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离去的时候,由于自己的不熟练和不习惯,高跟鞋踏在光滑的台阶上,差点使得她狠狠摔了一跤。但那似乎是因祸得福,因为凛昙及时伸手扶住了她。而宦淑,抓住时机在他怀里楚楚可怜地望了他一眼,那一眼,风情万种有她矢志不渝的爱慕虚荣。黄浦江周围的圣诞焰火快活地升腾跳跃着,坠落在黄浦江水里的火星绽放开一朵朵绚烂的礼花来,灯火交融,水影变幻。人群熙熙攘攘摩肩接踵的,他们定是来赴一场东方明珠的盛宴宦淑心中想道。江边有执了焰火棒尖叫奔跑着的小男孩儿小女生们,穿着花花绿绿的圣诞衣服,追逐着嬉闹着,偶尔撞在了身穿圣诞服头戴圣诞帽的“圣诞老人”身上,便仰着头颅用娇嗔的声音问道:“你的驯鹿和雪橇呢”“圣诞老人”身形高大,步履矫健,提着个红棉袜,一副平易近人的模样。但不曾料到的是,他听了小孩儿们的问话后,却只是仰着头颅静默不语。那顽皮的小孩儿见状,便踮脚扯了他的衣角,伸手便要去抓他圣诞袜子中的礼物,圣诞老人嘿嘿地笑着,哪里肯让那小孩儿抓着也不去戏弄他们,只是戴着高跷的圣诞帽一跳一跳地向远处走开了。细雨落成白雪,凉秋化成寒冬,每一年的圣诞节到来,这个城市都变得流光溢彩,热闹非凡。作为改革开放以来,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下发展得最成功最摩登的大都市,这方土地上,绝不像是随便进来了几个皮肤异色、母语不同的异域种族那么简单,衣、食、住、行,言谈、举止、交流甚至思维,各个层面,各个细节,西方的礼节和西方的习俗、人情都在不经意间悄悄地渗入这个城市的骨髓。大街小巷里,不再是中国特色的古楼茶香,炊烟人家,取而代之的,是一家家全球连锁的赋有小资情调的“星巴克”、sta等。当年,工业化刚刚波及这个尘封都市的时候,电车“叮铃铃叮铃铃”的呼叫声似乎是种令人欢欣喜悦的优美音乐,众人都抢着去倾听。而岁月蹉跎,时光流逝,如今的磁悬浮列车已在半空中自由穿梭,地上地下的轨道交通四通八达,整座城市变得像地下迷宫一样复杂。便捷的交通和炫动的音乐,早已司空见惯。是时代的脚步走得飞快了。万物可辛酸,百废可待兴,人事浮华,世事沧桑,转眼一刹就可以千年流转。建筑物拆了可以再重建,地面旧了可以再翻新,人死去了,可以再繁衍生殖出来。方才,宦淑和凛昙面对面地坐着,圣诞夜的时光就这样沿着时针分针秒针滴滴答答地往前走,东方明珠的光芒一览无余地倾泻下来,映照在他们就餐的玻璃窗户面上。她不禁想道:在这上海在这外滩,无论是灯火还是生命,唯一永不熄灭的就只有那东方明珠;无论历经了多少人世沧桑,世事浮华,它都将华丽丽地转变了色彩,又转变了华丽丽的色彩,亘古不变地美丽着,美丽着。二人沿着黄浦江岸慢步行走,从南京东路的外滩一直走到灯火如昼的外白渡桥上。圣诞之夜,周遭暮色浓郁,灯火辉煌,黄浦江的江水消逝了平日里的奔涌张狂,在外白渡桥下静静地流淌;江岸灯火如昼,万国建筑群闪烁着耀眼的光芒,东方明珠华丽丽地转变了色彩;钢铁桥上的娇小灯泡接通电源之后发出了亮光,如星如豆的火光闪闪烁烁的,照耀在他们的脸颊上;偶尔擦肩走过的行人,或疾步快走,或悠然前行,不过是生命里的匆匆过客而已。凛昙笑道:“你那日敬酒时真是不识礼节。”宦淑走在他的右前方,转过身子执拗道:“以一杯名酒敬宴会上的宾客有何错失礼节”“不是贴着名酒的标签,用名酒的酒瓶装的酒就是货真价实的名酒。宦淑小姐,你应该亲自尝一尝它的味道。”凛昙笑道。宦淑拿的跟戴倩凝喝的可是一样的酒,怎么会不是名酒宦淑并不理睬他的强词夺理,只停下脚步去看外白渡桥下静静流淌的黄浦江水。“那是红粉佳人。”凛昙道。宦淑转过头凝视凛昙的眼睛。她的常识告诉她自己,红粉佳人是一款专门为女性调制的鸡尾酒,而宦淑却用它来敬杨凛昙这样一位男性宾客。