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爬上墙头,用劲往下一跳,扑通一声,几乎滑一个跟斗,满手满裙的泥,一双大手在一旁拉住她的胳膊,她惊喜的轻呼:“成哥。”魏成也不说话,拉了她的手就跑,两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中。山路上满是泥泞,细雨还在下,回头已看不清小镇的轮廓,突然,静夜里响起一个女人凄厉的叫喊:“若雪”几盏灯火闪烁起来。沈若雪吓得浑身一颤:“我妈,我妈找我,她发现了”魏成道:“快走别让人追上咱们”身后又传来沈天全苍老的声音:“若雪你在哪儿”母亲的喊叫随之又起,已带了哭音:“孩子啊你回来吧”泪水从沈若雪眼中涌出,她停住了脚步:“成哥”魏成突然很粗暴地扯了她一下,不耐烦地道:“走啊快走”沈若雪委屈而不满的甩开他道:“我是第一次离开家为了你”眼泪潸潸而下。魏成愣了愣,连忙陪笑将她拥在怀里柔声道:“对,快走吧,我一定不负你的心,我也是为了你呀,我们很快就一起回来,他们那时就不会伤心了”于是,两人匆匆狂奔,渐渐地听不见了那令人心碎的呼声。第4章 意 乱东方渐渐发白,雨,早已停了。沈若雪默默地跟着魏成走路,心里仍泛着离别的忧伤。魏成也不说话,手里什么都没有拿。“成哥,你怎么没有拿行囊”沈若雪忍不住问。魏成道:“哦,我早托朋友在前面乡里雇了一辆驴车,里面放着我的行李,他就在山下路口等。”“哦”沈若雪兴奋起来:“驴车真好,不用走路了,我的脚都走痛了。对了,咱们要往哪里去呀”魏成淡淡道:“洛阳。”“原来成哥家在洛阳,”沈若雪更加兴奋,心里隐隐还有些不安。洛阳是个繁华的大地方,那里的女子什么妆扮自己这小地方的女子到了那里会不会被人嘲笑未来的公婆会不会看得上自己洛阳城里该多么热闹啊,唐诗里的佳人才子都爱在洛水踏青,那龙门雕刻的佛像究竟有多美,沈若雪抿着嘴想笑,又想哭。魏成斜了她一眼,随口问:“包袱里是什么”沈若雪忙道:“一些换洗的衣服。”“还有什么”魏成又问。沈若雪不解地道:“没了,还要带什么啊”魏成拿过包袱捏了几下,似乎不太高兴,沉着脸抬眼看看沈若雪的发髻,皱眉道:“都出了家门了,还戴这么多首饰,拿下来吧,碰上歹人可不好。”沈若雪连忙拔下头上的两朵珠花,一支金步摇,想了想,又摘下两只耳环,褪下金丝手镯,一并交给了魏成。魏成接了放入怀中,这才微笑道:“累了吧等坐上驴车就好了。”沈若雪笑了一笑,挽住了他的手臂。走了大约两个时辰,果然有一辆驴车停在路边,赶车的是个瘦削的中年汉子,魏成迎上去,和那人耳语了几句,两人一齐回头看沈若雪,沈若雪心里有些发虚。魏成上前扶她上车时,她悄道:“成哥,你们认识”魏成笑道:“嗯,让他价钱便宜一点,赶上两天两夜的车就到了洛阳,带着我漂亮的老婆好好乐一乐。”话语有些轻佻,沈若雪却娇羞的笑了,将头依偎在了他的肩上,一声脆响,长鞭挥动,驴车上路了。黄昏时分,驴车停在了一家饭铺门前。沈若雪探出头来,夕阳的余光未减,乍一从昏暗的车内出来,刺得她睁不开眼睛,晚霞淡淡的晕染着暮色的天边。魏成跳下车买了七八个烧饼,夹上切好的牛肉,又灌了一葫芦酒,递给沈若雪两个烧饼,剩下的他坐在车夫旁边一边赶车一边吃喝,两人不时发出笑声,似乎很是投机。沈若雪闷坐在车里,啃着烧饼,艰难地咽着,脸上却挂着笑容。她忽然想,爹妈此时也该吃晚饭了,热热的米粥,雪白的馒头,香美的菜肴,而我却在这里啃烧饼。对不起,我很快就回来。“哎,喝一口,晚上会有点冷,”魏成笑嘻嘻地递来酒葫芦,沈若雪依言接过喝了一口,顿时辣的直咳嗽,雪白的腮上泛起一片红晕,魏成心中一荡,伸手抚了一下她的脸,转身钻了进来:“要赶路呢,今晚你就在车里睡吧,冷就盖几件衣服。”沈若雪点点头,柔情无限地靠在了他的怀中,柔声道:“成哥,我离了家,身边就你一个亲人了,你可别辜负了我的这一片情意。”魏成搂紧她,亲了亲她的脸颊:“放心,我一定对你好。”