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头摸了摸踏雪的脸,双腿一夹马肚子,“驾”不远处,一匹黑色的马儿跪在地上,卧在陈姜身边,垂着头发出一声又一声虚弱的嘶鸣。听到马蹄声,赶忙抬起头,朝着颜辛朗低低唤了一声。那一刻,他似乎看到了,那黑马眼眸中的泪。“陈姜”颜辛朗跳下马,伸手将躺在地上的陈姜揽在怀里,此时的全身冰冷,全身不住地颤抖着。陆彦跳马跑到颜辛朗身边,伸手摇了摇陈姜的胳膊,“陈副将”颜辛朗看着散落在地上的匕首,咬着牙望着眼前的深山,冷喝一声,“回去”他伸手将陈姜抱起来,脚尖点地,轻飘飘落在踏雪上,看着眼前没有生气的人,“传令全军,全面搜索一定要把那个人给我找出来”丹心苦,夜挑灯一战方结,南疆似乎得到了短暂的宁静。颜辛朗双手握拳抵着下巴,透过燃烧的灯火,远远看着躺在对面的面色黑青的陈姜,他的嘴唇已成乌黑色,双眉紧蹙,难掩痛苦之色。“将军军医来了”沉重的幕帘呼啦一声被拉开,周泽风尘仆仆地拖着一个脸上满是褶皱,胡须花白身着灰布衣衫的老人走了进来。颜辛朗腾地一声站了起来,不待老人给他行礼,一双有力的大手拉住军医有些枯瘦的手腕,“快来看看他,一定给我治好了”由于颜辛朗的突然拉拽,老人一个踉跄,却还是勉力紧跟着颜辛朗到了一边的矮塌,看着躺在上面的陈姜,印堂发黑,嘴唇也乌黑一片,全身泛着苍青色。看着这样的陈姜,老人也微微愣了一下,这种毒可是极品,他长出了一口气,手指探到陈姜的手腕,感觉到那跳动剧烈的脉象。“他怎么样”颜辛朗站在一边,双手紧握成拳,一瞬不瞬地盯着陈姜的脸,抬眼看了看老神在在的老人,甚是紧张地问道。老人拧眉瞟了他一眼,摸着花白的胡须,冷声道,“将军还是出去,莫要耽误老夫救人”颜辛朗瞪着他,腾地一下子站起身来,咬牙拎起老军医,就要挥拳打去,完全忘记了眼前的老者是唯一能够救陈姜的人。周泽见状,慌忙冲上前去,伸手拉住颜辛朗,“将军放心吧,陈副将一定会没事的我们先出去”颜辛朗看了周泽一眼,冷哼一声,甩开他的胳膊,他伸手指着老人的鼻子,“若是陈姜有什么好歹来,我便要你陪葬哼”随后大步离开,撩起幕帘冲了出去,手里的剑在夜空中闪着寒光。老人看着冲出去的俊朗少年,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看着躺在塌上没有意识的陈姜,摸了摸自己花白的胡子,“听到了老夫的性命可就系在你身上了你这将军看起来不近人情一般,待你倒是宽厚竟肯为你吸食毒血小子,坚持住”颜辛朗发泄一般得在帐前舞剑,每一招都引起飓风呼啸而过,长剑横扫而过,那燃着着的篝火飞至空中,零星的火光随风而起,他望着那灼灼然的火光,一招一式渐渐慢了下来,单膝跪倒在地上,一滴泪啪地一声落在冷剑上。他慢慢站起来,看着远方黑漆的山脉,眸中满是怒火染就的模样。周泽就站在一边看着眼前的人,颜辛朗给人的感觉就是那种运筹帷幄,永远不该有这样一种情绪大变的时候,可适才的他,全身都在散发着一种悲戚,从他的眼眸中,周泽甚至看到一丝害怕。“将军”李塍率先带兵回到了军营,他看着站在营帐前的颜辛朗,张口换了一声。“山中崎岖难行,密林遍布,夜间实在难行,卑职并未寻到敌人的身影,还请将军恕罪”随后,陆彦也带着小队兵马赶了回来,却是一脸的颓然,他单膝跪在地上,“将军,卑职无能”颜辛朗看了两人一眼,扭过头深深地望了一眼黑山,叹了一口气,“罢了,让大家回去休息吧。”“将军,陈副将他怎么样了”陆彦站起身来,看着颜辛朗甚是担忧地问道。“陆彦不必忧心,为陈副将治伤的是老军医,他”周泽迎上前去,朝着李塍点了点头,代替颜辛朗回答。“都进来吧”主帐内传来的一声沉稳略有些沙哑的人声传来,打断了周泽接下来的话。颜辛朗愣了一下,率先冲了进去。眼前的矮榻上,陈姜衣衫半解,袒露着胸,那胸口处爬着两只指头粗的青虫,它大口地吸食着陈姜血液,能看到那血沿着它青色的外皮流进肚子里。