妥帖帖。不仅被褥窗纸都换了新的,就连矮桌、方凳、八脚书案、临窗的梳妆台都是从木匠铺里新买的。叶凡进去转了一圈,险些不敢认原本空荡荡的窑洞,这么一收拾竟成了间像模像样的闺房。“二姐看到了肯定高兴。”于婶叹了口气,“只盼着二娘子能多住些日子。”叶凡暗自想着,等他把事情弄清楚,倘若叶二姐当真在袁家过得不好,就不用再回去了。九月十五,天气晴朗。袁秀才雇了车,把叶二姐送了回来。连带着还有他的两个妹妹袁大娘和袁二娘。两个小娘子是袁家的小妾生的,比袁秀才少了十几岁,都还没说上亲,论理怎么都不该这么大大咧咧地住进叶家。偏偏袁秀才就是不顾叶二姐的反对,硬是把她们带了过来。两个小娘子看上去丝毫不像是被强迫的样子,下了驴车,两双眼睛就骨碌碌地往叶家院子里瞧,眼中的算计是个人都能看出来。叶二姐既愧疚,又无奈,整个人显得六神无主。叶凡没理袁家人,只一心沉浸在喜悦里,和于家人一起搬箱子、安置东西。叶二姐收起眼中的水色,把叶凡拉到一旁,低声说:“凡子别忙,我只住一晚,明日便回去。”袁大娘不知何时跟在了她身后,听到这话,尖尖刻刻地说:“嫂嫂说的这是什么话叶小郎好心好意把你接回来,自然是希望你能多住一些时候,这会儿回去,倒像是嫌他招待不周似的。”叶二姐拉下脸,不软不硬地刺回去,“这原本就是我家,说什么招待不招待的。”袁大娘一噎,一时间竟想不出反驳的话来。叶凡咧了咧嘴,默默地给二姐点了个赞。叶二姐看着他的笑脸,心里更踏实了些作为出嫁女,她原本不该那么说,是因为叶凡给的脸面,她才有了那样的底气。这不,袁秀才当即皱起眉头,冷冷斥道:“娘子如此说,将我袁家置于何地”叶二姐身子一颤,呐呐地说不出话来,明显有些怕他。叶凡心下一沉,脸上的笑也收了起来。他把叶二姐拉到身后,说出来的话半点情面都不留,“你也说了你们袁家,我姐自然是叶家人,方才那话有什么不对吗”勾心斗角他不是不会,而是懒得用,尤其是对待这样的人渣。袁秀才还是第一次碰见叶凡这样的人什么话都放在明面上,当真是一点脑子都没有。“凡凡,他说你没脑子。”胖团扒着叶凡的耳朵悄悄告状。叶凡嗤笑,没脑子不可怕,可怕的是自作聪明,最后把自个儿给埋了。“对,把他埋了”胖团伸出小爪子,在半空中画了一个圈,圈底是个坑,刚好把袁秀才罩进去,光团变成的土块哗啦啦往他头上落,看上去就像真的把他埋了似的。叶凡忍着笑,拉着叶二姐进了屋。叶二姐虽然心内忧虑,但还是咬了咬牙,紧紧跟在他后面,没再看袁秀才一眼。主子的态度摆在这里,于家人也半点不带软弱的,除了于叔象征性地招呼了一下袁秀才之外,其他人只当哑巴了似的,一声问候都没有。至于袁家那俩小娘子,更是明晃晃地被晾在了那里。她们在家仗着亲爹宠爱占惯了便宜,此时哪里受得了这样的委屈当真是又羞又气。袁大娘冲着主屋,故意说得很大声:“兄长,咱们回去,再也不来了”“若是这样,便把嫂嫂也接回去罢。”袁二娘声音轻轻柔柔,足够屋里人听见,“总不能叫她一个人在娘家久待,不合规矩。”袁秀才脸色铁青,却没有发作。他甚至笑了一下,不紧不慢地说:“别任性,好好陪着你嫂嫂,过些日子我自会来接你们。”说完,也不跟叶二姐道别,便转身出了大门,坐上驴车走了。袁家两个小娘子就那样站在院子里,彼此对视一眼,各怀鬼胎。第74章穿得这么骚包, 给谁看袁家的情况有点复杂。袁老爹还没死,袁秀才就已经当了家。袁秀才和叶二姐成亲十余年, 并无一儿半女, 也没有纳妾。袁老爹年过五旬,妾室一房接一房地往家抬, 女儿生了一大串, 儿子只有袁秀才一个。袁大娘和袁二娘都是妾室所出,今年刚好十六岁, 在家中还算受宠,如今被袁秀才送到叶家, 一方面是为了监视叶二姐, 另一方面也是存了鸠占鹊巢的心思。