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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节阅读 26(1 / 1)

里仅剩的几张百元大钞后,宦淑走下车来,四周死一般的寂静。天色已经很晚了,或者说很早是新一天的凌晨。冬季到来已经很久了。它悄然活跃跳动着,脚步就像是时间里的白马一样,踩踏过人体的每一寸肌肤,在或黑或黄或白或其他色的肤色上烙上醒目的脚印。这样的脚印在每个人的身上都有,宦淑先前未曾在意过。而这世界上的事物,就是在你不曾在意的时刻,一点一滴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大道两旁的那些法国梧桐树,早已掉光了枝叶,枯败的凋萎的落叶零散地飘落在地上,过往的行人走过,它们就这样被,被踩踏,被深深地压进泥土里。夕阳的余辉透过光秃秃的枝桠斜射进来,在行人的脸庞上,臂膀上,甚至发丝上,熠熠生辉。冬风似乎从不曾温暖,它糅杂了冰天雪地的严寒,常常刺骨地刮面而来。天气转变,气温已经逼近零度,今年的上海似乎是要飘雪。呼呼的风声透过光秃秃的梧桐枝桠吹来,天空砸下像寒冰一样的雪花雨,宦淑披着皮大衣,打了伞往银行走去。冰雨一颗颗地砸在伞面上,“噼噼啪啪”的像是钝了的锥子,只消稍微磨一磨,便可刺穿万千。身旁走过的一对男女同撑着把旧雨伞,伞太小,女方还披着件破旧的薄棉袄,脚踝裹着棉袜,并没有穿长筒靴,皮鞋表面湿润润的沾染了黄泥;男方身形庞大,体格健硕,手里擎着窄小的雨伞,肩膀都被雨水打湿了一大片。雨伞倾斜着,宦淑看不见他们的脸庞。不远处有公交车站,车来了,但是那对男女和车还有很远一段距离,女方撇开了雨伞的遮蔽冲进冰雨中,边狂奔,边叫喊:“师傅,稍等一下。”说罢又转过头在雨里对男子喊:“快点,要迟到了”男子听罢,快步向前跑了几步。这样的事情宦淑也做过。在暴雨中奔跑,在烈日中奔跑,在众目睽睽之下无所顾忌地奔跑这是这个城市教给你的,马不停蹄地奔跑,像雄狮驱逐麋鹿,像猎豹追赶绵羊,马不停蹄地奔跑。“宦淑,你慢点儿走”背后是明睿急促的喘息声,她道:“你慢点儿走,你不能仗着自己腿长就走得飞快啊。你走那么快让腿短的怎么跟得上你啊,真是累煞了我世界上大凡是有修养的女人都是步伐轻盈,体态优美,走路不急不缓的,你这样怎么让人认为有修养的女人啊”这都是明睿以前说的话了。现在突然回忆起来,宦淑瞬间便放慢了脚步,修养对一个人来说真是太重要了。路旁也有不急不缓行走着的行人哪,衣衫褴褛的乞丐见了,便伸手拦住他们,双腿跪了下来,把一个破碗举过头顶:“行行好,一个硬币。”他们见了魂魄都吓飞了一半,年长的人给年轻一辈的人跪是要折寿的。“拿去”很粗鲁的施舍,离开的时候还刮起了一阵龙卷风。她到底在追赶着什么呢气温寒冷,冰雨直降,东方明珠一定是在寒风暴雨里瑟瑟发抖吧走进银行,宦淑惊奇地发觉,众人的舌根已经嚼动起来。光洁如新的大理石地板上,一双双尖细的高跟鞋“咔哒咔哒”踩过,鞋跟印出来的都是一只只好奇而又鄙夷的眼睛。宦淑像平时一样推开银行大门走了进去,那一只只眼睛全都怀揣着好奇又不安的神色打量着她,从下到上,又从头到脚,每一处眼睛可以企及的地方,都仔仔细细地端量,生怕有一丝错过。看那贼溜溜的目光四处搜寻的模样,宦淑倒觉得,它既像是要去窥探一个人,又像是要躲避一个人。像她这样平凡普通的银行职员,学位又不高资历又不深,就算拼死拼活加班加点地工作,每个月的工资也不到五千块;在上海又没有家庭背景没有亲戚依靠的,孤零零的一个上海漂,一年能够进账多少就算她天生有经济头脑,投资理财有道,进账进的多,但上海这个物价又高消费又贵、花钱比烧钱还要快的地方,衣食住行各项开支都要掂量着口袋花,她哪里还有那么多的金钱盈余,用来挥霍在梳妆打扮上几个年纪大一点的银行柜员开始对她指指点点。“不是说给女人一双高跟鞋,她就可以征服整个世界吗”一个刚为人母的高龄妈妈撅着两瓣厚嘴唇道,“她应该穿高跟鞋的,如今这样蹬着浅跟鞋不声不响地走路,事实反倒是更加欲盖弥彰了呢。