并且更为要命的是,红粉佳人鸡尾酒的蕴意是一位身着粉红色长裙的佳人,她不是高高在上遥不可及的仙女,她温柔大方,平易近人,觥筹交错杯光剑影之间,她不闪躲,不逃避,她将像个名媛和贵妇一样,温暖而娇羞地依偎在你的身旁摇曳她似醉非醉的媚态。沉默片刻之后,宦淑笑道:“我记得你当时饮下的是一杯蓝色玛格丽特。”“嗯”凛昙被宦淑提醒得一头雾水。“蓝色玛格丽特蕴意的是一个凄美的爱情故事,又或者说,一个凄美的爱情故事诞生出了蓝色玛格丽特。”宦淑和他并肩前行,接着道,“葱郁的森林里活跃着汁肉肥美的各式动物,味鲜肉美的猎物烧烤过后绝对是令人垂涎欲滴的美味佳肴。这款名酒的缔造者是一位出色的调酒师,一次晴朗的天气,他和他的恋人外出狩猎,本想收获一顿丰盛的晚餐,但他的恋人却在涉猎过程中不幸中流弹身亡。缔造者悲恸万分,郁郁寡欢,遂以恋人的名字玛格丽特命名他新调制的鸡尾酒,意为追念远逝的爱人。”凛昙听罢,知道覃宦淑此举是在故意转移话题化解尴尬,遂道:“论物品名称的来由和典故,我知道的可不比你少。”宦淑转头看着他微笑踱步,示意他接着说下去。“一位名叫劳斯莱斯的专业汽车设计师为了给他的妻子设计一辆雍容华贵的具有皇室风范的汽车,每日早起晚归,呕心沥血,把自己关在破败的车间里忙活,乃至最后心力交瘁,劳累致死当然他是为了早日使汽车竣工。”凛昙停顿了一下,“他的妻子感怀丈夫的深情和热血,遂自行穿上工作衣继续他生前未完成的事业,整日在设计间里埋头苦干,终于设计出了令人满意的贵族汽车请注意,这是一位也懂得汽车构造原理的妻子。为了祭奠她的亡夫,她为它取名为劳斯莱斯。”说到此处,外白渡桥已经走了近乎一半。“原来,千百年来,世界上名副其实的童话家除了丹麦的安徒生之外,这金雕银饰的大上海里还隐藏着另外一位呢。”宦淑笑着道。凛昙把双手插在西装的裤袋里,笑而不语。“在一个明媚的春日,磨坊主的儿子亨利;;莱斯和贵族出身的查利;;劳斯相遇了。前者是位汽车行业的工程师,平日里趁着闲暇时间有事没事便喜欢搞些小研究;后者则是个富家子弟,在剑桥大学念书的时候,其实就已经是一位车技高超的赛车手了。有一次,由于查利;;劳斯的车出了些问题,所以他便把车子送到亨利;;莱斯工作的地方维修,莱斯把车子维修好之后又对它做了改良,并且还用两人名字的结合命名新车的名字为劳斯莱斯。之后汽车在法国巴黎的展览会上展出之后,引起了轰动,从此劳斯莱斯便开始闻名于世界。”宦淑和凛昙并肩走着,她借着灯光看他脸颊,补充道,“这才是劳斯莱斯这一车名背后隐藏的真实故事。”和大多数女人对车的看法和评判不一样,宦淑通常是回避平常人提及的那些大同小异说辞不一的言论。男人和女人对车的看法完全是不一样的,男人看车最关注的是发动机给不给力,方向盘好不好驾驭,油缸大小够不够燃油量,车开起来够不够爽;而女人最关注的是车的外形好不好看,坐垫坐上去够不够舒服,整个车身的装扮和自己手里拎的v香奈儿是不是相匹配。当然双方也有许多相同的地方,那就是都需要考虑汽车的市场价格、车身的使用寿命以及最不能忽略的商品性价比。这些需要共同考虑的,都是众人谈论汽车时悬挂于口夸夸其谈的话题,但在覃宦淑的意识和观念里,她却对藏匿于汽车背后的典故熟稔于口,铭记于心。莫非是由于她心底不卑不亢的爱慕虚荣“在这个世界上,所谓的人生无非就只有两种一种是飞驰在高架顶上的,一种是蠕动在高架底下的。”凛昙对真实残酷的现实揭露得一针见血。宦淑迈着不急不缓的步伐继续和他并肩朝前走去,口中却并不言语。“车对于一个人而言,是权柄和荣耀的象征。”凛昙道。“尤其是对于一个男人”宦淑取笑道。凛昙把其中一只手从西裤口袋里伸出来,笑道:“一个成功男人的标志牌通常是一身剪裁合体的西装,一根耀眼明亮的领带,一幢豪宅,一辆豪车,一个红颜知己。”说话间,外白渡桥已经走到了尽头。两人来到了停靠在江边停车场上的劳斯莱斯近旁,凛昙再次伸手,为宦淑打开劳斯莱斯的车门。“whosthis”宦淑看着他的眼睛,突然问道。“thedriversover。”凛昙回应道。