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玉却是心虚地摸了摸鼻子。李曜看了他一眼。阮玉忙解下腰间的锦袋,从里面拿出一张交子,放到炕沿上,“这是预支的赔偿,总共一百贯,去县里的钱庄去支便好。”关大郎愣了愣,忙将交子拿起来,膝盖顿地,递还到李曜跟前,“草民谢侯爷顾念,只是这钱草民断不能收。”他并不傻,即便是赔偿也不可能这么快下来,更何况还是一百贯这么多。李曜没接,只是拍了拍他的肩,“不必客气。”叶凡猜到什么,连忙帮着说话,“姐夫,既然侯爷说会官府会赔,就一定会,快收下吧,别耽误了二郎可用药。”关大郎想到关二郎身上的伤,又想到大不了从赔偿里扣,若是不够,兄弟几个拼死了挣出来,再还。于是,便咬了咬牙,朝着李曜结结实实叩了个头,“草民,叩谢侯爷”关家其余兄弟也跟着他一起跪下,朝李曜磕头谢恩。关二郎也红着眼圈顿了顿首。李曜面上难得现出几分动容,将他们一一扶了起来。双方地位悬殊,说完正事,便没了其他话。叶凡巧妙地递了个台阶,“侯爷为这事儿忙活大半天,这么晚了,快回去休息吧”李曜挑眉,“你不走”叶凡摇摇头,踮着脚同他咬耳朵,“我阿姐和外甥情绪都不太好,我今晚就留在这儿帮帮忙。”李曜垂眼看着他,心里没由来地生出一股异样的感觉,就好像,自己捧在手心里的小娃娃不知不觉长大了,也会照顾别人了。半晌,他才点了点头,“好。”叶凡撇撇嘴,又没让你同意。不过,他还是恋恋不舍地把人送出了门。阮玉坠在两人身后,不着痕迹地把关大郎等人绊住。今日是七月十八,月亮正圆,繁星漫天。叶凡走在洒着清凉月光的小路上,身边伴着沉稳可靠的前男友,心里的担忧和烦躁莫名少了许多。“那钱是你自己出的吧”“嗯。”“这事能解决吗”“能。”李曜毫不迟疑。叶凡偏头看着他,“是不是有点难”李曜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只是淡淡地道:“安王世子听闻临县有金,便命人炸山采金,只炸出来一些黝黑的炭石,一怒之下,放火烧山。”叶凡睁圆了眼,半晌,才哭笑不得地说:“怎么没烧死他”炭石是什么是煤啊高热能高密谋的煤他竟放火烧那个什么世子的脑袋有坑吗李曜看着他气愤的模样,眼中带着丝丝笑意,说:“不必忧心,附近并不村落,除了他带去的人马,没有其他伤忙。”实际上,早在安槐进入大宁境内的那一刻,李曜的人就盯上他了,还好他们跟去的人多,这才稳住了火势。叶凡皱着眉头,冷不丁问:“什么世子来着”“安王世子。”叶凡想了想,露出惊讶的神色,“不会是安荣吧”他虽然没见过安荣,却收过他的钱,收过他的药材,前两天还收了满满一匣金饼子“不是。”想到安荣私底下同叶凡的来往,李曜神色微冷,“他是安王次子。”叶凡拍了拍胸口,幸好,他认识的不是那个脑袋有坑的家伙。“前几天还让安回传回信来着,秋日里桂花开了,请他来大宁喝桂花酒。”他丝毫没有察觉到旁边的低气压,晃晃脑袋,乐呵呵地说:“长安侯大人,要不要赏个脸,一起啊”李曜微抿着唇,一把将他带至身前,“前男友”“啊”叶凡眨眨眼,“你这反射弧也太长了吧”李曜捏着他的下巴,微凉的唇重重压在他半张的嘴巴上。“这酒,姓安的是注定喝不上了”说完,便撩起衣袍,打马而去。叶凡怔怔地摸了摸被啃的地方,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气得十跳脚。“你、你只是前男友而已有、有什么资格”“亲老子。”最后三个字他说得超级小声,生怕小路那头的关大郎和叶三姐等人听到。唔简直要怂死了。叶凡回到窑洞的时候,就像个斗败了的小公鸡似的,鸡冠子垂着,翅膀也耷拉着,心里却暗暗盘算着一百零八种折磨李曜的方法。这一晚,注定是个不眠夜。胖团施加在关二郎脑海里的“阻断团”失去效力,关二郎再次疼痛起来。