他自是听说过南疆有一种蛊虫,以吸食毒药为生,只是没想到会是这般情景。他稳住自己的心神,看着陈姜已经恢复的脸色,舒了一口气,看了一眼靠在椅子上喝茶的老人,躬身行了一礼,“多谢”耳边生风,一颗药丸穿透空气朝着颜辛朗打了过来,眼疾手快地微侧身体,将那暗器夹在手中。嗅到上面草药的味道,不禁挑了挑眉头。“吸食毒血竟然还敢运功舞剑,倒是个不要命的”老人抬头瞟了他一眼,低头将手中的茶一饮而尽,“这茶倒是好茶人却不怎么样”说完,行至陈姜身边,手探至他的脉细,已无大碍。收起两只已然伏在陈姜胸口睡去的蛊虫,转身走了出去。颜辛朗看着手里的丸药,嘴角勾起,倒是个有趣的老爷子。违军令,杖责刑陈姜在第二天午间的时候醒了过来,阳光还在头顶跳跃,一切都如梦幻一般存在。他抬手放在自己的额头上,遮住那耀眼的光芒,勾起嘴角轻轻笑了笑,“看来又捡回一条命”昨夜的那种心脏剧烈跳动,难以控制的感觉,让他看到了死亡在一步步靠近。不曾想,自己还能看到第二天的太阳。颜辛朗站在主观台上,看着下面挥汗训练的将士,手指不自禁摸到了紧贴胸口放着的白色芦花,不知道她在家里还好吗匆匆一别,只望三月后能够回到她身边,否则“将军”突然而至的声音打破了颜辛朗的思绪,他看着站在台下的兵士,皱了皱眉,“将军,陈副将醒了”听到这个消息,颜辛朗的面容有了片刻的笑意,却在下一刻掩藏下去,他冷着脸,双手背在身后,望着依旧训练的将士,“既然醒过来了,就让他过来领罚”“啊”小兵看了看着颜辛朗愣愣地有些不解,大家都知道昨夜颜辛朗因为陈姜的事大发雷霆,今日听到他醒过来,怎么会是这么一种态度。“怎么,没有挺清楚”颜辛朗冷冷地朝着台下的小兵扫过去,“传令,全军停止训练,将陈姜给我带过来”那小兵实在是被颜辛朗的态度给吓懵了,站了好久,才慌张地低下头,“是”。说完匆忙往营帐跑去。边跑边嘟嘟囔囔地,“将军真是疯了,陈副将中了毒怎么能够起来嘛”但军令不可违,他还是要将这军令传下去。“将军,这是怎么了”李塍听说颜辛朗要处罚陈姜,也是匆忙赶过来。昨晚,颜辛朗将陈姜带回来的时候,他看着那人已经是脚跨进阎罗殿了,今日不过刚刚清醒,这将军怎么就要处于罚他呢颜辛朗没有说话,只是背手定定站着,看着排列整齐的将士。“将军,您要处罚陈副将吗他的毒可是刚解”风风火火地冲过来,在颜辛朗身边站定,方才他去看陈姜的时候,他虽是已无大碍,可凭空失了那么多血,气色还是不好的,他怎么也没想到颜辛朗会派人来,说是要当着全军将士的面,处罚陈姜。颜辛朗冷冷瞟了他一眼,回过头看着远处被扶着走近的陈姜,背在身后的手忍不住窝进。陈姜远远地看了颜辛朗一眼,那一眼已经说明了所有问题,他不怨他。颜辛朗居高临下,冷然地看着跪在台下的人,“陈姜,你可知罪”“卑职知罪”陈姜没有半分犹豫,双手抱拳,看着颜辛朗行了一礼,“卑职罔顾军令,未曾与主将商量就擅自追击敌军,迫使自己陷入危险之中,若不是将军指挥得当,陈姜之错定然会造成无法弥补的后果”“军令如山,你从军这么多年,难道还是不懂”颜辛朗冷着脸,拧眉看着他,“高估自己的实力,低估对手就是你致命的弱点”“卑职愿意领罚”陈姜低着头,嘴角却在人看不见的地方微微勾起。陆彦在探望他的时候就说,昨晚颜辛朗是如何的暴跳如雷,跟着将军打了这么多年的仗,从未见过他有那般失态的表现。“既然如此,杖责三十,以儆效尤”颜辛朗看着陈姜,攥在背后的手紧了又紧。“日后,藐视违抗军令者,将以叛军处之”“将军陈副将他身体还未恢复,请将军收回成命,卑职愿意替他受罚”陆彦噗通一声跪在颜辛朗脚下。颜辛朗转过身,看了他一眼,朝着一边的执行官高呼一声,“打”跨过陆彦的身体,颜辛朗看了眼一边站着的李塍和周泽,“你们两个把昨日的伤亡情况整理一下,报给我。”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下了主观台。