哎该不会是钱花光了连高跟鞋都买不起吧”“怎么会”一个长着冬瓜脸蛋的老职员用尖细的嗓音道,“她可是有好几十款不同类型的大衣呢,白的黑的紫的红的,大的小的长的短的,一天换好几套,穿都穿不过来呢”声调夸张,语气里明显带了恨恨不甘的腔调。她自己身上那件颜色黯淡材质粗劣的皮大衣,可是连续穿了三年呢。又要帮着丈夫养家糊口又要赡养远在故乡的高堂,她这么精打细算地过着日子,就连一件新皮大衣都舍不得买呢。要不是银行有专门的工作装提供,恐怕连她自己都要惊叹这件大衣的使用寿命了呢。而另一个时常戴着副玳瑁边眼镜的男职员见宦淑走过后,便捏着鼻子站到冬瓜脸的身边,用他那一贯的老学究一样严谨的口吻道:“这香水也喷的太浓了吧也不知道是哪个国产的劣质牌子的怎么闻着像是驱赶苍蝇蚊子的除虫剂呢哎,那头波浪卷发看起来挺不错的,不知道是请哪个蹩脚的理发师做的噢,应该不便宜吧五千还是一万噢,应该不止吧但是像她们那种人肯定又要讨价还价的喽,又怕别人看见又舍不得多掏钱,肯定是在门后的房间里偷偷跟理发师砍价的呢但,要是肯跟理发师好好说说,说不定还有其他更便捷的方法呢。”“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心思放荡”另一个女职员质问他,为受害者讨回了公道。银行的气氛开始变得很糟糕。得知罗亚琳没有辞职就突然“罢工”之后,沈执中行长暴跳如雷,在私人办公室里对着堆满烟头的烟灰缸痛心疾首地怒骂了一番之后,他便把原来罗亚琳负责的工作全都推到了明睿身上。“小老头”的办公室门敞开着,说话的声音很大,宦淑等一干人在柜台前都听见了声音清清楚楚的。“什么人民公仆的女儿,社会栋梁的千金,说白了就是个贴着名牌标签的伪造品冒牌货明睿你接替她,在这儿好好干,横着一条心卯足了劲儿好好干,我敢保证,不出三五年,你就能赶上我的成就。”沈行长拍着胸脯胸有成竹地说道。又是他一贯的说辞,专用来鼓励那些看不见希望或者是没有了希望的海上漂。都说了几十年了,语气和腔调还是一丁点儿都未曾改变。明睿讪讪地站着。听完训导后,便一脸忧郁地从办公室里出来。她由于造了谣,正避着宦淑,不愿见人。以工作繁重时间匆忙为由,没有空暇见任何人。只偶尔和其他职员躲在角落里嘀咕几句,像个藏着小秘密唯恐一说话就泄露了的豆蔻少女一样,躲躲闪闪地咕哝几句,又轻声细语的叫人听不清楚,只是平白无意地给银行里的空气增添了几分神秘的气息。“覃宦淑你怎么可以这么做你没有羞耻心吗你的自尊心跑到哪里去啦你让所有的人都很震惊,你也让所有的人都对你失望你知道吗钱钱钱钱对你就那么重要吗好钱对你重要,就算你看中钱但世间赚钱的方法又不是只有这一种,你为什么偏偏要选择这一种哦这样赚得多是吧是吧是吧这样你的良心能安吗能吗能吗”宦淑仿佛可以听到众人的辱骂声回荡在她的耳畔,就像日本武士剖腹自杀一样,他们要把尖刀插入她最深的心脏和动脉血管。而她,在众目睽睽之下,傲然抬头走出了银行。银行不远处有一个窄小的停车场,是专门给银行职员停靠车辆用的。但是无论场地多么狭小,看起来都显得宽敞,因为除“小老头”和银行其他几位高层人士有车辆需要停靠之外,其他人都是地铁公交或者两轮车一族的,根本没有车来停。但最近,窄小的空地上又新添了一辆棕红色的大众牌汽车。车背后挂着上海的牌照,车前的玻璃镜上系着一条红色的丝带。显然是新买的,系红丝带是一种习俗,是为了祈佑新车上路平安顺风。工作的时候也听到了职员们的议论,说是林振宇的。不,他们说的是林经理,因为他现在已经荣升了总经理。“林经理近来是赚发了喽,听说他在闵行做的那个投资项目,市场前景广阔,利润贼高贼高呢。”不知是谁,用了如此地道的表达方式。“可不是的嘛看看当初浦东崛起,多少人富裕起来了不就知道了他可是赶上了好时机,捞着了这样赚钱的好机会。这个小伙子哟,长得又好学识又高,还会赚钱,他要是看上了哪个女人,哪个女人肯定是上辈子烧了高香了喽。”众人的称赞声又重新响了起来。“宦淑,你可愿意一直生活在贫穷的泥沼当中”“不,我绝不生活在贫穷的泥沼当中。”宦淑从来不后悔自己的回答。就像是太阳会东升西落、四季会交替变换一样,这是自然运转的定理,她从来不后悔。