贱人”刘嫖猛拍几案,“都怪我非想要什么人上人,想要荣华富贵,竟将娇娇嫁到了此事阿启知道否如何处置王娡”窦太后叹息了一声,便将之前同陈阿娇说过的话,也说给了刘嫖听。陈阿娇看着刘嫖,心头越加不安,她不知道,她的阿母在听完这些后,是否还会坚定不移的选择要为她讨回公道。刘嫖听完理由,脸色难看之极,好久方道:“真要如此”“那汤羹有问题当时却没有立刻抓住王娡,其实就算是抓住,她也可以反咬一口说是被人陷害。更重要的是江山社稷啊。”窦太后叹息,“欲带王冠,必承其重。我们做了皇家人,平日里享受臣民供奉,便要给他们一个安定、和平的生活之地。若阿启阿嫖你是知道阿启身体的,若真有不适,太子之母又被揭出这等子错事来,只怕皇储之争搞不好便要动刀枪了。”“阿启的身子,真已然差到了这等地步”刘嫖睁大了眼。听到这里,陈阿娇知道,她的阿母也做了同窦太后一样的选择虽然同样身为皇室之人,她也会这样选择,可这不一样。这种感觉很糟糕,若她的阿母冲动地去为她报复,她定会抱住阿母,不让她去,且苦苦劝慰她放弃为申讨王娡。而此时,却不是如此。皇家人的血,或许根本就是冷的吧。陈阿娇一时心头冰冷,虽明白她们依旧是最疼她的,却更懂得,在是非大事面前,那疼爱如此脆弱,如此地不堪一击。作为这样的皇室子民,或许是一种幸运,可作为他们的亲人,却只觉是如此悲伤。而此时最大的悲伤还有:就在这一刻,陈阿娇突然意识到,若她是刘嫖或窦太后也会这样选择。窦太后听了刘嫖的问题,只是一声长叹:“只怕便是这一两年了。”刘嫖跌坐在地:“那王娡日后便能更肆无忌惮地欺负娇娇,娇娇若无法育子,日子,还能怎么过阿母,您帮我和阿启说说,能否找个借口把娇娇送离宫中我只求她一生平平安安,荣华富贵不敢再要。”陈阿娇抬起头来,看向刘嫖:“阿母”她没想到,她的阿母虽为了大局不向王娡报复,却为她在求一条出路。“娇娇出宫后去哪里”窦太后问道,“此事娇娇分明是吃了亏,纵如今无法讨回,此仇却不可不报,我早已同阿启商议了方案。”她在几下摸索出一卷圣旨,塞到陈阿娇怀中:“打开看看。”圣旨打开,里头却是一道废王娡的密令,窦太后道:“另一份已经让人送去尚书大行了,今日急着叫你进宫,便是要你将这一份带走,等日后彘儿皇位稳定,若那王娡依旧贼心不死,便祭出此圣旨,废掉王娡。”刘嫖眼中闪过一抹喜悦,继而又有些犹豫:“可是孩子”“你们知道此时阿启在哪里吗”窦太后轻轻拍着陈阿娇,“娇娇,莫以为我们真的要便宜王娡,她欠了你的,大母总有一日都要那王娡加倍偿还。”此时的刘启没来长乐宫,自然是有一件更重要的事做。长乐宫中殿,待那刘彻看完竹简内容,脸色铁青之时,刘启方叹了口气:“莫怪娇娇,她还小,不是故意疏忽。”他这是在怕刘彻与陈阿娇日后因无子之事不和。其实说实话,陈阿娇一生无子嗣,对刘启而言是一件天大的好事。堂邑侯府如今的当家人陈午之前不成气候,可后来的种种表现,却让刘启有些心惊。再加上,陈家先祖陈婴初为东阳令史,后追随项羽,项羽死后方降高祖刘邦。是赫赫有名的将均。高祖后使其为楚元王丞相,又封邑一千八百户。陈氏子弟如今虽越加不肖,无先祖遗风,但皇室却从未敢怠慢过。否则馆陶长公主刘嫖也不会下嫁陈午为妻。如此之人,默默无名时便已然被皇室防忌。在进献了抗击匈奴三策已然让刘启内心有了提防,再后来七国之乱陈午事后又被周亚夫上表夸奖,刘启却封无可封。心头自然更加防备了。想要陈阿娇当媳妇,那是虽是因为喜欢陈阿娇,可更多的却是因为窦太后想要。