至于袁秀才, 根本不关心两个妹妹的名声,只把她们当成了棋子,只要能达到目的, 利用起来毫不手软。袁家这俩娘子虽然年岁相当,性格却是大相径庭, 在饭桌上就能看得一目了然。今日,为了欢迎叶二姐回家,于婶特意做了一桌子硬菜豆瓣卤猪脚、油豆腐烧肉、酒糟炖猪肘, 一盘盘飘着香气,光是看着就把人的口水馋出来。袁大娘那双眼睛刚一放到饭桌上就再也拔不出来了,主家还没落座,她就一屁股坐到了肘子跟前。袁二娘心思深沉, 到底知道收敛,刻意夹两筷子素菜,再去夹一筷子荤的,只是模样急了些。说起来,她们在家里时也算守规矩,只是眼皮子太浅,长这么大都没见过这样的好吃食,因此才乱了方寸。尤其是主食,满满一大锅晶莹香甜的白米饭,一粒杂米都没掺。叶凡拿着木铲,亲自给叶二姐盛了一碗,直到冒了尖才递到她面前。“阿姐,你尝尝好不好吃。这是侯爷从南边买的,给了我一袋子,你要是喜欢我再去跟他要。”叶二姐算是听出来了,这哪里是让她尝米饭,分明是为了显摆他跟长安侯的关系好。她笑了笑,温声说:“白生生的米饭,哪里有不好吃的”叶凡嘿嘿一笑,又伸手夹了块肘子皮,“你再尝尝这个,大嫂嫂拿咱家的酒糟炖的,足足焖了一晚上。”叶二姐小小地咬了一口,笑着点点头,“还是从前那个味儿。”袁大娘心里嫉妒,尖利地讽刺道:“听嫂嫂这话,倒像是常吃似的。”叶二姐抿了抿嘴,轻飘飘地道:“从前在家时,虽不敢说常吃,逢年过节也能闻个味,出嫁后倒有十来年没吃过了。”袁大娘脸色一黑,不甘示弱地说:“咱、咱家吃得也不错。”这话说出来,就连她自己都觉得心虚。席上的人相视一笑,没人理她。就连袁二娘嘴角都抿着笑,眼中的嘲讽没藏严实,被叶凡看了出来。他勾了勾唇,看来,这两姐妹之间也不大和睦。呵,这下有的玩了。分屋子的时候,叶凡使了个心眼。他先是领着叶二姐去了东头那孔窑洞。这里原本是预备着给客人住的,樟木打的桌椅板凳,成双成对地摆着,涂着红漆,雕着暗纹,看上去古朴大气。叶凡扫了袁家姐妹一眼,故意说:“阿姐,你原先住的那间我让小锤子住了,你看这间怎么样”对于叶二姐来说,只要在家里,就算住牛棚都是高兴的,更何况还是这么好的屋子。“很好,哪里都好。”她把包袱接过去,就要往柜子里放。袁大娘却抢先一步,霸占住最大的那个躺柜,娇声娇气地说:“嫂嫂,我瞧着这个和咱们家的挺像,便让我使了罢。”袁二娘没吭声,只是默默地站到了屋中唯一的梳妆台前,不声不响地把自个儿的梳子、头花、妆盒等一应物品放进去,意思十分明显。她们在家时就仗着袁老爹的宠爱占惯了便宜,如今来了别人家依旧是这番作派,一点愧疚之心都没有。叶二姐习惯了,并不觉得委屈,只是愧对叶凡。叶凡还真不把这点小伎俩放在眼里,却是心疼二姐。他心底越冷,脸上的笑就越显得和气,“你们确定住这间了”“自然,叶小郎可别舍不得。”袁大娘故作亲昵地说。袁二娘怔了怔,没有急于表态,想来是觉察到叶凡话中有话。叶凡抱起手臂,“若再变呢”“再变是小狗”袁大娘叉着腰叫道。说完才发现这不是在家里,连忙清了清嗓子,改口道:“我的意思是多谢叶小郎安排,身为客人哪有挑三捡四的道理,就、就这间,不改了。”叶凡呵呵一笑,“身为客人虽不挑三捡四,却是会抢东西。”袁大娘一下子涨红了脸。袁二娘福了福身,轻轻柔柔地说:“姐妹们一处玩闹惯了,嫂嫂素来疼爱我们,我们便当了是在家里,还望小郎勿怪。”一番话有礼有节,再加上她确实有几分姿色,若换成寻常男人八成就心软了,只可惜遇到了叶凡这个“鉴婊神器”。他就像没听到似的,转而对叶二姐道:“阿姐,这个屋子原本是给你一个人准备的,没想到会有客人来,倒显得有点挤了。”袁二娘得了个没脸,身形一晃,面色发白,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叶凡撇了撇嘴,做作袁大娘看到对手受挫,更加得意忘形,“确实有点挤,不如让嫂嫂去住别的屋子。”