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伊昙摇摇晃晃的身体眨了眨眼睛,犹豫着丢过去一个白面馒头,师兄交代说任何人不能接近他,说他会摄了人的心智,让他们堕入魔道,永不超生。伊昙看着滚落在自己脚边的馒头,上面已经沾满了灰,颤抖着手指捡起来,小心地拍了拍上面的灰尘,仰头朝着小和尚微微一笑,声音已经沙哑,“谢谢”小和尚抿着嘴角看着他咬下一口馒头,在关门的瞬间,深吸了一口气,似乎下了什么决定,慢慢回头看了看门内,确定没有人之后,才拧着眉轻声道,“你还是走吧,师兄说了,方丈是不会收你的,你这样跪下去也不是办法。”“多谢”伊昙朝他点了点头,温声道。“哎”看伊昙的样子,那小和尚叹了一口气,慢慢从门后走了出来,蹲在门前看着芳伊,双手托着下巴,嘟起嘴来,“你为什么非要入佛门呢若是心中有佛,哪里都是修行,何必执着于一个地方呢”伊昙看着他光滑的头顶,抿嘴一笑“小师父倒是个参禅悟道之人,看得比别人清楚。”他的声音慢慢低压下去,声音满是无奈,“可我心中的佛,就在这里,我若是辗转去了别处,又如何寻得到他”“这样的话”那小和尚抿着嘴所有所思地看了伊昙一会儿,像是下了决心一般,腾地一下站起身来,“你还能在这里跪多久”“师父若是不收我,我便不会离开。”伊昙低着头,声音沙哑。“那你等着我,最多三天,方丈若是还不收你,我也就没办法了。”小和尚眼中似乎闪着光彩,拍着胸脯朝着伊昙保证。说完他转身钻进了门里,关门的瞬间,又探出一个脑袋,笑眯眯的样子倒是可爱,“我叫空善,若是你入了佛门,就是我的小师弟了”手里捏着那个脏掉的馒头,看着已经轰然关上的大门,真的可以留下么“空善,你去哪里了”刚走进正殿,就被无痴得了个正着,小和尚看着严肃地拉着脸的师叔,微不可查地后退了一步,仰着脸,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师叔,方才弟子吃得撑了,溜了溜圈儿,消消食儿,故而耽误了修课,弟子知错。”“你如此贪食,不顾教诲,如何能修成正果”无痴声音凛冽,眸光严苛,过了一会儿,看着空善垂头呆立的模样,长叹一口气,伸手拍了拍他的小脑瓜,声音里多了一丝慈善,“去吧,下次莫要再犯了。”“多谢师叔”空善仰头看了一眼无痴,霎时间像是一只入水的游鱼溜进了人群。手指拨弄着佛珠,心中却是想着如何让方丈同意门外那少年入门,他看起来应该依旧十五六岁吧,应该跟自己差不多大,嗯若是他进了门,自己就不再是最小的了,也会有师弟了想到这里,他不进去轻笑起来,直到有人伸手拍了他的肩膀,才让他回过神来。“空善师弟在想什么呢修课都已经结束了,你还在傻笑”空善歪着头看着坐在自己身边的师兄,眯着眼睛笑起来,“再想什么时候,空善也能做师兄呢空善做了这么久的小师弟,还没当过师兄呢”“嘿”男人看着空善,双眉微挑,伸手拍在他光滑的脑袋瓜上,“你小子不好好修课,尽想些有的没的”“嘿嘿”空善眯着眼睛嘿嘿一笑,还是天真的模样。那人也是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目光落在外面紧闭着的朱红色大门,“若是方丈收了门外跪着的那家伙,也许你就成师兄了。”佛门难入佛无踪“呼”刚站在后山的木门前,空善抚着胸口喘息着。思索着山门外跪着的人,要怎么帮他呢,虽然说,他却是想到了办法,可是真的能行得通么毕竟,那个人向来不问世事的。禅房里突然传来的声音,让他身体一僵,一口气憋在那里,脸涨得通红。“空善,今日你可是来晚了。”盘腿坐在榻上的白袍男子眼眸微抬,手里的佛珠一下下拨弄着,发出啪啪的脆响他脸色白净,薄薄的嘴唇像是涂抹了红粉,长长的睫毛盖在眼上,剑眉横斜。他的脸上没有一丝的表情,平静得就像是那大殿上没有情绪的佛陀圣像。