李塍和周泽相互看了一眼,将周泽扶起来,“将军赏罚分明,是我们大家的福气。陆副使还是带领大家去训练吧。”说完,跟上颜辛朗的步子紧随而去。“将军”李塍和周泽于颜辛朗探讨昨日伤亡,和俘虏敌军之事,颜辛朗却略有些心不在焉,听到外面将士的禀报声,遂放下手里的笔,传人进来。“将军,路副将的责罚已过,将军还有什么指示”那人掀开幕帘单膝跪在地上,看着颜辛朗高声禀报。“送他回营帐休息吧。”颜辛朗松了一口气,继续与李塍和周泽讨论起来。“将军既然担忧陈副将的伤势,为何还要处罚于他”李塍看着颜辛朗因为传令将的一句话而变换的脸,启唇问道。颜辛朗抬头看了他一眼,“违抗军令自然是要受到处罚的,至于担心,他是我的兵。”说完,他看着自己写下的战役总结,“此次战役能够得胜,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我们应对得当,只是李塍,探查敌情一方面我们做得还是不够好,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南疆此处地势险要,本不易攻打,可我们却让他们在我们眼皮子低下溜了进来。”“卑职一定会加强戒备,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再次发生”李塍听着颜辛朗的分析,点了点头,此次若不是因为颜辛朗看出蛮军破绽,他们定然是会被打得落花流水还不自知。“嗯”,颜辛朗点点头,“关于牺牲将士的抚恤,都安排好了么”“回将军,都安排好了”周泽深吸了一口气,躬身禀报道。“如此便好。你们都下去吧,那些蛮军要严加看管,莫要出了什么祸端。”那些蛮军看起来也不过十来岁的年纪,都是贫苦人家的孩子,却要因为上位者的贪欲舍弃自己的性命。果真是兴百姓苦,亡百姓苦。陌上草,雨三更陌上河边丛丛芦草。晨早的露珠在阳光下闪着金光,昨夜又是一阵酣畅淋漓的夏雨。夜雨霖铃,听着雨水拍打窗子的声音,心中的愁也蔓延开来。总想着,现在的他在哪里呢在做什么这么大的雨有没有淋湿生病。房间里的红纱幔帐依旧光艳如新,一如他离开时的模样,鸳鸯戏水的锦被,缠枝莲的枕头,那大红色成了房间里的主色调。颜辛朗已经离开两月有余,几近入秋,河边青草也在时光流转中被磨去了原本的颜色,“原来他已经走了这么久了,还有还有十天,还有十天就是三月了。”芦影扶着门栏,看着门外的夜色,雨水击打着门前的芦草,它们不知道是从哪一天起萎靡不振,就这样弯了腰。萤火围绕在她身边,忽上忽下,亲吻着她不知是被打湿还是落泪了的脸颊。芦影抬手拂过那黑暗的精灵,小小透明的翅膀扑闪着,落在她的指尖,芦影看着它们,嘴角晕起一丝温柔的笑意,“放心吧,我没事的”若是到时候,他没有回来,我我就去找他,这句话,芦影没有说出口,只是她眼中流露出的芳华让人难以忽视。突然耳边传来了模糊的号角声,一声比一声急,一声比一声响,芦影的身体僵了一下,望着门外的方向,呼吸有些紧蹙,“是他,他回来了”话声未落,身体已经冲了出去。脚踩在泥泞的路上,浅浅的水洼溅起污浊的泥浆。雨水如注打在她的身上,发丝凌乱,那一身红衣也湿透紧贴在身上,透显出她玲珑的身材。芦影站在水边,顾不得抿去脸上的雨水,痴痴地望着他们第一次相见的方向。雨依旧在下,她就这么呆呆地站着,等着,盼着。雨慢慢停了,周围的芦草都被清洗一新。那细小的叶子终于承受不住水珠的力量,啪嗒一声坠落在泥土中,溅起细小的灰尘。芦影跪倒在地上,眼中的泪水再也止不住留下来,她躬身伏在地上,衣袖,袍摆上的泥渍斑斑,脸颊上也满是污迹,头发凌乱地披散在肩头。她的肩膀微微抽动颤抖,嘤嘤哭泣声在这雨后甚是清晰地传至远方。萤火自芦草中翩翩飞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