赶车人有意无意的哼了两声,魏成扬了扬眉,似乎是无可奈何地样子放开了沈若雪,怏怏道:“吃饱了,就睡吧。”果真两天两夜就到了洛阳成。沈若雪高兴地拍手欢呼,魏成却显得镇定自若,并没有回家的欢喜。沈若雪拉着他的手连连问:“成哥,你看我这付样子,可见得了你爹娘”魏成一边左右张望,一边漫不经心地答道:“我告诉你,咱们先找处客栈住下,嗯路途劳顿,你好好休息休息,然后精神焕发地拜见舅姑岂不更好”沈若雪一想确是,笑着答应了。驴车在一处名为“吉庆客栈”的处所停下,这个客栈看来挺气派,底下吃饭喝酒,楼上住店,生意十分红火。正午的时候最忙,闹嚷嚷地挤了很多人,厨下的刀勺乱响,各种菜肴的香气和酒味混在一起,又诱人又肥腻。沈若雪提着包袱站在门口发愣,魏成催促:“进去呀,怎么了你”她茫然问:“先吃饭呢还是”魏成指了指楼上:“你先上楼去,我已和伙计交代过了,他会领你去,饭菜我让他们送进房里。”“你呢”沈若雪问。魏成有些不耐烦地道:“我要请赶车的大哥吃顿饭,结清银钱,再回家看看。你先上去。”沈若雪只得跟着伙计从众目睽睽中穿过,上了楼。进到房间里,她听到隔壁有男人吃酒的声音,知道那是雅间,伙计殷勤的捧来一盆温水一壶热茶,她随意地梳洗了,换下满是尘土的衣服,上面还有出逃那晚的泥浆痕迹,特意挑了一件新一些的衣裙穿上,便坐下喝茶。不一会儿,伙计送来一荤一素一碗饭,摆放在桌子上。沈若雪忍不住问:“和我一起的来的人呢,是不是在楼下”伙计道:“他们两个一起出去了,过会儿就回来,姑娘先吃饭吧。”她吃了一惊,起身跑出房门扒在楼栏上向下张望,果然不见了魏成和赶车人,正待细寻,楼下饮酒的客人们象是受了什么指使似的纷纷抬头向她望来,反而使她羞得面红耳赤,急忙又跑回房间关上了房门。饭菜虽然简单,还是很精致的,荤的是一碗红烧鱼,素的是鸡油清炒萝卜丝,面对着热饭热菜,沈若雪却没有胃口,心里泛起一阵委屈,难以下咽。一种失望的感觉涌出,跟魏成出来,原来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美好,他对自己总有一种应付的神态,跟在家里时对她似乎判若两人,她有些后悔了,还是家里好,这么跑出来真有些轻率了。又想了想,她安慰自己,别那么小性子,等名分定下来,就夫妻恩爱白头偕老了,不比那个跛子强出许多倍,至少,嫁的是个自己真正喜欢的人。于是胡乱吃了几口饭,歪身躺下,想着未来的公婆就要见到自己,不免有些畏惧和紧张。迷迷糊糊也不知过了多久,房门响了一下,魏成走进来,沈若雪连忙起身正要说话,突然发现他身后还跟着两个男子,一个是那个赶车的汉子,一个是一位衣着举止颇为光鲜气派的小胡子男人。沈若雪疑惑的站在那里不知所措,魏成笑嘻嘻的道:“这是舅父大人,特来看望你的。”她恍然大悟,连忙拜了一拜。小胡子男人很随便的道:“起来起来。”两只眼睛灵活而严厉的从头到脚将她全身各个部位都打量了一遍,向魏成勾了勾手指。魏成忙道:“若雪,舅父大人送你一件新衣裳,你现在换上吧。”递过一身粉红绸缎的衣裙,沈若雪涨红了脸,嗔怪地看魏成,魏成笑道:“不要紧,换吧,这是规矩。”说着,三个男人转身走了出去,进来的却是一位妇人,顺手关上了房门。那妇人面无表情地盯着沈若雪站在一旁,并没有相帮的意思,沈若雪无奈,只得脱下了衣服,在那妇人眼皮底下颤颤巍巍地换上了内里小衫、外衣外裙,好几次都系错了裙带,心中又窘又气,如同受人羞辱一般。换好了,小胡子男人推门进来,那妇人对他耳语了几句什么,他似乎是很满意地点了点头,转身就走,魏成陪着笑脸跟了出去。不久,魏成自己回来了,看见沈若雪赌气地坐在床边垂泪,便上前揽住她问:“怎么了”沈若雪哽咽道:“这都是什么规矩,让我在生人面前丢人现眼。”魏成笑着亲热地附耳道:“傻姑娘,刚才是婆家人看看你的身段,能不能生养。”她狠狠瞪了他一眼,又忍不住天真地问:“那,能不能呢”魏成道:“能的能的,舅父大人知道后可满意啦”哈哈大笑起来。