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朱元璋。张易笑着点头,“那一次失败折损了不少张家的人,但并非一无所获,至少我们明白了,委身于当权者身后,更加安全。”张维迎接口:“在下祖上张玉,相助皇子朱棣造反称帝,由此得到了世袭英国公这等至高无上的地位,再由他相助其余张家子弟入朝致仕。”张易继续道:“再来便是跟你此次入宫大有关系的历史。几十年前,我们家族中出了一位绝世无双的人,他当政时,几乎将皇帝架空成傀儡,掌控整个明朝,家族的势力也在他那时达到最盛。”张嫣听得专注,他却断在此处,不再往下说,反站起身来,说道:“随我们来。”听完如此复杂的历史,再加上之前的惊讶,张嫣的脑子已乱成一团,根本理不出一个清楚的头绪来,再提不出什么意见,便顺从地跟着他们走。他们穿出坤宁宫,穿过交泰殿,路上,两位老者默不出声,静静走在前头,反倒是张维迎主动告诉张嫣,地底的这条道路直通宫外,他们便是从宫外的入口进来的。走过熟悉的道路,来到乾清宫的正殿内。明晃晃的龙座在高台上耀眼夺目,背后的墙上嵌了精雕紫檀木,低调大气。张易径直走上高台,在屏风面上摆弄了几把,一股密集的声音响了起来。张嫣无意识地攥起拳头,她认得这声音,有某种机关启动了。一大块紫檀木忽然开始挪动,缓缓陷朝墙内陷进去,最终停下来时,约莫陷了两尺多深。“这地底的宫殿,便是那位当政时所建。”张易的话语中对他提到的人很是尊重,“他的能力有多大,野心也有多大,这个机关,直通上方龙座。”张嫣点点头,地底有龙涎香专给帝王所用香的香味,想来也是同样的原因。但张易话锋一转,“只可惜,他太过独断专行,年幼的皇帝被他钳制,朝野中树敌甚多。因此他去世后,皇帝亲自下令对他抄家灭族,那是张家历史上最为黑暗的一次,虽然藏身暗处者居多,但皇上的怒火滔天,即便无辜被牵连者都不计其数,张家元气大伤。”“然则,就在家族危急存亡的时刻,太后出言劝服皇帝,不再继续深究下去。”他话中并未言明那人是谁,但张嫣从时间与事件上推断,很自然地联想到万历年间的那段历史。那个太后,是李太后。那个皇帝,是明神宗。那个不世出的天才,是张居正。“女子无法入朝为官,因而从前女子在张家没有地位,但自那一次事件过后,族长才决意要送族中女子入宫,只可惜数十年之间,所出皆是资质平平之辈。这情况,直持续到张国纪的大女儿降生。”张易看向张嫣“你长到五岁时,就已表现出惊人的天资,毫无疑问,你被选中了。之后的事,你便知道了。”对方的说话方式让她根本来不及多加思考,张嫣的脑子乱成一团。但她忽然想起了许多从前的事,为何父亲不让她与外人接触,为何父亲说,这是她的命数。为何从小唱的童谣中,隐藏着开启地宫的法子场面一时沉默了,张维迎沉不住气,率先打破沉默,“这两位是张家的长老,今日特意来见你的。”沉默既已打破,张世伦便继续道:“我们本打算让你成为朱常洛的皇后,但没想到他如此短命,登基一月便驾崩。所幸他还有个适龄的儿子。”张嫣记得,朱常洛登基时,已经三十八岁了,那时自己才十四岁。她心内暗道,朱常洛早逝,是他的不幸,却是自己的幸。“这是你的幸运。”张世伦这样道,张嫣本以为他也能体谅自己的心情,却听得他说:“朱由校大字不识,年少无知,比朱常洛更好掌控。”“你却不懂得珍惜机会。”张世伦眉梢一挑,严厉道,“你今日见了信王。”乍然被张世伦道破,张嫣不由心虚。她低头暗骂,定是邱贵暗中通报消息,怪不得他们今日急着要见自己。张世伦毫不留情面,“你是家族一手培养出来的人,你暗地里在盘算些什么,其他人或许看不出,但我们全都一清二楚。”“不要打别的主意。”他们的声音冰冷凌厉,“你的任务便是尽早和朱由校同房,诞下嫡子,稳固后位。”