空善站在门口停了一会儿,才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咳”深吸了一口气,颓然地推开了紧闭的禅门,原本还想着自己神不知鬼不觉地偷偷溜进去就好了,却是忘记了,里面的人非神非鬼,却是佛。站在门口,阳光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他微微躬身,朝着榻上的男子双手行了一礼,“玄修师叔祖。”一礼行罢,他轻声走到一边的桌边,将佛珠套在手腕上,捻起白瓷杯,到了一盏茶,朝着玄修双手捧了过去。眉间微拧地看着坐在榻上没有动作的玄修,“三日前寺里来了一位公子,想要出家皈依我佛。”玄修缓缓睁开眼,撩起身上的袍子下了塌,抬眸看了一眼面带忧色的空善,接过他手里的茶,步履轻盈,踱步到门前,望着院中长势不错的花草,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笑意。空善看着玄修侧脸的笑意,整个人都呆愣在原地,玄修师叔祖很少笑,他似乎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背地里,师兄们都将他传得神乎其神,说他原是仙界战将,因顿悟而断情绝爱,皈依了佛门。空善并不知道这其中掺杂了多少水分,只是玄修师叔祖他确实是常年一张冷脸,只有在看着那些花草的时候,才会流露出一丝温柔,就像现在,一身白袍的他就像是仙界神子,让人不敢亵渎。似乎是刚发觉身后之人已经没了声音,玄修双眉微拧,转身看向他,逆光的方向,看不清他的面容,只是锃光瓦亮的脑壳反射了阳光,伸手将手里的茶盏递了过去,声音沙哑带着磁性,“空善”“哦”空善一个激灵,回过神来,挠着头咧嘴一笑,捧回白瓷杯,声音似乎带了一丝无奈和可惜,“可方丈他不收,说那公子尘缘未了,情根未断。”将茶盏放回到桌上。回过头偷眼看了下玄修的神色,犹豫着开口,“师叔祖,那位公子在山门外已经跪了三天三夜了,可见他修佛的诚心了。”“空善想说什么”他转身抬脚迈过门槛,在一边的白色花束下停下,眉宇间微微有些愁意,手指轻柔地滑过那嫩绿的叶子,声音空空的,像是一声远钟,击在人心深处。空善深吸了一口气,三两步追了出来,他看着玄修的侧脸,眉头微拧,“空善斗胆请师叔祖为那位公子说情,他实在是熬不住了”想到那人苍白的脸色,声音不禁提高了一度。玄修扭头看了眼他满是焦急之色的脸,慢慢转过头去,“万法空相,空善你触戒了。”空善身体一僵,垂下头去,可一想起山门前的人,还是低低开口,“佛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像是终于找到了合理的理由一样,眼中像是洒了星光一样闪亮,“请师叔祖帮帮他。”玄修转身静静看了他一会儿,低低叹了一口气,“他叫什么”“伊昙,他叫伊昙”听到玄修的提问,空善的声音也变得明亮起来。“伊昙”玄修垂眸低喃了一遍,心口竟有一阵莫名的刺痛,就像是隐着的一根刺被扯动。他眉尖微蹙,抬步朝禅房走去。“师”空善看着他的背影,愣愣地刚想再说些什么,就见那木门已经啪地一声被关上,里面传来玄修疲惫的声音,“回去吧。”可是您这是同意了,还是没同意啊低着头拧眉转身,一步一回头。玄修这个人就像是一潭水,深得看不见底。虽然他本是莲花一般清雅的人,可也像是蒙了一层纱。师兄们说,寺里最厉害的人不是方丈,也不是无痴师叔,而是玄修师叔祖。听说,在方丈还是小沙弥的时候,他就在这寺里的。扶着院门,看着紧紧阖着的禅门,长长叹了一口气,抿着嘴离去。诚心皈依佛法僧想着还跪在山门外的人,空善的脚步不禁加快,那时候看他的时候就已经脸色苍白,感觉不好了,不要出什么事才好“空善”一声冷喝让他猛地止住步子,看着站在不远处,明显刚从大殿出来的无痴,艰难得咽了一口口水,垂下头,低眉顺眼地双手合十,行了一礼,声音平稳有力,“师叔。”