第5章 新姨娘下午,有人送来一身崭新的粉红衣裙,银边银绣,精美极了,还有几件金银珠花首饰。沈若雪奇怪道:“这是干什么”魏成道:“明日是良辰吉日,你穿戴了,今晚就过去一个叫花婆的人家,明早便抬轿接你。”沈若雪点头,又看看衣裙道:“这么麻烦,可是,为什么不是大红的衣服呢”魏成忙道:“这就是红的了,哪里分什么大红小红”沈若雪疑惑道:“我记得见过的新娘子都是正红的衣服,没有粉红,好像二房才穿粉红的呢,我不穿。”魏成柔声道:“我的宝贝小姑奶奶,你不知道,我奶奶前年才过世,家中正有三年的孝未满,大红的忌讳,咱们俩办得急,又不能冲了喜事,所以就改成粉红色的了,你将就将就成不成”沈若雪只得穿戴了,又嫌送来的几件首饰款式恶俗,问道:“成哥,我从家里带来的首饰呢”魏成愣了一下,笑道:“那个么,我交给家里算做你的嫁妆,先放在洞房里了,等办了喜事我亲手给你插戴上好不好”大约有二更天,夜静人稀,魏成领着沈若雪出了客栈,坐上一乘小轿,转过两条街,来到一户人家。魏成上前敲了敲门,一个婆子迎了出来,魏成道:“花婆,人交给你了,明早来请新人。”花婆满脸堆笑,连称:“放心放心。”拉了沈若雪就进院,沈若雪无意中回头一看,看见那个赶驴车的汉子一闪,将魏成扯到别处去了,不由奇道:“他怎么也在这里”心中有些惶惑不安,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妥。花婆将沈若雪拉到上房,安置她在铺设整洁的炕上躺下,自己横在炕沿睡倒,什么话也不说。夜里,沈若雪翻来覆去睡不着,坐了起来,花婆倏地跳下炕,一脸地戒备,皮笑肉不笑地道:“夜深了,姑娘怎么不睡”沈若雪不解道:“怎么了”花婆笑道:“没什么,姑娘如果要方便,那角里有便桶。”沈若雪懒懒的复又躺下,心中已是焦虑不快。好容易挨到天亮,睁开眼,一个小女孩已送来一碗稀粥,几样小菜,花婆亲自帮着沈若雪梳洗穿戴。吃了早饭,院中早已停了一乘轿子,不过是一顶寻常的轿子,轿旁除了轿夫还有四个身强力壮的家人,谁也没穿红挂绿,没一丝办喜事的样子,也没见魏成。沈若雪疑疑惑惑的上了轿,抬出院门有马蹄声挨到轿旁并步行走,她这才心中安定,定是魏成了。街上行人还少,有些店铺还没有开,听不见人来人往的声音,沈若雪轻轻掀起一角轿窗帘幕,小声叫道:“成哥”这一望不打紧,惊得她险些呼出声,原来,骑在马上跟在轿旁的并不是魏成,而是那个小胡子男人。但看这个小胡子男人并不是新郎打扮,她又微微放下心,暗忖也许是魏家还有什么规矩。大约走了一顿饭的功夫,沈若雪又掀开一角轿帘偷看,已出了城门了,她心里不免奇怪,莫非成哥家不在洛阳城内于是轻问:“舅父,咱们往哪里去呢”小胡子男人斜了她一眼,正色道:“往孙家庄。”孙家庄沈若雪又问:“那成哥呢他没来接我么”小胡子男人哼了一声,脸上掠过一抹嘲讽之色:“成哥那狗东西,卖了你你还记挂他”“什么”沈若雪大惊失色,颤声道:“你,你不是他的舅父吗”小胡子男人冷笑道:“妈的,银子是他的亲娘,老子出银子,自然就是他的舅父了。”沈若雪颤声道:“那么我我是卖给了你”小胡子男人忙换了一脸谦恭,微笑道:“不是我,是我们老爷。在下姓赵,是孙老爷的管家,以后还请新姨娘在老爷面前多多美言啊。”沈若雪脸色顿时煞白,如陷冰窟,这究竟是不是真的,怎么变成新姨娘了,她眼前一阵阵的晕眩,耳听那小胡子赵管家在马上自顾自地说着:“新姨娘,你也不用伤心,魏成这小子是这一行里的惯手,他天南海北地游逛,专会骗那些痴心的女子,喜欢力气他就装挑夫,喜欢风雅他就扮风流,喜欢书卷他就扮个落魄秀才,一个一个地哄出来自己得银子花,再跑得无影无踪,改名换姓。那些姑娘运气好呢,就跟你似的做个姨娘,运气差的就被那小子自己连玩带卖窑子,这回他又卖了个好价钱,足足一百五十两纹银呢我们老爷是这一带的财主,家有万贯,啧,就是缺儿子,窑子里的女人不干净,才要了您,您是清白人家的女孩,要是争气生个大胖小子,可就翻了天啦