如今王娡做出此事,刘启闻言先是为陈阿娇难过,后便立刻意识到了这是一个巨大的机遇:陈阿娇无子,便不必担心日后窦氏和陈氏独大。更重要的一点是刘启为孝道所缚,做出了许多并不甘心的决定。可他却不希望自己的儿子日后也受缚于女人。王娡的真面目被拆穿,他虽然有些难过,但更多的却是愤怒,按捺下没有收拾王娡,为的便是让刘彻好好认清楚王娡的嘴脸。此时在让刘彻看罢了一切真相之后,他为陈阿娇说的那句话,便真的只是同情了:一个女人,在后宫无子该是多么悲凉啊。“父皇,这都是真的”刘彻不敢置信,“阿母她对娇娇”他是不愿意相信的,可事实上他心里头又无比清楚:父皇绝不会拿这种事来开玩笑。于是,他问道:“父皇,您告诉我这件事,是想要做什么处罚阿母吗”“处罚她影响的却是你的名声,”刘启道,“我不处罚她,我只是想要告诉你,日后切莫因无子之故而废掉娇娇。”“阿娇姐,”刘彻心头一时酸涩异常,“无子吗”听多了王娡抱怨王皃姁因子得封夫人之事,刘彻心头明白,在这后宫中无子的女人是被人看不起的。就连宫人也敢妄加评判此事万不能让阿娇姐知道,她那么骄傲的一个人,若是知道这个岂能受得了直至此时,刘彻竟有些庆幸起陈阿娇说的不行房之事来。若不行房,或许便能多瞒她一些时日吧。只是他仍旧低估了他的阿母心狠程度,陈阿娇明明什么都没做,她却下了那种恶毒的药。一想起陈阿娇病初愈后边一门心思的想要报答王娡,还让他帮忙寻找王娡同前夫所出的孩子来让她缓解丧女之痛。刘彻心头便是一阵悲伤:若陈阿娇知道,王娡已然对她下了这种毒手,会是如何痛苦“父皇,”刘彻道,“阿娇姐是我唯一的妻,永远。”刘启看懂了他眼中的悲伤,一时也有些悲凉:“唉,若时机合适,你日后抱个孩子给娇娇养吧。”刘彻口头应了,心头却想的是:阿娇姐那般骄傲的人,若真的想要孩子,又岂会愿意养别人生的这一刻,刘彻忽然很想立刻见到陈阿娇,于是耐着性子同刘启又说了几句,他便立刻离了长乐宫,准备朝太子宫而去。却是在此时一内侍忽然朝他行了礼来:“太子殿下,皇后娘娘请您过去。”刘彻同那内侍去了椒房殿。陈阿娇却仍在长乐宫她算得了一切,却算错了人心。从未想到,大母同阿母会在得知她被王娡下了绝子药后选择了顾全大局,更为想到,一向对陈家和窦家有所提防的皇帝舅舅却写了密旨一道,交给了刘嫖作为他们的后路。当然,这并不排除刘启是存了用外戚自相残杀的念头,但在这一刻,陈阿娇却仍旧觉得有些震撼和感动。毕竟,这是废后密旨啊。刘嫖同窦太后商议一通后,决定秘密广罗天下神医,定要为陈阿娇解了这毒性。又准备了后手从陈家和窦家女儿中找一两个,待日后为陈阿娇借腹育子。这番商议定了,刘嫖方才袖着那密旨离宫回堂邑侯府。陈阿娇也告别了窦太后往太子宫而去。毒性已解的事,她曾想过要告诉窦太后,如今看来却是不必了。椒房殿中,两个娇娇弱弱的美人正在陪王娡闲谈。那两个美人年岁尚小,俱是一副柔弱温柔的样子,刘彻进来时,便见这两美人眼珠子乱往他身上凑,也不起来行礼。正要问时,却见王娡招手:“彘儿,这便是你的两位王表妹,你舅舅王信所出的。都比你小,今日正好进宫,我便叫人找你来,也让你表兄妹能见上一见。”或许刘彻在来椒房殿之前没看过那竹简,还真会以为这就是个普通的见面,但很可惜,他看过了。王娡在打什么主意,他可算是心如明镜:他的好阿母让他的阿娇姐绝子,却又弄了两个娇弱的表妹给他刘彻一时绷不住,冷笑了一记:“阿母,我才大婚,这要是别人看到了,传到阿母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