张嫣像个小女孩般咬着下唇,想到了朱由校,想到了高永寿,又想到了燕由。沉默许久,她怆然道:“你们既然一早便打定主意培养我入宫,为何不早便告诉我,我的身份是一颗棋子,今日也不至于让我心中不平至此。”“哼,还不是”张世伦轻蔑道,却被一旁的张易截了话头,他笑着道:“家族的做法,自有家族的道理,你只需服从,没有深究的必要。”张世伦接回话头,“再者,你是张家的人,你心中再怎么不平,你也肩负家族的责任。你所学的一切,你现在所拥有的一切,全都是我们赐予你的。”张嫣不甘心地分辩道:“可皇上并不爱女子”“不爱女子,并不代表不能同女子行房事。”张易笑得意味深长,“至少,朱由校是可以的。”张嫣不明白他的意思,而又忽然记起他们能在地底听见上方动静,或许知道一些她不知道的内幕,奇道:“他同谁”“客印月。”、58风露立中宵头顶星辰灿烂,望之如梦如幻。宫苑极度静谧,伫立在御景亭上眺望整个紫禁城,让人陡生时间静止、世间唯余一人的错觉。好在还有月亮移动的轨迹能提醒亭中人,时间正在悄悄流逝。终于,燕由又一次听见了机关启动的声响。随之响起来的还有由轻复重的脚步声。燕由当然识得这脚步声的主人,他的一颗心终于落回实处。从御景亭凭栏俯望,那个少女正徐徐从山洞向外走去。她身披正红色衣袍,上面繁复细密的银绣随着她的步子而流光闪动。燕由皱起眉头,她的背影看起来怎么这样瘦眼看着张嫣就要走过拐角,走到他看不见的地方了,此时,她却毫无预兆地停了下来,而有片刻,她毫无动作,就僵硬地立在那儿,似乎是在做什么为难的决定。片刻后,她转头,看向高处的御景亭。燕由目力如鹰,视线又一直紧紧贴着她,张嫣的一举一动都没有逃过他的眼睛,她还背朝堆绣山时,就已从她细微的身体动作中预知到了她想做什么。而他本可以凭着身手轻易地避开她的视线,然而不知为何,他迟疑了刹那。一个刹那,时机便消逝。他没有动,张嫣看见了他。张嫣回头时,面上带着疲惫与自嘲,而真正见到那个出尘的身影时,先是一征,随即眼神忽然变亮,亮的出奇。星河之下,宫苑之内,夜深露重,寒意袭人,两人面无表情,遥遥相对。正当燕由不知下一步该如何是好时,却见张嫣忽地朝自己嫣然一笑,那笑容夹杂着欢欣与浓重的无奈,看得燕由心中一软。还没想清楚,身体却先于思想动了起来,燕由翻身过栏,在乱石间几个飞跃轻点,霎时间,便从御景亭中到了地上,来到张嫣面前。张嫣没有表现出诧异,只是疲惫笑笑,轻声道:“送我回去好吗”燕由盯着张嫣,沉吟一瞬,背转过身去。张嫣几乎以为他要离开,却见他背对自己,微微屈膝弓腰对着自己,温声道:“上来吧。”张嫣见他如此,心中一涩,乖顺地扶着他的肩膀,趴到了他背上。燕由挽住张嫣的腿,背着她,毫不费劲地站了起来,又暗自皱了眉头,她怎么这样轻长期的练武让他的肩背宽阔又壮实,他慢慢走着,在他背上基本感觉不到颠簸,自入宫以来,张嫣从未觉得如此舒心过。燕由听得张嫣在他耳边低声说:“没想到,你居然真的在真好至少你不是被安排好的。”她说着说着,忽然紧张了起来,直起脖子,在他耳旁问道:“你不是吧”燕由听不懂她话中所指,但他认真回答道:“不是。”“这就好。”张嫣立即就相信了,安心下来,软软趴回他的背上。两人心照不宣地暂时忘却了那些隔阂,似乎一切本应如此。燕由只恨道路太短,终有走完之时。不多时,已回到了坤宁宫暖阁。室内一片黑暗,张嫣的贴身丫鬟还在地上昏睡着。燕由转头低唤了几声“嫣儿”,却发现背上的人儿呼吸均匀,不知何时已睡着了。他哑然失笑,却也心疼她不知受了什么累。燕由小心翼翼地将张嫣在榻上安置好,拉上一旁轻薄的锦被替她盖好。做完一切后,他正要离去,却恍然发觉,窗口倾泻近来的月光,正好洒在张嫣熟睡的脸庞上。