叶凡想让它再放一次,胖团却摆了摆小爪子,软软地解释道:“不行哦,会变傻。”关二郎明明难受得吃不下饭,为了不让大家担心,还是努力笑着,一口接一口勉强下咽,所有人心里都不是滋味。叶凡走到叶三姐的窑洞,趁着屋里没人,悄悄和波尔联系。波尔通过胖团录下来的影像看到了关二郎的情况,提出了两种可能的方法。第一,兑换治疗舱。优点是修复效果好,且能提升体质。缺点也很明显,系统会暴露。“还有,你的点数不够。”波尔遗憾地耸耸肩,“差很多。即使我免费给你,运费都不够。”呃叶凡尴尬地挠挠头,他知道,系统的“贡献值”和现代的钱币不一样,只能通过交易或者做任务得到,即使波尔想借给他都不行。那么,就只有第二种方法,服用特效药。波尔从系统里调出一粒药,外观和阿莫西林胶囊差不多。“点数刚好够,要换吗”叶凡点点头,继而突然想起什么,伸出去的手又收了回来,谨慎地问:“有没有副作用”“对于星际人类来说没有,但是,我不确定是不是适用于远古人类。”叶凡想到吃了特效药而变异的白鹿,咽了咽口水,“不会变成外星人吧”“有4276的机率。”波尔一本正经地答道。叶凡惊恐,“这么高”波尔点头。“另外百分之五十多呢”“治愈,或死亡。”“不,不行。”叶凡不能替关二郎下这样的决定。“波尔,麻烦你,帮帮忙,看看还有没有更合适的,可以吗哪怕效果差一点,疗程长一点,只要保险”叶凡双手合十,用近乎恳求的目光看向波尔。波尔眼中闪过不解,“他是你什么人你为什么要为了他求我”“算是亲人吧。”这个答案说出来之后,叶凡更加肯定,“对,就是亲人。”叶三姐把他当成亲兄弟,关大郎对他也很好,关家其他兄弟往日里的言行举止也没有拿他当外人,所以,在叶凡心里早就把他们当成了亲人。波尔歪了歪头,在星际人的观念中,请求别人是丧失尊严的一件事,除了刺刺,他不会为了任何人去求别人,包括他自己。不过,他很欣赏这样做的叶凡,所以,他愿意帮这个忙。“在此之前,你要不要兑换一料特效药,以防万一”叶凡想了想,还是拒绝了。他剩余的点数不多,必须节省下来等待之后的机会。两个人约定好,随时保持联系,波尔便去找药了,叶凡也回到了外甥们的窑洞里。夜已经深了,窑洞里十分安静,他却知道,谁都没有睡,包括只有四岁的关三小。叶凡躲在小家伙身边,学着从前李曜哄自己的样子,拍着他的背,轻声讲着“刻舟求剑”“卧冰求鲤”“破釜沉舟”“悬梁刺骨”的故事。他的声音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带着少年人的清亮,刻意压低时,又有种青年人的淳厚,不仅是三个小家伙,就连屋里屋外的大人们也静静地听着。不知道小外甥们是什么时候睡的,反正,叶凡讲着讲着,自己就睡着了。波尔一直没有跟他联系。好在,关二郎那边也没有大的动静。不,确切说,他夜里着实难受了几回,然而,为了不让家人担心,他生生忍着,汗水和着血水一起流到褥子上。关大郎把睡着的叶三姐抱回屋子里,一个人默默地给他换褥子,擦身体,重新敷了止血药。关二郎就那样看着他,抖着唇问:“哥,你说,我还能活么”“能。”关大郎斩钉截铁。兄弟两个相顾无言,皆是落了泪。这是关二郎受伤以来第一次落泪,也是关大郎听到消息后第一次落泪。紧接着,他们便双双扭过脸,把眼泪擦掉,一个继续埋头上药,一个顺从地扭脖子,抬胳膊。就像,明明知道生活凄苦,前途未卜,但还是要拼了命地过好眼下这一刻,一样。按照边老大夫说的,能熬过这一夜,就还有希望。天蒙蒙亮,关二郎睁开眼,还没说话,先冲着大家笑了笑。所有人都松了口气。叶三姐躲到墙根底下哭了一通,之后便抹掉眼泪,从鸡圈里抓出一只下蛋的母鸡,抹脖子,焯水,拔毛,炖鸡肚子里还带着一串大大小小的黄鸡蛋呢,她却半点心疼都没有。叶凡原本迷迷糊糊睡着,被一阵尖利的哭声吵醒。