她深知,她一生要经历的苦难注定会很多,而她在感情里所受的苦难,亦不过只是这众多苦难当中微不足道的一部分而已。作者有话要说:、第十七章临近年关,弄堂里成了家定居在上海的海上漂们叫他们“海上漂”是因为他们就算是成了家定居在上海,也依然觉得自己没有根,还是像浮萍一样地漂泊,因为不回家团圆,都已经开始采办年货了。那些自从来到这片土地之后就变得越来越斤斤计较的家庭主妇们,每次下了班便马不停蹄地往超市农贸市场跑。今天又有什么打折降价出售的商品呢临近年关了商店里应该会搞促销的吧商品的价格除了跟时间有关系之外,跟气温也有关系吧近来气温变冷了蔬菜是否会涨价比如娃娃菜、茼蒿、菠菜什么的,应该涨到十几块一斤了吧但肉类价格应该不变的吧养猪养鱼的又不分一年四季,天寒地暖什么的。可是都到傍晚了可能不新鲜吧要不省着点别买了她们站在斑马线上等红绿灯的时候,飞快地转动脑子把这些问题从头到尾想了一遍。陈列着琳琅满目的商品的偌大超市中,她们乘着扶梯在商场里上上下下地走动着。无论是买到一口半价的压力锅还是一瓶八折的洗衣液,对她们来说,都将是繁重工作之后的莫大惠赐。这些都是日常的生活用品,而选办年货,是件庄严而又费力的事情。这不仅仅是买一口压力锅,买一瓶洗衣液,她们要买的,是用来庆祝新年的神圣礼物,国产的进口的,食用的使用的,直接吃的蒸煮过后才能吃的,五花八门各式各样,有用来孝敬父母的,也有用来哄小孩子的,还有用来赠送给亲朋好友的礼尚往来。这些,都是需要她们敞开了钱包精打细算地从市场购买回家的。锃亮的白色轿车在正大广场附近停靠下来,一位娇滴滴的少女挽着头发花白的老叟,昂首挺胸地走进一家名震海内外的蒂芙尼珠宝店。珠光宝气,睿意吉祥,年轻的售货员小姐眉开眼笑地为他们一一介绍,妙龄少女蹦蹦跳跳的像个孩童一般,左挑挑右捡捡的,好不容易选中一颗殷红似血的鸽子蛋,又三分惊喜里夹着七分埋怨道:“前些天看着还是另一个价呢,现在怎么就涨了太贵了吧,要不过段时间等它跌了再买”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里是一种哀怨心疼而又楚楚可怜的神情。老叟稍稍瞥了她一眼之后,便把脸一横,生气道:“等什么等这就快过新年了,它再怎么贵还能贵得过美联储的黄金直接买,就现在”说罢他便从皮夹里随手抽出一张信用卡,高声对售货小姐道,“直接给她戴上,刷卡。”售货小姐飞快地接过信用卡,二话不说便从橱柜里把戒指取了出来戴在妙龄少女的纤纤玉手上。妙龄少女满足地盯着戒指看了一会儿之后,便把手在鎏金的灯光下高高举起,那无名指上的鸽子蛋映衬着耀眼的光芒,殷红似血,熠熠生辉。她嘟起嘴角在那戒指的中心重重地亲了一口,鸽子蛋上印着她的芳唇,两道亮眼的口红,就像她那汹涌澎湃欣喜若狂的红色心脏一样。宦淑在大商场里穿梭的时候,偶尔也会看见这样的景况。她也不知道那个老叟什么来头,也不知道那个妙龄少女姓甚名谁,但是,恍惚间,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缘由,她总是会把那少女想象成蓝岚岚。大概是因为蓝岚岚前几日就佩戴了那样一颗殷红似血的鸽子蛋,而本身又是那样娇小玲珑小鸟依人的模样,娇羞的莺语与那似胆怯但又非胆怯的姿势联合在一起,去匹配这样一个场景,就是再合适恰当不过了。而至于由谁来扮演这一只小鸟的依靠,宦淑暂时还无法想象。只是,所有淳朴真实的世道人心都在黄浦江里冲刷殆尽了,剩下的那些未曾改变的年节习俗,倒成了这每况愈下的物欲社会的名贵遗产。宦淑得了消息,“罗亚琳事件”引起的风波已经有所平息。罗奇斌终究是擦亮了眼睛,认清了谁是谁非,将她的女儿好好教育了起来。堂妹宦美说,这个“人民公仆的女儿”、“社会栋梁的千金”终于不再撒娇耍泼了,唱唱跳跳的,对人又开始有了笑脸,家里人也不再整天烦躁焦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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