燕由情知自己该迅速离开,脚下却生了根,动弹不得。相逢以来,他都没有机会像现在这样,好好看看她。月光清辉下,燕由甚至看得清张嫣脸上细小的绒毛。相较小时候,她的确长得更美了。只是平日里因神情相异,与幼时只余五分相像,而此刻她睡着后的模样,才是他记忆中那个天真无邪的女孩子。只有在最信任的人面前才能如此毫无戒心地安然睡去,燕由忽然开始怀疑,自己上次那番做法,是不是错了。燕由伸出手,而在就要碰触到张嫣的面庞时,却硬生生地停住了。他还有什么资格触碰她他们之间隔着的,可不仅仅是空气。他习惯性地自嘲一笑,却没有收回手,他用手指隔着一层空气缓缓划过张嫣脸,这是她的眉,她的鼻,她的脸颊,她的唇,她的下巴他收起眷恋,猛然握拳收手,旋身离去。、59拱手让辽东虽然早有准备,但当亲眼看见父亲的回信中的“为父对不住你”几字时,张嫣的仍抑制不住情绪涌上心头。剧烈起伏的情绪过后,是深深的迷茫。不该是这样的呀家族给她指了一条路,她不需要再与客印月魏忠贤斗争,有家族的庇护,他们穷尽手段也不要想能奈何得了她的地位,她不需要为大明的未来忧心,暗中培养扶持信王朱由检。她唯一该做的事就是尽快与朱由校同房,生下嫡长子,而后稳固自己的地位,直到儿子登基。她的家族给了她一切,她有义务和责任去完成他们给的任务。但为何心头的迷茫竟然比起初入宫时有过之而无不及前事就那样一笔勾销了吗张嫣想起了王安与王宛儿的死,只觉头痛欲裂。张嫣埋怨地想,家族的人若是早些,早在自己入宫前就告诉自己一切的真相,或许她就不会去牵扯那些人那些事,也就不会因为过深的交情而致困扰了。无论如何,接下来不管他们用什么手段,迟早会让朱由校和自己同房,张嫣叹气,自己被缚住了手脚,眼下唯一能做的事,就只剩下等待。只可惜事情永远没有预想中的那么一帆风顺。正月初一后,只过了不到一个月,广宁城失守,明朝统治了两百多年的辽东大地,都被拱手送给了努尔哈赤。这个消息传到张嫣宫中来的时候,她胸中的一口气差点没顺过来。据传将所有百姓撤回山海关的决定,是熊延弼做出来的,这个她亲口向朱由校推荐的人。当时只有四人在场,杨涟便有意考她,当时并未多想便答了出来。毕竟从前还在开封时,杨涟每每在张嫣家小住,两人也常常如此问答,早便习以为常。但无论前因如何,此事后果都跟她脱不了干系,朱由校会如何处置她,她不敢深想。来不及懊悔,只好急匆匆赶到乾清宫,打算主动向朱由校请罪。幸好朱由校没有拒见,方成盛侧身请张嫣进去。张嫣绕过蟠龙屏风,第一眼先看见了在殿内低头随侍的如晴。张嫣依稀记得如晴并不是今日当值,但有熟悉的人在,她心中微微安定。若是朱由校动怒,或许她能念着旧日主仆恩情替自己周全几分。张嫣早已经备好说辞,然而没等她下跪开口,朱由校已从榻上猛然站起,一把抓住张嫣的手。张嫣错愕地看着他,只见他满面惊慌失措,急道:“梓童,怎么办”张嫣一时间摸不着头脑,“什么”“朕听说山海关距离北京城只有不过一日的骑程,努尔哈赤是不是很快就会打到紫禁城门口了”他忽而怒道,“都怪杨涟,偏得他说要用熊延弼,现在好了吧朕要撤了他的职”张嫣听完朱由校的话,怔了片刻,说出熊延弼名字的明明是自己,朱由校他记错了下一刻,张嫣的视线越过了朱由校,看向他身后不远处站着的高永寿,立即明白过来。当日统共只有四人在场,只能是永寿暗中相助自己。张嫣悄悄对他投了一眼感激的目光,他并未回应,只是如常保持微笑。张嫣心中未多加思考,敛容对朱由校跪下,“皇上,杨大人向来对您忠心耿耿,此前从无过错。”她跪下本是一时冲动之举,而说完第一句话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