无痴朝着山门的方向看了一眼,眉头紧紧拧在一起,眼神里闪着厌恶,声音确实没有一丝的异常,“外面的那个人怎么样了”“嗯”空善愣了一下,疑惑地抬起头,双眉上挑,在看到无痴扭头看着山门的侧脸,那刚毅的脸型让他看起来更加严肃,而那眼眸深处流露出的一丝厌恶,也被他看在眼里,随即低下头去,“弟子不知,弟子方才去了后山,此番是刚回来,并不知道山门外的情况。”无痴扭过头静静地看着空善青色的头顶,眼神犀利,似要从其中看出什么。许久长长叹了一口气,手里的念珠拨地啪嗒响,“如此,你随我去藏经阁。”“嗯”空善愣了一下,抬头看着师叔移步往前走,清秀的脸微微一皱,不明白无痴师叔话中的意思。“怎么”察觉到身后空善的无动作,他微微转身,侧脸上横眉竖起,带着冰冷。空善垂下头,深吸一口气,“是”。扭头看了一眼山门的方向,心中默想,佛祖保佑,希望那位公子能熬过这命中劫难,小和尚我真是爱莫能助了。抬手揉了揉自己僵硬的手腕,看着堆在一边一尺厚的经书,不禁有些晕眩,想起师叔临走前的话,“空善你心智不坚,还需多加磨练,不可因红尘俗世染了污浊。西湖南屏山慧日峰下的净慈寺前日遣人来,拜求真经。从今日起,你就在这里抄写经书,不得允许不得迈出藏经阁一步。玄修尊者那里我会派人去说的。”“啪”的一声,握在手里的笔落在素纸上,污了刚刚写好的经卷。目瞪口呆地看着墨迹斑斑的纸,整个脸都青了,虽然说抄写佛经是他们的必修课,可是,这么多的经卷实在是有些说不过去吧,那个净慈寺的和尚是不是已经等不及早就走了“快走,快走”门外传来一阵呼喊声。“来了,来了,你等等我”抱怨声随后响起,还有笨重的脚步声。“你呀,怎么又偷吃小心师父罚你拿来给我点儿。”空善慢慢放下笔,从蒲团上站起来,揉了揉自己已经麻木的褪,歪歪脑袋,拧了拧腰,走到门口打开了门,看着走在前面的两个人,小跑两步赶了上去,“空离师兄,空昼师兄,你们这是去哪里”“空善”两人一愣,有些尴尬地拿着手里的馒头,随即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两天还说没见到你呢,原来在这儿啊”“是啊,无痴师叔让我在这里抄写佛经。”空善笑了笑,随即看了眼方才他们前行的方向,“师兄,这是要去哪里”“哦,还不是大殿,你还记得前几天来的那个黄发金眸的怪物么方丈大师同意收他了,今天便要举行仪式。”空离看着空善,轻轻一笑,张口将手里的馒头塞到嘴里,呜呜咽咽地开口,“不说了,我们先走了,去晚了可就没了。”“诶”空善站在原地,看着两人离开的方向,皱起了眉,方丈突然同意是不是因为玄修师叔祖找方丈说了呢“不管怎么样,他总算是如愿,不管是不是因为尘缘琐事而皈依的佛门,都清佛祖保佑他吧,阿弥陀佛。”空善双手合十,念了句佛,看着大殿的方向长出了一口气。“空善”一声冷喝在身后响起,像是鸣钟将他敲醒。僵硬地转过身,没有抬头,保持着方才的动作,“师叔。”沉稳的脚步声响起,无痴站在空善面前,看了眼大殿的方向,眼中闪着意思冰冷,“都抄完了”“还没有”空善抿着嘴,叹了口气。无痴看着他的头顶,转身进了藏经阁,空善看着他的背影,犹豫了一下,跟了上去。站在门口看着坐在蒲团上翻看着抄写的佛经,握着佛珠的手指捻起一张素纸,抹平放在桌面上,拿着镇纸压住,提起放在掉落的毛笔沾了沾墨,一手逮着袍袖,刷刷写了几个字,“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莫使有尘埃”。随即起身离开,走到空善身边的时候,低低叹了一口气,“罢了,回去吧。”空善转身看着无痴离开的方向,脸上的情绪有些莫名,不知道他的意思是什么。走到桌前看着上面的字,心头一颤,原来如此佛门清净地修佛空善收了桌上的纸,站起身,双手合十,念了声佛,随后转身离开,关上了藏经阁的朱红色大门。伊昙跪在佛像前,脸色有些苍白,一身的白袍依稀有些泥渍。一头浅金色的长发披在肩头,像是穿了一件奢侈的华袍,金色的瞳眸微微有些暗淡。“施主决定了”方丈站在佛像前,看着跪在地上的伊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