外甥们也翻了个身,眼看着就要醒过来,叶凡忙挨个拍了拍,请胖团照顾着他们,自己披上衣服,趿上鞋子,往外走。刚走到堂屋,迎面撞过来一个身材娇小的娘子,穿着花衣裳,披散着头发,哭哭泣泣地往里冲。叶凡躲闪不及,被她撞了个踉跄。刚好,后面有人追上来,一把将她扯住。小娘子尖着声音哭道:“二郎哥,不要听我娘的,我不退亲,我死也要嫁给你”关家兄弟从屋里出来,面上表情各异。叶三姐把叶凡拉到身后,对着焦小娘子说:“妹子,一大清早的这是怎么了谁说要退亲了,咱们家都准备好了,只要你愿意,明个儿便把你迎进来。”叶三姐说这话,并不是成心要糟蹋人家姑娘,而是因为她了解关二郎,他是关家兄弟中最聪明、最有人缘的一个,她相信,即使没了一条腿,他依旧能让小娘子过上好日子。显然,焦大娘并不这么想。她当即拉下脸,冷生生地说:“既然话说到这份上,我也不兜圈子了。咱们老焦家和你们老关家打关西老家就是铁打的交情,看在这份交情上,我就舍下这张老脸,求关大侄子、叶三娘子放我家闺女一条生路”说着,就要跪下去。焦小娘子尖叫:“娘”焦大郎也去扯她,“何至如此”焦大娘却甩开他的手,暗地里使眼色不把戏做全了,我能保住你妹子,又能避得过左邻右舍的指点这时候,外面已经围了许多人,皆是露出不赞成的神色。更有那与关家交好的,明着对焦大娘啐口水。叶三姐狠狠地运了几口气,才把难听的话压了下去,冷冷地说:“婶子这话说得蹊跷,我们家怎么着你闺女了,需得放她一条生路”关家没一个人搀她,焦大娘只得继续跪着,“是没怎么着,以后,也最好别怎么着,就你家二郎那样”“我家二郎好着呢”叶三姐终于炸了,一双杏眼几乎要喷出火来,“你们都给我听着,城里的大夫亲自看的诊,我家二郎明儿个就好了,照样养鹅背砖,一样不耽误”“你可拉倒吧就他那样,能活过明儿个都是老天爷瞧他可怜,赏下来的”焦大郎挥挥手,差把叶三姐推倒。叶凡沉下脸,撸起袖子就要找他干架。有人比他更快,关大小像个炮弹似的,一头顶在焦大郎胸口,愣是把他顶到了地上。焦小娘子再次哭起来,“阿娘,大哥,我求你们了,再这样闹下去,我以后、以后可还有什么脸在关家过日子”焦大娘也不装了,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将自家闺女一拽,低声道:“成,你不是要来他家过日子吗,我这就带你去看看,你若看了还想嫁,我这当娘的绝不拦一下”说着,就拉着她往里走。关大郎皱了皱眉,脚下一移,挡在门口,尽管生气,面上依旧维持着体面,“大娘既然想退亲,便不必看了。不合适。”“让她看”叶三姐把他拉开,信心十足,“我家二郎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就这样还能吃能睡能说能笑,以后遇上什么坎过不去”焦大娘冷笑一声,推搡着焦小娘子进了窑洞。没人比她更了解这个闺女,她之所以一心想嫁给关二郎,不过就是小时候溺了水,关二郎把她救了上来。小娘子没见过世面,心里若惦记上一个人,就觉得他哪里都好,更何况是这种高大俊朗会哄人开心的,几乎是当神明一样倾慕着。一旦倾慕的对象换了模样,不再是她想象中的样子,她会比任何人变得更快屋内,关二郎半边身子烫伤,穿不得衣裳,还长着细密的血泡、涂着黑乎乎的药。小娘子乍一进来,他第一反应是找个东西盖上,别吓到她。然而,对上小娘子放大的瞳孔,他扬起的手突然就停下了。看吧,看过之后就能死心了。“娘,娘”焦小娘子吓得直往后躲。焦大娘狠着心,把她的身子正过去,直直地问:“你可还要嫁”小娘子说不出话,只泣不成声地哭着,一个劲儿摇头。关家兄弟的脸一个个黑如锅底,反倒是关二郎,甚至笑着摆了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