“over”这一英文的词汇翻译成中文可以有很多词语与之对应,“恋人”,“爱人”,“倾慕的人”,但更确切和原始的应该是“情人”。宦淑一惊。“howabouthiswife ”宦淑佯装镇定,用手抚上她垂落下来的大波浪卷发,笑着刨根问底道。“aybeanothercar 。”凛昙笑道。宦淑听罢瞠目结舌,面色几乎是死人一样地苍白。她双手紧紧抓住肩包,往后退了几步。她强压制住心里的愤怒,口中几乎是咬牙切齿地一字一句道:“我有一个多年来都未曾改变过的好习惯,那就是出门一直携带交通卡。”作者有话要说:、第十六章宦淑转身朝前走去,一声不响地朝前走去,连一句告别的话也来不及说,或者更准确地说,是连一句告别的话也不曾想过要说。她恨毒了她自己今天的一切所作所为,她似乎想起那次东方明珠盛宴上凛昙看她的眼光,她似乎记起那天在法国梧桐树下凛昙对她含义深邃的微笑每每想到此处,她就恨不得跳进黄浦江里去,洗脱她的罪名。新华词典中有个成语,叫做“一见钟情”。流传到今天,它的意思便成了“初次遇见便相中了你做我的情人”。宦淑觉得,这愚蠢又可笑,世间何来那许多的一见钟情她和凛昙每一次突如其来的不切实际的相逢,可能会使得他们彼此的心灵为之震惊一下。但太过残忍和沧桑的现实,使得双方都确信这样的邂逅纯粹是一个偶然,而绝非是对年久积深的往昔种种的不经意的追忆。弱肉强食谎言肆行的世界里,他们都是太过谨慎理性的世俗人,对于世间所有诗情画意的情感,他们都像笃信着“太阳不会围绕地球运转”一样,笃信着这亘古不变的真理:世界上根本没有那么多的一见钟情,许多人以为的一见钟情不是转瞬即逝就是自作多情。不相熟识的两个人,在见过一次面或是简单攀谈过几句之后,再见时,能够记得并互相叫出对方的名字,就已经是弥足珍贵。他倒不叫宦淑的名字,而直呼她为“over”。宦淑一甩她的波浪卷发,径直地向前走去,就这么一往无前地向前走去,丢给他一个渐行渐远的背影。渐行渐远。寒风吹起她的衣角,等了公交车许久都不来,应该是时间太晚,公车已经停运了。宦淑好不容易在路边拦了辆出租车,一位满脸胡茬的中年司机嘟嘟喃喃地让她上了车,一路上天南地北地抱怨:天色太晚气温太低本都该收工回家了,怎想到又来了乘客,而且还是个孤孤单单的年轻女性。原想不理会她的呼叫直接从她身旁飞驰而去,但看看这天色暗淡月黑风高伸手不见五指的哪里是月黑风高伸手不见五指,圣诞的光亮在四处闪烁,是中年司机自己说话不切实际,他又想着必须发扬这些年来积攒的职业道德,安安全全地把这姑娘送回去。波浪卷发遮住了宦淑的脸庞,她的思绪在脑海中来来回回地跳转着他掌握着钱,掌握着权。金钱的诱惑和权柄的荣耀,可以掩盖住林振宇俊朗的相貌,也可以掩盖住杨凛昙滥情的品性。她残忍地想道:跌跌撞撞的好几回,杨凛昙见了她,都不免让目光在她的脸上、她的胸上、她的全身上多逗留一分半秒和其他大多数男人们毫无异样,见了貌美的女子,都忍不住要多看几眼,再多看几眼。宦淑觉得,之前自己真是错看了他。汽车没有走高架,而是在陆地上行驶。车窗外的道路两旁,稀稀落落地站立着一些圣诞树,透过玻璃窗瞧去模模糊糊的,宦淑看得不甚清晰,只见一团一团发亮的东西在闪动着光芒,灯光忽闪忽灭的,极其怪异鬼魅。她的胃里翻江倒海,她用手捂着肚腩,刚刚入食的一切让她觉得肮脏又恶心。司机见她这副模样又问她要不要把车开到医院,宦淑微微摇了摇头,让他按原计划继续朝前方开。前方是一片模糊不清的夜幕,而夜幕是一块裹尸布,裹着已经死去的肉体和等待升华的灵魂。宦淑重新调整好坐姿,气氛终究是太沉闷。她便回过神来,和出租车司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她一脸疲惫,佯装感激地谢过司机伟大的奉献精神,在结账付费时除去正常的打车费,还附加了昂贵的夜间燃油费。掏空了钱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