叶凡心内嗤笑,面上露出难色,“别的屋子没有更好的了。”叶二姐不想让他为难,温声说道:“不拘哪个,能睡个觉便好。”叶凡眨眨眼,“我这不是怕配不上我姐么”叶二姐心内酸酸涩涩再怎么样,也比袁家好上千百倍。叶凡大大咧咧地揽住她的肩,嬉笑道:“阿姐,走,咱们换一间。”袁二娘看出苗头,连忙说:“出门时兄长嘱咐,让我们陪着嫂嫂,我还是同嫂嫂在一处罢”叶凡懒得再应付她们,脸色拉下来,冷冷地说:“我姐去我屋里住,你也要跟着吗”袁二娘自认知书识礼,哪里听过这样的粗话一时间面红耳赤,眼睛里也泛上的泪花。袁大娘不仅不安慰她,还暗暗地看着笑话。叶凡更是半点都不心软,拉着叶二姐就走了。西边那间窑洞才是真正给她准备的。这间刚好挨着叶凡的屋子,间量大,进深长,旁边还有个小隔间。于婶特意照着二姐出嫁前的样子,铺上花布做的褥子,支着水粉色的帐子,案上插着一把芦苇穗子,窗户上还贴着精致的窗花。叶二姐一见,再也忍不住,伏到炕上呜呜地哭了起来。袁大娘跟过来,原本抱着嘲讽的心思,看到屋内的布置,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只在心里琢磨着如何找个借口住进来。“嫂嫂,我”叶凡“哐当”一声关上门,厚重的门板差点拍到她脸上。麻淡没见我姐哭了么,碍眼的都滚开袁大娘并没有因为叶凡的无礼而气愤,相反,她已经被叶家的富裕迷了眼。不得不说,袁家虽然接连两代都出了秀才,内里实际是个花架子,袁秀才每月领的钱粮连他自己的人情往来都不够,其余的都得靠叶二姐白天黑夜的织布才能勉强支撑。袁家姊妹长这么大都没吃过香喷喷的大肘子,更别说珍珠似的白米饭。即使袁二娘有意克制,还是忍不住吃了两大碗。至于袁大娘,直到撑得一个劲儿打嗝才舍得撂下筷子。再说住处,袁大娘、袁二娘直到现在都是和她们的亲娘住在一个屋,根本没有自己的房间。此时,袁大娘一样样摸着屋里的东西,眼中的贪婪遮都遮不住。倘若能成为这里的主人,就可以顿顿吃上白米饭,日日住这么大的屋子,这个宽宽敞敞的大躺柜,这个雕着花的梳妆台,还有那个画着云纹的书案就都成了她的袁二娘比她想得更深。除了这间房子,还有那些地,以及地里种的东西,来之前兄长就特意交待了,地里的东西要多加留意。袁二娘确实有几分聪明,敏锐地觉察到那才是最重要的。只是,叶小郎君虽长得不错,性子却袁二娘皱了皱眉,多少有些看不上。不过,她又很快挺直了腰板,娘亲说了,以她的姿色和手腕,只要肯花心思,没她拿不住的人。叶凡丝毫不知道自己已经被盯上了,他原本想跟叶二姐好好谈谈,然而,看到她哭成那样,心底的疑惑只得暂时压了下去。他默默地出了屋子,把门掩好,并嘱咐于家人看着那姐俩,不让她们去打扰叶二姐。好好歇歇吧,以后的日子还长呢,不急。过了晌午,李曜来了叶家窑洞。他难得穿了件绛红色的长袍,束着腰带,垂着丝绦,头上顶着白玉冠,脸侧垂着东陵珠,富贵又风流。叶凡一见,眼睛就挪不开了不行,想上。越是贪恋人家的美色,嘴上越是不客气,“穿得这么骚包,给谁看”李曜附在他耳边,轻笑道:“见家长。”叶凡呆呆地眨了眨眼,这家伙是在说情话么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长安侯大人,禁不住朗笑出声。笑够了,他才敲了敲心上人光洁的额头,“有东西给你。”说着,便朝身后摆了摆手。四名健仆当即上前,肩上扛着一个大冰柜。叶凡扒开柜门,嘻,活蹦乱跳的大青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